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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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自己的封賞,可就更多了。 輕輕撫了撫唇上短髭,司馬騰不再糾纏這些軍務(wù),徑自回到帳中,好生歇息去了。 第175章 “守住陣勢!挨緊了!別亂了陣腳!他們攻不進(jìn)來的!”結(jié)起的方陣中, 匪兵小帥高聲喊道。 他們盤踞在轑陽縣山林之中, 已經(jīng)有兩年多時間, 足足收攏了三千多人馬。以本地的羌人、匈奴和氐人為骨干,還有不少流民,戰(zhàn)力著實不弱。趁著匈奴亂起后, 劫掠縣府,搶糧搶人,很是有些聲勢。然而再怎么鬧騰,也是在樂平國境內(nèi),如今怎么冒出一堆上黨官兵來圍剿他們?! 更要命的是, 這些上黨兵可怕的要命! 隊中小帥不停呼喝, 想要隊伍更穩(wěn)固一些。面前多是騎兵, 在轑陽這樣山林居多的地界,不方便施展。只要他們穩(wěn)住了陣型, 想來那些金貴的騎兵也不敢硬沖。 然而正前方那隊精騎并沒有擺出硬沖的模樣。反而各個張弓搭箭, 如同圍獵一般馳到陣前, 放箭攢射。山匪哪來的盔甲, 只是騎射,也能讓他們陣腳大亂。這樣僵持下去,還沒等陣型被攻破,人就被射殺的一干二凈了! 要繼續(xù)守陣,還是干脆逃了算了?那小帥狠狠一咬牙:“頂?。∨e盾!他們不敢沖進(jìn)來的!援兵馬上就要到了!” 誰家沒有騎兵?他們的騎兵也是縱橫山林的狠角色。若是來了,定能殺的這些官兵屁滾尿流! 可是他是這樣想,手下的兒郎卻沒那么大的勇氣和韌性。當(dāng)眼前的精騎再一次轉(zhuǎn)向,朝著他們撲來時,端著粗陋刀槍,瑟瑟發(fā)抖的匪兵們終于克制不住,向后退縮。這一退,就像是在鐵板正中裂開了一道縫隙,那些持著弓,看似悠哉的騎兵,目中露出了兇光。當(dāng)距離陣營不到一百步的時候,馬兒撒蹄沖了起過。沒有留力,沒有停滯,就這么直直沖向了軍陣! 兩軍交鋒,尤其是步騎對戰(zhàn),靠的就是血勇。若是步卒堅韌,能夠站定不退,沒多少騎兵會舍得用戰(zhàn)馬強(qiáng)沖。但是一旦軍心動搖,露出疲態(tài),狼性十足的騎兵立刻會一擁而上,撕開豁口,扯爛軍陣! 這些沒有經(jīng)過正規(guī)軍事訓(xùn)練的匪兵又如何懂得,只是一步退縮,就決定了生死勝負(fù)! 如狼一般的精騎沖入了隊中,刀光閃爍,血rou橫飛。那小帥根本無法阻擋手下的潰逃,氣得發(fā)瘋。他們自家的騎兵,到底跑哪兒去了! 不足五里之外,另一場惡斗也在進(jìn)行。為了援馳自家兒郎,山匪們縱馬疾馳,恨不得能肋生雙翼!可是他們沒能趕到戰(zhàn)場,另一隊官兵斜刺里沖了出來,攔下了他們的這千余馬隊! “殺!都給我!”留著絡(luò)腮胡的羌人首領(lǐng)大聲吼道。 他可是這群山匪的酋帥,也是個極有膽氣,武藝高強(qiáng)的兇人。若不是精于騎射,又詭計多端,如何能打造出這樣一支龐大的匪兵? 因此,就算遇伏,他也不懼。反而須發(fā)怒張,下令死戰(zhàn)!都是騎兵,人數(shù)又極為相近,有何懼哉?殺干凈便是! 可是今日,他遇到的并非那些疲弱晉軍。 宛若下山猛虎,那隊騎兵了闖進(jìn)來。清一色的雪亮長刀,在踏踏馬蹄聲中,就像催命的陰魂!哪里來得如此武藝?簡直人人都可為他帳下先鋒小帥!更可怕的是,他們竟然并非單騎而戰(zhàn),而是三五成群,配合如一! 就算山匪各個兇悍,也抵不過如此的陣仗! “殺!