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我沒說話,老爸也沒說話。顧覃之自己就這樣走了出去。我在想這么冷淡的對待他,他應(yīng)該走了吧。 不過,沒有出去看一眼的**,只是盯著那扇重新關(guān)上的房門看了很久。 我盯著那扇門時間久了,有點迷糊,覺得mama推開門走了進來,然后緩緩走到我身邊,彎下身子用手撫著我的頭說:“徐徐,不要和爸爸生氣,mama走了,不能照顧你了。其實這幾年,mama也沒照顧過你,心里有愧疚的。不過,看到我的寶貝長大了,懂事了,我真的放心了?!?/br> “媽。”我叫了一聲,伸手去拉mama的手,一下拉了個空。 眼開眼,發(fā)現(xiàn)是個夢,而我歪著躺到了沙發(fā)上,身上搭著一條毯子。我以為是老爸給我蓋的,眼睛往病床上看過去。 老爸躺在病床上睡得很平穩(wěn),旁邊的陪護椅子上坐著一個人,他筆直的挺著后背,一副很清醒的樣子。 我輕咳了一聲,那人轉(zhuǎn)過后背,竟然又是顧覃之。 “你怎么還沒走?”我壓低了聲音問。 他豎起手指示意我別大聲說話,然后輕輕的走到我身邊說:“你家里遇到了這么大的變故,我不放心離開??v然是你要打我罵我,也要等這件事辦完以后?!?/br> “為什么?”我問。 他明知我問的問題是什么,卻裝著糊涂說:“什么為什么,我沒目的,就是不想你太悲傷太辛苦。” 我還想說什么。老爸在床上翻了個身,我馬上就把話咽下去了。 顧覃之看著病床上的老爸,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對我說:“叔叔的病沒你看著那么簡單,傍晚檢查的時候我問了醫(yī)生,他說叔叔一直都有高血壓,最受不了刺激,如果血壓持續(xù)高上去,很有可能引發(fā)腦梗,這一次阿姨的事對叔叔打擊很大。雖然表面看來只是昏了過去,并且很快就搶救過來,但是情況還沒穩(wěn)定,需要住一周的院打針觀察?!?/br> “不會,我老爸身體一直很好的?!蔽也幌嘈?,看他準備回答,我忽然間想到一個問題,顧覃之是什么時候來了?他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我也沒隱瞞,想到了就直接問出來。 顧覃之看著我說:“我說是巧合你信嗎?” “不信?!蔽艺f。 “我來h市辦事,在機場就看到了你,叫了你幾聲你就像沒聽到一樣,我看你目光呆滯,又上了陌生人的車就有點擔心,叫出租車一路跟了過來,然后就知道了這件事?!鳖欛唵握f了一下事情的經(jīng)過,又補充道,“不管你對我多討厭,這件事你需要一個能幫你打理一下,如果你能把杜衡叫來,我馬上就走?!?/br> 我這才想到,下午的時候我被人用手推到了爸爸面前,還在我神智不清的時候說了幾句讓我醍醐灌頂?shù)脑挘敃r覺得那個聲音有點熟,現(xiàn)在想來居然是顧覃之。 我有心想和顧覃之生氣,趕他走,卻是真心沒了力氣,只得給杜衡打電話,看他能不能過來。 即使顧覃之不提醒我也會給杜衡打電話,如他所說這件事我一個人根本不行,必須找個可靠的人來幫忙。我老爸的身體需要人照顧,老媽接下來的后事也要有人料理,公司的事也不能扔了不管,還有家里的各種親戚也都要通知到位。 如此一想,事情多得沒頭緒。 杜衡的電話沒人接,我有些失望的放下手機。 顧覃之看了看我說:“他沒來以前,我先幫你,放心,我在這個時候是真心想幫忙的,你別多想?!?/br> 老爸睡得不安穩(wěn)起來,我和他都沒敢再繼續(xù)說下去。 第一天晚上,我就這樣半睡半醒的捱到了天亮。 杜衡一早給我回了電話,說他因為公事被臨時派到了國外,昨天晚上一直在飛機上。我一聽心都涼了,聲音低了下去。他聽出我聲音里的異常,問怎么了。 