戚言：“聽著確實挺有意思。”

    何之問：“對吧對吧，我給你說，那個定滑輪承重最厲害了，去年有個學長做的又漂亮又超級實用，比賽里直吊起了院里的一個老師！如果不是后來滑輪卡住，老師在半空中吊了快一個小時，冠軍肯定就是他的！”

    戚言：“……要不，你們還是搞電競吧?！?/br>
    之后的很長時間里，何之問都靠在墻角不說話，悶悶不樂。

    戚言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有這么大威力，原本就是閑聊天，不料碰上個玻璃心，多少有點過意不去：“我收回前言，你們學院舉辦的那些比賽才是真正集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符合當代大學生精神風貌……”

    何之問樂了，連忙解釋：“我沒跟你別扭?！?/br>
    戚言不解。

    “就是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了，”何之問看向窗外，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一片明亮光輝，“上課，下課，吃飯，做實驗，復習，考試……那時候不覺得什么，現(xiàn)在忽然特別想?！?/br>
    宋斐算算日子，好笑道：“距離你懷念的生活，才過去二十來天?！?/br>
    “才二十來天？”何之問意外，忽地仰躺到桌面上，望著天花板，惆悵，“怎么感覺像過了二十來年?！?/br>
    其實宋斐懂何之問的。

    有句話特別俗，但貼切——快樂的時光總是白駒過隙，苦難的歲月總是度日如年。

    曾經(jīng)平淡如水的生活，現(xiàn)在想來，卻滿是細細的恬淡滋味。只是，那樣的安穩(wěn)，那樣的少年不知愁，還回得來嗎？

    三個人懷念完往昔，又擔心起散落在別處的戰(zhàn)友們。相比他們?nèi)齻€目標明確，直指收音機，誘敵到另外兩棟樓的四個戰(zhàn)友卻處于信息完全中斷狀態(tài)。他們是會選擇堅守，等待戰(zhàn)友返回救援，還是突圍硬闖格物？抑或出于客觀條件考慮和對他們?nèi)粦?zhàn)友的信任，像趙鶴那樣安全撤回食堂？誰也不知道。

    撤回食堂當然是最好的，但如果沒有，那么他們?nèi)齻€在格物樓里拖延一分鐘，對于另外四個伙伴，就多一分危險。

    思及此，三個小伙伴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白天出擊。

    十分鐘后，出擊夭折。

    唯一的收獲是三個人的陣地從七樓教室轉(zhuǎn)移到了八樓物理實驗室。

    “它們在白天簡直就是無敵的?！被貞浧鸢敕昼娗暗膴Z命狂奔，宋斐還心有余悸。

    “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它們看見攻擊完全不躲，我們要是也能做到這樣，說不定鹿死誰手呢?！焙沃畣柵艿蒙蠚獠唤酉職?，但戰(zhàn)斗精神永存。

    “問題是能不躲嗎！”宋斐氣得想踹他，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斗嘴半天，宋斐才發(fā)現(xiàn)，不對啊，這是八樓，不是說七樓以上都是計算機院了嗎，怎么有個物理實驗室？

    “我們院人多，地方不夠，院長就和學校商量，又硬要來半層樓?！焙沃畣柕溃安贿^我也是聽說，我入校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樣了?！?/br>
    宋斐點點頭，算是解了惑，這才發(fā)現(xiàn)戚言從進來就沒說話，抬頭一看，人家正坐在一張實驗桌前玩深沉呢。

    宋斐好奇地走過去，發(fā)現(xiàn)他把桌上一盒砝碼打開了，現(xiàn)下全神貫注凝視著里面大小不一但全都擦得锃亮的金屬砝碼，若有所思。

    宋斐剛想問你想什么呢，就見戚言忽然把砝碼都拿了出來，一股腦收進不知道從哪變出來的塑料袋里，且收了一桌的還不夠，大有洗劫全實驗室的架勢。

    何之問看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阻止：“哎哎，實驗室東西不能碰的，都是公共財產(chǎn)。再說你拿走了我們以后怎么做實驗??！”

