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他們不但不會傷害在自己家留住的這些小生靈，有的人家蓋房子的時候還會專門建造門廊或者是陽臺，特意留出方便這些小東西建巢的位置。

    久未住人的房子里面有股濁氣，周全進屋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開房子里面所有的門和窗，開始通風(fēng)換氣，再從房間里面把他的被褥找出來，放到院子里晾曬。

    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把抱了一路的那盆吊蘭放在了窗臺上。

    臨近傍晚日頭偏西，撒進屋內(nèi)的陽光沒了正午的熱度，感覺溫溫暖暖的。

    周全用手撫了撫吊蘭的葉子，被壓下去的吊蘭葉片隨著力度一上一下的碰觸著周全的手，感覺就像是被主人摸頭，與主人撒嬌的貓咪一樣。

    感覺自己的手掌心癢癢的，周全笑了笑說道：“這里就是我的老家，氣候什么的和帝都相差不大，都是四季分明。只不過這邊冬天更冷夏天更熱，春季和秋季的風(fēng)沙也要大上一些?！?/br>
    “呃，這么一介紹聽起來是不是不太好？哈哈哈，不過這就是家，是生我養(yǎng)我，讓我不論在哪里都會想念的地方?！?/br>
    看起來有些莫名的自言自語，卻似獲得了吊蘭的回應(yīng)，葉子狹長兩邊嫩綠中間卻帶著一條貫穿的長白直線的銀星吊蘭，隨著周全的話不停的微微搖擺。

    安頓好了吊蘭和行李之后，周全開始收拾屋子。

    先把一樓東屋和西屋兩口灶臺都點起來，讓屋子里面有熱氣，這樣不但可以將火炕溫?zé)?，也可以?qū)散屋子里面的潮氣。

    之后他從爺爺?shù)臇|屋里找出雞毛撣子，戴好口罩和帽子，揮著雞毛撣子開始撣掃屋子里面的塵土。

    周家的小二層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大，但使用面積也有一百多平。

    這么大的房子靠周全一個人，想在天黑之前全部清理干凈是不大可能的，所以他只打算先把自己的房間清理出來，讓自己晚上能有個休息的地方，其余的房間可以明天在整理。

    熱火朝天的干了一個多小時，周全摘下口罩伸出頭，向著窗外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日頭已經(jīng)落到青杏林后面去了。

    看樣子再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天黑，想起自己回來之后還沒有拜祭家堂的周全趕忙放下手中的抹布。

    換了一件厚一些的牛仔服，著急去上香的周全連手機都沒帶，抓著鑰匙就出門了。

    周全生活的村子名叫兩姓村，顧名思義就是生活在這座村莊里面的人家，大部分都是兩個姓氏的。

    就如同村名一樣，村子里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陳姓和寶姓的人家。

    以村中心的那條小溪為界，東邊生活在地勢較高坡地位置上的基本都是陳姓人家，西邊生活在土地平整位置上的則都是寶姓的人家。

    小溪西側(cè)的寶姓都是蒙古族，據(jù)說祖上在旗，有族譜有家廟。

    按照寶家族譜的記載，這一支的寶姓是成吉思汗二弟哈撒爾的后代，屬于“黃金家族”的孛兒只斤氏后裔，最開始居住在現(xiàn)今內(nèi)蒙古，清初的時候遷居到此。

    而小溪東側(cè)的陳姓則是民國時期闖關(guān)東過來的關(guān)內(nèi)漢族，因為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流離失所，陳家家堂內(nèi)編修的那本家譜對于遷徙之前的事情所記載的并不多，只是提到這一枝的陳姓應(yīng)該是從山東那邊遷徙過來的。

