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只是她雖然避開了從露,一顆心卻始終怦怦直跳,腦中一忽兒想著從露的問話,一忽兒又想到在雨中被他抱住的那一刻,竟是怎么都消停不下來。只因心神不定,洗衣裳時連皂角都忘了放,白白在水中搓洗了半天才驚覺。 回過神來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臉頰燙得厲害,一定是紅了。她慌張地抬頭望了望周圍,好在雨大,她坐在廊子里洗衣裳時,沒人瞧見她眼神恍惚紅著臉洗衣連皂角都不放的窘狀。 · 之后幾天從霜總是找借口躲在朝嵐居,跑腿的差事都讓其他丫鬟去做,連一步都不出二門。 常開誠好幾天沒見從霜,心中失落難言,白天還好,他要學(xué)的東西太多,占滿了心思也就沒多余的空去東想西想,晚上只剩一個人的時候他就開始胡思亂想。 回想起那天抱住她時的情景,懷中的身軀軟綿綿的,嬌小輕盈,禁不住就讓人生出想要保護她的愿望。 可她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他一會兒想她肯定是因為自己無禮的舉動而厭恨自己了,一會兒又想她說不定只是氣惱,若是想個法子讓她消氣,就什么事也沒有了。 這么煎熬了三四天,常開誠實在忍不住,這一天恰逢從露送銀耳湯過來,知道她與從霜最是相熟,便問她道:“從霜……從霜怎么這些天都沒見她過來?” 從露忍著笑,故意問:“表少爺是嫌婢子伺候得不好,想要從霜來送湯水么?” “不是不是?!背i_誠急忙否認,那邊從霜還生著他的氣呢,若是他連從露都得罪了,那還有誰幫他傳話呢? 常開誠撓頭,又不能把抱過從霜的事說出來,便含糊道:“我這人嘴笨,下雨那日得罪了從霜,她不是生我氣了吧?” 從露有心試探,便問他:“婢子們犯了錯,表少爺說兩句又有什么了,可說不上得罪?!?/br> “不是啊,從霜沒犯一點錯。” “表少爺,您這么含含糊糊地說,婢子都給你搞糊涂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俊?/br> 常開誠雖然憨直,也知有些事是不能說的,尤其是涉及從霜名聲,他又不知道從霜回去有沒有對從露透露,便只說沒什么大事,就是言語上無心得罪了她。 從露心道這位表少爺總算還不是太笨,知道利害關(guān)系,看他這番關(guān)切樣子倒是挺真的,便只對常開誠說回去替他問問從霜。 回到院里,從露拉著從霜到一邊無人處說悄悄話:“從霜,你就算是想撇清自己,也不能次次都避開表少爺吧,咱家少夫人是多玲瓏的人,你若是再這么特意回避下去,很快就會被看出不對勁來的?!?/br> 從霜一想也有道理:“那我該怎么辦呀?”避開又不行,見面又不敢,還真讓人為難。 從露笑了:“問我?該怎么辦要看你怎么想的。你喜歡他么?” 從霜臉紅了紅:“我喜不喜歡又有什么用?”她心不高,從沒想過要像紅菱那樣攀龍附鳳,一心只想和從露一樣,找個老實本分又對自己好的人嫁了,偏偏遇到常開誠對她有了情意,她知道兩人之間身份有差別,連一點點往那上面想都不敢想。 從露膽子大,又替從霜高興,見她一臉羞澀神情,便為她出主意:“你若是不討厭他,就該干嘛干嘛唄,少夫人要你去送什么東西,你就大大方方送去,見著面了,該行禮行禮,該說的話都和原來一樣??删陀浿粯?,表少爺再怎么說喜歡你,你都得穩(wěn)著,不管心里多愿意,也絕不能像紅菱那樣犯賤。男人都一個臭德性,你若即若離,他上趕著哄你,你要是由著他胡來,沒多久他就覺得不稀罕,也不那么喜歡你了。要么就正兒八經(jīng)地娶你進門,要是不行就一拍兩散,他做他的少爺,你做你的丫鬟。他要是想強借身份欺負你,你就告訴少夫人,讓少夫人替你做主?!?/br> 從霜覺著她說得挺有道理,但聽到她說的最后一句,急忙辯解道:“他不會的……” 從露噗嗤笑了出來:“還說不喜歡,這就開始為他說話了?!?/br> 從霜臉又紅了起來,伸手去打她,從露嬉笑著跑遠了。 · 第二天,趙晗吩咐廚房煮了綠豆湯,把湯晾涼之后,加入蒸熟的糯米,再放入冰塊。綠豆酥爛,糯米彈牙,既可解暑,亦可作為點心果腹。 午睡起來后,她如往常一樣讓廚房多做一份,好給常開誠送去。 從露故意道:“從霜恰好空著,便讓她去吧。” 從霜白她一眼,卻什么都沒說,默默去了廚房,提著食盒往外院走。出了二門正要轉(zhuǎn)向,卻見常開誠迎面走過來。 