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一整天,有差不多身形的女人路過,總會掀在他心里掀起一片狂瀾,可定下神判斷,又化作透頂失望。 景勝托人查過于知樂的租房信息,她還沒退房,水電也還在使用。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根本不敢當面找于知樂。 怕她會更厭惡反感自己,從此躲得更遠,躲出他還能望到的范圍和視界。 這么些天,她也沒再做過代駕,沒再送過蛋糕,只回了兩趟陳坊。 他給二叔打電話,想問這段時間,林有珩和于知樂之間有無再次聯(lián)絡(luò),二叔的回答也都是,沒有。 有時上班事少,景勝會不停地把以前和于知樂一起玩過的手游,挨個反復(fù)登一遍。 只有這里。他被漏下了。還有能親近到她的希冀和僥幸。 他奢望于知樂會突然上線,那他一定強忍住手抖也要邀請她組隊,和她說好多好多心里話,跟她說好想她,特別想她。 可是, 沒有, 她的名字始終灰蒙蒙,戰(zhàn)績還停留在他們分手前一夜。 慢慢的,景勝也明白過來了,她不是忘掉了刪去他的游戲好友,而是根本不會再回來,回到有他的世界。 景勝重新坐回了后座,前排司機還是熟悉的宋至。 一切恢復(fù)到最初模樣,于知樂仿佛完全從他生命里消失了。 半年光陰,恍若一夢。 —— 三月底,悶頭在家練了大半月歌的于知樂,接到了久違的林有珩的電話,約她在上次的“中意”見面。 于知樂依然把吉他背了過去,它現(xiàn)在是她的半條命。 這一次,林有珩來晚了十分鐘,仍是好脾氣地和于知樂抱歉。 于知樂只說:“沒關(guān)系?!?/br> 女人今天的打扮依舊低調(diào),點了杯喜歡的抹茶拿鐵。她也不忙開口說事,等服務(wù)員上來,抿了口,才不慌不忙問:“于小姐,你和景總分手了?” 于知樂一怔,眼光閃爍兩下,才問:“嗯,有一段時間了?!?/br> “嗯,是有一段時間了,”林有珩擱下古樸而考究的粗陶杯子:“托景致成來問過我好幾回?!?/br> “哦,”她怕于知樂不明白:“致成就是景勝二叔?!?/br> 于知樂頷首,不言一字,似乎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 林有珩卻沒有輕而易舉帶過,反倒有長駐在上邊的傾向:“你們怎么分手的?” 于知樂不免抵觸,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直觀地給出自己感受:“這個和今天見面要說的事有關(guān)系?” 林有珩面帶微笑:“對,有很大關(guān)系?!?/br> 她又問:“你提的分手?” “嗯?!?/br> “為什么?”林有珩翹起了腿,一只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為什么和景勝分手,你當我八卦也好,我很想聽聽原因?!?/br> 于知樂沉默。 林有珩像是可以洞察人心:“于小姐,沒有人派我來問這些,我今天聯(lián)系你,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你大可以放心。只是我自己想問,我想對你有個更為深入的了解。” “我也不知道怎么說?!庇谥獦坊亍?/br> 林有珩揚眉,始終維持著春風(fēng)拂面的態(tài)度:“你慢慢組織語言,我可以等。” “因為……”記憶穿堂風(fēng)一般涌來,于知樂沒有讓她多等,她只想快點跳過有關(guān)景勝的一切:“我想要回自我?!?/br> 于知樂抿抿唇:“景勝對我很好,這點毋庸置疑,但我并不認同這種好。” “我是獨立的個體,可他把我當一張白紙,完全空白的紙,很自以為是地畫著自己想要的圖案,涂上自己喜歡的顏料?!?/br> “他以為這些我也喜歡?!?/br> “其實我不是?!?/br> “說出來也好笑,我上次下定決心找你,有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向景勝靠攏,想跟他以后,”說到這,于知樂自嘲地笑了笑:“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其實錯了,我和他各自的未來藍圖,除了會在一起,根本沒有重疊的部分?!?/br> 女人輕輕呵了一口氣,眼光逐漸變得虛無渺遠:“這些年來,我受到了很多因素的牽制,有家庭,也有感情。當然,更多是我的家庭情況,其實說起來也不復(fù)雜,無非是世俗的東西在作怪,但也不好受就是了?!?/br> “如果非要當我是一張紙,那我之前二十多年的經(jīng)歷,是在這張紙上潑了墨,涂了層灰水,陰森森的,很隨意,也不好看?!?/br> “所以,那個晚上,我和景勝吵架提分手的那一晚,我看著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把這張紙翻面,把筆握回自己手里,重新給自己題字,” 女人的眼里,似能跳動出火光。