    宋斐一把薅住他后脖領(lǐng)：“我已經(jīng)充分感受到你對物理學院深沉的愛了，但是做實驗的前提不是實驗工具完整，是做實驗的人還有命?！?/br>
    何之問遲疑，卻仍不甘心：“但是……”

    戚言停下動作，淡淡抬起眼皮：“如果你現(xiàn)在就是超級英雄，物理俠，一戰(zhàn)斗刷刷扔出來的是飛刀，合適嗎？”

    何之問：“不！”

    戚言：“砝碼呢？”

    何之問：“帥爆了！”

    思想的轉(zhuǎn)變是如此巨大而迅速，何之問甚至興致勃勃回頭建議宋斐：“我當物理俠，你也給自己想個拉風的名字唄?！?/br>
    每一個少年心中都有一個超級英雄夢。

    但——

    宋斐白他一眼，默默轉(zhuǎn)開頭。

    戚言把最后一盒砝碼倒入塑料袋，溫和解釋：“不用，他是黑寡婦?！?/br>
    日落月起，夜幕降臨。

    其實也才傍晚六點，但整個世界都暗得像午夜。

    戚言從實驗室微微探出頭，借著走廊稀薄的光，左右環(huán)顧。

    下一秒，十幾個乒乓球灑向右側(cè)，并隨著初始速度沿著走廊向右奔騰！

    戚言飛快關(guān)上實驗室的門，只用耳朵貼著門板去聽。

    宋斐和何之問屏住呼吸，隨時待命。

    嘈雜腳步聲從走廊左側(cè)傳來，很快跑過實驗室門口，繼續(xù)向右行去。

    就是現(xiàn)在！

    戚言利落開門，毫不猶豫向左奔去！

    宋斐與何之問立即跟上，努力讓自己的奔跑只腳尖著地，將聲響壓到最低！

    不知是不是晚間光線不足，氣溫降低，喪尸的活躍度也受到一定程度影響。樓梯間里冷清空曠，三個人一口氣跑到十一樓，眼看十二樓就在頭上，方才碰見第一個喪尸。

    那是一位老者，滿頭銀發(fā)，身形消瘦，半張臉上都是干涸的血塊，另外半張臉相對干凈，依稀可見生前容貌。

    通常這樣的老人家都是學校返聘的教授，三個人雖算不得對方的學生，但乍見到老先生落到這般模樣，心里也挺不是滋味。

    這邊三人略一遲疑，那邊喪尸已經(jīng)撲過來。好在喪尸的速度也不算快，應該與生前的年紀體質(zhì)都有關(guān)系。戚言握緊拖把槍，不退不躲，等喪尸進入攻擊范圍就是一槍！

    戚言的戰(zhàn)術(shù)很簡潔，一槍將之懟倒，抽槍復刺頭部，宋斐和何之問則隨時待命補刀。

    經(jīng)驗證明這是一套非常有效的戰(zhàn)斗模式。

    然而這一次他踢到了鐵板。

    喪尸在馬上要被刺中的時候忽然身形一閃，躲過戚言攻擊不說，竟抬手握住槍桿，一個用力，將戚言連人帶槍扯了過去！

    戚言在對方握槍的一瞬間就有了預感，并做足硬碰硬的攻堅戰(zhàn)準備，不料對方的力氣遠比他想象得大，而且用得非常有技巧，不是蠻力，而是帶著某種讓人無法招架的節(jié)奏，一握一頓一拉，戚言竟再站不住，直接踉蹌向前，倒進對方懷里！

