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蕊似乎看出了煢娘的疑惑，連忙解釋道：“姑娘，你知不知道，陛下曾經(jīng)有過一個很喜歡的女子，他對你好，只是拿你當(dāng)替身罷了！”

    煢娘愣了一下，隨即無奈道：“你是聽誰說的？”

    桃蕊急了：“姑娘，你可以去查的。那個女人叫做沈眠，據(jù)說在冷宮中一直保護(hù)陛下，后來陛下成為太子之后，她也一直陪著陛下的。據(jù)說陛下一直喜歡她，所以才這么多年未曾娶親……”

    煢娘神情古怪，她怎么都沒想到有一天她居然要和自己吃醋?？上缓煤吞胰锝忉屪约旱纳矸?，只能道：“你放心，我知道陛下是真心待我的?！?/br>
    “不是的！”桃蕊臉上的神情越發(fā)焦急，“姑娘，我偷偷看到綠羅和陛下說，她下了藥，你絕對無法受孕，綠羅每日給你診脈，為的就是這個！”

    煢娘怔愣住，她并沒有懷疑過趙瑕，但她也相信桃蕊的話是真的，所以趙瑕究竟想要做什么？

    綠羅被叫到煢娘面前時還是端著一張笑臉，卻見煢娘面色冷然：“跪下！”

    綠羅半點磕絆都不打，直接就跪在了下首。

    “你可知本宮將你叫來是為了什么？”煢娘問。

    綠羅卻一點都不慌：“奴婢不知?！?/br>
    “綠羅，當(dāng)初你和紅纓被送到本宮身邊來之時，就表明要效忠本宮，可是？”

    綠羅的神色這才有了一絲動容，卻還是堅定道：“奴婢自然記得，奴婢與紅纓一直對娘娘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一絲不忠。”

    “好一個忠心。”煢娘的聲音越發(fā)地冷了，“你既然說你忠心，那是否本宮問什么，你就老老實實地答什么，沒有一絲隱瞞？”

    綠羅抿緊了唇，低聲道：“奴婢不敢欺瞞娘娘，但有些話奴婢不能說，只是奴婢絕沒有做任何背叛娘娘的事情。”

    煢娘看到她的神色，卻越發(fā)氣憤：“所以這就是你的忠心？！打著為我好的名義欺騙我！”

    綠羅伏下身：“奴婢有罪，求娘娘責(zé)罰?！?/br>
    煢娘見到她的模樣，反倒慢慢平靜下來，說道：“我不罰你，你抬起頭來?！?/br>
    綠羅身子一顫，卻還是沒有違抗她的話，慢慢地抬起頭，卻對上煢娘灼灼的雙眼：“我問你，那藥，陛下吃了多久了？”

    綠羅眼睛猛然睜大，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煢娘。

    煢娘印證了自己心頭答案，卻沒有絲毫高興的情緒，她閉了閉眼，將拳頭緊緊地握了起來。

    趙瑕得到消息匆匆趕回乾清宮的時候，整座宮殿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他推開了殿門，就看到煢娘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榻上，趙瑕莫名地松了口氣，連忙走過去想要摟住她。

    煢娘卻一把甩開他的手：“別碰我?！?/br>
    “阿眠……”

    煢娘冷著臉道：“這件事，你要怎么解釋？”

    趙瑕潤了潤有些干燥的嘴唇，緩緩開口道：“阿眠，女子生孩子本就是一道鬼門關(guān)，且太醫(yī)說你身子柔弱，分娩的危險更大……我不想你有一絲一毫的危險……”見煢娘沒有說話，臉色也沒有緩和，趙瑕又接著道，“我知道你喜歡孩子，再過兩年，從宗室中過繼一兩個伶俐的孩子便是了，從小養(yǎng)大，與親生也不差什么的……”

    煢娘心頭一涼，她本以為只是因為自己暫時不適合受孕，所以趙瑕才會暫時吃藥，可聽他話中的意思，倒像是一輩子都不想她生孩子，她原本是想質(zhì)問他為何不顧念自己的身子，如今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就是這么想的嗎！”

    趙瑕愣住，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我……”

    煢娘低聲道：“凡事都有萬一，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意外懷孕了呢？你也會這么瞞著我，偷偷將孩子給打掉嗎？”

