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一進(jìn)來瞧見趙晗也在,方興急忙行禮道:“少夫人好!” 趙晗微笑問道:“找到瑪格麗塔號了?” “找著啦!”方興滿臉興奮地點點頭,這就開始回稟他這幾日的見聞:“少爺,小的陪著迭戈一路急趕,到了明州已是傍晚時分啦,當(dāng)即就去了碼頭,還真找到那條船了,那條船還挺大,果然是跑海的船,和小的在江邊瞧見的平底船完全不一樣呢!” “迭戈帶小的上了船,船上的人瞧見迭戈十分高興,沖過來就抱住他,使勁兒拍他背,還有人朝小的沖過來要抱小的,可把小的嚇壞了,趕緊朝船下跑,沒有看清腳下,差點就掉海里去了!” 趙晗想象當(dāng)時情景,不由笑了出來。 方泓墨聽了亦大笑:“番人熱情,用擁抱表達(dá)喜悅之情,你便是給他們抱一下又如何?何至于嚇得掉海里去呢?!?/br> 方興一臉抗拒之色,搖頭道:“小的可受不了那種熱情。被那些熊一樣滿臉大胡子的番人漢子抱,想一想都……”邊說邊打了個寒噤,趕緊打住不再說這話題。 瑪格麗塔號上只有三五個值守的船員,和迭戈說過幾句后,便由一船員帶迭戈與方興去了船長與其他船員下榻之處。 船員里有幾個人懂得官話,本是負(fù)責(zé)與當(dāng)?shù)毓賳T打交道的,這就過來一個向方興誠懇道謝。 方興哪敢居功,便解釋了一番是自家少爺出資醫(yī)治迭戈,并命自己護(hù)送他過來找到瑪格麗塔號的。那人便要方興回來后傳話,他們十分感激方泓墨相助迭戈之舉,方興自然滿口答應(yīng)。 迭戈留方興在明州住了一晚,第二天方興向迭戈告辭回來。迭戈便把路上吃用花去的零碎錢補足,將方泓墨借他的一百兩全數(shù)還給方興,讓他又帶回來了。 方興把事情經(jīng)過說完,指了指桌上的包袱道:“迭戈說他還要在明州呆一段時間,讓小的先回來還錢給少爺,一百兩全都在這里啦?!?/br> 方泓墨點點頭:“我已和賬房提過此事,你回來一路上的開銷,直接去報賬支領(lǐng)吧?!?/br> 方興答應(yīng)了,退出書房。 · 方泓硯在這年頭上,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nèi)連著挨了兩次家法,著實吃足苦頭,不過全為皮rou傷,不曾傷筋動骨,治療又及時,到了二月底已經(jīng)能起床走動了,這就恢復(fù)了每日晨昏定省。 他見著方泓墨與趙晗,倒也會過來主動問候,只是初起時還有些許尷尬之色。畢竟先前所做之事,是他對不起兄嫂。 方泓墨在這半年里經(jīng)歷過這許多事后,反而越發(fā)看淡重生之前的事,且泓硯挨了家法,也已經(jīng)對所犯之錯贖了罪過,他對泓硯的態(tài)度反而比婚后那時緩和許多。 方永康與韓氏自然喜見他們兄弟和睦。趙晗立場超然,旁觀這對兄弟相處,總覺他們之間仍有疏離之感,但想想也屬正常,畢竟發(fā)生過那么多事,不可能當(dāng)沒發(fā)生過。 · 二月時日短,不知不覺進(jìn)入三月。 這日突然有客來訪,是名陌生番人,帶來一封給方泓墨的信箋,自稱迭戈船上的船員多斯桑托斯,方泓墨叫來方興一認(rèn),果然是當(dāng)初在明州時見過的船員之一。 此人雖能說官話卻說得不好,詞不達(dá)意,熱情地與方泓墨握手,表達(dá)了一番感謝之意后,只指著信箋要方泓墨看。 