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他記得以前似乎有看過類似的文獻(xiàn),原油中含有石油氣、苯、芳香烴和硫化氫等物質(zhì),對人和其他生物都有毒性, 當(dāng)達(dá)到中毒臨界閾值時, 就會導(dǎo)致人和動物中毒。這兩個女孩子聞到的很有可能就是原油中硫化氫的味道。 青鸞疑惑地看著陸徵:“陸少爺你在說什么?石油?莫非是石頭里產(chǎn)的油嗎?” “正是!”陸徵有點克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兇手極有可能是利用石油放火的。” “那……我們應(yīng)該到何處去尋找這種……石油呢?” 青鸞的話就像一盆冷水一般潑在陸徵頭頂上, 他就算再沒有常識也知道石油并非是會自己露出地表的,一般都是有地質(zhì)災(zāi)害之類的原因, 會有少量石油滲出巖石表面。陸徵既不是地質(zhì)學(xué)家也不是化學(xué)家,他根本不知道油田的地貌是什么模樣的, 又該如何去找呢? 他們告辭離開這戶人家,又再次來到那戶寡婦家,或許因為這次同行的有王大夫, 寡婦讓他們進(jìn)了門。 這是一間漏風(fēng)的茅草屋, 但相比先前那一家人的茅草房還是要好得多,在這座茅草屋的不遠(yuǎn)處就是她們被燒毀的房子。 小小的院落里,一個小小的爐子在熬著中藥,而里屋正是躺著寡婦的獨女,只能間或聽見一兩聲咳嗽。 寡婦面色愁苦, 嘆氣道:“妾身一個婦道人家,平日里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里會和什么人結(jié)仇?!?/br> 王大夫安慰她:“總歸人沒有受傷就好,你安心養(yǎng)著,不要擔(dān)心?!?/br> 先前在起火第二天,寡婦的女兒就開始出現(xiàn)咳嗽和嘔吐的現(xiàn)象,正是王大夫給看的病,王大夫當(dāng)時還以為是她們用炭盆不注意,倒也沒有細(xì)想,如今經(jīng)過陸徵這么一說,才真是覺得恐怖。 陸徵并沒有坐在座位上,而是四處走走看看,忽然問那寡婦道:“這位大嫂,令嬡是否正在相看人家?” 那寡婦張口結(jié)舌道:“正……正是,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陸徵其實是看到這寡婦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才發(fā)現(xiàn)的,這是一件新的桃紅色的襖裙,一看就不像是這寡婦自己穿的,自然是屬于她女兒的。陸徵知道,對于平民來說,一般是只有過年才會做新衣服的,更別說是這種寡婦家了,想來也只有女兒正值及笄,為了好相看人家才特意做的新衣服。 陸徵也不好直說,只能模棱兩可地糊弄過去,又問道:“你們那日起火的前后幾天,可有發(fā)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嗎?” 寡婦搖搖頭:“并無什么奇怪之事,妾身與小女一直在家中刺繡,除了族中送來一些米面,并未見過外人。” 陸徵點點頭,又道:“麻煩大嫂了,日后若再有疑問,還望大嫂不吝告知?!?/br> 寡婦也知道他是為了破案來的,她心中也恨極那個放火之人,頓時應(yīng)承道:“公子請放心,您若有什么要問的,妾身一定知無不言?!?/br> 離開了這兩戶人家,陸徵提出要再去一戶人家,這一戶有些遠(yuǎn),但若是抓緊些時間,還是能在日落前回來的。 事不宜遲,三人立刻朝著那戶人家走去,相比前兩戶的條件,這一戶明顯就要差得多。這是一個四口之家,當(dāng)家的也姓張,王大夫叫他張石頭。 張石頭有一個瞎眼的老母親,他的老婆嫌日子太苦了就跑了,只剩下張石頭撫養(yǎng)一雙兒女。這一家人只有一條褲子,因為原本住的是茅草房早就被燒的干凈,他們也只搭了一個草棚棲身。 