我把mama的事說了,他沉吟了一會兒說:“我馬上向公司申請回去,你給我一天的時間。” “好?!蔽覒?yīng)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并不是怪杜衡出差的不是時候,而是想到了一個詞機緣巧合,顧覃之真的就是老天派來淌這場混水的嗎? 在顧覃之買了早餐回來以后,老爸醒了。 一夜的時間,他蒼老了很多,眼色的細紋似乎一下就深了,眼神也不像從前那樣清明凌厲了。他看了看顧覃之,又看了看我,想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說:“顧覃之,你是昨天就到了嗎?” “是的叔叔?!鳖欛Y貌的回答,然后把早餐擺在桌子上說?!澳銈兌紱]吃東西,先吃一點吧,等下有得忙的。” 老爸認真的盯著他看了很久,才問:“你來這里為什么?討好我女兒?” 顧覃之手一頓,抬起頭看向我爸說:“叔叔,上一次您在帝都找到我的時候,我整個人都處于慌亂之中,很多事沒處理好。事后我認真想過了,我對徐圖還是有感情的,當時和她在一起也從沒一天是抱著玩玩的心思。只不過后來各種事情都湊巧到一起,我們彼此錯過了。我知道她未必會原諒我。但是我可以等。這一次我過來幫忙,沒有任何目的,如果非要找個理由,阿姨是球球的外婆,于情于理,我也應(yīng)該管這件事?!?/br> 他說完以后,很平淡的看著我說:“徐圖,吃早飯,然后你通知親戚過來,我剛才打電話找人去殯儀館租地方了,阿姨的遺體告別儀式你定個時間吧。” 他這樣一說我才知道,竟然還有許多的事要做。 默默的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碗,卻一口也咽不下去。只要一想到mama喉嚨就發(fā)緊,然后心里酸楚得不能形容。 在顧覃之做這一切時,老爸一直在盯著他看,最后緩和了一下語氣說:“好吧,你這個理由,我接受。不過,有句話說在前頭,我女兒不同意誰也別想強迫她,球球你們是別想了?!?/br> 顧覃之抬頭看著老爸,聲音不大卻有點擲地有聲的感覺:“我不會搶球球。孩子跟著mama才好,徐圖不接受我,我要孩子有什么用?!?/br> 我自己不想吃,但看到老爸擔心的眼神勉強吃了幾口,然后坐在床邊勸老爸吃東西。我們早餐才吃完,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嚴妍拉著徐畫走了進來,看到我也在,猶豫了一下才說:“你看有什么地方能用上我的,我也想幫點忙?!?/br> 她語氣很正常,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悲傷,但我聽在耳朵里卻死活不順耳,真想拿起東西摔過去。昨天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她連個面也不漏,現(xiàn)在一切都理順了,她出個假惺惺的說要幫個忙! 老爸皺著眉對她說:“你好好在家?guī)Ш眯飚嬀托?,別的忙你也幫不上,不要添亂,別四處去閑逛?!?/br> 嚴妍臉上不太好看,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乖巧的表情說:“好,那我先回去?”說完這話,她才像剛看到老爸在床上躺著一樣問?!耙晃以卺t(yī)院里照顧你吧?” “不用,你先回去吧,家里也不能沒人。”老爸笑著對她說,“照看好徐畫?!?/br> 送走了嚴妍,老爸開始打電話,從公司拉了一票人來忙活老媽的事,等到安排好以后,又對我說:“徐徐,等一下人都到了,你和顧覃之一起過去,讓他協(xié)助你把每個人做什么安排一下,我身體有點乏,眼皮直打架,就不去聽你們都怎么辦的了。” “嗯,好的。你先休息!”我對老爸說。 