常開誠這幾日只要人在府里,就常在二門外晃悠,但又不能靠得太近,怕給進出的下人瞧見了問他,便遠遠地在能瞧得見二門出入的地方守著,終于給他逮著機會,瞧見從霜從內(nèi)院出來,這便迎了上來。 從霜一時有些慌亂,步子也跟著停頓下來,但緊接著就想起從露說的話,讓她大大方方的,原本該如何就如何應(yīng)對,便定了定神,再次抬步朝他走了過去。 兩人走得近了,從霜站定腳,常開誠也站住了。 烈日下,蟬聲越發(fā)肆意,撩得人心亂。 從霜福身行禮,盡可能自然地說話:“大少夫人煮了綠豆湯,拿冰鎮(zhèn)過了,讓婢子給表少爺您送過來?!?/br> 常開誠哪里會在意什么冰鎮(zhèn)綠豆湯,本是想能見她一面,向她好好賠禮,好好解釋,設(shè)法讓她消氣的,誰想當(dāng)真見了面,瞧著她那對瑩瑩若水的大眼睛,竟然什么好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愣愣地說了個“哦”。 從霜沒見到他之前本來是惴惴不安,待見他這幅木愣愣的樣子,原先的不安忽然消失不見,不知不覺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舉起手里的食盒道:“既然這么巧在這里遇上了,婢子便算是把東西送到了。表少爺,您拿好了。” 常開誠下意識地接過食盒,誰想就見從霜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去了,急忙道:“哎,你先別走,” 從霜回頭:“表少爺還有什么吩咐嗎?” “不是……”常開誠突然靈光一現(xiàn),“你等我會兒,等我吃完了還得把碗帶回去呢?!鳖D了一下怕她不情愿,又補充道,“我吃得很快的?!?/br> 從霜忍不住笑了出來:“表少爺是要站在這里就吃么?” 常開誠見她笑了,心中頓覺寬慰:“我要是回屋吃,你等我不?” 從霜抿著嘴,眼睛不瞧他:“表少爺還是回屋去吃吧,婢子等一會兒不打緊的?!?/br> 常開誠欣喜地提著食盒往回走,走了幾步回頭,見從霜小步跟在后面,雖然半垂著頭看著地上,嘴角卻是彎彎地向上,想來她并不厭憎自己呢,心中頓覺雀躍無比。 他見從霜落后自己十幾步元,大概是她步子小,便特意放慢了步子讓她能跟得上。然而從霜本就是故意落后十幾步,好與他拉開距離的,見他放慢步伐,便也放慢了自己的步子。 常開誠這人其實不是蠢笨,只是長居小鎮(zhèn),見識較少而已,加之個性爽直沒什么城府,所以才在京城鬧了不少笑話。他見自己走得慢從霜也走得慢,起初訝異,略略想了一下也就明白她的用意,暗暗告誡自己,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諒解,以后可要時時謹慎注意,以禮相待,不能再像之前兩回那樣莽撞唐突了她。 · 長夏將盡,趙晗的肚子也越來越大,某日夜里,她懶洋洋地斜靠在榻上看書,方泓墨摟著她,卻不與她說話,只朝她的肚子絮叨成長大計。 趙晗揚了揚手中的書:“與其說這些吃吃喝喝的,不如讀點書給昕兒聽,不然以后生出來個不求上進的吃貨咋辦?” “吃貨就吃貨唄,他爹能賺錢,養(yǎng)他?!?/br> “我可不要養(yǎng)個紈绔兒子。”有個紈绔相公就夠了,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扭正過來的。 “也許是個女兒啊?!?/br> “女兒是個只知道吃喝享樂的吃貨不是更糟?” “享樂就享樂唄,她爹能賺錢,養(yǎng)她?!?/br> “你能養(yǎng)她一輩子?她不得嫁人?” 方泓墨傲然道:“她要是沒看得上眼的,我就養(yǎng)她一輩子又如何?” 趙晗白他一眼:“倒時候她沒人要,我再看你會不會如此淡定,多半要氣得跳腳?!?/br> “以你我這般人才與相貌,生出來的女兒又怎么會沒人要?我反而怕她嫁去夫家要委屈受氣,阿晗,不如我們招贅一個女婿吧?!?/br> 趙晗扶額:“你想得也太過長遠了吧?!?/br> 這貨居然振振有詞:“人無遠慮必有近憂?!?/br> 胡扯了半天還不是找借口不想讀書么?趙晗把書扔進他懷里:“讀。” “咳咳,我讀就是了?!?/br> ☆、第125章 傳情達意 夏日將盡,余威仍在,只是早晚稍許涼快些了。 趙晗除了為即將出世的昕兒準(zhǔn)備衣物鞋襪,也要為泓墨與自己準(zhǔn)備秋衣。