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常開誠見來收碗的是個小丫鬟,再次失望之余,忍不住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問小丫鬟:“怎么是你來收碗了?從霜從露都在忙其他事嗎?”他自己做賊心虛,不敢直接問從霜為啥不來,總算是跟著方泓墨進(jìn)出歷練有段日子,比在老家時機(jī)靈了不少,就連著從露一起問上。 小丫鬟不過十多歲年紀(jì),聽這位憨直的表少爺問起從露從霜,壓根沒有多想,就把事情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本來少夫人是要從霜姐送來的,從霜姐讓從露姐代送,誰想從露姐沒把食盒帶回去,從霜姐這才讓婢子再來一回的呢。多半是從霜姐有其他事要忙吧?!?/br> 常開誠一聽,覺得從霜必定是生他的氣了,把食盒與空碗交給小丫鬟帶回去時,有心要她帶話表達(dá)自己歉意,又怕把事情說得太明,對從霜名聲不好,他本就不善言辭,一時半會根本想不到要怎么說,只好對小丫鬟道:“我有件事要問問從霜,你回去告訴她,請她有空時來一回?!?/br> 小丫鬟抿著嘴樂:“表少爺太客氣了,您有什么事盡管吩咐婢子們就是了,婢子這就帶話回去?!?/br> 常開誠憨憨笑:“那就麻煩你了?!?/br> 小丫鬟回去后就對從霜說表少爺有事找她,讓她得空去一次。 從霜不由心慌意亂,追問小丫鬟:“表少爺為了何事找我去?” 小丫鬟搖搖頭:“沒說為了何事,看起來表少爺也不急,只說讓jiejie空下來時去一回?!?/br> 從霜這下沒了主意,有心去問從露,又怕再被她取笑,但若要她自己一個人過去,她又不敢。為了拖延便不住地找事情做讓自己空不下來,心里一直對自己說,表少爺沒急事,就晚點再過去,這一拖就拖到伺候少爺少夫人用晚飯的時候,真忙碌起來,她就安慰自己道,反正手頭有事,一直沒空下來嘛。 等飯后收拾完屋子,方泓墨與趙晗在里屋不要她們伺候了,丫鬟們便回自己屋里吃晚飯,這一來一去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這下從霜更不敢一個人過去了。 常開誠等了一下午加一晚上,都沒等到從霜過來,他非但沒有氣惱,反而越發(fā)認(rèn)定從霜生他的氣,怪他故意非禮才會避而不見,就這么牽腸掛肚地過了一夜。 · 第二天一清早,趙晗在一陣低沉的輕語聲中醒來,還未睜眼就聽見“多吃點,快長胖……”諸如此類的叮囑。 “我不要長胖。”她喃喃道。 “不是說你?!?/br> 趙晗張眼就見某人以大蜘蛛的形象趴在她小腹上,嘴里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昕兒啊,快些長大,快些出來,你爹娘都快急死了?!?/br> “我不急。”說實話一想到生產(chǎn)時要經(jīng)歷的痛苦,趙晗只想這一刻越晚到來越好。 “我急啊?!?/br> “你急你來生。” 方泓墨抬頭,沖她憊懶一笑:“能生我倒是不介意,可惜無能為力?!?/br> 趙晗有種伸腳把他蹬下床去的沖動。 兩人正嬉鬧說話,突然外面轟隆隆一陣巨響,讓趙晗微微一驚,之后反應(yīng)過來,只是天上打了個極響的雷而已。 趙晗起了床,喚從露從霜進(jìn)屋來伺候梳頭梳妝時,外面黑壓壓的就和夜里一般,天空中雷聲不斷,時不時閃過一道白亮的強(qiáng)光,像是要把黑漆漆的天空割裂一般。 緊接著,這雨就跟從天上直撲下來似的,轉(zhuǎn)眼間就覆蓋了天地之間,雨水順著屋頂而下,從屋檐沖下來時,竟然像是小瀑布似的聚成了片。從窗口望出去,一片灰蒙蒙的雨簾,庭院中離得較近的幾株大樹也只余模糊的影子,遠(yuǎn)處的景物一樣都看不見。 從露從霜都在替他們梳頭,手不得空,便叫心香進(jìn)屋,關(guān)上窗防止雨水撲濺進(jìn)來。 