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蕭從簡轉(zhuǎn)頭看向皇帝,那眼神很淡,也很冷,如冰似雪,明晰透徹。 這完全在李諭預(yù)料之中——若蕭從簡不是這樣,也就不是蕭從簡了。 李諭說:“如今,你都知道了。” 皇帝的聲音很平靜。沒有酒后亂性的慌亂,沒有惶恐,沒有懊悔,只有陳述一件事實的平靜。 蕭從簡本來還有萬分之一的希望,聽到皇帝這么說,他就知道事情就是這樣了。 “所以你做了這么多事情,攪動時局,牽連到成千上萬人,改變他們的命運,不只是為了將大權(quán)握在手中,還為了將我變成你的禁臠?” 蕭從簡說。 李諭不說話,他只看著蕭從簡。 蕭從簡盯著他。 皇帝終于開了口:“是你讓我做了皇帝,還教我怎么做皇帝——只要你教的,我都在學(xué)??墒悄銢]有教過我一件事。當(dāng)這天下都是我的,所有人都是我的,可我想要的那個人,偏偏不是我的,我該怎么辦?!?/br> 他一步步走近蕭從簡:“只要在明處,你我永遠(yuǎn)都是君臣。是我太貪心,什么都想要?!?/br> 他上輩子就是這樣,什么都想要。 有了口碑,他想要票房,有了票房,他想要獎項。有了國內(nèi)的獎,他還想要國外的獎。有了事業(yè)上的名聲,他還要做慈善。和他同齡的男演員,沒有哪個比他更完美。 他不覺得累,只要有可能到手的東西,他全想拿到手,他樂在其中。這才是人生,這才叫奮斗。 當(dāng)他成為皇帝的第一天起,他就該料到自己會走到這一步。最初的惶惑不安過去之后,他是很自在的。 皇帝就站在蕭從簡面前,蕭從簡能清楚看到他臉上的紅痕——是昨夜他一巴掌打出來的。 “我想睡你?!彼蚴拸暮喌吐曊f。 蕭從簡幾乎克制不住,抬手又想打皇帝。但這次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兩人又一起跌倒,無聲的只有喘息交纏的扭打又開始了。 幸而這次皇帝沒有更多動作,他只是將蕭從簡壓在榻上。 “我想睡你?!被实蹨厝岬卣f,幾乎是甜蜜的。 從沒有人這么赤裸裸地對蕭從簡說過這話。他從少年起就很清高。即便愛慕者眾多,也從來不曾有人敢這么對他吐露心聲。 蕭從簡一臉不知道是該呸還是該吐的神色。 但皇帝還是說了下去,他說:“我會睡你,天天睡你。睡到你習(xí)慣我的jb,喜歡我的jb?!?/br> 他絮絮叨叨,只說自己想睡蕭從簡。 他不能說他愛蕭從簡,他絕不說。因為他知道,從他把蕭從簡關(guān)起來的那天起,他就失去說愛蕭從簡的資格。 第74章 蕭從簡本想把皇帝罵個狗血淋頭, 但皇帝那些胡言亂語一出,他想罵也無用。 只能揍了。 李諭伏在蕭從簡身上,說著說著就漸漸放松了對蕭從簡的鉗制。蕭從簡已經(jīng)調(diào)整好位置,蓄力已久,對準(zhǔn)皇帝的股間就是一膝蓋猛擊。 李諭說得情動已經(jīng)半勃,被這一猛擊疼得眼淚都下來了。他斜著身子就趴在榻上,半天直不起身。 蕭從簡推開皇帝, 站了起來。他昨晚是被下了藥, 才被皇帝占了便宜。今日他正需要好好把事情捋一捋, 皇帝一來就撲到他身上糾纏,他是斷不可能再讓皇帝得手的。 兩人方才扭打的時候,皇帝不敢真打蕭從簡的臉和身體,用的是一個“纏”,盡力只縛住蕭從簡的手腳。蕭從簡沒這么仔細(xì), 都是真打在皇帝身上。 李諭調(diào)整了半天呼吸才算緩過來。 再抬起頭來,臉色依然蒼白。 蕭從簡見他這樣, 便道:“臣誤傷龍體,請陛下治罪?!?/br> 李諭只是呵呵一笑:“你何罪之有?我知道你是從心里不愿意?!?/br> 他每一句蕭從簡都認(rèn)真聽著, 不管真話假話, 因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不殆。 