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崔季明踹了紅發(fā)小子一腳:“紅毛,給我開門去。” 紅發(fā)小子推開了門,龔爺走了一段時間,這地方半個月不擦都能積下一層比餅厚的灰,打開門一陣塵土飄揚。紅發(fā)小子捂著腰坐了個請的姿勢,開口道:“郎君,我叫阿繼——” 崔季明真是開眼界了:“大哥,你在做自我介紹么?你看我長的像會關(guān)心你叫什么的人么?” “我祖上是突厥人,紅發(fā)也是遺傳,是家族榮耀,郎君莫要叫我‘紅毛’?!奔t毛一本正經(jīng)道。 崔季明:“……那個阿繼,你快點兒告訴我龔爺藏東西的地兒在哪兒?!备嬖V了之后好讓你趕緊閉嘴。 龔爺自己的屋弄的跟閨閣似的,好幾道粗劣的屏風,掛了不少做帷幔的破布,紅毛熾俟指了指大床底下,和幾處嵌進墻壁的書架,還有一個地下暗格里放著的帶鎖箱子。崔季明麻溜的將紅毛綁在床頭,三人各司其職開始搜。 崔季明半個腦袋拱到床底下,嘴上還叨念著:“半大小子整天往床底下藏東西,這么個肚子上的皮都快耷拉到膝蓋的老頭子,也往床底下藏,這都些什么跟什么啊……” 崔季明從床底下?lián)瞥鰞扇齻€抽屜似的盒子,里頭都是些匕首金幣、有幾張地圖和些雜碎,她沒有耐性的翻了翻。 周宇:“三郎,這就有些寨子中人口的記載,也沒有別的了?!?/br> 人口記載? 崔季明起身走過去,隨手翻了翻,這龔爺竟然也算是有點本事,做了個簡單的戶籍登記,一共戶數(shù)也不多,各家的資產(chǎn),每年的人員傷亡都寫得清清楚楚,還有些對于龔寨經(jīng)營狀況資金核算,崔季明嘴里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哼。 這個老賊,竟然還有那么些管人的本事,雖然人品垃圾,但在規(guī)整資源的水平上,估計能比賀拔羅強出三個裴森。 陸雙打開了那箱子,里頭是些帶牙印的金幣,崔季明不管陸雙往腰帶里塞得行為,走過去用衣袖擦擦也咬了一口。 軟的很,好玩意兒。 于是她也順手往腰帶里塞了兩塊,讓陸雙鄙視了:“咱們?nèi)杉邑斎f貫,五姓嫡子,還用得著這玩意兒。” 崔季明道:“像你這種色胚,會因為自己女人多,就瞧不起外頭的美女么?我這種財迷,也不會因為自個兒有錢,就跟別人的錢過不去?!?/br> 三人磨嘰了一圈,崔季明往紅毛走過去,打算看看他能不能生出來諭令的時候,陸雙的臟鞋踩在龔爺?shù)拇采?,往床頂棚上一摸,道:“找著了!?/br> 龔爺床頂上是一層黃色的絹帛繃得棚頂,如今這年頭落后的很,幣帛通行、交通不便、擦腚都要用籌片,民間也不忌黃色。陸雙從腰后甩出個小刀來,將絹帛輕輕劃開,從里頭抽出一段去掉兩軸的金色絹帛來:“這就是那諭令,這龔爺好本事,給藏在這里頭了?!?/br> 崔季明原地似笑非笑拍手:“比不過雙爺好眼力?!?/br> 陸雙挑了挑眉毛,扔給崔季明,她低頭掃過一眼,花押印璽均正確無誤,確實是那一塊兒諭令。 崔季明收好塞在胸口,卻不著急走。她后頭要做的事兒,不愿帶上陸雙,她不喜歡自己做事還有個別人在渾水摸魚。 崔季明:“事兒都到這兒了,雙爺要什么報酬,可該提了,再往后指不定我給不起了?!?