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第二日下了朝,安陽公主笑著對謝文純道,“謝侍郎,圣上有請?!?/br> 是謝文純托安陽向皇帝轉(zhuǎn)述這件事情,并言有要事相稟。謝文純回禮道,“有勞殿下了?!?/br> 今日是大朝會,也就是說,王公將相等沒有實(shí)職的人也回來,其中就包括駙馬徐臨溪,他看著謝文純和自己妻子遠(yuǎn)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正巧旁邊有兩個官員竊竊私語道,“安陽公主和謝大人關(guān)系不錯啊?!?/br> “噓!” 徐臨溪臉色更黑了幾分,拂袖離去。待他走后,其中一名官員接著道,“安陽公主那般人物,怎么駙馬如此普通?” “徐駙馬當(dāng)年也是榜眼,還是有些才學(xué)的?!?/br> “得了吧!誰不知道那是皇帝為了讓他尚公主送的?更何況,和小謝大人比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我和你說啊……” 謝文純走在路上,對安陽公主致謝道,“多謝公主殿下了?!?/br> 安陽公主笑道,“芊熙也算踢上鐵板了?!比雽m之前,謝文純就派人同安陽公主說過今日有重要事情要呈報陛下,安陽公主也想提前問一問,“父皇也許還會問其他問題?” “文純還要向陛下請罪。”謝文純道。 安陽公主淡笑著眨了眨眼睛,謝文純心中有數(shù)就好。 入了后宮,皇帝依舊半躺在床榻上,一副隨時會咽氣的樣子。 “臣謝文純,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謝文純叩拜在地。 皇帝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免禮。謝愛卿,有何要事???” 謝文純跪地不起,叩首道,“臣,有罪?!闭f著,脫下官帽,“臣權(quán)力熏心,涉青樓五十七家,打探消息,妄自弄權(quán),請陛下治罪?!?/br> 皇帝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淡笑道,“謝閣老當(dāng)年都沒何朕這么坦誠?!?/br> 安陽公主驚詫無比,她也是第一次聽說,這是多大一張消息網(wǎng)?謝文純?yōu)楹沃敝闭f了出來? 謝文純再叩首道,“臣只愿陛下知曉,鎮(zhèn)北王已有反意!更在昨日,芊熙郡主……引誘微臣,與其犯上作亂,為其內(nèi)jian!臣,雖權(quán)力熏心,卻不能做不利大晉之事,還望陛下早生警惕,臣,雖死無憾!” 皇帝如鷹一般的眼神緊緊盯住謝文純,良久哈哈一笑道,“謝愛卿做些小生意,有什么大不了?來人,帶芊熙郡主!”皇帝在干涼,自有其消息渠道——他裝作不就人世,就是為了引出如鎮(zhèn)北王這般的牛鬼蛇神,好為幼子清除反臣鋪路,謝文純的坦誠,讓皇帝心中大悅——這年輕人雖說有野心,但忠于大晉,忠于自己,很好! 安陽公主笑道,“謝大人,起來吧,父皇不怪罪了?!?/br> 也不知謝文純用了什么法子,明明不緊張卻憋出了一身汗,皇帝和安陽公主內(nèi)心都一嘆道是個純臣,他們不知謝文純其實(shí)是偷偷咽了塊辣椒。謝文純叩首不起,嗓子微微哽咽道,“陛下圣恩……臣無以為報,臣弄權(quán),實(shí)在是……當(dāng)流逐千里?!?/br> 皇帝微笑道,“謝愛卿,我今日賜你一道旨意,于大晉各地設(shè)尋風(fēng)處,探查民意,每月上報!”雖說可以借機(jī)從謝文純手里要過來消息網(wǎng),但皇家經(jīng)營青樓終究不太好,更何況誰也不能保證謝文純是不是甘心或者藏幾首——皇帝自信,不過幾家收集消息的青樓,完全不能動搖他朱家的絕對統(tǒng)治,既如此,不如給謝文純個人情,換他的忠心,將來,也能忠心耿耿輔佐自己兒子。 