張石頭這一家是最先被燒的,雖然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了,可張石頭回想起來還是臉色蒼白,手腳輕顫。 見到陸徵他們問,張石頭的臉上頓時留下眼淚來:“這……這是有人要害我們??!青天大老爺要為小民做主?。 ?/br> 三人同時精神一振,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說出火災(zāi)是人為的,陸徵連忙問道:“那你可曾看見兇手的模樣?” 張石頭一邊擦眼淚一邊搖頭:“看……看是看到了,但……但是沒有看清……” 陸徵雖然有點失望,但還是很快提起了精神,不管怎么樣這都是一條線索不是。他說道:“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一遍。” 張石頭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才小聲道:“那晚……我伺候我老娘洗了腳,把水倒了……我老娘說想吃蛋……我……我無能,沒了媳婦不說,我娘想吃個蛋都吃不到,我……” 眼看張石頭說著說著就要哭起來,陸徵忍不住追問:“后來呢?” 張石頭擦擦眼淚,又吸了吸鼻子,才接著說道:“后來……后來我就拿泥巴搓了個蛋的樣子給我娘摸,騙我娘說第二天早上才能吃……我娘信了,我……我就帶著孩子睡了……我娘雖然眼睛瞎但是耳朵靈,半夜她突然推我,說,說蛋熟了,讓我去看……我迷迷糊糊打開門,就看到一個影子趴在我們家草垛上……我……我以為是狼,嚇得哆嗦,那……那個人從草垛上跳下去,然后……然后就往我們院子里丟了一把火……我……” 張石頭雖然說得斷斷續(xù)續(xù)又顛三倒四的,但陸徵他們還是聽懂了,青鸞連忙問:“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 張石頭茫然地摸了摸頭:“沒……沒有……” “什么都沒有嗎?”青鸞逼問道,“比如什么臭雞蛋味?” 張石頭連連搖頭:“沒有,什么都沒有?!?/br> 青鸞似乎有些失望,可陸徵卻有一種情理之中的感覺。其實對于連環(huán)殺人犯而言,他們的心理會從一開始的害怕和緊張慢慢過渡到興奮,而在此過程中,他們的作案手法也是在不斷升級的,比如陸徵來到這里所遇上的第一起案子,那個犯人張虎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作案中不斷地升級作案手法,從一開始的死后剝皮到后來在人活著的時候?qū)嵤﹦兤ぃ踔猎诤髞硭€會將死者的衣服整整齊齊地疊在一旁,這也說明了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變成了享受。 對于縱火犯來說,相比于直接殺人,其實縱火是一種相對來說要更容易的犯案手法,所以一般對于縱火犯的側(cè)寫,都是內(nèi)向、膽小同時智力低下,不少甚至還有身體缺陷,他們將對生活的不滿發(fā)泄在對無辜的人犯罪上,以此來平衡自己內(nèi)心的憤怒和嫉妒。 而對于任何連環(huán)案來說,第一起的案子都是十分具有價值的。因此陸徵問張石頭:“你可與什么人結(jié)過仇?” 張石頭茫然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田富貴,他……就是他把我媳婦拐走的……” 陸徵疑惑地看向王大夫,王大夫嘆口氣道:“這田富貴原是村里的一個后生,前幾年和張石頭家的一同失蹤,都說是這兩人私奔了……” “不是私奔!是田富貴把我媳婦拐跑了!”張石頭激動地站起來,一邊比劃一邊說,“我老婆是個好女人,她不會私奔的……她是被拐走的……” 之后張石頭就一直在旁邊嘀嘀咕咕地重復(fù)這句話,再也沒有提出什么有用的線索,陸徵嘆了口氣,又問王大夫:“這田富貴家在哪里?”雖說覺得張石頭這話沒什么用,但好歹也是一條線索。 王大夫道:“不遠(yuǎn),從這過去,一會就到了?!?