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張林一瞪眼:“廢話怎么那么多,趕緊出去掃地?!苯又峙阈χ鴮﹃戓绲溃澳鷦e聽這小子瞎說,我這都是為他好?!?/br> 牛大嗤了一聲,眼見張林要提掃帚打他了,才一溜煙跑了出去。 張林便道:“您看笑話了?!?/br> 陸徵道:“看起來你們關(guān)系倒是挺好的?!?/br> 張林笑道:“那倒是,這小子雖然有些不著調(diào),卻是個知恩圖報的,小的沒有兒子,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個閨女,婆娘稀罕著,小的也覺著閨女挺好的,反正小的有這驛館,待到老了就把這驛館交給牛大,這小子嘴壞但是心好,會給我們養(yǎng)老的。” 陸徵有些感慨,又問了一些關(guān)于本地風(fēng)土人情的問題,這下張林就沒了顧忌,說到興頭還喊了兩嗓子,把陸徵看得目瞪口呆。 不過也多虧有這位張驛丞,才讓陸徵的養(yǎng)病生活不至于那么沉悶。 兩天后,王大夫過來給陸徵換藥,用的自然還是青鸞留下來的那瓶金瘡藥,不得不說,這藥真的很靈,只短短一個晚上,陸徵腿上的傷口就好多了,有些地方都開始結(jié)痂了。 王大夫看得嘖嘖稱奇,原本他以為這傷怎么也該養(yǎng)個十天半個月,看陸徵這情況,再有五六天就會沒事的。 換完藥,王大夫又不厭其煩地囑咐他傷口不要沾水,要吃清淡些,又對一旁的卷羽道:“這傷看著快要愈合了,萬萬不敢讓他去騎馬了,也不要到處亂跑,能待在床上就待在床上。” 卷羽聽完,就拿沉默的目光看著陸徵。 陸徵連忙求饒:“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敢再出門了?!?/br> “如今這傷口愈合得快些,藥方卻是要改改了。”王大夫笑了笑,提筆又重新開了藥方,“這藥有生肌的作用,吃了以后可能傷口會有些癢,千萬莫要去抓?!?/br> 他開好藥,將藥方遞到卷羽手中,又囑咐道:“這藥有兩味比較難得,只怕城中的藥房才有,這兒離古寧縣不遠,你先去縣上抓,要是沒有,只怕就要到郡城里頭才有了?!?/br> 卷羽卻有些遲疑,這兒的確離古寧縣不遠,可他這會趕過去,也就將將趕在關(guān)城門前進去,想要出來卻是要等第二天早上了,這一來一回就要一天半的時間,將陸徵一個人放在這里,他實在是不放心。 正在這時,張林端著茶走了進來,見卷羽擔憂,便道:“干脆讓牛大去吧,他會騎馬,雖說比不得這位軍爺快,但想來也不過遲一兩個時辰?!?/br> 陸徵卻道:“沒關(guān)系的,就這一天多的時間,等接我們的人來了再去抓藥也不遲。” 王大夫卻搖搖頭:“這卻不行,吃藥也要看時機的,老朽本以為公子這傷怎么也該過兩天才需要改藥方,不然老朽就直接替你們買來了?!?/br> 卷羽權(quán)衡再三,以他的速度只怕都將將趕上關(guān)城門,換了牛大,只怕根本就趕不上,到時所需要的時間可就不是一天,而是兩天甚至三天了。他心想這是驛館,應(yīng)當不會有什么差錯,他去古寧縣一趟,快去快回應(yīng)該也沒事。 這般想好之后,卷羽便對陸徵道:“陸少爺,這藥還是我去抓吧,說不定路上還能碰見來接我們的人,到時候讓他們先過來,應(yīng)該也不會耗費多少時間。” 陸徵點點頭:“你放心吧?!?/br> 卷羽說完就不再遲疑,將藥方往胸口一塞,就跨上馬朝著古寧縣而去。 張林見卷羽離開,才對陸徵道:“公子您放心,小的讓牛大就在您門口打個鋪,您有什么時候叫他一聲就行?!?/br> 陸徵哭笑不得:“我還沒這么嬌弱,您讓他回房里睡吧,我沒事的?!?/br> 王大夫一邊收拾藥箱,一邊道:“公子還是聽老張的吧,牛大身子骨壯,在外頭睡一晚也沒什么,免得您那護衛(wèi)一直擔心?!?