他一點頭就閉上了眼睛養(yǎng)神,我看他兩分鐘也沒動靜,就以為他睡著了,沒想到突然他又睜開了眼睛對我說:“對了,你媽最喜歡的幾樣首飾都在家里的呢,你讓人跟嚴妍回去,取回來給你媽戴上。” “嗯?!蔽覒?yīng)道。 此時,顧覃之在一旁猶豫著要說話,但是張了幾次嘴都沒說出來。我看著有點生氣,直接問:“你有什么意見就直接說,既然我老爸同意你在這里幫忙了,斷不會半途把你趕走?!?/br> “那個……我想問一下阿姨生前有沒有留下什么遺囑?有一些事我覺得還是尊重阿姨自己的意思才好。”顧覃之問。 “遺囑?”我馬上就覺得氣到不行,“有人會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出車禍嗎?我媽怎么可能在這么年輕的時候就留下遺囑?” 我還要繼續(xù)往下說,老爸抬手制止了我,想了想說:“徐圖,等一下你和我叫來的人安排好事情以后,讓顧覃之陪你回家一趟,我記得你mama有一個日記本,你去看看?;蛟S有她要囑咐給你的話。” 我心里一動,眼淚又一下流了出來。如果老媽在日記里寫到過世以后要怎么辦的事,那她對于活著是多么絕望。 顧覃之沒再說話,直到老爸從公司拉來的那一票人進了病房。 爸爸把我簡單介紹給他們,最后說:“這是我女兒,一直沒在公司露過面,今天和各位認識一下,接下來需要辦什么事,怎么辦都聽她安排吧?!?/br> 大家看到我老爸一臉疲憊的樣子,都點頭說讓他放心,保證全程聽我安排。有一些上了歲數(shù)的還特意走到跟前,很用心的安慰了我老爸幾句。 以前,我總覺得在別人遭遇不幸的時候,多說幾句安慰的話是禮貌,現(xiàn)在卻覺得完全是多余。因為我根本聽不進去任何一句話,本來平靜下來的心緒,會因為別人的安慰越來越難過。 老爸真的是累著了,眼神里都是困倦,勉強和大家說了幾句話,就示意他們出去了。 我也跟了出去,到門口時看到顧覃之在等我。他悄悄塞給我一張紙說:“這上面寫的是關(guān)于阿姨后事的辦理流程。你看一下有沒有什么遺漏,然后補一補,或者修改一下。我在醫(yī)院隔壁的酒店開了一間套房,咱們帶他們過去說事吧?!?/br> 此時,我不得不佩服顧覃之思虎周全,自己對這種事完全沒有經(jīng)驗,點頭說:“好的。” 到了酒店,沒說什么廢話,我按照顧覃之給的一二三安排了事情下去,然后松了一口氣,所有的人都去辦自己那一攤事。同時我們把mama的遺體告別儀式放在了第二天的上午。 “徐圖,回家取東西的事,只能咱們兩個去了。”顧覃之在身邊提醒。 我一拍腦袋才想到老爸剛才的話,我現(xiàn)在是強打精神去辦這件事,心里真的感激顧覃之的提醒。 我有些擔心老爸,想讓顧覃之留下來照顧,他倒是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但是老爸不同意,他的理由是這個時候不放心我自己開車,公司的司機都被安排出去辦其它事了,而我家住的地方交通不太方便,打車也不容易。 就這樣,顧覃之開車把我送回了家。 一進家門我就看到嚴妍正的收拾家里,一包一包的東西被她指揮著從樓上搬下來,我一看就急了,我媽還沒過頭七,甚至遺體還沒火化,她就著急開始大掃除了嗎?! “嚴妍,你在干什么?”我忍不住沖了上去。 她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時候回來,吃了一驚,然后有點結(jié)巴的對我說:“沒什么,我就是讓阿姨打掃一下房間?!?/br> “打掃房間需要扔這么多的東西。這是不是我媽的?”我問。 她臉上一陣不自然,眼睛不敢看我,看向旁處說:“其實也不算是,你媽的東西我沒動,都在樓上呢,這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 我伸手扯開了一個剛從樓上搬到樓梯口的黑色垃圾袋,扯破以后一件熟悉的青灰色棉麻連衣裙?jié)L了出來——這是我mama的衣服。 