/br> 在路上,王大夫就在給陸徵說這田家的事情:“這田姓是后來遷入咱們村的,也不多,就七八戶,不過村里的姑娘都不愿意嫁他們,所以他們要么從外村說了親,要么就幾兄弟共用一個妻子?!?/br> 陸徵睜大了眼睛:“這是什么道理?!” 王大夫嘆口氣:“公子,我們這地方您也看到了,這男人多女人少,要娶個老婆,哪怕是積余之家都要被掏空大半家當(dāng),若是姑娘漂亮些的,那都寧肯要嫁到縣里去的。就說我們先前去的王有利那家子,他的閨女原本就是要嫁給縣里一個掌柜的兒子,可如今他們家燒的一干二凈,莫說是嫁妝了,連彩禮都沒了,那掌柜家的反悔了,說是不娶了,讓他們賠,可就是這樣,只要丫頭點頭,這十里八鄉(xiāng)想貼錢娶的也不少?!彼D了頓,小心地看了眼一旁的青鸞,才道,“我們這還好了,若是再往北邊去一些,姑娘們都嫁了北疆軍的兵了,那就更難娶上媳婦了?!?/br> 青鸞一瞪眼:“你胡說些什么!說的好像是我們北疆軍害他們?nèi)⒉簧舷眿D似的,他們?nèi)粲斜臼拢匀挥泄媚镌敢饧?,自己沒本事倒來怪別人,這是個什么理!” 其實王大夫這話倒也不算差,大夏朝對于自己的兵并不吝嗇,更何況是北疆軍這種精兵之中的精兵,比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夫,的確有不少姑娘愿意嫁當(dāng)兵的。 只是這些話王大夫也就在心里想想,面上還是笑著附和:“這小哥說的也沒錯?!苯又值?,“瞧我,這又說到哪里去了,哦……說這田富貴,他家三個兒子,還沒一個娶上親的,田富貴這人心思歪,早年在村里就喜歡偷看姑娘媳婦洗澡,后來也不知怎么跟張石頭家的勾在一起了……哦,您看,那就是田富貴他們家?!?/br> 陸徵和青鸞順著王大夫的指示看過去,就看到一排亂七八糟的籬笆,而在那籬笆之后則是一間被燒毀的房子。 第一百零六章 田家事 這田家也是被放火的一家, 但看起來這田家的條件倒比那張石頭要好很多, 至少他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開始建新屋了。 陸徵他們?nèi)サ臅r候, 田家只有二老在家,其他兩個兒子都去砍樹了。聽聞陸徵他們的來意,這二老連忙又是倒茶又是請坐。 陸徵接過茶杯, 微微一笑:“您不用客氣,我就是有些事想來問問。” 田老頭局促地“哎”了兩聲:“您說……說……” 陸徵問:“您這房子是多久前著火的?” 田老頭想了想,說道:“有二十來天了……” 陸徵跟王大夫?qū)σ曇谎? 按照時間算, 這大概就是第二家著火的人家,他又問道:“這火是如何起的?” 田老頭嘆了口氣:“想是爐灶的火沒有滅, 把一旁的柴垛給燒了……” 一旁的田老太啐了他一口:“我記得好好的,爐灶的火根本就是滅了的?!?/br> 田老頭又瞪她:“許是你忘了呢?若不是爐灶起火, 這火又是哪里來的?” 這兩人眼看著就要吵起來,王大夫連忙過來當(dāng)和事佬:“都歇歇氣, 歇歇氣,這位公子也是覺得這火有些蹊蹺,才來問問?!?/br> 田老太橫了他一眼, 對陸徵道:“公子, 這火是真來的怪,水都澆不滅,越澆水反倒越燒得厲害。您說古不古怪?” 她的話倒是驗證了陸徵先前對于易燃物的設(shè)想,如果是石油著火,用水是根本撲不滅的。陸徵心里有了底, 又問田老太:“大娘,您可曾見過一種黑水,聞起來很臭,而且很容易點燃?” 陸徵一問完,就發(fā)現(xiàn)田老太瞬間變了臉色,反倒是田老頭笑道:“您在說什么???什么黑水?” 陸徵一眼就看出來田老頭在說謊,可他卻裝作一無所知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先告辭了……” 二老連忙送他們出門。 待到回程的路上,青鸞終于忍不住問道:“陸少爺,他們剛剛明明在說謊,為何你不拆穿他們?” 陸徵搖搖頭,反而問王大夫道:“我看那院子里擺著不少獵物,可見這田家的日子過得不錯,至少這田家的另外兩個兒子還是有些本事的,那既然都有人肯嫁給張石頭那種人,為什么不愿意嫁給田家的人呢?” 