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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家妻在線閱讀 - 第14節(jié)

第14節(jié)

    東襄將領(lǐng)的千金,落難后逃至此處……似乎有什么念頭浮起,卻被琴音擾得無影無蹤。

    而內(nèi)室之中,薛姬的舞越來越妖嬈嫵媚,馥郁的香氣與濃烈的酒混雜,定王漸漸有些心煩意亂。女人妖嬈的身姿在眼前曼妙舞動,長腿玉臂,纖腰嫩肌,說不好看那是假的。她的指尖掠過手臂,帶得薄紗緩緩摩挲而過,透著說不出的風(fēng)情。

    定王忽然就想起了那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他的指尖貼著阿殷的手臂擦過,若即若離。

    他有些愣怔,眼前的舞姿都模糊了,竟幻化成那日姜府上阿殷舞劍的模樣。他看向身側(cè),沒尋到熟悉的身影,不知為何有些空落落的,于是舉起瑪瑙杯,將濃烈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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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0

    舞曲正酣,姜玳頻頻勸酒,大多都被常荀擋了回去。

    他們今日來百里春并非尋樂,瞧姜玳要賴著不走的架勢,常荀反守為攻,招呼了兩個侍衛(wèi),開始給姜玳勸酒——

    這時候酒酣耳熱,又是在歌舞旖旎場合下,尊卑上下就無需太過分明。那三名侍衛(wèi)都是京中子弟,曲折婉轉(zhuǎn)的跟姜家攀個關(guān)系,有常荀在那兒撐著,每杯酒都敬得極有膽氣。定王就端然坐在旁邊,姜玳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幾杯酒下肚,便認清了形勢。

    這勸酒就跟打群架似的,不管他酒量好壞,人數(shù)多了,總能占個優(yōu)勢。

    姜玳自然不是閑得沒事來這里逛,領(lǐng)略了常荀的猛烈攻勢,怕自己酒意沉了招架不住,便吩咐小丫鬟,將斜對面的長史他們請來,一起熱鬧。

    常荀卻是按住了他,“斜對面坐著高長史么?那倒不能不見?!彼b著牙笑得熱情,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順道將文臣姜玳也拎起來,“薛姬舞姿過人,卻該慢慢欣賞,人多太吵了損其妙處。常某見過多回,姜刺史想必也是見慣了,只是殿下頭一回來,咱們還是去那邊找高長史喝酒取樂,別打攪殿下?!?/br>
    姜玳不肯走,借著酒意賴在那兒,又指著姜玉嬛,“玉嬛今日來此賞琴,必有心得,這原也是個雅致的場所,不如請玉嬛雅奏,咱們同慶狼胥山的大捷。殿下那日也是聽過玉嬛撫琴的吧?我這堂妹姿色出眾,琴藝高絕,向來仰慕殿下,想侍奉殿下左右……”

    “姜刺史?!倍ㄍ跄樕细≈男σ庀ТM,“你喝醉了。”

    “臣沒醉,玉嬛——”姜玳喚旁邊早已漲紅了臉的姜玉嬛。

    那頭姜玉嬛幾乎已經(jīng)將腦袋埋進了胸前,臉蛋漲得幾乎與腮邊鮮紅的滴珠耳珰同色,雙手緊緊握著衣袖,削瘦的肩膀微微發(fā)抖,似是在極力強忍著什么。淚水滾落后滑過臉頰,沒入胸前的衣裳,她死死的咬著唇,幾乎想鉆到這地毯下面去。

    “令妹累了,姜刺史請?!倍ㄍ鯍咭谎劢駤?,便朝常荀使了個眼色。

    常荀跟著定王往來,自有一股橫勁。

    姜玳借酒裝瘋,他便也裝出醉態(tài),雙臂牢牢鉗住了姜玳,口中笑個不止,“走吧姜刺史,殿下想單獨看美人跳舞,咱們杵著做什么。你也知道殿下身邊沒人侍奉,今兒若能得個伺候的人,皇后娘娘知道了也會感激姜刺史玉成美事的德行……”