    據(jù)說在建國之前，兩姓村以村中的那條小河為界，是兩個村子，分別是寶家村和陳家村。

    后來因為土地水源等等問題，二個村子合二為一，成為了現(xiàn)在的兩姓村。

    周全的家修建在小溪的西側(cè)，歸屬的卻是河?xùn)|的陳姓。

    周全的爺爺當(dāng)年逃荒到這邊，娶了陳家村末支家的大女兒，也就是周全的奶奶，從此在這邊落地生根養(yǎng)兒育女。

    家堂就是村中人家供奉和祭祀祖宗牌位和家譜的地方，家廟的功能和家堂是差不多的，只不過兩姓村的人家為了分辨寶家與陳家，所以對兩家的祖廟做了特別的區(qū)分。

    如果按照古時的規(guī)矩，如同周全爺爺這樣因為娶了本家的女兒而留在村子里的老人去世之后是沒有資格在陳家的家堂里面供奉牌位的，因為不論是周全的爺爺還是他的后代都不姓陳。

    除非和大表舅家的小姨奶那樣招了上門女婿，否則異姓的男性死后想要進入別人家的家堂是很不容易的。

    但是陳家的人感念周全爺爺當(dāng)年無私的對陳家人的幫助，所以很早之前就說過，周全爺爺?shù)倪@一支族系，只要愿意就可以進入陳家的家堂里接受香火供奉。

    在周全這一代人看來，什么香火供奉的，人死如燈滅，那都只是后輩們用來尋求心里安慰的一種儀式而已。

    但是對周全爺爺那一輩的老人們來說，這真的是一種代表認(rèn)可與歸宿的榮耀。

    在家堂里面給爺爺奶奶，老爹老媽上過香，嘀嘀咕咕的念叨了一陣子之后，周全心滿意足的從里面走出來。

    回家的路上，快過橋的時候周全碰上兩姓村現(xiàn)在的村長，文禮哥家的大表舅。

    兩個人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先認(rèn)出了周全的大表舅就高聲的對他說道：“阿全，正好遇到你了，不然我還得到你家去找你。你小姨奶知道你回來了，特意抓了只老母雞給你燉了，走，到我們家吃飯去?！?/br>
    被力氣很大的表舅抓著走的周全瞇著微微近視的雙眼，隨著對方的力道快走了幾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說道：“大表舅，等一等，我先回家取些東西。”

    “哦，那你快一些，家里的蘑菇燉雞馬上就出鍋，那道菜趁熱最好吃。”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你們肯定還會給我留著雞腿的?！?/br>
    “哈哈哈，你小子從小就愛吃，長大了也還是沒變，放心雞腿肯定還是你的，兩條都是?！?/br>
    匆匆趕路的周全回到家中，快速的將自己的行李打開，從里面翻出茯苓夾餅和好幾條中南海香煙。

    這些是周全特意從帝都背回來的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帶回村里給鄉(xiāng)親們嘗一嘗的。

    茯苓夾餅一會都給帶過去，小姨奶愛吃這種軟軟糯糯的東西，中南海則帶過去兩條，剩下幾條留著拆開成盒，分給村子里的老少爺們。

    其實周全是不抽煙的，但是村子里面的老煙槍卻是很多，所以周全覺得比起名滿世界的帝都烤鴨，這種一百多塊錢一條的帝都香煙應(yīng)該會更受大家歡迎。

    眼看天就要黑了，抱著禮物出門的周全一腳跨出大門的時候卻又折返回來，特意把自己屋子這邊的窗戶給關(guān)上了。

    在東北即便是已經(jīng)四月下旬，晚上的氣溫也時常會跌落到只有幾度而已，周全可不想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寶貝吊蘭被凍傷。