    趙瑕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慌亂，卻篤定道：“不會的。不會懷孕的?！?/br>
    然而煢娘還是明白了，她的心冷下來。

    “好，就算如你所說，我不會懷孕?！睙δ锩嫔届o地看著他，“你就不曾想過，那藥于你身子有害，你如今年輕沒什么關(guān)系，待到你年紀(jì)大了呢？你就不想想，我也會擔(dān)心的嗎！”

    趙瑕被煢娘的話震住，原本聽到煢娘的話還有些喜悅，可見她是真的生氣了，也有些慌亂：“阿眠，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只是……”

    “趙瑕，你真的將我當(dāng)成了妻子嗎？”煢娘的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將我保護(hù)的嚴(yán)嚴(yán)實實，可打著對我好的旗幟，剝奪了我所有的知情權(quán)，你真的將我當(dāng)成了妻子，一個能與你渡過終生的人，還是……一個讓你抱憾的執(zhí)念？”

    “阿眠！”趙瑕驚痛交加，“你怎么能這么說！”

    煢娘知道自己說的有些過分，可她心頭并沒有比趙瑕好受多少。而見煢娘表情黯淡，趙瑕又急又慌：“阿眠，為什么要有孩子！我們倆在一起不就好了嗎！”

    煢娘的眸中盈出淚水，搖搖頭低聲道：“這不是孩子的事情……”

    “那是為什么！”趙瑕不顧她的反對將人抱在懷里，急急道，“阿眠，我只要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我身邊，旁的我什么都不要，你若擔(dān)心我的身子，我也跟你保證，我會找人研制出更好的藥，絕不會傷害自己的身子，你放心。”

    煢娘的眼淚落在趙瑕的胸前衣服上，guntang的淚水浸透了布料，將趙瑕的心都打亂了，他手臂松了一些，吻過煢娘臉頰上的眼淚，輕聲道：“阿眠，不要哭了，我不會有事的，你也不會有事的?！?/br>
    煢娘抬起頭，淚水洗過的眼睛越發(fā)清亮，她看著趙瑕，慢慢開口道：“趙瑕，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沒有孩子，還會有別的意外的，可你不能這么緊繃著，萬一……”

    煢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瑕的手臂用力地扣住，只能直視他一雙滿含痛怒的雙眼：“阿眠，停下，不要說這些！沒有萬一，不會有萬一！”

    煢娘的心越來越沉，看著趙瑕這驚怒交加的神情，她有一瞬間的心軟，但她還是咬咬牙，最后問道：“若……我不能復(fù)生呢？若我在六年前就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呢？”

    回應(yīng)她的是腰間越來越緊的雙臂，還有趙瑕痛苦的聲音：“阿眠，不要再說了！”

    煢娘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本以為只要自己愛上趙瑕，他們朝夕相伴，終有一日會將他心里的恐懼憂慮給驅(qū)逐掉?？扇缃窨磥?，不僅沒有絲毫效果，反而令他的心理疾病越發(fā)嚴(yán)重起來。

    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哪怕是他自己亦或他們親生的孩子。他警惕著一切會傷害到她的人或者物，一刻都無法放松，只要有一點風(fēng)吹草動，他就會反應(yīng)十分劇烈。可是一個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煢娘不知道他這根弦一直這樣繃著，最終會怎么樣？

    第七十五章

    乾清宮的宮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 原本好的蜜里調(diào)油的帝后二人竟然開始冷戰(zhàn)了。

    其實陛下依然每日一下朝就和皇后待在一起, 可往常兩人在一起都是有說有笑的, 如今卻一天都沒有幾句對話, 便是陛下問了, 皇后也很少回復(fù)。

    眾人都是小心謹(jǐn)慎，就怕不小心惹到陛下。

    殊不知煢娘心中比他們更加不好受，她是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瑕了。她一開始惱怒于趙瑕自作主張且不愛惜自己身子, 可知道真相后，心情越發(fā)復(fù)雜。她不想傷害趙瑕，可暫時也沒法走過心里那一關(guān), 她怕自己此刻口不擇言，讓兩人的關(guān)系惡化, 只能單方面發(fā)起了冷戰(zhàn)。