/br> 陸雙半個屁不放的跟了她一個來月,沒少打聽消息送消息,什么都準備個完全,卻好像天生是她家奴才似的,只字不提要什么。 越是這樣,崔季明越小心。她甚至覺得陸雙要得東西,跟她本身關(guān)系很緊密。 陸雙笑:“崔郎好生見外,干的是行俠仗義的活兒,提什么報酬?!?/br> 崔季明:“按理我該接一句‘那我真不給了’,但我知道,你這會兒已經(jīng)從我身上在討報酬了?!?/br> 她說著走到阿繼身邊,手里寬背刀在他肩上比了比:“雙爺不說實話,你家這小子半條命也可以不要了?!?/br> 陸雙能帶她進龔寨,里頭必定有個內(nèi)應。紅毛出現(xiàn)的時機太準也就算了,陸雙之前急于探她如何對待院內(nèi)侍衛(wèi),估計就是怕崔季明是個心狠手辣的,直接碰見紅毛就動手殺人。 更何況按著崔季明的想象,這龔爺性情陰狠多疑,怕是沒什么親信,有也不會留在寨內(nèi)。 這紅毛卻能指出龔爺三個藏東西的地兒,其中一個放的還是不少金子。 而且藏諭令的地方十分巧妙,縱然陸雙有天生會找東西的狗鼻子,他們搜的時間也太短了點。 怕是這紅毛或是陸雙手下別人,早就來龔寨內(nèi),把行路和東西的位置都給提前刺探好了,一切都確定的無錯后,再領(lǐng)崔季明進來拿東西。 崔季明以為自己是個深入虎xue的,恐怕則是個旅游觀光的。 陸雙搓了搓手笑道:“咱們都知道崔郎一個盤兒攝的芽兒,看著手狠,一把海青子耍的利落,可卻生了個仁義蠶子。” 崔季明不愿跟他扯皮:“屁的沒有,不用驗我懂多少黑詞,我沒混過你們那道兒,不懂你們的規(guī)矩,有話說話!” 陸雙總算說了人話:“郎君也是知道,那牌子來自我們幫的十三娘,十三娘手底下一幫三十來個人喪命在龔寨。陸行幫像我這種會點兒雜牌功夫的還是少,十三娘下頭三十多條人命都是咱們幫內(nèi)做過貢獻的平頭百姓,我在幫里頭也算不得什么,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也想一把火燒了這龔寨?!?/br> 崔季明一笑他這個“雜牌功夫”,二笑他“在幫里頭算不得什么”的自稱。 崔季明:“繼續(xù)。所以知道我也是個硬脾氣,還想平龔寨。這會兒只要領(lǐng)著我,將龔寨這里頭的一圈惡心人的景象看完了,我這么個人肯定恨得要死,更是會絕不放過龔寨一個活口。你們這個大隱隱于市的陸行幫,就可以看著我忙活了?!?/br> 陸雙連忙道:“這點兒小心眼,崔郎大人有大量,不會生氣吧?!?/br> 崔季明哼了一聲:“我說的可不是這點屁事兒!你在俱泰那踩了好幾回的點,考慮到之前在長安有人要殺俱泰,我不得不多想,可你又沒動手,到底在等什么!” 陸雙心道:王祿真是個倒數(shù)的廢物,殺個侏儒都做不好,人都到了西域還要他來接手這活計! 陸雙嘿嘿一笑:“我確實還有別的事兒,不過不是殺人,而是找人。也的確是跟崔郎有關(guān)系,便是崔郎那位跑了的內(nèi)侍,有人跟崔郎拜托了同樣的事兒?!?/br> 陸雙故意說出來。 “誰還要找言玉?”崔季明一提到言玉,仿佛是后背的毛都炸開了。 陸雙:“咱們陸行幫也在查,最后一次見過您家那內(nèi)侍,早在許久之前,卻是在焉耆了,焉耆如今雖然仍有小國抗爭不斷,可也算是……” 崔季明沒敢說出口,焉耆也算是到了東突厥的邊兒了。 