她見常開誠的衣裳穿來穿去就那兩三套,便讓丫鬟們也替他縫制幾件秋衣, 她一方面是見泓墨頗為信賴開誠,又總是帶他同進同出的,她自己也欣賞開誠這種忠厚赤誠的性格,再一方面,也是可憐他孤身一人,離開老家父母身邊出來闖蕩,雖然三餐無憂,韓氏都會命人送過去,但若再要吃點其他的就不是那么方便,而除了飲食,其他方面也少人照顧。 人家一口一個嫂子地喊她,她總得多照應(yīng)著點,便連常開誠的衣食都一起關(guān)心著。 從露聽趙晗說要她們?yōu)槌i_誠做新衣,就朝從霜眨了下眼睛。從霜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趙晗瞧見了這兩個丫頭“眉來眼去”,挑了挑眉梢,卻沒說什么。 量體裁衣,要替常開誠做衣裳,要先向他借來合體的舊衣裳量尺寸。今日泓墨與開誠并未出門,趙晗便對兩個丫鬟說要去向開誠借身舊衣裳,還故意問道:“你們倆誰去跑一回?” 從霜還有點忸怩,從露在她身后推了一下,她“啊”了一聲,只得接話道:“婢子去吧?!?/br> 趙晗回想起來,這幾天但凡送什么東西給開誠,大多是從霜去的,這會兒再瞧見從霜從露這番小動作,不由皺眉,難道說…… 于是她道:“還是從露去跑一回吧,從霜選顏色選得好,替我一道參謀參謀?!?/br> 從露訝異地張大了眼睛,隨后應(yīng)道:“是,婢子這就去?!?/br> 從霜則略顯失落地應(yīng)了聲好。 趙晗見狀越發(fā)確定自己所想,只是不知這小妮子是悄悄地芳心暗許呢還是開誠與她兩廂情愿,更怕這兩人已經(jīng)做出什么事來了。 第二天清晨,送方泓墨出門后,趙晗把從霜叫入里間,面色肅然地盯著她瞧。 從霜被趙晗這么盯著,立時慌張起來,她不安地問道:“是不是……婢子做錯什么事了?” 從霜與從露性子完全不同,因此趙晗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柕溃骸澳闶遣皇窍矚g表少爺?” “?。 睆乃勓砸惑@,圓圓的俏臉立刻漲得通紅,雖然沒親口承認也等于承認了。 趙晗皺起眉頭:“表少爺知道你的心思嗎?” 從霜搖頭。趙晗略略松了口氣,誰想從霜又道:“婢子,婢子沒對表少爺說過。” 趙晗察覺其中差異,沒開口說過,并不代表不知道,男女間有時只需一個眼神,或是一個似乎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就能明白彼此是否有好感,常開誠雖然耿直,可不木訥呆傻,從霜若是對他有情意,相處多了很難說他會完全不知情。 為了從霜好,她還得問問清楚才行:“從霜,你老實對我講,表少爺對你什么看法?他有沒有說過喜歡你?” 從霜使勁搖頭:“沒說過,表少爺……表少爺就是對婢子挺好的?!?/br> 趙晗把這丫頭拉到自己身邊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從霜,你和從露都是我的身邊人,我看重你們倆,因此特別希望你們倆能有好歸宿,你知道嗎?” 從霜點點頭低聲道:“少夫人,婢子知道的。” 趙晗把語氣放柔了說道:“你既相信我為了你好,便把與表少爺之間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都對我說一遍?!?/br> 從霜欲言又止,俏臉卻越發(fā)紅了起來。 趙晗見她這般模樣不由暗暗皺眉,問道:“難道他碰你了?” 從霜含羞帶澀地把下大雨那天常開誠抱過她的事說了,接著又道:“不過后來表少爺就沒再碰過婢子了?!?/br> 趙晗不太信,追問了一句:“真的再沒有其他事了?” 從霜急迫地望著她搖搖頭:“少夫人,其他真沒什么了!婢子,婢子沒想過攀高枝,一直都謹守著自己的本分,從沒有暗示過表少爺什么?!?/br> 趙晗長長地松了口氣,便道:“一個男子對女子好,有時目的并不單純。你又是個丫鬟,這中間稍有不慎,就會毀了你的。你明白嗎?” 開誠雖然憨厚樸實,但這世間不是憨厚樸實的男子就一定不會始亂終棄了,萬一因一時沖動做下什么事情來,對從霜來說就極為被動了。更何況,即使開誠真心待從霜,這兩人要在一起也難得很。 “為了你好,這幾天你不要單獨去見表少爺了?!?/br> 從霜默默點頭,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