趙晗偏頭從鏡子里瞧著方泓墨,雨聲甚大,她還得揚(yáng)聲說話才能聽得清:“今日這么大的雨,你還出去嗎?” 方泓墨搖頭:“雨太大,歇過會兒再看,若是還像這般下個不停就不出門了,又不是與人有約?!?/br> 從露瞧了從霜一眼,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少爺不出門,表少爺也就不會出門了。 從霜天性比從露純真,沒那么伶俐,有時候還有點呆,可畢竟與從露相處久了,何況這件事正是她心頭為難之處,因此從露那樣眼神是何種含意她立馬就知道了。 她沒好氣地白了從露一眼,這妮子自從有了大牛哥,就喜歡替人瞎?fàn)考t線,本來沒什么的事,被她這么一折騰,倒變成有什么了。回頭仔細(xì)一想,表少爺可能真是有正經(jīng)事要問自己,反倒是自己顧忌太多,想得太多,把這事弄復(fù)雜了。 這會兒外面過來一個丫鬟,站在外間道:“稟大少爺少夫人,大夫人讓少夫人別去和春園請早安了,這雨太大,只怕路上太滑容易摔著?!?/br> 趙晗起身走到外間,見是婆婆院里的丫鬟,便點點頭道:“替我多謝母親體貼?!边@大雨天的,婆婆還特意吩咐人過來叫她別去請安,可見是一直想著她的,當(dāng)然也是因有了孕情況特殊。 “是。大少爺大少夫人沒什么吩咐的話婢子回去了?!毖诀咝卸Y離開。 韓氏交待趙晗不用去請安,方泓墨沒病沒傷不用生孩子,可免不了這定禮,便撐開把油絹傘,施施然往和春園去了。 直到這日方泓墨與趙晗用完早飯,大雨都沒停歇,方泓墨道:“看來今日是出不去了,就是要去對開誠說一聲,別讓他一直等?!?/br> 從霜便主動接了這樁跑腿的差事,撐著傘往外院西廂而去。 ☆、第123章 道歉不成 這場豪雨接連下了半個多時辰仍是不停,饒是方府每個院子都設(shè)有排水的溝渠,耐不住雨量太大,地面上雨水來不及排走,好些地方雨水積了起來。 從霜穿著繡鞋,沒走幾步路就連鞋帶腳都打濕了,好在天氣炎熱,倒也不覺冷,只是怕泥水弄臟裙擺,便用一手提高裙子走。 她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自己一個伺候人的丫鬟,表少爺有事打聽,叫自己過去,居然一直拖到第二天才去,也是太過分了,表少爺不會生氣了吧?一想到這兒,心頭就是一陣不安。 說到底還是常開誠為人平和寬厚,出身也不高,更沒一點少爺威風(fēng),在方府的下人沒一個怕他的,若是換做方泓墨發(fā)句話讓哪個過去,就算說得客氣,被叫到的人也會馬上擱下手里的事,急忙趕過去聽吩咐了。 外院廂房都是一明兩暗,正中一間為日常起居,兩側(cè)為臥室。從霜到了西廂,見正中間的房門敞開著,表少爺應(yīng)該在里面。 只是雨太大,屋里光線幽暗,她看不清里面,便收了油絹傘,把仍然淌著水的傘小心地斜擱在門外的墻邊,站在門外怯怯地叫了一聲:“表少爺?” 常開誠正坐在屋里等著方泓墨來,忽聞從霜的聲音,不由又驚又喜,急忙起身,幾步跨到門口,見果然是她,便喜悅地笑道:“你來啦!” 從霜一怔,臉上當(dāng)時就有點發(fā)熱,張口就說什么你來啦,倒好像是專程等著她來似的。 她低下頭:“表少爺在就好,婢子是來傳話的,少爺說今日雨勢太大,不宜外出?!?/br> 常開誠不以為意道:“哦,不出去就不出去吧,你快進(jìn)來坐?!?/br> 從霜一雙鞋子都濕透了,若是進(jìn)屋,定然一腳一個泥水印,便站在門外不肯進(jìn)去:“婢子是來傳話的,表少爺若是沒什么吩咐的話婢子就該回去回話了?!?/br> 一個站門外一個站門內(nèi),說話別提多別扭了,常開誠見她不肯進(jìn)屋,也沒法子,索性跨過門檻,與她一起站在檐下。 他撓了撓頭:“也不是什么吩咐,就是前日……前日那件事,我真不是存心的,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手,你別生氣?。 ?/br> 從霜這才知道,他找自己來竟然是為了向自己道歉,真是大出意料,她呆了會兒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急忙道:“您是表少爺,婢子這樣低三下四的身份,哪里有資格生您的氣?” 常開誠心想她沒生氣怎么連送碗湯水過來都不肯,還要找人代送呢?何況昨日請小丫鬟帶話,她也只做不知,昨日一下午帶一晚上都沒來。今天大概是表哥要她來傳話才不得不來,還站在門口連屋子都不肯進(jìn),那不是生他的氣,還能是什么? 常開誠一個粗糙漢子,不懂女兒家心思千轉(zhuǎn)百繞,更不知道從霜有許多顧慮,只當(dāng)從霜是惱他,他口才不便,不懂怎么說才能讓她消氣,著急起來便向她做了個揖:“我向你賠不是,你別再生我氣了。” “表少爺千萬別這樣,這怎么敢當(dāng)……”從霜嚇了一跳,慌忙向側(cè)后方讓開他這一下作揖,卻因此站到屋檐外面去了,被大雨在頭上一澆,視線不明,她身后就是踏步,一腳踩個空,頓時向后仰面摔倒。 事當(dāng)緊急,常開誠哪里還顧得上男女之防,趕忙躍前一步,眼明手快拽住她的手,伸另一臂攬住她的腰,防止她向后摔倒。 從霜身子輕巧,常開誠緊急關(guān)頭力氣用大了,這一下直接就把她拽進(jìn)自己懷里。他本就情系伊人,突然之間溫香軟玉抱了個滿懷,頓時心中**難以自抑。 從霜只是指尖被他輕輕蹭了下就顧慮成那樣,如今被抓著手抱了個滿懷還不能怪他,立時羞得滿臉通紅,掙脫了被他握住的手,用雙手掩著面不敢看他,嘴里只一疊聲地道:“放開,快放開……” 常開誠雖然憨,卻不傻,自然不會從霜一叫他放開就真的撒手不管了。 屋外面那么大的雨,就跨出屋檐外的短短數(shù)息時間,他們兩人都已經(jīng)滿頭滿臉的雨水,連睜眼都有點困難,且抱也抱住了,不差這一時半刻,便索性抱起她回到屋內(nèi),這才放她雙腳落地,待她站穩(wěn)后松開雙臂,此刻心中還真是戀戀不舍。 從霜縮著肩低著頭不敢抬眼瞧他,無意識地伸手捋開擋在臉上的濕發(fā),只想裝成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卻因又羞窘又氣惱,禁不住全身都在顫抖,才說了句:“婢子要回去……”眼淚就奪眶而出,混著臉上的雨水,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常開誠突見她落淚,這下徹底不知所措了:“你,你別哭,我不是存心的……” 從霜急忙阻止他:“表少爺,您別說了!” 常開誠訥訥住了口。 從霜吸了口氣,拿手帕抹了臉上的淚水與雨水,稍許平靜下來,“表少爺以后可千萬別在提什么賠不是的話,婢子身份卑賤,是伺候人的,當(dāng)不得表少爺這樣對待的。婢子只求表少爺忘了今日發(fā)生的事,以后都別再提了好嗎?” 常開誠頓時就急了:“你別這么說,我覺得你心地特別好,你別說自己低三下四,我不覺得你比我差。我在老家也沒人伺候,吃飯穿衣都是自己動手,我其實不是什么少爺,我就是,我就是……” 從霜漸漸平靜下來,臉上紅暈褪去,仍是垂首不看他,小聲道:“不管在老家怎樣,您既然是大夫人的侄兒,在方府您就是表少爺。您千萬不可對婢子們這么客氣,是要被人看輕的?!?/br> 常開誠瞧著她落淚時楚楚可憐的模樣,心情激蕩不已,又聽到她這樣勸說,一陣沖動,脫口而出道:“別人看輕我不在乎,我就在乎你怎么看我。” 從霜才剛恢復(fù)少許平靜,聞言臉又紅了,一句話沒說,低頭沖出屋外,拾起地上油絹傘,也顧不上大雨如注,邊小跑邊撐傘,等到她撐起傘,其實全身都濕透了,只是此時她根本考慮不到這些,只一心想盡快離開這院子。 常開誠不敢再追,心中郁悶至極,鬧了半天,道歉沒道成,反讓她更生氣了。 · 從霜一身*的回到朝嵐居,因為剛哭過,眼睛周圍*辣的還腫著,不敢回主屋讓少爺少夫人瞧見,急急忙一頭鉆進(jìn)廚房,舀了一瓢冷水,將臉洗了洗,再把頭發(fā)衣裳稍許整理一下,也借此完全平靜下來,這才回屋換衣裳。 