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誰知兩個姑娘剛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傅靈均和葉聞清正好走上來,傅靈均笑瞇瞇道:“我多年不曾回京了,倒沒想到這京里還有認得我的人,還是個這么好看的小姑娘?!?/br> 煢娘面不改色道:“小女幼時曾在城中見過將軍的風采,一直記憶猶新。” 傅靈均摸了摸下巴,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哦?” 她身后的葉聞清有些遲疑道:“若是兩位有什么事不如找個座慢慢聊,我們都擋著人家的路了?!?/br> 傅靈均和煢娘都朝他身后看去,小二端著茶盤,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最后,煢娘和菀娘也沒走成,與傅、葉二人又重新坐了回去,傅靈均相當大氣地揮手請客,煢娘也是毫不在意,淡定喝茶。倒是這一桌另外兩人菀娘和葉聞清看起來有些坐立不安。 傅靈均先進行自我介紹:“在下傅靈均,蒙陛下信任,如今忝為淮海衛(wèi)都尉?!?/br> 煢娘大吃一驚,沒有想到傅靈均竟然一手就掌控了整個淮海衛(wèi),只是面上她仍舊保持平靜:“小女賀氏煢娘,這是我meimei菀娘,見過傅都尉。” 然后兩人一同看向葉聞清,他總算是擺脫了之前呆萌的形象,顯露出一絲曾經(jīng)在殿上侃侃而談的風采:“在下葉聞清,只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br> 煢娘“噗”的笑出聲來,原來聞名天下的白鶴書院的山長,自我介紹的時候竟然會說自己只是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葉聞清被她笑得一頭霧水,但還是道:“在下在傅都尉面前班門弄斧了,還望您不要見怪?!?/br> 傅靈均笑了笑:“有什么好見怪的,像你這樣肯仗義執(zhí)言的書生不多了。”說著,又看向煢娘,“這位姑娘倒是面善的很,想來真是見過的,你是哪家的?” 煢娘便報了父親和母親的名字,傅靈均搖搖頭,倒像是有些遺憾。 煢娘端起茶杯:“今日與兩位相見,是小女的榮幸,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br> 傅靈均哈哈大笑,葉聞觀雖然是個書生,卻也是個有俠氣的書生,這一個普通的茶樓竟恍然有了一種綠林江湖的味道。 喝了茶,煢娘輕咳一聲:“小女與meimei出來的太久了,再不回去家人該擔心了?!?/br> 傅靈均點點頭:“我也要進宮復(fù)命了,與兩位告辭?!?/br> 煢娘放在袖子里的手輕輕一抖,幾乎是克制住自己才沒有說出什么不恰當?shù)脑拋怼V皇腔厝サ臅r候,心情仍然是有些低落。 菀娘小心地看了一眼煢娘,今天的煢娘簡直讓她大開眼界,她與當朝最著名的女將軍居然都能夠相談甚歡,不像自己,那一會簡直嚇得手腳都不敢亂動,難怪娘會讓自己跟著她。 煢娘沒有注意到meimei的小眼神,回到了家,便借口自己累了,打發(fā)她回去了。 回到院子里,煢娘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能夠完全拋下過往,安安生生地過完這輩子的,只是那么多年的相伴,她付出全部心血教養(yǎng)長大的孩子,想要完全放下,恐怕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吧。 桃蕊見煢娘靠在躺椅上發(fā)呆,小心翼翼地回房抱了一床薄被給煢娘蓋上。她倒是沒有想太多,還只以為煢娘這一天走多了,所以有些累。 而在迎春閣,杏姨娘聽完女兒這一天的行程,有些疑惑道:“你說大姑娘以前見過傅都尉?” 菀娘皺著眉頭:“對啊,那傅都尉還說大jiejie面善呢!” 杏姨娘心里頭有不少疑惑,但卻并沒有說出來,而是對菀娘道:“那傅都尉是我朝最著名的女英雄,她是征北將軍的獨女,父母皆身份顯赫,她自己也十分有本事,能夠認識這樣的人對你來說也是很有益處的?!?/br> “恩恩?!陛夷镆粡埿∧樛t,“娘,原來女子并不是一定只有嫁人一條出路,如傅都尉這樣的女子原來也能生活的很好?!?/br> 杏姨娘苦笑著搖搖頭,卻不得不戳破女兒的幻想:“并不是每一個女子都能夠像傅都尉那樣,她當初能夠上戰(zhàn)場,一方面是父母縱容,另一方面也是當今陛下的支持,可即便如此,她在京中的名聲也依舊不好,你看著她光鮮亮麗,實際上她心里不知道有多苦呢!” 菀娘疑惑地看著杏姨娘,心里其實是充滿疑惑的,她見到的傅靈均活得鮮明自在,一點也不像母親口中這個默默吞苦水的女人,只是她性子乖巧,所以并沒有去反駁母親。 杏姨娘仍舊道:“娘也不指望你能嫁到什么富貴人家,只要是家風清正一些的,肯尊重你的,就好了。娘不求你一輩子大富大貴,只要能夠平安就好?!?