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知道蔣曉魯是什么人，所以在出事兒以后始終沒表態(tài)，一直在等這個結(jié)果，如今情況明了，他也得顧著寧小誠的關(guān)系把人心攏一攏：“我還是相信咱們員工人品的，小蔣兢兢業(yè)業(yè)在公司干了這么多年，沒什么過錯，一次無心之失，當(dāng)買個教訓(xùn)，事兒過就過去了，同華那邊也跟我通電話了，表示不追究，頂多……搭你老周一個面子?！?/br>
    畢竟這宗買賣是老周用人脈拉來的。

    臨走時，老何還過來和蔣曉魯握了握手：“小蔣，可不要因為這件事對公司失去信心啊。”

    蔣曉魯和老總握著手，不忘深刻檢討：“是我大意了?！?/br>
    門關(guān)上。

    老周和蔣曉魯對視，言簡意賅：“你的人，你處理。”

    “但是原則有一個?！?/br>
    干這行的忌諱，手腳不干凈的，不管你之前為公司做了多大貢獻(xiàn)，出了多少力，絕對不容。

    蔣曉魯沉默，往窗外看了一眼，樓下邵溪剛吃完午飯回來，身影很小很小。

    “我知道，我和她談。”

    “最好下午就去人事辦手續(xù)?！?/br>
    “好?！?/br>
    ……

    蔣曉魯重新回到辦公室，邵溪很驚喜：“蔣姐，你回來啦！”

    蔣曉魯面無表情，高跟鞋帶一陣風(fēng)：“進(jìn)來?！?/br>
    邵溪緊跟著進(jìn)去，心瞬間被提起來。

    蔣曉魯往椅子里一坐，不給她任何申辯的機(jī)會，直言出擊：“就一點，我電腦密碼你是怎么知道的?！?/br>
    蔣曉魯工作多年，人雖然大大咧咧，但是防備還是有的，電腦密碼周期換，不定時，她也從來沒讓邵溪接觸過。

    邵溪腦子懵了，“……蔣姐?！?/br>
    “叫我蔣總?！笔Y曉魯很嚴(yán)肅，雙手手指輕輕搭在一起，端坐審視：“我問你，是想關(guān)起門來說，要不然就不讓你進(jìn)來了?！?/br>
    邵溪低頭掉了幾滴眼淚，不敢再裝無辜：“我知道你有什么東西都倒過來的習(xí)慣。上次來跟你送東西，我記了個位置大概?！?/br>
    然后又碰了運(yùn)氣，沒想到是她身份證號末六位。

    那這事兒，戴衛(wèi)應(yīng)該是很早之前就逼她這么干了。是在自己度蜜月的時候？或者……蔣曉魯回憶了一下，那天自己上班時還調(diào)侃了一句，說她和之前不一樣了，看來確實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的。

    蔣曉魯不可思議，倒吸一口涼氣：“你這么做是犯法你知道嗎？”

    “我知道。”邵溪恐懼，眼淚撲簌簌往下掉：“他手里有我跟他在洗手間里的照片……我要不答應(yīng)，他說就要曝光到咱們公司內(nèi)網(wǎng)。”

    蔣曉魯摔了筆，站起來。

    邵溪跟了她兩年多，小meimei似的人，性格內(nèi)向怯懦，可是你對她所有的好印象，你的你以為，并不能代表你就很了解她。

    蔣曉魯望著窗外：“我知道這句話說了很冷漠。”

    “我不能再用你了。”

    邵溪哭起來，是真的很害怕：“蔣總……我真的……我不是故意想害你……我也不知道他會這么做，我以為他就是……”

    “你以為，你不是故意的，你被逼無奈，你有你的苦衷?！笔Y曉魯干巴巴地說著：“我可以寬容你，也相信你以后永遠(yuǎn)不會這么做?！?/br>
    “可是邵溪——”蔣曉魯回頭，靠在窗邊，垂眼：“人和人的信任基礎(chǔ)一旦打破，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建立起來，甚至永遠(yuǎn)都不會重新建立。”