跟我沖出去!”不比其他人,只是廝殺片刻,這匪首便知不敵。如此纏斗下去,不過是妄送性命。不如先逃出升天,再做打算! 然而他和手下心腹還未沖出兩步,一匹花白大馬就攔在了面前。那馬是良駒,足比凡馬高出一頭。馬上之人,更是黑甲冷面,煞氣逼人。一雙灰藍(lán)眸子,冰冷如刀,殺機(jī)凜凜! 這是敵軍將領(lǐng)!電光石火之間,那匪首反應(yīng)了過來,沒有任何猶豫,他率隊沖了上去。手下足有十余心腹,而對方只有三五親兵。只要斬殺敵酋,就能換來一線生機(jī)! 身居蠻力,他使得的是二十斤重的混鐵長槍。一槍戳出,能在敵人身上留下碗大一個窟窿!如今拼死揮舞起來,簡直猶若風(fēng)雷齊動!以一敵三,又有這等利器,何愁不斬敵與馬下?! 可是那毒龍般歹毒兇悍的一擊,并未落在敵人身上。藍(lán)眼將軍身形一側(cè),讓過鐵槍,反手一刀,便解決了圍攻的一人。 這是想撿軟柿子捏嗎?那匪首氣的露出了獰笑。手上不停,橫槍而掃!敵人坐下的花白大馬似乎通了人性,馬蹄一錯,竟然側(cè)彈出三步。這一讓,立刻又讓長槍落空,對方卻又取了另一條性命在手。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那匪首大喝一聲:“滇吳、東號,圍住他!” 兩騎應(yīng)聲沖了過來,三人成品字行,把那藍(lán)眼羯人圍在了正中。鐵槍、馬刀、長錘同時揮舞出來,若網(wǎng)若幕,籠住了敵將周身! 能中!三人心中,都是這句話語。然而那花白馬長嘶一聲,尥起了后蹄。一踢而中,背面那馬慘嘶一聲,甩下了主人。正面,羯將手中的長刀擲入了敵人前胸。而側(cè)面,一支混鐵槍刺入了他的肩頭。 中了!那羌帥心頭一喜。雖然失了兩個心腹,但是他擊中了敵人!然而下一刻,一股陌生的劇痛躥了上來。他順著痛處往下望去。只見那羯人空著的左手中,多出了一支矛,鐵桿紅纓,閃亮的槍頭埋入了自己粗黑的脖頸之中。 矛身一抖,鮮血迸濺。那匪首栽下了馬去。 以一敵三也能大獲全勝的無敵將軍,并未看那尸體一眼,而是冷聲道:“合陣!” 隨著這短促的命令,所有上黨騎兵開始聚合,手中兵刃和他們眼中的殺機(jī)也合在了一處。 “殺!殺!殺!” 蹄聲滾滾,殺聲沖霄。 ※ “都尉,你這傷怕是要縫上兩針?!笨吹睫榷嘉炯珙^的傷口,隨軍護(hù)士皺起了眉峰。這應(yīng)該是槍傷,幸好入的不深。若是換上三棱刃,再深上幾寸,怕是要傷了筋骨。 在桌旁坐下,奕延冷聲道:“動手吧?!?/br> 縫針也不是輕松的活計。那護(hù)士從身側(cè)掏出一個葫蘆,打開蓋子,一股沖天酒氣便溢了出來。然而葫蘆中倒出來的,卻是如同清水一般的液體。這是軍中特配的酒之精,只要在縫針開膛前用上一用,就能避免潰瘍。不過藥性猛烈,抹在傷口上,就像刀斫火燎,若是喝入腹中,說不定會腸穿肚爛呢。 小心翼翼的用蒸過的白布沾了酒精,那護(hù)士用布擦干凈了傷口附近的血污。這本該是痛到極處的,但是身旁人只是肩頭微微抽動一下,別說呼痛,就連面色也未更改一份。 都尉這些日子,似乎更可怕了些。那護(hù)士吞了口唾沫,拿出針線,縫了起來。線是羊腸,針是銀針,然而縫在rou里還是讓人牙根酸軟,寒毛直豎。他親手給不少人縫過傷口,哭爹喊娘,按都按不住的不在少數(shù)。但是如今縫來,那人卻分毫未曾動彈,似乎縫的不是血rou,而是他身上衣衫一般。 哪敢耽擱,護(hù)士飛快結(jié)束了手中活計,又用酒精擦了一遭,上藥裹牢,退了出去。奕延也沒看處理好的傷口,隨手拿起一旁的外衫,穿在了身上,信步走出營帳。 外面,十幾個山匪被捆縛在一處,大半身上有傷。這些都是匪軍中的小帥頭目,需要進(jìn)一步拷問。 