方泓墨便打開信讀了起來。信大概是托人所寫,筆跡清晰,但文法粗陋,只寥寥數(shù)語,寫著迭戈請他盡快趕去明州,卻沒寫具體為何事,只說重要且緊急之事須面談。 方泓墨疑惑問道:“何事緊急?” 多斯桑托斯指指天空道:“風(fēng)要變,我們?nèi)嗡?,半個月里就要走了,不走來不及。” 方泓墨聽明白了,目前風(fēng)向利于南航呂宋,再晚個一兩個月,季風(fēng)轉(zhuǎn)向,要往南航就是逆風(fēng)而行了。 既然迭戈要離開明州,且這一去不知還會不會再回來,也許是想與他告別,他對于守信守義的迭戈也頗有惺惺相惜之意,且泓硯原來管著的那幾家鋪子也都經(jīng)營順利,不用天天去管著,便準(zhǔn)備赴明州一次。 多斯桑托斯催得急,恨不得方泓墨當(dāng)即就出發(fā),若非去得時日較久,方泓墨還需做些相應(yīng)準(zhǔn)備,對父母妻子也要有所交待,說不定當(dāng)場就要被他拖上馬車了。 方泓墨安排多斯桑托斯在外院廂房里住下,入內(nèi)先去了次四宜居,向父母說明此事。 韓氏有些擔(dān)心迭戈和多斯桑托斯的來歷,方永康對此卻頗為認(rèn)可,做生意多結(jié)交各路人士本就是好事,何況聽方泓墨轉(zhuǎn)述此前事情,迭戈此人為人不錯,值得交往。 方泓墨回到朝嵐居,趙晗已經(jīng)聽丫鬟傳話,知道他要去明州,正在替他整理衣物行李。 他瞧見外間桌上、地上那兩大堆行李,不由哭笑不得:“你這是給我準(zhǔn)備行李還是要準(zhǔn)備搬家???” 趙晗自己在替他準(zhǔn)備衣物,同時指揮丫鬟拿東拿西,想到什么就讓她們拿出來,還不曾定定心心看過外間準(zhǔn)備的東西,聽見泓墨說話,出來定睛一瞧,自己也笑了出來,便道:“是多了點,我是怕你在外不如家里方便,沒想到東加一個西拿一件,一下子竟有這么多?!?/br> 方泓墨笑著搖頭道:“出門在外本來就不如家里方便,我不過是去明州而已,最多半月即歸,又不是要去蜀州,行李簡單點就好?!?/br> “這就精簡一下?!壁w晗點點頭,這一來去至少要花十多天,她自婚后就沒和方泓墨分開這么久過,對于他這次出遠(yuǎn)門,頗有些戀戀不舍。所以整理行李時,才會恨不得什么都給他帶全了,只怕少帶一樣讓他路上不便。 “先別忙了?!狈姐话炎ё∷氖?,把她拉進(jìn)懷里。 從露從霜等丫鬟見狀,便識趣地退出房間。 趙晗被他攬著腰抱住,心中本來少許的不舍之情變得愈發(fā)濃烈,伸臂環(huán)抱住他,一言不發(fā)地將頭側(cè)靠在他胸前。鼻間聞到他衣衫上淡淡的熏香,被他體溫一蒸,混合些微的汗味,成他身上獨有的氣息,只覺愈發(fā)依戀。 方泓墨亦覺不舍,每次回家來最先見到的也最想見到的便是她,不知不覺間,他已習(xí)慣了她在身邊。他輕撫著她削瘦的肩膀,低頭見她鬢發(fā)有些散亂,替她理了理耳邊的碎發(fā),指尖掠過她微涼的臉頰。 趙晗抬起頭。 方泓墨見她望著自己的澄澈雙眸里,飽含nongnong的不舍之情,不由心中悸動,低頭吻住她雙唇。 ☆、第87章 明州之行 本是最熟悉不過的擁吻,卻因這離別的淡淡不舍,讓這個吻具有與往日不同的激情。 兩人相擁著纏綿了好一會兒,趙晗稍許離開一些,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走了之后,我定會想你的?!?