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統(tǒng)領(lǐng)是沒有死于青城掌門手上嗎？這又帶出兩個問題了，統(tǒng)領(lǐng)到底是沒死，還是死在了別人手里？

    白麻整個人都被謎團籠罩，每一個都不是現(xiàn)在的他能夠解開的。

    他終于做出了決定，將水鏡的鏡面轉(zhuǎn)向一邊，讓他的兄弟看到院子里的大國師和諶掌門，以及孫大勇。

    對著鏡子嚴正以待，生怕自己會聽到白大哥遺言的刺客少年再一次愣住。

    “大哥，這三個是誰？”

    “……”白麻。

    周小將軍已經(jīng)帶著鬼軍回到車山雪影子里，不在院子中，沒去掉易容的車山雪和諶巍對視一眼，再看向根本沒做易容，同樣也沒被認出來的孫大勇。

    孫大勇老臉一紅，卻不像城門口時那樣生氣了。

    反正千刃派是個小宗門，十個人里十個人沒聽說過的那種，麻雀刺客又不像長臂門那樣和他千刃派有聯(lián)姻，認不出也理所當然。

    見車山雪不動，諶巍抬手在面上一抹，露出真容。

    青城掌門長相如何，是每一個麻雀刺客要背下來的，那少年刺客第一眼只覺得眼熟，下一刻就將人認了出來。

    “諶巍！”他先是驚叫，下一刻看看白麻，又看看諶巍，意識到什么，“白大哥你竟然背叛統(tǒng)領(lǐng)！”

    “小麻，”白麻說，“我還在丹州?！?/br>
    “你在丹州也不能背叛統(tǒng)領(lǐng)！”名叫小麻的少年看上去恨不得從水鏡對面撲過來給白麻一劍，“統(tǒng)領(lǐng)對我等大恩大義，你竟然！”

    白麻額角跳了跳，見到一邊大國師三人的憐憫目光，不想再讓人笑話他們麻雀的頭腦，連忙一拍桌子攔下小麻接下來的話，嗓門同樣提高了八個度。

    “你給我好好想想！”他吼道，“諶掌門既然和我一起在丹州，統(tǒng)領(lǐng)在淳安又是死在何人手中？”

    “就算是丹州……呃，丹州？”

    眼圈泛紅的刺客少年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眨著眼看了看白麻，又看了看更遠一些的諶巍，艱難地整理了半晌思路，突然壓低聲音問白麻：“他是真的諶……諶掌門？”

    白麻對自己的眼力很有信心：“如假包換?！?/br>
    頓了頓，他問：“統(tǒng)領(lǐng)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好好和我說清楚?！?/br>
    小麻有些呆怔，將自己聽到的事轉(zhuǎn)述：“統(tǒng)領(lǐng)昨日帶著兩個兄弟中午出發(fā)，因為鴻京的鐵龍已經(jīng)停運，他們就先到興泉城喬裝上車，半路跳車，不做休息，連夜趕往鴻京。據(jù)說昨夜被大國師捉住的千刃派鬧事出逃，還有一些躲在城中沒能成功逃走，統(tǒng)領(lǐng)便讓人分頭去接頭，而他去供奉觀外面遠遠看一眼，卻沒想到……卻沒想到，運氣不好剛巧撞上了在大國師那里吃了癟的青城掌門，被青城掌門利眼認出，遠遠一劍殺死……”

    聞言，諶巍轉(zhuǎn)頭問車山雪：“你安排了人裝我？”

    “沒你的劍術(shù)，誰敢裝成你？”車山雪道，“不過那個我應(yīng)該放出消息說你我一言不合，你負氣離去，那些人正是聽說了這個假消息，才將事情偽裝成這個樣子吧，的確也蠻符合你性子的，難怪沒過更多佐證也有人相信。”

    “我是這種出氣殺人的性子嗎？”諶巍糾結(jié)地皺起眉。

    “你當然是這種性子?！避嚿窖?，沒給諶巍半點反駁的機會，轉(zhuǎn)而對白麻道：“可需要我?guī)褪痔婺悴橐徊椋俊?/br>
    白麻毫不猶豫拱手以拜。

    跟隨諶巍前往鴻京的車山雪雖然只是個傀偶，但傀偶中有真正車山雪的一道分神，哪怕相隔甚遠，也能和主神交流。

    他淺淺冥想一會兒，睜開眼睛道：“供奉院圍墻外的確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沒找到兇手，看傷口是被人一箭穿心，因為死的地點太敏感，有祝師向招魂詢問，卻沒能將這人的魂靈喚回人間。”