他若是想找營生,為何要往戰(zhàn)地走呢? 陸雙看著崔季明面有茫然,嘆了口氣,剛要開口,忽然聽見了外頭一陣發(fā)了瘋一般的鈴響,還有的是尖銳的呼喝聲,登時手便扶在了刀上:“咱們被發(fā)現(xiàn)了?” 紅毛面色一白,搖頭道:“這鈴聲,是外敵來了?!?/br> “外敵?”崔季明愣了一下,陸雙也變了臉色,劃開繩索拎起紅毛,飛身往外而去,也不管什么守衛(wèi),高聲道:“三郎,快撤!怕是大勢有變!” 大勢?什么大勢? 三人朝約定好的那般,翻墻便往馬廄飛奔,外頭泥路上已經(jīng)亂作了一片,橫沖直撞的也不差他們?nèi)齻€,不知道誰扯著嗓子喊道:“突厥奴來了!” 崔季明驚得一個激靈,還似不可置信般喃喃道:“怎么可能!突厥人不是在圍著三州一線么?!不是說去了十萬大軍么!” 第49章 沖到馬廄來搶馬想要逃走的可不止他們?nèi)?,所謂烏合之眾,便是沒了主子已經(jīng)先把魂丟了一半,烏泱泱一隊人在馬廄搶馬,崔季明三人根本擠不進去。 崔季明:“……”有沒有人來看看她這個私闖龔寨的外人?。?/br> 旁邊一個兵匪拿著刀居然開始砍向搶馬的女人和奴隸,轉(zhuǎn)眼間刀下就斷了四五條人命,他也順利拽出來一匹瘦馬,還沒騎上,忽然從斜角里沖出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帶著一頭撞死的蠻橫,將手中的柴刀狠狠砍在了那兵匪的腿上! 崔季明要不是離得遠,能讓這血滋一臉。 那兵匪壯漢腿已經(jīng)斷了一半,骨頭扎出來,他尖叫著罵:“臭婊子你瘋了么!滾開——” 披頭散發(fā)的女人罵道:“你不帶我走!不帶你孩子走!我們娘倆都是你養(yǎng)的狗!臨死我也要咬斷你的腿!” 龔爺走了,馬匹數(shù)量畢竟不多,兵匪靠著手中的刀,率先屠戮,那聽說突厥人要來的女人奴隸知道被留下就是個死,這會兒想的全都是,反正都是死,怎么都要多拉一個墊背。 崔季明覺得這龔寨其實都不用讓她費那么大心思,來點外力,就是個自己炸了的雷。 她想起了什么,忽然往反方向走。 陸雙道:“你的兵都留在哪個方向等我們,外面雪不薄,我們走不快,能趕上么?” 崔季明道:“他們在西南角等我們,你們先去,突厥人來了,我不能不管賀拔羅?!?/br> 陸雙愣了:“什么?” 崔季明不打算多言。她如飛一樣沖向龔寨后門,敵人還沒到,這大門已經(jīng)敞開,不少人從后門往外跑。 天又下起了雪,她根本看不清所謂突厥人到底在哪里,越是看不清,心里沒有個預估,她越是恐慌。 崔季明沖到賀拔羅的城堡下,一拳打在鈴鐺上,對著銅吼喊道:“賀拔羅!杏娘!你們快下來,突厥人來了!突厥人!” 銅管道讓崔季明的嗓門震得發(fā)顫,上頭卻一點回音都沒有,崔季明急紅了眼,拉開了門卻看著根本就沒有電梯,仰頭望去賀拔羅將電梯升到了最上頭! 周宇和陸雙都跟了上來。 陸雙:“你之前摘了龔寨那么多人頭之后,龔寨就毀了他的鈴鐺和銅管,還想要上樓,賀拔羅怕他們來殺人,就毀了這電梯,他們這一個月根本就沒從上邊下來過。要不是最近總下雪,龔寨的人估計早放一把火,燒死了他們倆。” 崔季明一咬牙,順著電梯的路徑,攀著一道一道橫梁,就跟個猴子似的往上爬去。陸雙看她腿一蹬,就夠上了間隔七尺多的橫梁,也學著她往上爬。 