/br> “哎喲,我的王大哥,您這藥也開了,傷也瞧了,這時辰也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回去吧。”張林知道王大夫是在為他抱不平,可他這種小吏,就是軍中隨便一個百夫長都能給他委屈受,何況這位一看就大有來頭的公子,他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陸徵聽了張林的話,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卷羽先前的遲疑讓他們誤會了,他連忙道:“您二位別多心,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不是不相信張大哥?!?/br> 王大夫笑著道:“老朽脾氣直,還望公子莫要見怪?!?/br> 陸徵也回道:“您行事率真灑脫,張大哥有您這么一位朋友,也是一種幸運?!?/br> 張林怕王大夫再說一些什么亂七八糟的話,連忙搶過他的藥箱:“來來來,王大哥,我送送你?!?/br> 王大夫無奈地看著張林一副急吼吼的樣子,他看得出陸徵并非是敷衍,只怕要不是張林先說了那一番話,他也不會解釋這么多。 王大夫被張林拉著,也只能無奈地朝陸徵點點頭,就直接被拉出了房間。 等到離開那間院子,王大夫才好笑道:“你這謹小慎微的脾氣就不能改改?我看這位公子人還不錯嘛?!?/br> 張林苦笑著:“那又怎么樣,我也沒打算求著他什么,只盼著他這幾日過得舒心一些,讓我平平安安回去見老婆孩子就好?!?/br> 王大夫嘆口氣,這就是底層百姓的悲哀,這般想著,兩人無言地走到驛館的后門,卻正好看見牛大一邊燒水一邊嘴里還嚼著什么。 張林一掃后院,皺眉道:“讓你掃院子,你在這做什么呢?” 牛大見了他,連忙跳起來:“燒、燒水呢……” 張林看了看他不遠處的柴火堆,罵道:“光記得用,這柴又沒了,還不趕緊去劈?” 牛大翻了個白眼:“是。劈柴去?!闭f著,就拿著斧頭開始劈柴,結(jié)果用力太猛,一根木頭居然直接砸到了燒水的壺,險些把那壺水灑了。牛大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吊兒郎當,老老實實地劈起柴來。 張林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的背影,對王大夫道:“你看這小子,這么多年了,這憊懶的性子就沒改過!” 王大夫笑呵呵道:“小孩子還沒定性,再大些就好了?!?/br> 張林嘆口氣,對他道:“雖說現(xiàn)在天黑的晚,但你住的偏,還是要當心?!?/br> 王大夫笑道:“我還用你囑咐我?!闭f完正準備離開,又想起什么一般,回頭道:“你也多留點心,近來天氣干燥,這附近縣鄉(xiāng)都有七八起走水了,你這附近又沒有河,萬一走水了可就麻煩了?!?/br> “知道了。”張林滿口應(yīng)道,“我的性子你還不知道,最是小心的,你看這么多年我這驛館出過什么事沒?” 第一百零一章 驛館二 陸徵是被牛大粗暴地推醒的, 一醒來就立刻被濃煙嗆到, 窗紙都被外面的火光給映成了橘紅色, 陸徵頓時就清醒過來。 牛大捂著口鼻,大聲道:“公子,驛館走水啦!我們趕緊逃出去!” 陸徵顧不得隱隱作痛的腿, 也跟著牛大一樣捂住口鼻,彎著腰往外走。 整個院子已經(jīng)被火焰給包圍了,陸徵不由得慶幸, 如果不是牛大就睡在他門口, 只怕他會在這火場中被活活燒死。 這驛館是個三進的院落,進了大門以后首先就是驛樓, 經(jīng)過一個天井才會進入到住宿的地方,陸徵所住的地方比較靠外, 只需要經(jīng)過驛樓就能從大門逃出去。然而當兩人從院子里跑出來的時候,只見木制的驛樓已經(jīng)在火光之中搖搖欲墜, 耳邊只能聽見火“畢剝”燃燒的聲音。 陸徵眼疾手快一把扯過牛大,一根著火的木頭擦著牛大的身體落到了地上,一些火星甚至濺到了牛大身上。