謝文純眼中泛起淚花,“圣上……”他砰砰叩頭,仿佛非如此不足以發(fā)泄出心中的感激。 芊熙郡主進(jìn)得屋中,仍是一臉笑意,“皇伯父,您叫芊熙?”也不行禮,就去為皇帝捶腿,看也不看跪著的謝文純一眼。 皇帝也笑呵呵的,“芊熙啊,聽說你昨日被花扎傷了?疼不疼?” 芊熙郡主嬌滴滴一笑,輕輕戳了戳皇帝的大腿——安陽公主在旁怒火幾乎壓抑不住了,“皇伯父,你看看,現(xiàn)在還有些紅呢!”她俯身前傾,讓皇帝看個仔細(xì),似無意露出胸前的白膩。 皇帝一笑,“還真有點(diǎn)。芊熙啊,我今日叫你來,是有個好婚事?!?/br> 芊熙郡主旁若無人的抓住皇帝衣襟,“皇伯父不要芊熙了么!不要,不要嫁人!” 謝文純在下面聽得目瞪口呆——不是他想的那樣吧? 皇帝口氣依然很和煦,“怎么會不要芊熙呢,我很喜歡你,還要收你作義女。突厥的魯鷹可汗英武不凡,也勉強(qiáng)配的上你了,七日后,伯父親自為你送嫁。” 芊熙郡主臉色煞白,魯鷹可汗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半截身子埋進(jìn)了黃土,比她父親年紀(jì)還要大,為什么?為什么她會被如此對待?她怔怔轉(zhuǎn)向跪著的謝文純,忽然尖聲道,“皇伯父,是不是他,是不是因為他?不要,不要信他,他,他居心不軌,暗中打探情報!” 皇帝輕輕把眼睛閉上,“出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br> 芊熙郡主被幾個太監(jiān)拽了出去,謝文純隱隱聽到她尖聲大笑,但隨即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嘴。 安陽公主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了?!?/br> 皇帝微笑道,“鎮(zhèn)北王所在的干涼同突厥離得不遠(yuǎn),魯鷹可汗也會好好對芊熙的?!辨?zhèn)守邊關(guān)十余年,鎮(zhèn)北王手里不知染了多少突厥人的血,芊熙郡主——如今改叫芊熙公主了,一定會被魯鷹可汗“好好對待”的。 謝文純即使料到皇帝會借機(jī)發(fā)作,也沒料到出了個這樣的狠招。他再次叩首道,“陛下,雖說鎮(zhèn)北王同突厥對抗十余年,但喪心病狂之徒,為了利益只怕什么都干的出來……”這是暗示皇帝,小心鎮(zhèn)北王同突厥勾結(jié)。 “是啊,父皇,此事不得不防?!卑碴柟鞯?。 皇帝淡淡道,“他敢反,李家就是他的下場?!彪]西李氏被屠了族,照顧謝文純,皇帝沒有說‘五家就是他下場’。 謝文純背上是真真有了一絲涼氣——在皇帝心中,天下皆可為棋么?那受戰(zhàn)亂之苦的百姓又該怎么算?但同時,他竟感到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向往——這樣的氣魄,這樣的手筆,以天下為棋,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呢? “謝卿啊,這些小事,以后讓安陽帶個話也行?!被实垩b作不經(jīng)意道。 謝文純聲音竟然帶上了點(diǎn)委屈,“還是要陛下知曉,臣才能稍減愧疚?!?/br> “父皇別打趣安陽了!”安陽公主心中一驚,父皇這是懷疑她擅權(quán)了么?只是哪有又要二子斗,又不許人結(jié)交大臣的道理? 皇帝呵呵一笑,“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朕現(xiàn)在就想啊,幸虧當(dāng)時沒有把你指給謝愛卿,不然朕可就失一良才了。” 