他還不好判斷事情是變得更好了,還是更壞了。 他原來以為皇帝只是不滿他位高權(quán)重,功勞太大,才將他軟禁起來,慢慢定罪。最壞的可能是逼他自盡。 現(xiàn)在他知道皇帝竟然還有這一層心思, 他的性命暫時無虞,然而這就意味著他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被軟禁在東華宮,與世隔絕。唯一真正能和他說話交流的人,就是皇帝。 “朕不會把你轉(zhuǎn)到東華宮之外的地方?!崩钪I坦白說。 他搖搖頭:“朕不能冒這個險?!?/br> 蕭從簡心中一沉,就知道皇帝瘋得徹底,是不達(dá)目的不罷休了,難說會關(guān)他多久。和男人睡一次,本不算什么事情。蕭從簡知道有些人好這一口,沒什么想法。皇帝去睡宮中的樂伶也好,太監(jiān)也好,他絕不干涉。 “那陛下打算關(guān)我多久?”蕭從簡問。皇帝總不可能關(guān)他一輩子。 李諭的眼珠子一動不動,他挺直了背,一字一句道:“蕭從簡,你聽好了。朕會關(guān)你一直關(guān)到朕艸膩了你為止?!?/br> 他撂下這句話就離開了。 蕭從簡氣得原地打轉(zhuǎn)。他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這么生氣過。貓正躡手躡腳穿過殿中,蕭從簡氣得憋不住大吼一聲,嚇得貓喵嗚大叫一聲竄出去了。 李諭不是光心里疼,他身上也疼——蕭從簡下手不輕。 只是他不能總是泡在蕭從簡那里。外面還有許多別的事情。 這個夏天因為他未出去避暑,孩子們也只能在宮中過夏天。李諭讓工匠造了個大大的兒童泳池,水淺,池底用各色石頭拼出圖案,色彩斑斕可愛。 皇帝上午處理完政務(wù),午后就去看孩子們玩水。七八個孩子在水池里嬉戲。除了阿九,瑞兒,金妞,還有幾個宗親和公主家的孩子,最大的七歲,最小的就是金妞,得小宮女牽著她的手才能在水里玩。 李諭坐在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看著孩子,他最近睡得不好,這會兒在陰涼處聽著孩子們的笑聲,就有些睡意朦朧。 他正在半睡半醒間,就聽到旁邊皇后在和女官輕聲說話,無非是些宮中事務(wù),還有京中命婦的八卦。 忽然就聽到皇后似乎在說鄭瓔的事情。 李諭一下子醒來,問:“鄭瓔怎么了?” 馮皇后連忙道:“這事情我本來也要和陛下說的——鄭瓔被帶回鄭家,這邊蕭桓又走了。她回了鄭家才發(fā)覺有孕了……” 李諭一怔。 若蕭從簡不出事。這時候蕭府會是多開心,這是合家上下期盼的長孫。這個孩子本應(yīng)該父母雙全,從小備受寵愛呵護(hù)。 被他改變命運的人又多了一個。 “怎么,鄭家難道不打算讓鄭瓔生下來嗎?”李諭聲音有些冷。 馮皇后道:“這個他們不敢。只是在吵孩子的去處……是送走還是留下……” 李諭知道這肯定是鄭家人托了皇后幫忙探探他的口風(fēng)。 他說:“孩子生下來。讓他們問鄭瓔。鄭瓔想留著孩子,鄭家就得好好養(yǎng)。鄭瓔不想養(yǎng)……就送走?!?/br> 不管鄭家把孩子送去哪里他都能找回來。 他下了決斷,此事自然就沒了爭議。 晚間李諭洗澡時候看到手臂和腿上都有大片淤青。要是把他打得遍體鱗傷蕭從簡能消一點氣,他是心甘情愿。他盯著這些傷看了半天,有點可惜沒有手機(jī)能拍下來。將來蕭從簡真和他好了,他就把這些受傷的照片翻出來給他看。 “你看,你那時候下手多重?!?/br> 然后蕭從簡會說:“是你先做禽獸之事?!?/br> 他只能從這些意yin中得到一些小小的樂趣。 皇帝身上的傷,只有貼身伺候的幾個宮人知道。但在皇帝身邊伺候的,都知道嘴要嚴(yán)密,皇帝不說傷從哪里來的,不叫御醫(yī),誰也不敢問。 