牛大一邊跳著一邊把火星拍滅, 可兩人的前路已經(jīng)被這根木頭所阻, 若是再繞回去走后院,不僅路程更遠,只怕在兩人根本無法在這火勢之中撐這么久。 陸徵只覺得臉火辣辣地疼,頭發(fā)甚至都因為高溫有了一些卷曲。 牛大被這煙熏得瞇著眼睛,對陸徵道:“公子, 這個時候只怕我們回去也晚了,咳咳……不如拼一把!” 這種情況之下陸徵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誰知兩人剛走一步,就見那驛樓早已不堪重負,陸徵大叫一聲“小心!”,兩人趕緊往后退去,驛樓在火光之中轟然倒塌,完全將前路給堵死了。 兩人卻是重新又退回了居住的院子。此時陸徵居住的房間已經(jīng)變成了火場,好在院子里鋪了青石板,尚且還能落腳,可是火越來越大,已經(jīng)把兩間院子之間的木門給燒著了,他們根本無法從這個院子跑出去。 牛大一邊喘息一邊道:“走……走……回廊……” 兩人又只能從院子外面的回廊繞過去,只是在火勢之中,回廊里也是險象橫生。好在他們有驚無險地到了隔壁的院子,這個院子是下等居,與相鄰的院子之間是一間大的通鋪房,好在相比院落的門,這個門明顯要脆弱許多。 牛大一腳就踹開了通鋪的門,里面頓時一陣濃煙襲來,牛大一個不妨,竟然直接被煙灰沖進了眼睛里。 牛大慘叫一聲,眼淚頓時流了下來,這種情況根本就沒辦法看,他只能用手捂住。陸徵攙著他,如樣仿造一腳踹開了另一扇門,只是沖了過去以后,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走了,再加上濃煙之中根本無法辨明方向。 陸徵忍著疼,喘著氣問牛大:“怎么走?!” 牛大咬牙回道:“朝……朝前面,有一棵槐樹,旁邊就是門……” 陸徵扶著他跌跌撞撞朝前走去,只是這到了此刻火勢已經(jīng)極大,再加上北疆天氣干燥以及不知何時刮起的風(fēng),火仗風(fēng)勢,將夜空都映成了紅色。 只是這間院落并未時時清掃,早已落了一地落葉,火光將景色都映成了扭曲的模樣。 陸徵有些絕望地喘著氣,入目所及全都是火,根本看不清出路在哪里,而在這灼熱之中,他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水分在迅速地被蒸發(fā)掉,甚至能夠聞到皮rou的焦香。 而就在此時,一個披著棉被的人影沖了進來,正是張林。張林就住在后院,所以起火的時候他是最先發(fā)現(xiàn)的,可他卻沒有自己逃命,而是用棉被浸濕披在自己身上又沖回了火場。 看到陸徵和牛大,張林連忙大喊:“快過來!” 陸徵就像是快渴死的旅人忽然看見了綠洲一般,顧不得疲累和痛苦,連拉帶拖地將牛大往張林這邊拽過去,張林見他們行動困難,趕緊過來幫忙,兩人攙著牛大披著棉被朝著后院跑去。 有了張林的帶路,又有著濕棉被阻擋火勢,幾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穿過后院,前方就是張林早已打開的大門,生的希望就在前方,張林眼中冒光,忍不住加快了一點步伐。 陸徵因為張林突然的提速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一時之間踉蹌了一下,卻正好摔在一塊石板上,石板早就被高溫烤的guntang,陸徵的手上立刻起了幾個泡。張林趕緊停下來,顧不得滑落的棉被,伸出一只手想要拉陸徵。 陸徵早已筋疲力竭,想要拉住張林的手,卻突然瞳孔一縮,厲聲道:“躲開!” 原來他們的旁邊是馬廄,馬兒在掙脫韁繩的時候一把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馬廄直接拉倒,燃燒著的馬棚頂朝張林的腦后襲來。 張林雖然聽見了陸徵的警示,卻早已是來不及,他最后的動作是將牛大用力推到了陸徵那邊,馬棚頂帶著慣性狠狠地砸在了張林背上,他發(fā)出一聲慘叫。