    趙瑕恍若從天堂直接掉到了地獄，偏偏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兒惹了煢娘生氣，哪怕他想要彌補(bǔ), 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

    楊閣老放下棋子, 看著對面又開始出神的趙瑕, 他袖回了手：“陛下？”

    趙瑕回過神, 看向棋盤：“老師已經(jīng)下好了？”

    “陛下國事繁忙，還是應(yīng)當(dāng)多休息才好。”

    趙瑕沒有說話，只是拈著一顆棋子很久都沒有放下去，楊閣老也不著急。最近在朝堂之上，陛下好似又回到了曾經(jīng)的模樣，甚至這難得的休沐日, 陛下也不曾陪著皇后，反倒是把他這老頭子叫來宮中陪他下棋，楊閣老幾乎就已經(jīng)猜到是為了什么。

    過了好一會，趙瑕才放下棋子，而就在此時，魯安道走了進(jìn)來，低聲道：“陛下，娘娘聽聞您與楊閣老在下棋，特意讓紅纓送了點心和茶水過來?！?/br>
    趙瑕眼睛一亮，忍不住問：“皇后她人呢？”

    “娘娘說不好打擾您與楊閣老，便往御花園去了。”

    趙瑕的眸光黯淡了些許，隨即道：“呈上來吧?！?/br>
    魯安道這才讓宮女將點心和茶水?dāng)[好，這些點心倒都是趙瑕喜歡吃的，這才讓他神情好看了不少。

    楊閣老不動聲色地看著趙瑕臉色的變化，心中也是有一點驚訝。陛下向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卻沒想到皇后對他的影響已經(jīng)如此之大了，竟連神情都顧不得掩飾了。

    好在趙瑕很快就意識到了對面坐著的楊閣老，這才收斂情緒，淡淡道：“老師，我們接著下棋吧?！?/br>
    楊閣老笑著點點頭，只是放下棋子后，突然開口道：“皇后娘娘果真細(xì)心體貼。先前拙荊拜見娘娘之時，不小心提了幾句老臣的愛好，娘娘竟然賞賜了老臣十壇梨花白，老臣真是銘感五內(nèi)。”

    趙瑕的唇邊露出一抹笑來：“皇后向來尊師重道，您是朕的老師，她自然也如朕一般尊重您?！?/br>
    “皇后賢良淑德，是陛下之幸，也是天下之幸?！?/br>
    楊閣老這番話讓趙瑕想起了當(dāng)初他在上書房讀書時，楊閣老就一直垂涎梨花白，可惜那時候趙瑕不過是個沒什么實權(quán)的太子，倒是阿眠一直替他記著。不僅僅是楊閣老，當(dāng)初他身邊沒有什么可信任的人，很多人情往來也都是阿眠給他記著的。如今他已經(jīng)在了至尊之位上，可阿眠似乎還一直做著從前的事情。

    楊閣老見趙瑕神情軟化，才接著說道：“俗話說，少年夫妻老來伴，臣那老妻雖然總是管著臣，但卻是時時刻刻將臣記掛在心上，若沒有她，臣也看不到那十壇梨花白。”

    “老師這話倒是令朕汗顏了。不過您與夫人的感情的確令人羨慕，這么多年了，一直琴瑟和鳴、不離不棄?！?/br>
    “陛下這話可就說錯了，雖說臣與拙荊的確稱得上是不離不棄，但什么琴瑟和鳴，那可就是個大笑話了。”

    “哦？”

    楊閣老慢悠悠地放下一粒棋子，才道：“陛下有所不知，拙荊出身邊關(guān)，早年脾氣火爆，我們剛成親的時候，一旦吵架，她拎起一把刀就能追出老臣八條街。只是如今年紀(jì)大了，怕拎刀嚇到了兒孫，這些年才收斂了不少。”

    趙瑕從來沒聽過這些，倒是很感興趣：“沒想到夫人竟然是這樣的女中豪杰?！?/br>
    “陛下這夸獎老臣就厚顏替拙荊收下了?！睏铋w老說著，又嘆了口氣，“不過也因為她這性子，倒讓我們差點和離?！?/br>
    “這又是因為什么緣故？”