李諭沐浴之后換好衣服,又看看折子,等到夜深了,他才去了蕭從簡那邊。 白天皇帝離開后,蕭從簡一直沒歇著。他發(fā)完了火,就繼續(xù)忙他的書,之后打了兩套拳。他自覺體力比從前弱了許多,他以為自己應(yīng)該能打得過李諭,沒想到真動上手,李諭并不比他弱。他能感覺得到,李諭并沒有真用全力和他互打。 他沒覺得自己老,但大病之后身體大不如前,是不爭的事實。一想到這事情,他又想到皇帝那些胡言亂語——也只有這夜深人靜時候,他能想想這些事情。他不懷疑皇帝削他是為了大權(quán),但皇帝想睡他也是真的。他先得正視這一點?;实鄣降资莻€年輕人,說是癲狂也好,癡狂也好,為了那一點床笫之事,就瘋成這樣。他又想到蕭桓,也是抵不住誘惑。 他想不明白。他年輕時候從來沒有被這種色欲之事沖昏過頭腦。 蕭從簡想著想著才慢慢睡著。 但他睡眠很輕,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就驚醒了。 他睜開眼睛,抬起頭,就看到皇帝正爬上他的床。 兩人在黑暗中無聲地對視著。蕭從簡已經(jīng)悄悄握緊了拳頭,他壓低了聲音問:“陛下,你在做什么?” 皇帝慢慢向前蠕動身體,用氣聲說:“爬?床?”他慢慢躺倒在蕭從簡身邊,蜷起腿,側(cè)臥著,臉沖著蕭從簡。 “快睡吧?!被实鄣偷偷卣f。 蕭從簡怎么可能還睡得著,他坐起來。皇帝抬起眼睛看著他:“我也不是夜夜金槍不倒的。今晚我不會碰你?!?/br> 蕭從簡靠在床頭,心平氣和道:“不知道我哪點入了陛下的法眼。” 李諭閉著眼睛,能和蕭從簡躺在一張床上,在夜闌人靜的時候說說話,本身就是一種享受。他不需要盯著蕭從簡,他能想象出蕭從簡此刻臉上的表情。 “你不知道嗎?你怎么會不知道呢?你的樣子,你沒有在鏡子里看到過么?別人稱頌?zāi)愕脑?,你以為都是假的么??/br> 李諭溫柔地說。 蕭從簡默不作聲。 李諭又說:“你以為只有女子愛慕你么?你以為只有朕……”他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說:“你不會不知道馮佑遠(yuǎn)每次看你的眼神都特別深吧?若你肯讓他親近,他可得高興瘋了。還有國子監(jiān)的周篤,他也是看到你就走不動路……” “你知道這些么?你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不管怎么樣,你都不會在乎。”李諭說。 寂靜中只有李諭一聲近乎嘆息的呼吸聲。 蕭從簡緩緩道:“陛下為色相所迷了。再過幾年,我就會生出白發(fā),會變老發(fā)福,陛下又是何必……” 李諭睜開眼睛,他溫柔地看著蕭從簡自然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用目光與它嬉戲。 “可你就是你。到四十歲是你,七十歲還是你?!?/br> 蕭從簡又想起皇帝白天時候那句關(guān)到艸你艸到膩為止。只覺得這無限柔情的話聽起來竟有些毛骨悚然。 “人年輕時候都這么說,”蕭從簡淡淡道,“從前高宗皇帝,先有劉貴妃,后有賈妃,秦夫人,再后來到你的母親,云淑妃。每一個,高宗皇帝喜歡的時候都是山盟海誓,十分動情。你像你的父親,迷上一個人,一件事,就是十分迷戀,非要耗盡這份迷戀才行。但真正深情并不是這樣?!?/br> 李諭笑了笑。他不好告訴蕭從簡,他根本沒有什么對高宗皇帝的回憶,他對高宗皇帝的所知都是從紙上記錄來的。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情,但你一定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