    才死這么一小會兒，魂靈應(yīng)該還在死去的地方徘徊才是，沒召喚回來，必然是出了問題。

    白麻和小麻都想到一個他們非常熟悉的可能。

    魂飛魄散才是真正的殺人滅口。

    車山雪的指尖一直在冰冷的石桌上輕輕敲著，見到兩個刺客全無作假的悲痛面容，眼角泛起一點笑意。

    “不過，”他用這兩個字引來院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才慢吞吞的說，“那具尸體上有易容，我讓人洗掉看了，他不是莊立。”

    小麻瞪大眼睛道：“統(tǒng)領(lǐng)沒死？”

    白麻則皺著眉：“如果沒死，為何會搞這樣一出？”

    他反應(yīng)是很快的，立刻明白過來，連忙問小麻：“丞相指任了新統(tǒng)領(lǐng)沒有？”

    “指任了，是棕麻，不，現(xiàn)在該喊馬統(tǒng)領(lǐng)了，”小麻道，“他們那一派和我們一直走得不近，現(xiàn)在馬天饒當了統(tǒng)領(lǐng)，我們以后肯定會被穿小鞋了?！?/br>
    “棕麻，”白麻臉色一白，“我聽說他和統(tǒng)領(lǐng)有私怨?！?/br>
    “哦？”車山雪慢慢道，“莊立是因為某些事被命令假死的可能也不大了，那應(yīng)該是真死，之所以扔一個假的尸體，只是為了轉(zhuǎn)移你們這些對莊立忠心之人的注意。”

    車山雪的結(jié)論正如白麻想到的。

    如果是出于任務(wù)的考慮假死，那么新統(tǒng)領(lǐng)必然會是莊立自己人這一派的，這樣莊立回來后，統(tǒng)領(lǐng)之位更好歸還?？韶┫鄬⒔y(tǒng)領(lǐng)之位交給并不出類拔萃的棕麻，總讓他們這些人感到異樣。

    諶巍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發(fā)生的是什么事。

    “虞cao行要殺他，現(xiàn)在當上統(tǒng)領(lǐng)的那個幫了忙?！?/br>
    “怎么可能僅僅是幫忙，”車山雪搖頭，“能得到這么大的好處，至少他得當動手人?！?/br>
    說完車山雪又嘆氣，“我大衍原本也人才濟濟，全部都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或死或傷?！?/br>
    盡管現(xiàn)在莊立之死有利于他，車山雪還是感到心痛。

    一個半步宗師啊，朝廷武官中，只有劍門大帥聶星文一個宗師啊。

    更何況莊立雖然是刺客出身，本性卻算得上正直，到底是怎么惹了虞cao行，讓他放棄這樣一個好屬下呢？

    淺淺的疑問在車山雪心中一閃而過，他覺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什么，卻沒抓住思緒的尾巴。

    另一邊，白麻已經(jīng)冷靜下來。

    他之所以追隨虞丞相，是因為莊統(tǒng)領(lǐng)說他們要助虞丞相消除魔域。他也相信統(tǒng)領(lǐng)，既然統(tǒng)領(lǐng)這么對他們說了，他對待虞丞相必然一心一意，辦事絕不會有差錯。

    統(tǒng)領(lǐng)就算犯錯，也不會是大錯，虞cao行卻暗中殺了他，這分明表示著事情有變。

    更何況……麻雀如此忠心，得到的卻是虞cao行這樣的對待。

    “他把我們當什么了！”小麻握緊拳頭，“必須報仇！”

    白麻其實有點害怕和虞cao行對上，但他又看到院中的大國師和青城掌門，陡然意識到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遲疑片刻，在車山雪面前抱拳半跪。

    “統(tǒng)領(lǐng)在軍中威信極高，如果傳出是丞相殺了他，我有把握半數(shù)以上都會反叛，小人愿意帶著他們向大國師投誠，只要您能殺死虞cao行，為我們統(tǒng)領(lǐng)報仇……”

    車山雪站起來，扶起白麻。

    “當然，”他道，“無需你們拜托，我與虞cao行，已經(jīng)是不死不休。”