她的聲音,那樣從容不迫,也那樣堅定不移: “也許那么鮮艷華麗,五彩斑斕,但一筆一劃寫下的,都是我真正想要的人生?!?/br> ☆、第五十六杯 林有珩許久沒有開口, 只是深深端詳著于知樂。 此刻的她,可真像一張翻面的白紙啊。 她好像什么都沒有了,親情,愛情, 但也好像什么都不需要了。 林有珩莞爾道:“看來你已經(jīng)準備好?!?/br> 于知樂恍然回神:“什么?” 林有珩又喝了口拿鐵:“我今天過來,是想告訴你一個消息。” 她放下腿,正襟危坐:“公司同意簽?zāi)懔? 你的那些條件, 我們也接受, 你不用和嚴安組樂隊, 單獨出道?!?/br> 于知樂的瞳孔, 隱隱浮出亮。在許多追夢年輕人的眼里, 林有珩都見過這種不可抑制的光芒。 但很快,這點亮又黯下去幾分。 女孩的反應(yīng)在林有珩意料之中,她一語道破:“你剛和景勝分手, 又簽約他家旗下的公司,對你來說, 是有些為難。” “所以, ”林有珩看著她:“我剛才會問你那些問題。” “你心態(tài)豁達, 是我欣賞的那類人,”中年女人雙手交疊到桌上:“你剛才的話里,我也聽出了一些你想要擺脫景勝控制的意思。但我必須說兩句,你去別的公司,其他地方,其實還是脫不開景元的勢力。每個行業(yè)輔車相依,不止是我們傳媒業(yè)?!?/br> 林有珩一臉的感同身受:“我年輕時和你一樣,也是一個不被家里重視的女孩子,我父母是老師,非常傳統(tǒng),他們常說一句話,好女孩子去唱什么歌??!” “但我還是去了,”她笑笑:“雖然最后沒怎么唱吧,但我創(chuàng)造了許多好聽的曲子,成就了不少優(yōu)秀的歌手。” “所以我坐在這,完全有資格,也有資本說這些‘大話’?!?/br> 林有珩正視著面前這個,似曾相識的自己:“于知樂。” 她第一次叫出她的全名,不再是那么客氣的于小姐,也因而顯得更為親近: “你要實現(xiàn)自我,實現(xiàn)夢想,在哪都一樣,沒必要為了男人膈應(yīng)這些。我大學(xué)時還拒絕過景致成呢,現(xiàn)在不一樣在他手底下干活,相處愉快。” 似乎想到什么,林有珩掩唇笑出聲:“哈,他們景家的基因太有趣了。景董事長的夫人,景勝他奶奶,也是個女歌星,戚鶯音,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br> 于知樂搖頭。 “民國時期的了,先不提這個。” 見女孩臉上的遲疑在減退,林有珩才放心滿意地總結(jié)陳詞:“既然決定好了,那就心無旁騖,走下去,別回頭,更別左顧右盼。能影響你的,只有你自己?!?/br> —— 四月中旬,于知樂正式簽約景元音樂。 這紙消息很快傳到景勝這里。 彼時,他在開周五小會,并把財務(wù)總監(jiān)訓(xùn)了個狗血淋頭。大家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發(fā)一言,小景總最近火氣大得仿佛更年期提前了三十年,在公司內(nèi)部是眾所周知的。 桌上手機一響,景大噴菇被打斷,面色更為不快。 他閉了閉眼,癱坐回轉(zhuǎn)椅,一把撈過手機,舉到眼前看,是條微信新消息。 宋至:[圖片] 景勝放大那張圖,是份景元音樂公司的藝人合同,乙方那欄,儼然簽上了龍飛鳳舞的“于知樂”三個字。 眉心瞬間舒展,景勝揉了兩下左眼,放大縮小,再放大再縮小,把那個簽名重看了好幾遍。 然后嘴角咧開了,眼尾也彎起來,不受控制地?zé)o聲地癡笑。 這番神態(tài)當然被一圈的下屬盡收眼底,眾人對望,不知原委。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發(fā)生了,前一秒還美滋滋笑瞇瞇地景勝一拍桌子,起身宣布:“散會了,散會?!?/br> 然后拿上筆記本徑直走出了會議間。 留下大家面面相覷。 一回辦公室,景勝就給宋助打電話,興沖沖問:“哎哎哎宋至宋至,圖片不是你p的吧?” 宋助回:“我哪有這么高的p圖技術(shù)?!?/br> “喔,”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快把景勝沖暈了:“她簽了我家公司!是不是在暗示我還有機會?一定是吧,哈哈,呵呵,肯定是。” 他浮想聯(lián)翩,在那情不自禁地樂呵。 景勝撐臉,一只手急促地在桌面叩著,腿也焦慮地抖:“你今天見到她了嗎?” “見到了。” “我靠!我都沒看見!”景勝來回掀著面前一本無辜的商業(yè)書,一定做些高頻率的動作,才能緩解他內(nèi)心那些激動的顫栗。他埋怨道:“你怎么不偷拍幾張?我雇你有什么用?” 宋助很委屈:“我怎么拍,也就遠遠看了幾眼,于小姐今天搬到公司宿舍了?!?/br> “她……”景勝有好多話想問,百轉(zhuǎn)千回,終究只說了兩個字:“好嗎?” “我看于小姐狀態(tài)還不錯,”宋助停頓少刻,又道:“哦,她還剪了短發(fā)?!?/br> “多短?” “到下巴,內(nèi)扣那種?!?/br> “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