/br> 方泓墨忽然問道:“你想不想去明州?” 趙晗聞言抬頭,眸中光芒閃亮,說話尾音上揚:“你帶我一起去么?” 方泓墨見她雙眸發(fā)亮,也跟著微笑起來:“明州是個大港,淮京過去一路上官道平坦,干凈客棧也多,你在家左右無事,便和我一起去次,順便在那里玩幾天如何?” “那當(dāng)然好!” “此去明州還算是路途順坦的,只不過一路車馬勞頓,連著幾天馬車坐下來,會腰酸腿疼,十分辛苦,我怕你路上會吃不消?!狈姐臼遣辉杆钥嗍芾郏挪惶釒サ?,但方才那纏綿一吻下來,難舍難分,這才問她想不想去,只不過路上辛勞要先讓她知道。 “我不怕辛苦,我想和你一起去明州,累一些也不怕?!?/br> 趙晗一高興,便輕輕用力掙脫他懷抱,興奮地往里間走,“我馬上準(zhǔn)備準(zhǔn)備,若是一起去的話,我還得帶上……” “阿晗……”方泓墨想說我們不是還有件事沒做完嗎,他真應(yīng)該等一個時辰后再和她說去明州之事。 但見她忙里忙外的興奮樣子,他嘴角不覺彎起,眸中浮起笑意:“千萬少帶些東西,若是行李太多,只怕方元就只能跟在車后跑著去明州了?!?/br> 趙晗轉(zhuǎn)身,裙擺亦旋轉(zhuǎn)著飛揚起來,彷如她此時飛揚雀躍的心情。她笑著應(yīng)道:“知道啦,我只帶最必要的衣物行李就好?!?/br> · 在書房里候著的方元,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噴嚏,他望著窗外揉了揉鼻子,疑惑地向上拉了拉衣領(lǐng),這天,不冷??? 不久,方泓墨進(jìn)入書房,問道:“讓你去辦的事怎樣了?” 方元道:“回少爺,榮大爺說他這些天有事,沒法子離開淮京十幾日那么久?!?/br> 方泓墨眉頭微揚:“他沒空去明州?” 方元急忙道:“不過榮大爺寫了兩封信,引薦另一位范公子,說是熟悉許多異國語言的,不光能說還能寫,尤其是葡萄牙語,說得比榮大爺更流利呢?!?/br> “范公子?”方泓墨疑惑地接過方元遞來的舉薦信,打開看了起來,“范思源……” 榮遷的信上說,此人原本是提舉市舶司的書吏,讀過書考過功名,通熟多國語言,但體弱多病,經(jīng)常因病告假,無法正常去司里署事,最后不得不因病請辭,在家休養(yǎng)。信末又特意注明,此人性子有些孤僻,但為人不壞,望方公子與之相處時多多海涵。 方泓墨看完信追問了一句:“這位范公子答應(yīng)和我們一起去明州嗎?” “是,小的按榮大爺給的地址,拿著信找過去,這位范公子住福慶坊柳條巷,正好在家,看完榮大爺寫的信后,他答應(yīng)了一起去明州,小的便與他說好,明兒一早馬車去接他。” 能找到通葡萄牙語的人一起去就好,短短相處十多天而已,也不用管他性子孤不孤僻,方泓墨滿意地收起舉薦信,讓方元退下了。 · 不知是不是春困,趙晗這幾天不知怎么的覺得特別懶散愛困,但今夜卻完全不同,只因第二天要出發(fā)去明州,讓她興奮地睡不著覺。 方泓墨一覺睡醒,朦朧中覺察到她還在翻身,嘴角一彎,將她撈進(jìn)懷里摟住,懶洋洋地低聲道:“還不睡?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出發(fā)了,別到時候起不來?!?