    “當(dāng)初拙荊生下長女之后，三年無所出，家母擔(dān)憂，故此希望臣納妾，拙荊卻不同意。邊關(guān)少有納妾之人，且岳父岳母也是如此，拙荊初初嫁臣之時，就說過若臣要納妾，她便自請下堂?！?/br>
    “那后來呢？”

    “后來……”楊閣老慢慢地笑起來，“臣當(dāng)初上門求娶之時，就已下定了決心，此生唯她不可，臣本想說服了家母，再將此事告知拙荊。卻不想拙荊竟然因此誤會，差點剃發(fā)明志，好在最后并沒有出什么事，臣與她講明，又說服了家母，拙荊后悔不已，從那之后才修身養(yǎng)性，不再急躁?！?/br>
    “俗話說，至親至疏夫妻，夫妻之間原本應(yīng)是這世上最親密的關(guān)系，可實際上，因為過于在意，一點小小的誤會，一些不在意的小事情，都會引發(fā)猜忌，這種時候，夫妻反倒成了敵人，有時候?qū)⒃挃傞_來說，反倒更合適?！?/br>
    楊閣老見趙瑕似乎陷入了沉思，又說道：“這世上，不管是豪門大院還是小戶小家，總歸都是有各自的矛盾和問題，而夫妻，不就是應(yīng)該有商有量地過日子嗎？替彼此考慮，日子才會過好，有些話，你不說，我也不說，隔閡只會是越來越深的?！?/br>
    趙瑕將楊閣老的這些話聽到了心里，他想起煢娘當(dāng)時說的“打著對我好的旗幟，剝奪了我所有的知情權(quán)，你真的將我當(dāng)成了妻子嗎？”那時他只覺得委屈，如今聽了楊閣老這番話，才隱約意識到了什么。

    趙瑕低聲道：“謝謝你，老師?！?/br>
    楊閣老卻笑道：“是老臣要多謝陛下承讓?！?/br>
    趙瑕這才意識到，不知不覺中，棋盤上早已分出了勝負(fù)，楊閣老拱了拱手：“老臣既贏了，能否斗膽再請陛下賜一壇梨花白，不瞞您說，娘娘雖然賜了酒，卻都是拙荊收著，每日只準(zhǔn)老臣喝一杯，實在是饞?！?/br>
    趙瑕從來就知道他的這位老師十分知進(jìn)退，他隱晦地點撥了自己，卻又用這樣的方式求賞，免除了自己的尷尬，稱得上是用心良苦了。

    趙瑕便也順著他給的臺階走下去：“老師既然開口了，朕如何能拒絕。魯安道，去送十壇梨花白到楊閣老府上，務(wù)必要親手交給楊夫人?！?/br>
    楊閣老聽到前面那一截的時候，尚且面帶笑意，到了后面卻是怔住，哭笑不得：“陛下……您這……”

    趙瑕難得促狹，很快又恢復(fù)了正經(jīng)：：“老師回去與夫人說一聲，請她有空便來宮中陪皇后說說話?！?/br>
    楊閣老只能拱手稱是，然后才告退離開。

    趙瑕這才問魯安道：“皇后還在御花園嗎？”

    魯安道見陛下突然明亮起來的表情，有些拿捏不準(zhǔn)剛剛得到的消息是不是應(yīng)該說出來，就見趙瑕臉色一沉：“發(fā)生什么了？”

    魯安道只得道：“娘娘的確還在御花園，但……德太妃娘娘也在。”

    趙瑕眉頭一皺，立刻站起來：“去御花園！”

    煢娘吩咐了給趙瑕與楊閣老送點心和茶水之后，便去了御花園散心。其實經(jīng)過這幾天的冷靜，她也慢慢想明白了，當(dāng)時事發(fā)突然，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趙瑕的做法，可慢慢想開了之后，卻只剩下對他的心疼和無奈。

    如果一個人愛你勝過他自己的生命，哪怕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你也是會有機(jī)會將他導(dǎo)向正途的，何況趙瑕只是因為當(dāng)年的事情受到傷害太深，煢娘覺得自己耐心一點，不是不能讓他轉(zhuǎn)變的。

    如此想明白之后，煢娘便打算回去，找趙瑕好好說清楚，誰知就看到德太妃領(lǐng)著人浩浩蕩蕩的也來了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