我一下就急了,站直身子朝嚴妍的臉上就是一記用力的耳光,她被我打懵了,緩了一會才尖叫起來:“徐圖,你敢對我動手。我是你長輩?!?/br> “為什么不敢?你敢動我媽的東西,我就敢對你動手,現(xiàn)在我媽的靈魂說不定還沒走呢,就在這個房子里看著你呢,你就敢這么做,也不怕遭報應(yīng)!”我氣得話都說不利索,這一句長話說出來以后,只覺得眼前一黑,人幾乎就倒下去了。 身后一支有力的胳膊托住了我的腰,我知道那是顧覃之。 我被氣得眼冒金星,真的張開口卻說不出話來了。胸口被氣頂著,一時上不上,下不下,差點憋死。 顧覃之看出我情況不秒,馬上用手拍我后背幫我順氣,在我覺得自己快要被憋死時,一口氣順了過來。 “把東西都搬上去,有沒有扔到外面垃圾站的,如果有去撿回來。”顧覃之聲音冷冷的說,“現(xiàn)在阿姨尸骨未寒,你們就這樣翻她的東西。真的是太過分了!” 家里幫工的保姆只是聽嚴妍的指揮,現(xiàn)在聽到我們這樣說,抱著東西極快的就送了上去。 我還想和嚴妍理論,被顧覃這一把按住,他對我說:“現(xiàn)在別計較這些,先保住阿姨的遺物,事后讓叔叔來看這事要怎么辦?!?/br> 顧覃之說完,拉著我就上了樓。 到了mama的房間,我才看到原本整潔有序的房間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直放在床頭的首飾盒不見了,靠著墻放著的一個書架。上面的書和小文件盒也被翻得一團糟。 我剛好容易被顧覃之勸下去的火騰一下就著了,甩開東西幾步來到樓下,正看到嚴妍端著mama的首飾盒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把東西往我手里一塞說:“給你,這是你媽的。我收拾的時候把貴重的都留了下來,說將來再給你,你既然回來了,就自己收拾吧?!?/br> 她把話說得很漂亮,我接過首飾盒問:“我媽的其它東西呢,你最好都給我放回原位?!?/br> “我沒動別的。”她說。 “書架上的東西呢?”我問。 mama有個習慣,隨身的文件包括日記一類都是放在臥室的小書架上。剛才我看了上面沒有。 我說完以后就這樣盯著嚴妍,她被我盯得有點發(fā)毛,轉(zhuǎn)身進了一樓的衛(wèi)生間,我跟了進去,然后看到地上居然有一堆燒東西的痕跡,那堆紙的灰燼旁邊還有幾本沒燒的本子。 “你干什么!”我急了,馬上蹲下去撿里面的東西。 她燒的是mama的日記,已經(jīng)燒了幾本,僅僅剩下三本。 我真的沒想到嚴妍會辦出這么過分的事,氣得全身發(fā)抖:“你憑什么不經(jīng)我允許處理我媽的東西?你有什么資格這樣處理?” 她被我的樣子嚇倒,往后退了一步說:“人都死了。留著這些東西做什么,一點用也沒有。” “嚴妍,你說你燒了多少?”我厲聲問。 “就一本?!彼f,“就一本,你不信你自己支,上面都有日期的。” “你看了我媽的日記?”我馬上又問。 “我只是翻看兩眼。”她一臉無辜的說,“又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事,還怕別人看么?” 我真的連打她都懶得動手了,認真檢查了下衛(wèi)生間里還有什么是mama的,然后統(tǒng)統(tǒng)抱在懷里,用能殺死人的眼光看著她一字一字的說:“如果你還拿我mama的其它東西。請馬上還給我,否則我對你絕對不會再客氣。我的脾氣你應(yīng)該知道,拼著與你玩命,我也會讓你后悔的?!?/br> 嚴妍打了個哆嗦,忙搖頭說:“沒有了,沒有了,就這些了。” 我想她也不可能銷毀更多,抱起東西直接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