/br> 趙晗閉著眼睛在他懷里動了動,調(diào)整一下睡姿讓自己更舒服些,說道:“這是我第一次出遠(yuǎn)門呢,就不許我多高興會兒?”平心而論,算上現(xiàn)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但在古代卻是真正地第一次離開淮京城。 “許。為夫哪敢不許?為夫就怕夫人晚上太高興了,白天卻打瞌睡,錯過了路上的風(fēng)景?!?/br> 趙晗輕聲笑:“那我再試試能不能睡著?!?/br> “既然睡不著,就不如做點有趣的事吧……” 趙晗趕緊道:“我已經(jīng)睡著了?!?/br> “阿晗啊,你騙人?!?/br> 趙晗一聲不吭,抿著嘴悄無聲息地笑。 “我來試一試,聽說睡著的人不怕?lián)习W?!?/br> 趙晗才不會上他的當(dāng),仍然保持靜默。 他的手指沿著她的腰際慢慢移動,她不由自主繃緊了身體,可是仍然忍著不笑也不動,盡可能地不去在意他的手帶來的癢感,勉強忍過一會兒后,倒也心無雜念了。 方泓墨本就是逗她的,逗了會兒自己倒生出些其他念頭來了,但畢竟明日要出門遠(yuǎn)行,他和她都要養(yǎng)足精神,便也不逗她了,摟緊她的腰,將頭埋在她肩后,啞聲道:“睡吧?!?/br> 趙晗緊繃的身體一下子放松下來,又心無雜念,頓時身體的疲倦襲來,很快就睡著了。 · 第二天,外面敲四更梆子的時候,他們就起來了。因要早行,前一夜就向祖父母以及父母叔嬸辭行過,因此今日更衣洗漱過后,簡單地用了些早餐后就直接從朝嵐居出發(fā)了。 出了角門,天空仍然黑漆漆的,借著方府門外高懸的羊角燈的燈光,趙晗瞧見一名衣著質(zhì)樸的陌生男子獨自側(cè)立在車旁,立時便知是榮遷信中引薦的那位范公子。 范思源穿一件半新的靛青直?,身形十分削瘦,聽見腳步聲,轉(zhuǎn)過身來。趙晗看他大約三十來歲年紀(jì),五官清俊,長眉鳳眼,薄唇微抿,嘴角邊有淡淡的向下紋路,瞧著便是不太易相處的樣子。 方泓墨上前微笑作揖:“范公子,這次明州之行還要有勞你了。” 范思源亦躬身作揖:“不敢當(dāng),方公子多禮了?!?/br> 方泓墨轉(zhuǎn)向趙晗介紹道:“這是內(nèi)子方趙氏?!?/br> 趙晗淺笑著向范思源福身行禮。范思源亦向她微微躬身頷首還禮。 這時多斯桑托斯背著個行囊從里面出來,方泓墨向他介紹范思源道:“這位范公子通熟葡萄牙語,你可以與他用葡萄牙語交談?!?/br> 多斯桑托斯聞言十分驚喜,上前向范思源仍是作揖行禮,說話卻開始用葡萄牙語。范思源作揖回禮,亦用葡萄牙語與他對答。方泓墨見范思源果然對答如流,對于此行的交流問題便徹底放下心來。 四人這就算是互相見過,接著便上車出發(fā)了。 · 出發(fā)時還是黎明之前,馬車在黑魆魆的街道上向東而行,小半個時辰后,他們到了城東德勝門。城門開啟沒多久,已經(jīng)有早起的人陸續(xù)進(jìn)出,馬車稍微減速,通過城門后逐漸加快行駛。 大約半個時辰后,他們行到瀘江邊,從這里折而向南行,沿江直下。 沿著江邊行了一段,東邊的天際開始變得淺淡起來,很快就越發(fā)明亮。 趙晗卷起馬車的窗簾,瞧著江上日出,江邊新生的葦叢還十分低矮,放眼望去,江上麗景一望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