    什么亂七八糟的……

    定王皺眉,卻也沒阻止常荀的胡說八道,見姜玉嬛猶自跪坐在那里,便朝侍衛(wèi)遞個眼色。

    那頭姜玳已經(jīng)被常荀用蠻力拖拽了出去,這邊侍衛(wèi)上前開口,姜玉嬛連聲音都哽咽了,低垂著頭行禮告退,也不抬頭看人,幾乎是盯著腳尖退了出去。

    也是個可憐人,定王收回目光。

    ——同他一樣,因庶出身份而束縛的可憐人。

    姜玳敢這般輕賤姜玉嬛,還不是因為姜哲是庶出,在懷恩侯府地位不高?所以為了他這個刺史的安危,便能肆意折騰這個不起眼的姑娘,打些見不得人的算盤。

    就像是他深居宮中的父皇,為了東宮的安穩(wěn),不惜放任皇后與太子暗中使手段,在他拼了性命奪下墨城后,卻怕他功勞壓過太子,扣了那樣難聽的屠城罪名給他,免得他這個庶出的皇子風(fēng)頭蓋過東宮太子。即便后來皇帝大肆封賞,得知真相那一瞬的寒心卻銘心刻骨。

    紛紛亂亂的舊事襲上心間,耳邊的琴曲和眼前的舞姿全都湮滅,眼前只有沙場狼煙和浴血奮戰(zhàn)的將士。

    這溫柔鄉(xiāng)的□□,那沙場上的刀槍,雖則外形不同,其實同樣鋒銳冷厲,或剛或柔的,取人性命。

    而他要做的,只有不動聲色的穿過刀林劍雨,直抵彼岸。

    定王原先應(yīng)付姜玳時還稍有溫煦之色,此時神色卻漸漸冷淡,杯酒入腹,揮手叫過薛姬,“你是東襄人?”

    薛姬面不改色,衣衫在舞中滑落,露出半個渾圓的肩頭,盈盈道:“是?!?/br>
    *

    阿殷坐在隔間,沒了那斷續(xù)的琴聲,便只安心嘗菜。

    這百里春處于深巷,外頭又多的是獨門小院可供住宿,不怕夜深出去時違了宵禁,是以晚間格外熱鬧。哪怕是這單獨隔出來的雅間里,也還是能隱隱聽到樓下的歡歌笑語。

    她這間的屋門敞開,可以窺見對面門口的情形,常荀拉著姜玳往斜對面去了,阿殷饒有興味的瞧著門口,便見姜玉嬛低垂著頭走了出來。

    門扇合上的那一瞬,姜玉嬛似乎有些無力,靠在門邊的抬頭,像是要重拾驕傲。

    兩處目光相接,阿殷詫異的看著姜玉嬛的滿臉淚痕,霎時猜到她方才的酸楚隱忍。

    ——姜玳滿口都是對堂妹的照顧,可他是如何照拂姜玉嬛的呢?那日在姜府獻藝雖然刻意了些,卻也不降姜玉嬛的身份,可今日他帶著姜玉嬛來百里春,以賞琴為名,卻又安排了薛姬這般露骨妖嬈的舞蹈,豈是閨中女兒所宜。

    連常荀都知道阿殷不適合這氛圍,安排她到隔壁休息,姜玉嬛卻始終坐在那里。

    內(nèi)室香氣馥郁,酒意深濃,男人們喝酒觀玩美人,姜玉嬛坐在那里,算是什么?

    堂堂西州刺史姜玳的心中,究竟有多輕這賤個庶出叔叔膝下的姜玉嬛?這無疑也是掉姜家臉面的事情,姜玳這般行徑,是想掩飾什么?

    這念頭迅速飛過腦海,那邊姜玉嬛看到阿殷,神情微微僵滯,忙抬步走了。

    阿殷繼續(xù)盤膝而坐,琢磨這些人究竟是在唱哪出。

    姜玳的反常舉止就不說了,以定王的性子,哪怕是塞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到跟前,他也未必會眨個眼睛,今日卻同常荀來百里春胡鬧?剛才內(nèi)室里香氣馥郁,酒氣濃烈,姜玳和常荀怡然自得,定王卻是坐得筆直,與那靡靡氛圍格格不入。

    阿殷才不信他是為了薛姬的舞姿而來!