王隆見到奕延,立刻走上前來:“營正,匪兵頭目就這些。老營還要再審!” 奕延并沒有理他,走到了一名山匪頭領(lǐng)身旁,開口問道:“山中老營在何處?” 老營是山寨藏匿貴重物品的地方,只有寨中心腹將領(lǐng)才能知曉。那漢子呸了一聲:“你也是胡人,何必為晉狗效勞?!” 他用的是胡語。羌、氐、羯雖然都有各自的語言,但是匈奴勢大,所以諸胡也都會幾句匈奴語,就被人稱作了胡語。這話奕延和王隆都能聽懂,王隆面上一黑,剛想發(fā)作,一道銀光從他面前閃過。 那小帥的腦袋滴溜溜滾在了地上,腔子中的鮮血濺出十?dāng)?shù)步,方才停下。 王隆立馬閉上了嘴。這幾天,他家營正的脾氣似乎越來越壞了,連他都不敢胡言亂語??磥硪粓龃髣?,還是沒讓這殺神痛快多少。 腳步不停,奕延又來到另一人面前,還是那個問題:“山中老營在何處?” 有前人做榜樣,那人也不敢猖狂,吞了口唾沫才說:“想讓我說,得先放我……” 他的話沒說完,劍鋒已經(jīng)吻上了頸項。噴濺出的血,染濕了奕延的衣擺,滴滴答答往下流淌。 再前進(jìn)數(shù)步,奕延又站在了另一個人面前:“老營在何處?” 那人可能是真不知曉,哆哆嗦嗦求饒道:“軍爺饒命!小的跟那些頭領(lǐng)都熟,可以打聽……” 他沒機(jī)會說第三句話了。又一具尸體,倒在地上。 營中,噤若寒蟬。沒人敢再開口。似乎那殺神要的根本不是答案,而是他們的性命。 再次邁步,奕延還未走到下一個人身前,那人就崩潰了,哭著喊道:“在左嶺!左嶺山中,我可以帶路!” 那雙穿著軍靴的腳停了下來。奕延一揮刀刃,甩掉了上面的污血:“帶他們?nèi)ゴ蚶蠣I,今日攻克。” 王隆還敢說什么?趕緊領(lǐng)命,退了下去。 一旁,報信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走上前來:“都尉,沾縣來使。” 沾縣是樂平國的治所,應(yīng)當(dāng)是郡府派了人來。奕延也不更換那身血衣,就這么走進(jìn)了營帳。 見到他這副模樣,前來商談的孫賊曹嚇的眼都不知該放哪里了,連忙垂首行禮道:“不知奕都尉到來,下官失迎。山中有匪,何勞都尉費(fèi)心……” 他話里潛藏的含義十分明白。這是撈過界了,就算樂平有山匪,也不用上黨發(fā)兵來剿??! 奕延淡淡道:“山匪襲擾上黨,自當(dāng)清繳。轑陽縣城已在我軍控制之中,孫曹不必憂心?!?/br> 什么?縣城都打下了?孫賊曹頭上的汗水更多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這,這如何使得……” “糧草也會從上黨運(yùn)來,過些時日,自會恢復(fù)治平。內(nèi)史難道不想樂平國斷絕匪患嗎?” 這說的自然是樂平國的最高負(fù)責(zé)人內(nèi)史姜桓。作為內(nèi)史心腹,孫賊曹又如何不知他的想法。兵匪是可怕,但是沒有身邊這個鄰居更可怕。然而事到如今,再抗議還有用嗎?就算告到御前,人家也不過是來剿匪的。沒有攻打樂平國各縣,也沒搶奪他們的城池糧草。誰會管這種舍己為人的閑事??! 嘴巴長了又合,孫賊曹終于擠出句話來:“哪里哪里。貴軍遠(yuǎn)道前來,又為我樂平除害,自當(dāng)犒軍。我這就去稟報內(nèi)史,為將軍接風(fēng)……” 他也不敢叫都尉了,直接叫起了將軍。 奕延并沒有因這退讓露出什么表情,仍舊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面孔:“孫曹客氣了?!?/br> 倉促又聊了幾句,孫賊曹也不敢再停,趕忙退了出去。 營中,不再有惹人心煩的聲音。奕延微微閉了閉眼睛。