/br> 杏姨娘自己做了妾,知道做妾的痛苦,所以一點也不希望女兒走她的老路,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庶女,在京中地位著實低了些,一些官宦人家估計是不要想了,不過杏姨娘也沒有野心,只希望女兒嫁給一戶普通人家,安安生生過完一輩子就好了。 菀娘看著母親眉目間的愁苦和認命,心里卻如野草一般生長出不甘,她在白日里剛剛見過傅靈均這樣的奇女子,又看到自家jiejie平等的和對方交流,晚上就被母親教導(dǎo)要認命,這樣的沖擊對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來說著實大了些。 于是在杏姨娘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女子生活不易的時候,菀娘心里已然冒出了一點不那么循規(guī)蹈矩的念頭。 第八章 傅靈均在告別了煢娘姐妹倆,就直接進宮面圣了。 承平帝趙瑕在御書房接見了她,見她一身常服,一點沒有覲見的緊張感,也沒有生氣。兩人說了公務(wù)之后,趙瑕才道:“聽說傅都尉在進宮之前,在街上出現(xiàn)了一些亂子?” 傅靈均想到那些事,忍不住笑道:“陛下這是為臣抱不平了?” 趙瑕淡淡道:“朕倒是聽說,你直接就把齊王的兒子給打了一頓,齊王不要找朕要個公道便罷了,朕替你打發(fā)走齊王,別的你就別想了?!?/br> “那就多謝陛下了?!?/br> “沒什么事就回去吧,近日也別在出去惹是生非了,朕每日事務(wù)繁忙,實在是不想給你收拾爛攤子。” 傅靈均便知機告退,只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那么確定地回過頭道:“陛下,臣之前在街上看見一個小姑娘,感覺十分面善?!?/br> 趙瑕沒什么興趣:“你不是見著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都覺得面善嗎?”她這壞毛病在從前見到沈眠時就有了,偏偏沈眠還與她關(guān)系特別好,趙瑕那時候不知道吃了多少陳年老醋。要不是知道傅靈均和沈眠都不喜歡女人,他早就把這女人給趕出燕京了,當初傅靈均自請去淮海衛(wèi),他一力支持,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傅靈均揮了揮手:“不是相貌,就是……氣質(zhì),對,氣質(zhì)!她給我的感覺特別像阿眠!” 傅靈均的話剛說完,整個御書房就是一靜。 魯安道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裝死,感覺到身邊承平帝平靜下隱忍的怒氣,他的心肝又開始狂跳起來。他知道傅靈均與沈眠姑姑關(guān)系好,要不是這樣,陛下也不會一直忍耐她,可這姑奶奶也太口無遮攔了,明知那是陛下心里頭的一根刺,卻還偏偏要去動一下。 傅靈均說完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知道面前這位主對沈眠有多少執(zhí)念,她連忙跪下請罪:“臣有罪?!?/br> 許久之后,趙瑕才道:“傅靈均,朕是不是對你太過寬容了,所以你到現(xiàn)在還學不會謹言慎行?” 傅靈均的臉色一白,卻不敢為自己辯駁什么,她的記憶里,趙瑕還是那個想盡辦法纏著阿眠,一旦看到她和阿眠在一起就臉黑的少年,可是她忘記了,六年過去了,當年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成為了威嚴日重的帝王。 許久,直到跪著的傅靈均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趙瑕才慢慢道:“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定不輕饒。” 傅靈均這才松了一口氣,剛剛的那一瞬間,她甚至以為對方對自己起了殺心。傅靈均從軍多年,千軍萬馬之中尚面不改色,可這一次她卻是真切地意識到了一種恐懼。 待傅靈均回了自己的府邸,才覺得自己背后濕透,她的女衛(wèi)也有些怔愣:“大人,您這是怎么了?” 傅靈均苦笑道:“還能怎么,冒犯圣顏,好在故人的面子還在,不然我今天大概會被抬回來吧?!?/br> 女衛(wèi)不解道:“發(fā)生什么事了?您好端端的怎么會冒犯圣顏?” 傅靈均嘆口氣,但想了想,還是道:“叫十三來見我。” 傅靈均之所以能夠迅速在淮海衛(wèi)站穩(wěn)腳跟,一方面是因為她自身本領(lǐng)過人,但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她手里頭有一支由能人異士所組成的暗衛(wèi),里面的人都以數(shù)字作為代號。這一次傅靈均回京,也帶了好幾人回來。 