    思及近來都督府的大事和那被刺殺的女匪,難道是薛姬與此有關(guān)?

    諸般猜測繞在心頭,阿殷坐了幾乎有一個時辰,外頭吵吵嚷嚷的,竟又是一堆聲音往隔壁去了。里面有些聲音聽著熟悉,像是刺史姜玳和長史高儉言,常荀酒后含糊的聲音被淹沒在雜七雜八的話語里,也不曉得是真被這些官員圍攻灌醉了,還是假裝的。

    阿殷繼續(xù)耐心等候,聽隔壁琴音響起,男子粗獷的笑聲偶爾傳來。

    *

    直至子時,那伙人才出了內(nèi)室。

    阿殷聽著動靜推門出去,就見女老板引了些壯實的伙計過來,扶著沉醉的姜玳等人離去。前前后后的,竟有五六人之多。官員們之后便是眼神迷離的常荀,他早已沒了平常那副風(fēng)流貴公子的模樣,沉醉之下連步子都不穩(wěn),被兩個侍衛(wèi)攙扶著,踉踉蹌蹌的往前走,口中還含糊念著什么。

    隨后便是定王,走路比旁人穩(wěn)當(dāng)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廊道里燈燭光芒的緣故,他的臉上有些泛紅,眼神也不似平常冷厲,反倒有些茫然的沉靜。

    他也不用旁人扶,往前走到阿殷身邊時,腳步卻頓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阿殷身上,卻沒說什么話,手臂像是抬了抬,隨即收回去,“走吧?!?/br>
    夜風(fēng)微涼,吹過百里春的長廊,濃烈的酒氣就在鼻端,阿殷亦步亦趨的走在定王身后,察覺他的身體其實也有些搖擺。樓梯處光線昏暗,前頭有個爛醉的官員腳步不穩(wěn)險些摔下去,被伙計們抬下了樓梯。

    常荀也是搖搖欲墜,被兩個侍衛(wèi)扶著,跌跌撞撞。

    同阿殷一起跟在定王身后的是夏柯,定王吩咐他先去備馬,近處雅間和廳中依舊笑語依約,定王走至樓梯拐角,身子晃了晃,扶在阿殷的肩頭。

    他的掌心很燙,想來剛才那一場旖旎盛宴之后,也喝了不少的酒。

    阿殷站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任由定王扶著下了樓梯。夏日的衣衫單薄,那襲侍衛(wèi)的圓領(lǐng)衫下便是輕薄的中衣,他的掌心里有繭子,阿殷甚至能察覺掌心摩擦過肩膀的痕跡。

    她心里也咚咚跳了起來。

    外頭的馬匹早已備好了,定王卻站在中庭,仰頭望著當(dāng)空皓月。

    沉醉的時候思緒紛亂,從前沒有細想過的許多事隱隱約約浮上心間,雜亂無章,又跳脫荒謬。他的手掌還在阿殷的肩頭,不知為何,從來沒碰過女子的他,在觸碰阿殷時竟覺得很自然,甚至安穩(wěn),像是心里空缺的某處被填滿。

    高健挺拔的身子拉了細長的側(cè)影,定王低頭,忽然道:“陶殷——”

    阿殷仰頭看著他,明亮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廊下的燈籠光影模糊迷離。

    少女的容顏極美,這等柔和燈燭之光下,更見瑩潤??伤拿寄繀s是明朗的,杏眼里仿佛藏了笑意,不點而朱的雙唇微抿,瞧著定王半晌不語,便忍不住翹起了唇角,“殿下?”

    “我們——”定王猶豫了下,目光鎖在她的臉龐,“我們是不是見過?”