謝文純心緒電轉(zhuǎn),隨即下定決心猛然抬頭作一臉不可置信狀,“當(dāng)年,當(dāng)年圣上——?” 皇帝有些不明就里,還是道,“當(dāng)年朕考慮過你啊,謝愛卿?!?/br> 謝文純作失魂落魄樣,悲痛看向安陽公主,把安陽嚇了一跳,謝文純隨即低頭低聲道,“臣,失禮了?!甭曇糁校f不出的黯然。 皇帝心中一動,這謝文純剛才沒控制住情緒,難道他默默愛慕自己女兒?想到這里,他對謝文純占了七皇子一隊的不悅幾乎消失了——年輕人嘛,總是容易被愛情這種東西左右,如此看來,他倒不是為了投機(jī)弄權(quán),自己之前恐怕錯怪他了。想到這里,皇帝笑得越發(fā)和藹,有心賞謝文純些東西,“謝愛卿為國立功,朕也沒什么賞你的,賜你兩個美人罷。春柳,畫蝶,去服侍謝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皇帝老謀深算,在下很大一盤棋~下章文純夫婦要有事情了 第75章 問心 聽皇帝要賜宮女,謝文純連忙拒絕,“圣上,微臣惶恐,不敢擔(dān)此厚恩?!?/br> 皇帝微微一笑,“謝夫人不是有孕了么?放心,即使女人善妒,朕賜給你的,還敢說不么?” 謝文純有些尷尬,這皇帝對大臣的事情也太了如指掌了些,皇帝從男人的視角來揣度謝文純不是沒有道理,但身為九五之尊后宮佳麗如云的皇帝自不能理解謝文純對楚嬌的愛重。 謝文純剛要繼續(xù)推辭,卻見安陽公主輕輕搖了搖頭,他垂下眼眸叩首道,“那臣謝陛下天恩。” 安陽公主同謝文純一同離開皇宮,她低聲對謝文純道,“小心?!?/br> 謝文純只覺身上似有冷汗流下,皇帝的疑心果然重,他尚遭此忌憚,那其他大臣呢?皇帝的力量,又到底有多大?“多謝殿下?!?/br> 安陽公主見謝文純發(fā)白的臉色心中輕嘆,這一嘆,是為了謝夫人楚嬌那難以掩飾的滿眼的愛意,轉(zhuǎn)身登宮車離去。 春柳、畫蝶俱是如花似玉的美人,更難得的是一身氣度不凡,謝文純出府時孤身一人回來時卻帶了兩個宮裝麗人,楚嬌嘴唇微微發(fā)抖,“夫君?!彼崖犝f了皇帝賜夫君妾室,在尋常人家是無上的尊榮,在她這里卻是晴空霹靂,心痛幾不能自抑。 謝文純上前挽住楚嬌的手,卻有些不敢和她對視,轉(zhuǎn)向春柳畫蝶道,“夫人有孕,平時有事情就不要拿來煩夫人了。” 春柳、畫蝶并無傲氣,嬌聲對楚嬌下拜,“妾身見過夫人、” 楚嬌嘴唇發(fā)抖,好不容易擠出“免禮”二字。謝文純揮揮手讓馮風(fēng)帶這兩個麻煩下去安置,攬住楚嬌肩膀來到內(nèi)室?!澳镒?,你聽我說。” 楚嬌低頭,“夫君,我知是圣上賞的,會好好對她們的?!?/br> 謝文純低聲道,“嬌嬌,她們二人是陛下因疑我特地安□□府的,今后若有事情俱是做戲?!?/br> 楚嬌聽了謝文純的理由心中一驚,“皇帝疑你?” 謝文純輕微點(diǎn)頭道,“嬌嬌,你想,那些青樓在皇帝那里過了明路,但白云商社呢?出海的花朝父子和沈兄弟呢?錦衣衛(wèi)的交情呢?甚至是,父親當(dāng)年遺留的事情呢?皇帝有心查,我們就要偽造一份答案。” 楚嬌有些害怕,“那生意怎么辦?夫君,你會不會有事?” 謝文純道,“白云商社……我一會去同母親說,先交給舅舅代管一陣吧,大概,一兩年?!卞X財他并不十分看重,反正青樓生意過了明路,消息才更為重要?!盁o事的,皇帝并不是特意調(diào)查我,不過隨便布局罷了,沒什么大事,不要怕?!?/br> 楚嬌點(diǎn)點(diǎn)頭,她逐漸鎮(zhèn)定下來,想起了別的事情,輕撫小腹道,“夫君……那春柳、畫蝶,你要……如何做戲?” “我打算大加寵愛,故意讓她們接觸到書房關(guān)鍵的文獻(xiàn),當(dāng)然,是改動過的。”