    “你還跟在我身邊，我會更改電腦的密碼，換掉系統(tǒng)，我會處處提防你，我會有很多事情不敢再交給你，我會隔著玻璃在辦公室里觀察你，留意你的一舉一動，我們依然還在共事，可你毫無尊嚴(yán)，這是你想要的嗎？”

    邵溪徹底哭出來，悔恨交加。

    蔣曉魯?shù)脑挷涣羟槊?，但是字字真實?/br>
    “你是受害者，可不代表你受害，你可憐，就能和做的錯事功過相抵?！?/br>
    她也因為直屬關(guān)系被扣了半年的獎金，被上司不信任，因為粗心大意讓合作方蒙受了損失。

    但你能說這事兒跟她沒關(guān)系嗎？

    “下午去人事辦手續(xù)吧，算你自動離職，不算開除?！边@是最后顧及尊嚴(yán)的讓步。

    邵溪也知道蔣曉魯為人寬容，但是這事觸及公司底線，她也說了不算。

    用紙巾擦了擦眼淚。

    還是深深給她鞠了一躬：“蔣總，對不起?！?/br>
    蔣曉魯閉上眼睛。

    良久：“嗯?！?/br>
    邵溪輕輕關(guān)上門，出去了。

    臨下班前，三部在樓上開了個內(nèi)部警示會議，蔣曉魯當(dāng)場做檢討，說自己管理不力，保密意識不強(qiáng)，以后一定謹(jǐn)慎云云，這些話說給老板聽，圖個心理平衡，說給下屬聽，堵了他們背后八卦的嘴。

    散會后，大家要下班，紛紛從走廊的防通道下樓。

    蔣曉魯心情陰郁，在會議室坐了一會才離開，下樓時因為腦子里想事兒，高跟鞋踩在臺階邊緣，沒等身后同事反應(yīng)過來，人撲通一聲已經(jīng)滾下去了。

    “我x！??！”

    七厘米的高跟鞋，一只在腳上，一只在樓梯上。

    蔣曉魯襯衫滾的臟兮兮，一只胳膊還因為下意識保護(hù)自己勾在扶手上，十分狼狽。

    空蕩蕩地防火通道里，脫口而出的臟話還帶著響亮回音在飄蕩，代表著蔣曉魯對生活的最后掙扎。

    ……

    蔣曉魯辦公室電話響了兩遍，才有人接起來：“您好，韋達(dá)三部蔣經(jīng)理辦公室?！?/br>
    是個男聲。

    寧小誠舉著話機(jī)停頓了一下：“你們蔣總呢？”

    電話這頭的男聲懶散，問的熟稔。

    業(yè)務(wù)員小劉哦了一聲，以為寧小誠是蔣曉魯?shù)哪膫€客戶：“我們蔣經(jīng)理不在。”

    “她今天沒上班？”

    小劉納悶：“您哪位？蔣經(jīng)理現(xiàn)在有事兒出去了，您有業(yè)務(wù)需要咨詢辦理可以留下姓名，我?guī)湍D(zhuǎn)告，讓她盡快聯(lián)系您。”

    寧小誠很有禮貌：“我是她老公，打她手機(jī)不接，聯(lián)系不上人了?！?/br>
    “哦哦，寧總！”小劉一下激動起來：“我們蔣經(jīng)理從樓梯上摔下去了，摔的夠嗆，剛叫了救護(hù)車?yán)??！?/br>
    救護(hù)車都拉走了？

    “在哪個醫(yī)院？”寧小誠站起來，拿起桌上車鑰匙。

    “我不清楚，您也別太著急，蔣總身邊有倆同事跟著，好像就腳不能走路了?！?/br>
    “好，謝謝。”道完謝掛了電話，小誠腦子里邏輯還蠻清晰，在路上邊開車邊想。