    “卑職與殿下當(dāng)然見過,幾個月前就見過了?!卑⒁笾划?dāng)他是醉了,聞言莞爾。心內(nèi)卻還是失笑,平常冷肅威儀的定王殿下,居然也會有這樣露出懵懂之態(tài)的時候,可真是少見。

    外頭夏柯已經(jīng)備好了馬,返回來迎接定王。

    定王即便醉了,行事也不含糊,當(dāng)即收回了按在阿殷肩頭的手,抬步向外走。心里那個奇怪的念頭卻還是揮之不去——幾個月前見過么?他當(dāng)然記得那個時候,她的身姿在北苑馬球場上飛揚,幾乎能與隋鐵衣比肩。那個場景不知何時落在了他心上,日漸深刻。

    可他分明又覺得,他在更早的時候就見過阿殷。

    難道是很小的時候見過卻各自不知?或者,是在某個被他遺忘的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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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1

    一路提心吊膽的護送沉醉的常荀和定王回到都督府,府內(nèi)的侍衛(wèi)趕來迎接,阿殷總算舒了口氣。常荀已經(jīng)醉得搖搖晃晃,腳步都有些虛浮了,被定王命人架回屋里,口中含糊的嚷著什么。

    定王倒是清醒許多,翻身下馬時身子微微一晃,旋即站穩(wěn)了獨自前行。到了岔路口,駐足問道:“今晚誰值夜?”

    “今晚該當(dāng)卑職值夜。”阿殷恭敬回答。

    定王回身看了看,旋即吩咐,“今晚無事,都退下?!?/br>
    于是一群人悄無聲息的退散,只剩下阿殷跟在定王身后,沉默著走向書房。

    如今已是半夜,天上明月當(dāng)空,地上燈籠散射著朦朧的光芒。單薄的夏衫在夜風(fēng)里微微搖動,無聲的靜默里,只有兩個人的腳步刷刷的掃過地面——阿殷自做侍衛(wèi)后就有意放輕腳步,幾乎沒發(fā)出聲音,倒是定王有點醉了,深一腳淺一腳,從腳步聲就能分辨出來。

    進了政知堂,定王走到尋常處理機務(wù)的案邊,有些疲憊的坐入椅中。

    旁邊有常備的熱水,阿殷挑了茶葉,擺開茶壺瓷杯,嫻熟的沖茶。氤氳的裊裊香氣后面,定王看著她泡茶的側(cè)影,腦子比平常轉(zhuǎn)得慢,疲累之下也沒有旁的想法,只覺得她很美。

    不止是臉,身體的輪廓也很美,即使穿的是侍衛(wèi)的圓領(lǐng)長袍,依舊修長輕盈,有綽約之態(tài)。他記得她女兒打扮時的樣子,半臂之下是柔軟垂落及踝的襦裙,斜挑的珠釵在耳邊微晃,抬眼瞧過來的時候,自有神采。

    她端著茶杯走過來了。

    定王覺得喉嚨有些干燥,接過茶杯灌了進去。

    這時候自然沒什么細細品茶的雅興,他喝茶入腹,嗅到了阿殷身上殘留的香味——百里春用的香料也是極有名的,但凡沾了香氣在衣上,七八日縈繞不散。是以有些懼內(nèi)的人在百里春享樂之后,會特地沐浴換身衣裳,免得被鼻子靈的老婆嗅出來吵鬧。

    腦海中立時浮現(xiàn)起薛姬的妖嬈舞姿,與那香味印刻,將心神勾向邪路。

    “再來?!彼f回茶杯,有些莫名的煩躁,站起身來。

    阿殷回身去倒茶,定王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她的背后,有種陌生的躁動在體內(nèi)升騰,他很明白那意味著什么。二十多年的時光,他看人的眼光挑剔到苛刻的地步,沒有叫他心動的姑娘,便格外克制,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直到她突兀的闖進來。

    酒意翻騰,他站得離阿殷極近,看著她纖細的腰背觸手可及,很想靠得更近——

    就像那天清晨一樣。

    阿殷斟了茶,回身遞給他,定王的胸膛近在眼前。他的身上散著濃烈的酒味,呼吸比平常粗重許多,咫尺距離,他的寬肩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也許是醉酒的緣故,他身子微微前傾,溫?zé)岬谋窍缀跄苈涞剿哪樕稀?/br>
    阿殷從未發(fā)現(xiàn)侍衛(wèi)這差事如此難熬,心里砰砰跳著,下意識的退后半步,奉上茶杯。

    定王伸手接過,醉后失了分寸,險些捏住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