他的內(nèi)心,似乎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冷靜沉著,分毫不差的處理戰(zhàn)事政事;而一半,則在沉寂不語,就像墜入了某種深不見底的空洞之中。 主公要娶妻了。娶的是王氏女。 一個不容拒絕,也不容輕視的貴女。 隨后,他還會有更多姬妾。那些配得上他,可以在他懷中溫言細(xì)語的美人。他還會有子女,兒孫滿堂,枝繁葉茂??梢詾榭帐幨幍牧焊鎏硇φZ,可以出將入相,幫父兄掌管這龐大的家業(yè)。就如任何崛起的高門豪強(qiáng)一般,變成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龐大家族。 這是主公應(yīng)得的。也是安定上黨,乃至并州的最佳手段。 道理,他都懂??墒悄强斩?,沒人為他補(bǔ)上。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理智一面,仍舊未曾消失。就像攀住了洪流中的稻草一樣,他不能放手,不能任自己墜入深淵。那是他僅有的了。上黨都尉,梁府軍長,也是主公最信賴的心腹。 這個角色,他能做到最好。 胸中,有堅冰淌過的聲響。奕延重新睜開了眼睛,向著帳外走去。 ※ 與此同時,一支大軍駛?cè)肓虽P(guān),向著不遠(yuǎn)處的弘農(nóng)大營前進(jìn)。這是天子御駕,也是大將軍祁弘得勝歸返的隊伍。 匆匆掃蕩了長安城后,他不敢多停,拋下還在掠奪財寶婦人的鮮卑兵,率先帶領(lǐng)八千兵馬,護(hù)送天子離開了關(guān)中。這才是東海王最期待的戰(zhàn)利品,也是他加官進(jìn)爵的保障,祁弘哪敢怠慢? 不過畢竟是粗人,并未湊齊天子扈從,連御輦都沒找到。他只是弄了輛牛車,裝上天子就走。其他王公貴族,連車都沒有,統(tǒng)統(tǒng)步行。因為這群廢物,從長安走到潼關(guān),就花了七日。饒是祁弘帶兵無數(shù),也有些惱怒起來。 等到抵達(dá)弘農(nóng)大營之后,就能給這些廢物配車了。只是等在大營中的司馬騰,也不是什么善茬。攻打長安的時候,沒見他沖在前面,到這時候,反倒來摘果子了?祁弘簡直都想冷笑兩聲。不過人家是東海王的親弟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 好在長安,真有不少油水可撈。騎在馬上,祁弘漫不經(jīng)心的琢磨著,搶來的東西該如何安置,又價值幾許。正在這時,一個聲音穿透了厚厚的軍陣,飄到了祁弘耳中。 “有敵騎!” 猛然抬首,祁弘驚恐的發(fā)現(xiàn),一道漫卷的烏云在天邊出現(xiàn)。那是騎兵,足有三四千人!光是帶起的煙塵,就有蔽日之勢! 這里怎么會出現(xiàn)敵騎?弘農(nóng)大營又在做什么?為何沒有斥候稟報! 就算身經(jīng)百戰(zhàn),這位大將軍還是慌了神,連忙怒喝道:“還愣什么?護(hù)駕!護(hù)駕!” 他可是帶著天子的!若是有失,多少腦袋也不夠賠??! 聽到這命令,所有人都慌忙動了起來。然而本就是得勝驕兵,又因劫掠亂了軍紀(jì),一時半會兒,哪能反應(yīng)過來? 如同兇狠的狼群,那隊輕騎狠狠沖入了單薄的陣營,向著他們拱衛(wèi)的牛車殺去! ※ 劉曜未曾想到,自己能碰上這樣的好事。 在帶兵潛入弘農(nóng)之后,他便聽到了一個消息。如今大帳未撤,留在弘農(nóng),是為了迎接御駕。而天子御輦,已經(jīng)駛出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