    趕在天黑之前，周全來到了河?xùn)|的小姨奶家，可他還沒等進門，就被幾只‘?dāng)r路虎’給擋住了。

    一群揮舞著翅膀的大白鵝，從周全接近陳文禮家的院子開始就啊呀啊呀的叫個不停。

    后來見到周全不顧它們的警告，依然想要進入院子，領(lǐng)頭的那只大公鵝立即從休息的地方一搖一擺的快速跑了出來。

    只見它夾緊翅膀，伸長了脖頸，鵝頭低垂下來，與頸部形成一條沒有任何弧度的斜線，眼睛則是牢牢的盯在周全的身上一副兇相畢露的樣子。

    周全見狀立即停下腳步，從小在村子里面長大的他當(dāng)然知道這是大公鵝進攻之前的征兆。

    不要小看了看家的大鵝，在東北一只好鵝比的上一只好狗。

    尤其是有護窩習(xí)性的大公鵝，對陌生人接近的時候警惕性非常高。

    周全小的時候曾經(jīng)因為調(diào)皮被大鵝扦到過，扦這個字在東北是個動詞，意思是被雞鴨鵝等禽類用嘴啄過。

    在周全小小的記憶當(dāng)中，大鵝扦人可疼了。

    它可不是叼一下就松開，而是夾住一塊皮rou，牢牢的叼住，左右搖頭使勁的擰。

    大家都知道被捏住一塊皮轉(zhuǎn)圈擰的感覺吧，就是那樣的一點都不差。

    當(dāng)時小周全被大鵝欺負(fù)的痛哭流涕，從此就留下了心里陰影，對那些嘴巴扁扁脖子細(xì)長的東西，只要是看到了就繞著走。

    剛才在院子外面聽到鵝叫的時候，周全后背的汗毛嗖的一下就全部炸了起來，要不是想著現(xiàn)在天黑了大鵝很可能視線不好，他早就扒在門口向里面求救了。

    聽到院子里面的聲響，大表舅披上外套出來查看，一眼就看到了表外甥被自己家的大鵝攔住嚴(yán)重警告的畫面。

    猛然想起來周全這小子怕這種東西，大表舅立即快步跑過來呵斥道：“走開，走開，沒長眼的東西，家里人也攔，沒看見虎頭一聲都沒出嗎？”

    虎頭是大表舅家養(yǎng)的一條看家狗，周全上高中的時候抱回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老了。

    這條老狗還記得周全的氣味，所以在他上門的時候只是在狗窩里面抬起頭看了幾眼，聳動了幾下鼻頭之后就又重新趴回去了。

    聽到主人叫自己的名字，老虎頭睜開眼睛抬起頭，望著主人的放向。

    見主人只是說說而已，并沒有叫它過去的意思，老虎頭舔了舔兩邊垂下來的上唇，又重新把大頭搭回自己相互交叉的前肢上。

    被主人呵斥的大公鵝明顯很不甘心，它搖搖擺擺翹著尾巴往回走的時候，拳頭大的鵝臉上滿是對周全的蔑視和不屑。

    被大鵝鄙視了的周全：..........

    第3章 老母雞燉紅蘑

    垂頭喪氣的周全隨著大表舅一起進到屋子里面，廳堂東屋的灶臺旁，周全的小姨奶正在往灶臺里添柴火，而他的表舅媽則守在廚房里切rou、切菜。

    聽到有人進屋，周全的小姨奶抬起頭，一看是周全，快要八十歲的老人家，笑的滿口假牙都露出來了。

    個子不高的老太太小心的從坐著的草蒲團上站起來，小碎步邁的非常急，向著周全這邊走過來。

    周全見狀趕忙迎上去，他知道小姨奶年紀(jì)大了腿腳開始有些不太方便。

    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沒見到周全的老太太用手在周全的臉上摸來摸去，一邊叨叨著瘦了瘦了，一邊用手背抹了抹自己的眼淚。

    周全奶奶沒的早，父母在他小學(xué)的時候也因為單位事故離開了。

    有段時間周全基本上就是在小姨奶家長大的，所以老人對他這個外甥孫子疼的很，一點都不比自己的親孫孫差。

    將帶過來的茯苓夾餅遞給老太太，香煙則塞給大表舅，周全攙扶著小姨奶往里屋走，一邊走還一邊安慰老人道：“小姨奶，我是長大了不是瘦了，臉上只是沒了嬰兒肥多了些輪廓而已?！?/br>
    老人聞言用粗糙的手又摸了摸周全的臉，不太相信的說道：“明明就是瘦了，我上次摸到的時候還是rourou的。幸虧我給你燉了老母雞，一會記得多吃一些。”