    救護(hù)車一般都是拉到就近或者病人指定的醫(yī)院。沒聽說蔣曉魯對哪個醫(yī)院有特殊情結(jié)，離她公司近的，倒有個公立的附屬醫(yī)院，小誠對那地方還算熟，年前他爹在那兒做的痔瘡手術(shù)。

    方向盤猛打，黑色轎車直朝目的地躥去。

    第二十八章

    大醫(yī)院人滿為患, 小誠開車在停車場繞了好幾圈才勉強(qiáng)找塊空地鉆進(jìn)去, 一下車, 收費的大爺離老遠(yuǎn)就嚷：“哎！哎！別停這兒——”

    “前頭倉庫, 你堵這兒回頭車出不來?！?/br>
    寧小誠停的時候心里有數(shù)，那倉庫的封條都發(fā)黃了，進(jìn)出車肯定不走這個門，不一定荒了多少年的地方，老大爺天天守著這一畝三分地這是維護(hù)自己的權(quán)威，指揮指揮這個，指揮指揮那個。

    以前往醫(yī)院來, 老寧有待遇，剛手術(shù)完不能走路, 當(dāng)時給他看病那主治大夫為了溜須拍馬，給了個入庫卡，車能直接停到他們大夫自用的地下停車場，現(xiàn)在著急呢，你就得見什么人辦什么事兒。

    “大爺——”小誠從車上下來, 笑容可掬：“您通融通融, 我愛人在里頭急診，等救命呢, 就一會兒，馬上走?！?/br>
    老大爺背著手，胸前挎著個兜兜：“來這地方的十個有九個急，都這樣還了得？”

    “是?！睂幮≌\摸出兩根煙遞過去, 懂規(guī)矩：“您辛苦，馬上，馬上就走?！?/br>
    老頭兒接過來，瞇眼看了看煙頭上烙字，咳嗽一聲，動作老練地手往后一背：“快點兒啊?！?/br>
    “哎，放心?！?/br>
    快步往急診大樓走，身后老頭兒砸吧砸吧嘴，還挺高興，小伙子不錯。

    這年頭能低下頭來說好話的孩子可不多了，醫(yī)院停車位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他見多了二話沒有就直接往這兒一扎的祖宗爺。

    你不讓他停，下車就罵，老不死的我就停這兒怎么了？你家的地盤啊你看的這么緊？跟沒跟你說就去里面看個病人，送個親戚？

    老頭兒是個倔老頭兒，也不是不通人情，也不為這兩根煙，要的就是這來來往往一個好態(tài)度。

    醫(yī)院是什么地方？看人情冷暖，見世間百態(tài)的地方。

    ……

    蔣曉魯在人來人往的醫(yī)院大樓里被人攙著，輪椅車推著，從七樓折騰到十二樓，最后片子出來，排隊去找大夫看。

    進(jìn)入診室的時候，迎面撞上前一個看病的人。

    女人很瘦，帶著圍巾，始終不愿意抬頭。

    蔣曉魯坐在輪椅上偷偷看了她一眼，女人臉上全都是淤青，胳膊被三角繃帶吊著，應(yīng)該是骨折了。

    進(jìn)去的時候大夫還在搖頭嘆息：“哎，什么人都有?！?/br>
    “看見沒，家庭暴力，胳膊硬是打折了?！?/br>
    蔣曉魯很感性，總感覺自己和那個女人似曾相識：“那她怎么不報警呢?！?/br>
    “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來我這兒好幾回了，我也勸過，還是看在是自己老公的份上不忍心唄，咱管不了。你什么??？”

    蔣曉魯規(guī)規(guī)矩矩把片子遞過去。

    大夫拿出來對著光一瞅，又捏捏她腳，哦，韌帶撕裂。

    “靜養(yǎng)吧，我給你寫個條子，一會兒去住院處找護(hù)士給你敷點藥，除了腳，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啊？”

    蔣曉魯摔得沒精打采：“渾身都疼?！?/br>
    大夫低頭寫著病例：“怎么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