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端來了一盤翠綠的果蔬，張宓道：“油紙棚里剛剛摘的黃瓜，嘗嘗？”

    趙瑾不跟他客氣，拿起一只就咬，含含糊糊道：“甜?！彼煌f給秦惜珩一只，“公主嘗嘗，新鮮的好吃?！?/br>
    “什么時候到的？”趙瑾三兩口吃完一只，順手抹了抹嘴。

    張宓道：“沒多久，也就昨天?！?/br>
    趙瑾笑道：“那我來的可真是趕巧了?！?/br>
    張宓反問：“你什么時候來的不趕巧了？不早不晚，總能挑著我種的果蔬剛剛好的時候來?！?/br>
    趙瑾道：“你這兒的這一口新鮮，外面哪兒的都比不上?！?/br>
    張宓笑笑，“靠著這張嘴，這次在邑京騙了不少人吧？”

    秦惜珩忍不住一笑。

    趙瑾看了她一眼，跟著笑過后又對張宓道：“替你見過彭芒章了，我也說了，今年秋天，顏老先生會在滄州講學(xué)，他會去的。”

    “好，多謝?！睆堝抵x她一聲，又問：“你們中午想吃點什么？”

    趙瑾問：“你這兒有什么？”

    張宓指著油紙棚，“都在里面了，看中什么摘什么?！?/br>
    秦惜珩沒見識過菜地，當(dāng)下流露出一股很是向往的神情，趙瑾道：“公主先去挑吧，想要什么摘什么，臣稍后也去。”

    張宓見她支走了秦惜珩，就知道她有事要說，果然便聽她道：“我做了一件事，但不知道對不對?！?/br>
    每每有不知抉擇的事情時，趙瑾總想聽聽他的意見，如今劍西局面艱難，她不知道與秦佑為營是否正確。

    張宓問：“什么事？”

    趙瑾簡要言之，張宓道：“你是覺得沒得選了賭這一把，還是心中有數(shù)想全力相助？”

    “我只是有個猜測，但不知道有沒有猜對?！?/br>
    “你是猜，圣上早就知道這位燕王殿下一直在裝紈绔混子？”

    趙瑾頷首，朝他笑了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吧？”

    張宓也笑，“你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很難猜嗎？”

    趙瑾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

    張宓在她頭上一敲，“給我出題呢？”

    趙瑾嘆了口氣，喊他：“哥?！?/br>
    張宓道：“你與燕王這一手藏在幕后，只要遮好了，倒也不怕什么。怕就怕他日你真的助他上位，他卻反手來一招過河拆橋?！?/br>
    趙瑾沉默半晌，說道：“你知道的，我不怕死。若他能保你們和劍西三州平安無虞，那么就算死我一個，我也甘愿。從我接下這擔(dān)子起，我的命就已經(jīng)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br>
    張宓微微蹙眉，卻又在此時詞窮，不知能說點什么。

    “那儀安公主呢？”他想了想，問道：“我看你待她倒是沒什么芥蒂？”

    趙瑾便把糧草的事草草說了，道：“虧得有公主，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br>
    張宓看著她的臉色，心中隱有猜測，“你不會是對她……”

    趙瑾自嘲似的笑了笑，搖頭道：“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看不懂我自己了?！?/br>
    張宓道：“可你這……你如何能？”

    “是啊，”趙瑾低吟，“我怎么能?！?/br>
    “你總不能一直這么騙她?！睆堝堤嫠?，“倘若哪一日公主知道了，你又該如何？”

    “所以我一直不敢說?！壁w瑾攤開手掌，然后又合閉成拳頭，繼而再展開，說道：“就像這過手的風(fēng)，伸開手時可以感受得一清二楚，但一旦握住，就什么都沒有了?！?/br>
    “懷玉！”秦惜珩掀開油紙布的一角，招手對這邊喊著，“你快來幫我?！?/br>
    “就來?！壁w瑾并未耽擱，順手拿起個竹筐就去。

    張宓滿目憂心地看著她的背影，倏而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山間無人煩擾的時間總是格外地快，晃眼便是日浮西照。趙瑾在茅屋的不遠處生了一攤篝火，將之前儲藏的紅薯拿了幾個來放到火堆旁。

    秦惜珩在她身邊坐下，就這么托著腮靜靜地看她烤紅薯。

    “這紅薯也是蔚熙種的，臣去年來幫忙澆過幾次水，算是種了十之有六吧?！壁w瑾拿樹枝翻動著紅薯，一面說著。

    秦惜珩笑道：“倘若梁州也能置軍屯，你閑來無事是不是就住在屯田里了？”

    趙瑾道：“若梁州真能屯田，臣就把侯府全部遷到田埂上?！?/br>
    秦惜珩慢慢地斂下笑意，問她：“為了梁州，你連命都可以不要嗎？”

    趙瑾手上的動作一止，良久之后才道：“臣其實沒有那么厲害，反之，臣的能力有限得很，若不是這襲來的侯位，臣一無是處?！?/br>
    “你不要這樣妄自菲薄。”秦惜珩牽住她的一只手，摩挲著她掌心里厚重的繭。

    “公主，臣身體有殘，不值得的。”趙瑾掙扎著說出這話，妄圖將手抽出來。

    秦惜珩握得緊，她看著趙瑾說：“你再怎么甩開我都沒用，因為我不會再松手了?！?/br>
    趙瑾的眼睫微微顫動，她不安地偏了偏視線，痛心無力道：“公主何苦?！?/br>
    余暉的光影漸漸落下，星辰換上天際，明月初升，在這遠山近峰間投下翩翩白芒。

    秦惜珩披著潔白月色，莞爾道：“懷玉，我喜歡你啊。”

    趙瑾即將要說的話全被堵了回去，隨即陷入了沉默。

    秦惜珩道：“這幾個字我對你說了這么多次，可你每次都是無動于衷。懷玉，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聽不到我這個傻子再對你說這幾個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