十三是一個十分瘦小的男人,他的長相平凡,屬于讓人過目就忘的長相,這人正是傅靈均手下負責打探消息的。 “大人有什么吩咐?” 傅靈均道:“你去給我收集一下御史賀閔的大女兒賀煢娘的信息?!?/br> 十三愣了一下,但卻沒有問什么,很快就領(lǐng)命下去了。 傅靈均的女衛(wèi)卻有些不解:“大人為何會對這樣一個普通的官家小姐感興趣?” 傅靈均摸了摸下巴:“我也不知道,但這個女孩太像阿眠了,她的一舉一動簡直就像是阿眠再世?!?/br> 女衛(wèi)哭笑不得:“大人,沈姑姑已經(jīng)過世了,您這簡直就是疑神疑鬼?!?/br> “若真是疑神疑鬼倒還好了。” 傅靈均沒有再多說,她是一個感覺十分靈敏的人,這些年她靠著自己的感覺躲過了很多次危險,所以即便很多事在別人看來匪夷所思,但她還是決定要去查探一下。若只是巧合還好,萬一是有心人特意為之,借此去迷惑陛下呢? 傅靈均很清楚趙瑕對沈眠的感情,當年若非沈眠過世,這皇后之位非她莫屬。這些年趙瑕頂住重重壓力,就是不肯娶后,甚至連妃都不納,若非他有本事,將朝政與軍隊牢牢地攏在手里,恐怕早就要被推翻了。 趙瑕這樣的人,凡事都能處理的頭頭是道,唯有對沈眠,處處都是死xue。傅靈均效忠于他,效忠于朝廷,自然不想看到有人禍亂朝廷,所以即便她心中對這個小姑娘頗有好感,也并不愿意懷疑她,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煢娘不知道自己一是疏忽,竟然會讓傅靈均對她產(chǎn)生了懷疑,她此刻正帶著桃蕊去榮升客棧。 顧云璧已經(jīng)考完了,出了考場,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看著虛弱的不行。煢娘只能秉了父親,親自做了一些吃食去見舅舅。 青竹替主仆二人打開門,煢娘一走進去,就看到舅舅并沒有在好好養(yǎng)病,而是坐在窗前看書。 “舅舅!” 面對外甥女不滿的聲音,顧云璧嘆了口氣,將書本放下:“知道了,我不看就是了?!?/br> 煢娘將食盒拿過來,將里面的吃食一樣樣擺出來,雖說比不得酒樓的精致,卻勝在有家的味道。青竹見煢娘親自做了吃食,頓時驚喜道:“表姑娘這菜做的可真誘人,少爺您說是不是?” 顧云璧不忍拂了外甥女一番好意,只得拿著筷子吃起來,一吃竟然覺得口味十分合適,竟然吃下了整整一碗飯。顧云璧這幾日胃口不佳,青竹早就急得不行,如今看到顧云璧吃的這般香,心里的石頭總算落地。 煢娘又拿了一個白瓷盅,里面是一罐黨參烏雞湯。她對青竹道:“最近幾日青竹也辛苦了,這罐湯你和舅舅一起喝了吧?!?/br> 青竹有些不好意思:“這是表姑娘熬給少爺?shù)?,小的……?/br> “這湯桃蕊也有幫忙,我是孝敬自家舅舅的,你就當是你meimei心疼你的,這不就好了?” 煢娘知道青竹雖然名義上是顧云璧的書童,可顧家沒有人將他當下人,這么多年,說是自家親人也不為過。 青竹說不過煢娘,便拿了個小碗端了湯,就和meimei桃蕊去了外間喝了。 煢娘見他們都走了,才又道:“舅舅還是應(yīng)當更注意身體一些,前幾日會試,本就嘔心瀝血,這幾日就該好好休息才是,怎么又看起書來了?!?/br> 顧云璧無奈道:“我就是無聊翻了翻書本,倒惹了你這么多話?!?/br> 煢娘故意嘟嘴:“舅舅嫌煩,煢娘就不說了?!?/br> 顧云璧又只得去安慰她,他本以為煢娘在賀家那樣的生活環(huán)境中,就算沒有變成一個敏感懦弱的姑娘,多少也會有些自艾自憐,誰知她卻長成了這般活潑開朗又古靈精怪的樣子。雖說顧云璧原本就憐惜自家外甥女,可是煢娘的性格和她的為人處世卻將這份感情又變得親昵許多。 好不容易將這一樁過去,煢娘才問:“舅舅這一科考得怎么樣?” 顧云璧笑了笑:“還不錯,應(yīng)當在二甲之列。” 煢娘見他這么有信心,就知道他確實發(fā)揮的很好,她松了口氣,又問道:“那發(fā)榜之后,是不是就要進行殿試了?” 顧云璧點點頭。 “舅舅……殿試可有什么把握嗎?” 這倒是讓顧云璧遲疑起來,過了一會才道:“上一科的題目就是與民生有關(guān),我們這一次的會試也是如此,想來陛下應(yīng)該更喜歡清正務(wù)實的學子?!?/br> 煢娘肯定道:“在策論上他雖然喜歡務(wù)實的,但在詩詞上他卻喜歡一些清麗秀美的,比如前朝的……” 煢娘突然住口,但對面的顧云璧已經(jīng)疑惑地看了過來:“你怎么會知道的?” 煢娘恨不得打自己一下,重生之后她的警惕性變差了不少,竟然頻頻犯這樣的低級錯誤。為了補救,她只能咳了一聲:“這……我也是聽人說起的,那白鶴書院的山長葉聞清,詩詞冠絕天下,他的小令陛下就很喜歡的。” 顧云璧只當她是聽賀閔閑聊時說起的,便也不以為意,他的詩詞也很不錯,所以并不擔心。 煢娘松了口氣,擔心自己多說多錯,便早早地告辭,拉著桃蕊歸家去了。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