陸徵顧不得其他,連忙用力去扯他出來,卻沒想到就在這時候,受驚的馬匹揚起了蹄子,重重地朝張林踩了下來,踏著張林的背跑了出去。 陸徵被這變故逼得向后退了一步,待到他連滾帶爬地回到張林身邊的時候,張林已經(jīng)只有最后一口氣了。 陸徵已經(jīng)有些六神無主了,他甚至直接用手去掀開馬棚頂,被火一燙才反應(yīng)過來,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急促地喘息著:“張大哥,我來救你……你別擔心……” 他用盡氣力去拉扯張林的手,卻沒能拉動他分毫。 張林自知大限已去,斷斷續(xù)續(xù)道:“快……快跑……別……別……管……” 而原本待在原地的牛大像是感覺到什么一般,喊道:“驛丞!你怎么了?” 陸徵的眼眶頓時就紅了,牙齒被他自己咬得“格格”作響,他猛地轉(zhuǎn)過身,一把扶起牛大,披著棉被就朝外跑,他知道只有他們逃出去了才是張林最想看到的結(jié)果。 張林渙散的雙眼看著他們的背影,嘴角艱難地提了提,他的眼睛已經(jīng)開始模糊了,渾身的劇痛也漸漸感覺不到了,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在閉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心想:說好給小閨女買的小木船還沒拿出來啊……可惜了…… 陸徵攙著牛大從火中死里逃生,此刻的他已經(jīng)是形容狼狽,沒有穿鞋,一身中衣上全是黑乎乎的煙灰,裸露在外的皮膚更被火燎出了好幾個泡。 牛大捂著眼睛張皇失措:“公子!我家驛丞怎么樣了?他人呢?” 陸徵鼻子一酸,卻死死地忍住眼淚,他扶起牛大,嘶啞著聲音道:“先去官道上……” 牛大一把甩開他,摸索著朝前跌跌撞撞地跑去:“我們家驛丞是不是受傷了?驛丞!驛丞!你在哪里!你應(yīng)我一聲!你應(yīng)我一聲啊!” 陸徵的眼淚奪眶而出,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大步走過去,用力地扇了牛大一個耳光,厲聲道:“這種時候是要趕緊喊人救火!你有力氣留著一會再喊吧!”說罷又攙扶起牛大,一步一步朝官道上走去。 而這時驛館的火終于引起了別人的注意,這附近的幾戶人家頓時響起了人聲狗吠,幾名壯漢提著水朝驛館而來。 陸徵完全是憑著毅力在往前走,就在他氣力用盡,腳底一軟的時候,一雙手牢牢地扶住了他,他抬起頭,看見一張張淳樸的臉。 在暈過去之前,陸徵氣若游絲地說了一句:“救人……火里……有……有人……” 而與此同時,在古寧縣內(nèi)的卷羽見到夜梟帶來的訊息之后臉色頓時變了,他連忙將藥拿著,從客棧的窗戶翻了出去,然后一路急奔到城門口,那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隊騎士。 卷羽顧不得其他,連忙跪在為首的一人面前:“不知殿下親來,屬下有罪?!?/br> 那騎在馬上的正是重傷初愈的容禛,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更是沒有丁點血色,可他身上的氣勢卻并未因為他的虛弱而減弱半分,他看見卷羽,皺眉厲聲道:“青鸞不是讓你守在陸徵旁邊嗎?” 卷羽不敢辯解,只能垂首道:“屬下知罪?!?/br> 正在此時,當?shù)乜h尉衣冠不整地跑了過來,一見到容禛立刻慌亂地跪了下去:“下官見過楚王殿下。” 青鸞連忙將令牌遞給那縣尉:“楚王殿下有急事,還望速開城門?!?/br> 縣尉連忙點頭哈腰:“自然……自然。”又回過頭責(zé)罵盡忠職守的城門官,“瞎了狗眼了,連楚王殿下都敢攔著,還不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