崔季明動作極快,彈跳力驚人,她中途幾次差點脫手摔下來,最終還是順著梯井爬上了三樓。 “賀拔羅!杏娘!”崔季明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諘绲某潜?nèi),頂層探出一個腦袋來,賀拔羅哆哆嗦嗦的回應道:“來不及了,快要來不及了,他們就要來了,我們下去就正好迎上他們的馬,絕對會被活活砍死?!?/br> “慫鬼!”崔季明張口就罵。 他說著,從樓上扔下來一個鐵筒,崔季明一把接住,放在手里,后半句罵人的話都給嚇回去了,驚道:“你是用這個看到他們的?!” 她手里的正是一個簡易的單筒望遠鏡! 幾片透光度極高的水晶制成,她伸手拉開,便朝著旁邊陽臺撲去,雖有些模糊不清,倍率也不是很高,但她已經(jīng)可以完全看到遠處而來的突厥人了。 準確來說,那明顯是由兩方人馬組成的,一方似乎是曾經(jīng)本地的族長或國主,帶領(lǐng)著上千武器、鎧甲并不精良的隊伍,而另一方,則是偽裝過的突厥軍,他們身穿著各異的服裝,武器也雜亂,可馬匹卻是典型的軍中突厥馬,拉弓的姿勢也絕對是受過訓練的! 這兩批人加在一起,估摸有三千以上。 三千已經(jīng)不是個小數(shù)字,涼州大營六萬人,分到三州一線上,每州兩萬,州內(nèi)將軍直接指揮的中軍四千,但戰(zhàn)斗兵也不過兩千八上下,其中再算騎兵加跳蕩兵也不過一千五百人。 可對面是實打?qū)崄砹巳T兵??! 這是要攻城!只是他們來了,打算先鏟了“且末北府兵”這塊兒狗皮膏藥。 這幫人在風雪中策馬而來,速度極快,崔季明猛然高聲道:“賀拔羅!你的弩呢,你的大弩呢!” 賀拔羅顫抖道:“在上頭!” 崔季明將望遠鏡揣在身上,爬上樓去,才看到在最頂層,有三臺朝著各個方向的大弩,如同迫擊炮一樣,立在空窗邊,旁邊是一排一排女子手腕粗細、一人高的長槍,崔季明一望便知,恐怕這長槍就是大弩的箭矢。 其中一個大弩,正對準了龔寨。 “你教我怎么用!然后將另外兩個的核心部件拆掉,把你發(fā)明的所有跟軍武有關(guān)的東西,能砸碎的都砸碎!然后跟著他們走!”崔季明吼道。 賀拔羅懵了:“這個不難用,就是要多一個人協(xié)助才能使用!” 杏娘從下頭下層竄出來,直接將手里一個精巧玩意兒砸的粉碎:“這玩意兒不能給突厥人留,阿羅你走,我?guī)椭闾猛馍麅焊氵@個大弩!圖紙不要帶,扔火盆里就是,帶著你的腦子滾!” 陸雙第一次上這樓,十分新奇的到處走來走去,如同逛花園般從拔劍弩張的崔季明身邊走過。 崔季明朝他屁股就是一腳踹:“我管你想要從我身上討什么,我都盡量給,帶賀拔羅走!回播仙鎮(zhèn)!” “播仙未必安全,我們應該直接遁走石城鎮(zhèn)?!标戨p回頭。 “石城鎮(zhèn)就是個散集,指不定這會兒也有突厥人往石城走,播仙好歹兵還多,你先帶他回去!”崔季明說完了話,就不再看他。 杏娘也是一根倔骨頭,說留就留下,直接將賀拔羅踹走,陸雙沒有信不過他們二人,卻嘆了口氣,一邊幫著賀拔羅拆另外兩個大弩,一邊準備離開。 賀拔羅拆完了弩卻把部件都塞給陸雙,看著站在崔季明身邊的杏娘:“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