謝文純自然而然的答道,心中還頗有些小得意。 “大加……寵愛?”楚嬌輕輕重復(fù)道。 謝文純見楚嬌神色有些不對,補(bǔ)救道,“等將來那天……想把她們趕出府都隨你?!?/br> 楚嬌見謝文純完全沒明白過來,眼中發(fā)澀本想奪門而出,卻生生忍住了——這次,她要爭取,她是他的妻,她有平等說話的權(quán)力?!胺蚓覆辉敢饴犅犳淼南敕??” “怎么稱上妾身了,嬌嬌,表妹,娘子。”謝文純笑道,“娘子說。” 楚嬌嘴角輕輕翹起,是啊,她不但是他的妻,還是他心悅之人,有什么不敢說的?“夫君……我不愿,你近她們的身?!辈淮x文純說話,楚嬌憑心中一口氣飛快說道,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京中貴婦皆傳我善妒,母親也言我失之大氣,但夫君,一想到會跟別的女人分享你,我的心就像碎開一般,我不愿,我不愿啊夫君!”她緊緊握住謝文純的手,生怕被甩開,沒有感到謝文純的抗拒,楚嬌稍稍安下心接著道,“人言三從四德,可是表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對搶走我夫君的人雍容大度,做不到一視同仁撫養(yǎng)妾室生的孩子!我,我趕走翠翹她們,我打壓那些丫鬟,我就是這般善妒、小氣、失德……” “可愛、真實(shí)。”謝文純輕輕擦去楚嬌崩潰流出的淚水,抬起她的下巴讓她直視自己,“原來嬌嬌想要的是這個,怎么不早說呢?” 楚嬌愣愣不能言,他沒有憤怒,沒有埋怨,眼中唯有憐惜。謝文純溫柔道,“那么多次欲言又止,我還以為我的嬌嬌想要天上的月亮呢。對不起,我沒能想通透,嬌嬌,憋在心里難受很久了么……對不起。”他心細(xì)如發(fā),早注意到楚嬌有心事,只是無論如何問不出來,如今才明白過來——她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么? 楚嬌只覺眼前有些暈眩,隨即是巨大的甜蜜和不可置信。謝文純?nèi)嗔巳喑捎行┡顏y的頭發(fā),“以后有難過的事情,都別憋著了,這種容易解決的事情夫君幫你。” 楚嬌回過神來,又哭又笑的啜泣道,“才,才不是容易解決的!”把臉靠在謝文純懷中,痛哭出聲——他人的閑話,婆婆的施壓,府中下人若有若無的打量眼光,明光出生后才好轉(zhuǎn)一些,可依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謝文純輕笑道,“我不碰她們,也不會碰別的人。女色,不就是那些東西,愚人才沉緬亂智,我有天底下最愛我的女人在家中,才是他們要羨慕的?!?/br> 楚嬌語帶哭音道,“我會老的!我會老的!” 謝文純輕吻一下她紅腫的眼皮,“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嬌嬌,信我?!?/br> 楚嬌只覺靈魂都被謝文純閃亮的眼睛吸了進(jìn)去,奇異般的,所有的重壓和惶恐都不見了,破涕為笑。 崔氏得知了皇帝賜下來兩個宮女,防范之心大起。謝文純來到崔氏房中將事情一說,崔氏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猜也是皇帝想查探什么,我兒打算怎么做?” 謝文純道,“兒子打算用自身魅力讓這兩個女間棄暗投明?!弊陨眵攘υ圃撇贿^是開玩笑,謝文純想著無非威逼利誘兩條——也許還有□□? 崔氏嗤笑一聲,彈了兒子一下,“胡鬧。我看簡單點(diǎn),寵得她們不知天高地厚去書房看看不就好了?”正是謝文純原本的思路。 謝文純正了正神色,道,“娘,我只想要嬌嬌一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