    在村子里面母雞是要比公雞珍貴的，因為母雞可以下蛋。

    以前經(jīng)濟不好的時候，村民們家中的油鹽醬醋可都是指望著母雞們下蛋換回來的。

    而且在老一輩人的眼中，老母雞是最補身子的，比那些養(yǎng)到一兩年就殺掉的公雞有營養(yǎng)多了。

    因而在這邊下蛋老母雞是用來給媳婦坐月子，或者家中病人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

    雖然現(xiàn)在經(jīng)濟條件好了，吃雞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但是在小姨奶的家中，唯獨周全登門的時候，小雞燉蘑菇里面的那只雞會是小姨奶親自挑選的家養(yǎng)老母雞。

    扶著小姨奶進了屋子里，周全看了一眼問道：“咦，文禮哥還沒回來。”

    夾著煙跟進東屋的大表舅文聞言說道：“他開的那條線最后一班車要六點多發(fā)車，每次他開晚班回家都得快八點，咱們不用等他。”

    “那么晚，時間很長嗎？”

    “長倒不是很長，他們上下午倒班的。咱們市跑郊外線路的公交，就數(shù)他們那一趟線忙，人多時間還晚。”

    說話只見周全已經(jīng)把自己帶過來的茯苓夾餅拆開一袋，取出里面米白色巴掌大的夾餅遞到小姨奶的手中說道：“姨奶，這是帝都那邊的特產(chǎn)，茯苓做的夾餅，聽說很養(yǎng)身子的?！?/br>
    另外一邊大表舅也沒和自己的外甥客氣，拿著中南海的煙條看了看說道：“好家伙，這是中南海？以前可是只聽過從來沒見過的。聽說中南海里的那些領(lǐng)導(dǎo)們好多都是抽這個，我嘗嘗這啥味？今天托你小子的福，我也享受一把中南海老領(lǐng)導(dǎo)們的待遇?！?/br>
    可惜還沒等大表舅把煙條拆開，在廚房準(zhǔn)備晚飯的表舅媽突然走近房間出聲說道：“老陳，家里面醬油沒了，你快去村口二龍家買些回來，我一會炒菜要用?！?/br>
    寶二龍家開著村子里面唯一的一間雜貨鋪，當(dāng)然二龍不是真名，只是個大家混叫的小名而已。

    周全聞言表示自己可以幫忙去買醬油，舅媽忙說：“不用你，你不知道買什么牌子的，還是讓你表舅去?！?/br>
    周全聞言搔搔頭沒多說，他記得寶二龍家經(jīng)營的醬油貌似只有兩種，一種是那種鄉(xiāng)下作坊自己勾兌出來的散裝醬油，另外一種則是他們市內(nèi)自己醬油醬菜廠生產(chǎn)的一種塑料桶承裝二升裝醬油。

    市里醬油廠生產(chǎn)的大升裝還算好的，雖然比不上名牌產(chǎn)品味道鮮美，但好歹是經(jīng)過審核檢驗的常規(guī)產(chǎn)品。

    散裝的完全就是咸鹽加水加色素塊勾兌出來的，吃起來味道除了咸之外其余的什么都沒有。

    所以這兩種醬油有什么好挑的？難不成是自己多年沒回來，寶二龍家的那間雜貨鋪又進了新貨？

    想想也是有可能的，畢竟與其他的村子相比，兩姓村的經(jīng)濟條件還是很不錯的，所以雜貨鋪那邊擴大經(jīng)營也算合情合理。

    陳家大表舅乖乖的按照媳婦的吩咐出門買醬油去了，周全趁著這個機會將一塊茯苓夾餅塞入了表舅媽的手中。

    “大舅媽你也嘗嘗，這是帝都那邊的特產(ch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