說到這個,王大夫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說道:“田家這幾戶人都是快三十年前搬過來的,初時村中的人對他們也沒有什么偏見,甚至還好心幫他們蓋了屋子,可誰知他們一來就連著三年干旱,后來有幾戶人一同去后山中打獵,誰知獵物沒有打到,人卻都被山神給留在山里了,唯一活著出來的還瘋了,里正就讓人把后山封了,后來傳出謠言,說這田家人都不吉利,村里人也就漸漸不愛與他們來往?!?/br> “那山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陸徵問。 王大夫搖搖頭:“這老朽也不太清楚,據(jù)說里正后來曾經(jīng)帶著村里幾個青壯進(jìn)山去看過,只是出來的人都對此守口如瓶,里正隨后就下令封山,如今三十年過去了,便是情況再難也沒有人再進(jìn)去過?!?/br> 陸徵若有所思,青鸞卻瞇了瞇眼道:“莫非那田家人進(jìn)去過那山中?” 王大夫一驚:“這怎么可能?!” “我倒是覺得青鸞說的沒錯?!标戓缤蝗唤涌诘?,“剛剛田家二老說他們兩個兒子出門去砍樹了,以他們和村中人的關(guān)系,只怕根本就不能去村里的林地砍樹吧,那除了后山還能去哪里?再說他們院子里那些rou干和毛皮,一看就是極其熟練的,除了那后山,他們還能去哪里打這么多野味?” 王大夫緊緊地皺起眉頭,隨后道:“不行,老朽要將此事告知里正才行?!?/br> 陸徵卻搖搖頭:“他們不被村中人所喜,想來許多日常用品都要去縣上買,若沒有打獵補充,只怕早就活不下去了,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br> “可是……” “王大夫,我倒是很在意那山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要進(jìn)山去看一看?!?/br> 王大夫頓時臉色大變:“不可,不可啊!陸公子,當(dāng)年的里正就曾言明決不許人進(jìn)山,否則會有神靈責(zé)罰的?!?/br> 陸徵卻道:“我見那田家人應(yīng)當(dāng)不止去過一次了,他們也沒有什么事,而且我覺得這樁案子的關(guān)鍵之處應(yīng)該就在那山中?!?/br> 王大夫勸不動他,只能嘆氣一聲:“既然如此,明早就請陸公子來里正家,此事老朽卻是不能做主的。” “這是自然?!?/br> 陸徵回來的時候,容禛正在屋中下棋,陸徵走過去:“這一個人下棋不是很無聊,我來陪你下吧。” 容禛停住了動作,嘴角輕輕一勾:“倒不想你還會下棋?!?/br> “我不會啊?!标戓绶裾J(rèn)的理直氣壯,隨后又笑嘻嘻道,“但我會另外一種下棋的方法,我教你啊?!?/br> 容禛挑了挑眉:“案子破了?” “還沒,但是已經(jīng)有了眉目了?!标戓珙^也不抬,專心地收拾盤面上的棋子,“好了,這樣,我拿黑的,你拿白的?!?/br> 容禛接過棋盒,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陸徵將黑子直接落到了天元位,隨后便道:“這棋叫做五子棋,就是看誰先將五子連成一條線,怎么樣,很容易吧?”陸徵的笑容有些狡黠,想當(dāng)初他高中的時候,就和同桌在草稿紙上畫棋盤棋子,那時候他可是打遍全班無敵手,想來贏一個剛剛學(xué)會的古人應(yīng)該會很容易吧。 容禛與他下了幾子,便點點頭道:“我明白了?!?/br> 陸徵雙手交叉撐在下巴下面,不懷好意道:“既然你會了,不然我們賭一賭?” 容禛身子微微向后一靠,手里把玩著一顆白子,玩味地笑道:“哦?” 陸徵攤了攤手:“三局兩勝怎么樣?我讓你執(zhí)黑。” 容禛手里的白子落在棋盒里,唇角一勾:“可以?!?/br> 然而一刻鐘之后,陸徵不可置信地看著容禛將一顆黑子施施然地落在與之相連的四顆旁邊,隨后對陸徵道:“承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