趙晗與方泓墨在外間屋里說著話,見從霜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fā),全身也是*地進(jìn)來,不由訝異地站起來:“怎么連頭上都濕了?不是撐著傘么?”她不是真正的古人,沒那么根深蒂固的尊卑觀念,雖然礙于主仆身份,有時不得不在這些丫鬟們面前搭起點架子來,但心底深處是把從露從霜當(dāng)meimei那般看待與關(guān)心的。 從霜笑笑,把在廚房洗臉時想好的理由說出來:“風(fēng)太大,把傘都刮了,婢子一時沒拿住傘,給雨淋了一頭?!?/br> 趙晗便不做他想,催促她道:“這風(fēng)雨也真是大,趕緊去洗洗吧,把濕衣裳換了?!?/br> 從霜點了點頭,就往里面走,回到丫鬟們住的那屋。 從露瞧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大驚小怪起來:“哎,你出去一回怎么變落湯雞回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掉湖里了呢?”。 從霜沒好氣的瞪她一眼:“雨大風(fēng)大,我這么出去一回,和掉湖里也差不多了?!?/br> 從露促狹地笑:“你就是這般模樣去見表少爺?shù)??表少爺找你問什么事了??/br> “我若是去的路上就淋成這般模樣還能見人嗎?回來的路上才淋到的?!睆乃昧烁蓛粢律?,匆匆進(jìn)入里間更衣。 從露見她避重就輕,哪里肯放過她,跟著進(jìn)了里間追問:“到底找你問什么事了?” 從霜小聲道:“他說前日不是故意的,叫我別多想?!?/br> 從露疑惑地瞅著她:“就說了這個?” “就這個!” “只為說這一句就特意叫你過去?這擱什么時候不能說呀?”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里蛔蟲?!睆乃獩]好聲氣的說著,快手快腳地地擦干身上,換上干爽的衣裙,一面拿干布巾擦著仍在滴水的頭發(fā),“他不就是個什么都藏不住的急性子么?!?/br> 從露半信半疑地盯著從霜,從霜被她看得不自在,白她一眼:“一直瞅著我作甚?我進(jìn)來換衣裳,你也在屋里躲懶么?” “下著大雨呢,少爺又不出去,那兩人屋里膩歪著呢,不喜歡我們在旁伺候?!睆穆哆^來替從霜梳頭,仍是不死心地向她打探。 從霜內(nèi)心惶恐不安,有個人商量總是好的,能信得過的姐妹,說到底還是只有從露,最后還是附在她耳邊,小聲把方才的事情說了,最后問道:“從露姐,我該怎么辦???” 從露之前雖然取笑從霜,卻是打趣的成分居多,沒想到從霜去傳話卻弄出這么一樁尷尬事情來,表少爺還說什么“別人看輕我不在乎,我就在乎你怎么看我”,說出這樣的話來倒像是真的對從霜有意似的。 她聽完從霜所說,神情反而倒嚴(yán)肅起來,壓低聲音道:“還好雨下得大,都躲在屋里不出去,不會有人瞧見這回的事。從霜,這事兒可千萬不能讓第四個人知道了。表少爺這話是不是當(dāng)真還難說,若他對你是真心的,那倒還好,就怕他現(xiàn)在說得好聽,以后又改了主意,萬一弄得不好……紅菱的下場你也看到了。” 從霜咬著嘴唇點點頭。 ☆、第124章 以禮相待 從露見從霜惴惴不安的樣子,又安慰她道:“也不用這么擔(dān)心,其實表少爺人真的挺好,若他是真心喜歡你,這倒是個好機(jī)會,別人要還要不來呢!你喜不喜歡他?” 從霜慌忙道:“從露姐,別說了,這事我根本想都不敢想,表少爺和我身份不同,不可能的……” 從露還想再說,從霜匆匆忙忙把換下來的泥水淋漓的衣裙放入盆里,端了出去,免得她再繼續(xù)問這些讓人羞窘不已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