    ***

    幾個時辰后，傍晚。

    鴻京，京郊。

    莊立被渾身的傷痛醒，恍恍惚惚睜開眼睛。

    自己竟然沒死？他茫然地感到疑惑，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一處山洞中。

    有人端著熱水走進來，腳步聲引起莊立注意。

    他強撐著抬起身一看，發(fā)現(xiàn)竟然是昨日他在道邊救下的那個美貌婦人。

    第74章 萬千面，只一人

    她的出現(xiàn)反而讓莊立更戒備了。

    幾百年的亂世，綱常倫理早不似前朝，又有女子當家的大興小興嶺珠玉在前,雖然很多漢子依然瞧不起女子,江湖上行走的女高手更是少，但黑暗中的行當,男女的地位反而像是反過來了。

    也就是麻雀軍不招女子,但民間那幾個刺客組織里，當頭的都是女人。

    男人的輕視在她們手里反而是致命的武器，莊立也吃過幾次虧,以致他每次見到女人，都會感到如臨大敵。

    比如說,像眼前這個。

    莊立昨日動手對付那幾個劫匪時就注意到她了，并非是因為她的容貌,而是因為那些劫匪落跑時，這婦人竟然有膽子將自己的包袱搶回來。之后下跪道謝，更表明她性格冷靜,又知情知禮,絕非一般。

    不過他們這只算偶然相逢,就算莊立隨手救了她，也不覺得自己會和這婦人再次相見。

    卻沒想到……

    莊立怔怔，思緒回到了他陷入這境地的緣故。

    昨天中午，他選出人去執(zhí)行屠村的任務(wù)，半路上慢慢冷靜下來，不由地對丞相大人的話深思起來。

    帶領(lǐng)麻雀軍效忠虞cao行，這個決定是他一年前就做出的。

    和其他從孤兒中挑選出的麻雀們不同，莊立這一脈是當年追隨虞氏圣女的大興小興嶺嫡系，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曉得虞家的秘密，同樣憂心著一天天靠近的魔域。

    故而當虞cao行找上他又說出目的，他仔細聽過虞cao行的各種計劃，覺得可行，便帶領(lǐng)麻雀軍助虞cao行一臂之力。

    而虞cao行不愧是留著虞氏血脈的人，那樣的心機手腕，不同凡響。越是追隨，莊立越覺得自己的決定并沒有做錯。

    第一次產(chǎn)生動搖，是除夕那天。

    死火山海島上的苦工是麻雀們用走私的渠道，直接在瓊府登船，從海路運過去的，因為人數(shù)眾多，他將下屬留在海島上看管。但在大年二十九那天，他便和海島上的下屬斷了聯(lián)系，等再聽聞那邊的消息，才曉得那座島上所有人全部因為呪力陰氣的爆發(fā)覆滅，沒能留下一個活口。

    虞cao行絕不可能不知道后果，卻不曾提醒他。

    莊立能理解以小犧牲換取大利益，畢竟他是知道挖陰地脈必須用十萬罪人血祭，依然同意了虞cao行計劃的那種人。

    可造成大呪雪籠罩桃府，只為了轉(zhuǎn)移大國師注意力？

    就算大國師的確難對付，也無需以一府之地作為代價吧。

    大國師反對丞相斬陰地脈，也有能力破壞他們的行動，的確值得警惕。莊立雖然疑惑，卻沒有說出，繼續(xù)將虞cao行的計劃一絲不茍執(zhí)行下去。

    他第二次動搖，是近幾日。

    虞cao行說血祭需要十萬罪人，莊立理所當然認為這十萬罪人會是被官府關(guān)押在牢獄中犯人，送去邊關(guān)的苦役，或江湖上十惡不赦的綠林大盜。卻沒想到虞cao行竟然是要生生造出十萬罪人用來血祭。

    莊立有點想不明白。

    這些天在鴻京城外橫行霸道殺男yin女的叛軍們，不久之前，明明當不上罪人這個稱呼。

    他們只是普通人而已，甚至不是普通壞人，但虞cao行為了得到十萬罪人，生生將他們變成了罪人。

    可是虞cao行說得對，天下牢獄中犯人會有十萬這么多嗎？

    稍微的動搖立刻被壓制下去，莊立說服自己，此刻的犧牲，是為了不受威脅的將來。

    他保持這樣的想法，直到從據(jù)點回來，從虞cao行手里接到新的任務(wù)。

    鴻京周邊的狀況大概傳到大國師耳中了，就算那人被牽制在桃府不能前來，也一定會派出些人妨礙他們。之前大呪雪落下，他們撤回了所有的人手，如今關(guān)于桃府的情報基本空白，他最好本人去掂量一下，重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