    喪尸早有預料一般，在戚言跌過來的瞬間毫不遲疑，一口就往對方的臉上啃！

    千鈞一發(fā)之際，掙扎不出的戚言抬手推住了對方的下顎，給自己爭取到了兩秒喘息！

    就在這兩秒，宋斐的金屬筷子已經(jīng)直奔喪尸太陽xue！

    何之問的短刀也襲向喪尸面門！

    再堅持0.01秒，宋斐的金屬筷子尖就會插進喪尸太陽xue。但是不行，真堅持不住了！

    戚言的手終是被喪尸的腦袋壓了下去，隨后喪尸頭顱猛地重重垂下，咚地磕到戚言護目鏡上！

    而這一垂，正好躲過宋斐的筷子！

    何之問的刀倒還是扎上了，不過原本沖著臉去的，現(xiàn)在直接扎到了腦門，被腦殼頂住，愣是沒扎進去。

    所幸松開手的戚言不知何時從腰間抽出短刀，補進了喪尸太陽xue。

    喪尸再不動，沉沉掛在了他的身上。

    戚言盡可能輕地將它放下開，靠到樓梯間轉(zhuǎn)角。

    雖有驚無險，但畢竟“有驚”，宋斐百思不得其解，用氣息問：“它都那么大歲數(shù)了，還有力氣制住你？”

    “說了你也不信，”戚言無奈，“但它真的不一般，可能練過?！?/br>
    宋斐囧：“計算機學院的老師能練過什么？”

    “太極?！碧ь^不見低頭見的，何之問同學對于計算機學院的各種動向還是頗為了解，“以前上課的時候出來進去，總能在樓下空地上看見他練，聽計算機院同學說，老先生年輕時候就喜歡，練了幾十年了。”

    戚言：“……”

    宋斐：“以后這種信息提前說！”

    雖然對方已經(jīng)變成了喪尸，但當它從單純的“素不相識的喪尸”變成了“有血有rou有過去的變異者”，三個人再去看那具尸體，心情就更為復雜了。

    深吸口氣，戚言第一個邁步，繼續(xù)往樓上走。

    宋斐與何之問對視一眼，安靜地跟上。

    十一層十二層都是計算機學院的會議室和教師辦公區(qū)，平時人就比樓下少，出事的時候又是周末，更是幾乎全部空了下來。所以直到進去十二層走廊，三個人竟都再沒碰見一個喪尸。

    這當然是好事。

    但太過順遂的好事，總讓人心生不安。

    走廊空空如也，三個人躡手躡腳，屏息前行。

    根據(jù)何之問的說法，那位老師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與樓梯的方向正相反，而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將與辦公司之間的距離縮短了三分之一。

    月光大亮。

    這是一個再晴朗不過的晚上。

    三個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仿佛要延伸到黑暗深處。

    路過一間虛掩的雜物房，遲疑兩秒，戚言又退了回來。

    宋斐何之問不明所以，愣在原地。

    戚言小心翼翼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狹窄和雜亂，但可以肯定，沒有人或者喪尸。

    戚言率先進入，然后用眼神示意戰(zhàn)友們也進來。

    宋斐大概明白戚言的意思了，拉著還迷茫的何之問就躲了進去。

    戚言慢慢掩上房門，只留一條容胳膊進出的縫隙，然后將一個兵乓球向他們來的樓梯方向扔了過去。

    一個乒乓球的聲音不大，但在萬籟俱靜的此刻，清晰響亮。

    直到乒乓球的彈跳聲幾乎完全消失在走廊盡頭，零星的腳步聲跑過雜物房，人數(shù)不多，聽著應該是三個。

    何之問也領(lǐng)悟過來，這是戚言最后一次清場。

    教師辦公室近在咫尺，但越是接近成功，越要清醒，保持謹慎——某種程度上講，能做到這一點的戚言，冷靜得可怕。

    再次開門進入走廊時，三個人都不約而同舒口氣，是放松自己，也是讓自己更沉著。

    大約走了十幾步，三人終于來到辦公室門前。

    這是一扇實木門，上面沒開任何可視玻璃。而僅有的兩個辦公室窗戶，都擋著百葉，嚴絲合縫，連點空隙都沒留。

    戚言握住門把，輕輕下壓，手腕不自覺向前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