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從小窗中看到方墨軒和其他幾人與車轅上坐著駕車的徐行儼抱拳告辭離開,謝瑤摸索著從耳根后挑落一縷原本束得整整齊齊的長發(fā),掀開車簾鉆出車門,坐于車轅另一側,雙腿懸空,挨著徐行儼。 大概對謝瑤這般大膽的行為沒有防備,徐行儼愣愣地扭頭看著身邊人,原本一直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帶著點茫然和無措。 謝瑤對二人這般并列同坐車轅的行為仿若未覺察出任何不妥,只是兩手撐了坐下軟墊,晃了晃雙腳,顯出幾分小女兒情態(tài),笑問:“徐兄這般看我作甚?” 徐行儼回了神,斂了表情回頭,專心看路駕車,不動聲色地往外沿挪了挪,離謝瑤略遠一些,甩了下馬鞭,才道:“你剛墜了馬,看似無礙,但不定傷了內里,還是車內躺著休息為好?!?/br> 謝瑤不理他的話,往他那邊擠了兩寸,看了看左右倒退的街景,說:“我剛摔那下其實也不輕,你讓馬跑慢點。” 徐行儼唇角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沒出口,只是輕輕勒了韁繩,放緩了馬速。 “我記得在永安寺那晚徐兄曾對我說過,準備離開洛陽回兗州老家??稍谟駱谴簳r卻又對我說,你要離京南下。不知徐兄是未決定好,還是為了推辭我而隨便找的借口敷衍?” 謝瑤說罷,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俊朗側臉,見他明顯愣了一下,心中暗哼一聲,看樣子此人恐怕早已忘了自己到底說過些什么話。 “看來徐兄當真只是敷衍我。否則這許多天過去了,如今你卻仍在洛陽……你若覺得是我多管閑事,可直言相告,以后徐兄前途如何,我必然不再多嘴?!?/br> 徐行儼臉上表情略不自然,說了一句:“謝小娘子多慮了?!?/br> 謝瑤等著他繼續(xù)解釋,結果這人一句說完便沒了下文。 她心中又哼一聲,面上卻并未表現(xiàn)出什么不滿,只是笑著問:“那徐兄接下來可是要留在洛陽了?” 大概是語氣太過歡快,徐行儼又扭頭看她。 她摸了摸因那縷被挑落的發(fā)絲掃過而微癢的脖頸,瞪著眼睛等他回答。 徐行儼往她耳根后看了一眼,遲疑了片刻,沒有出言提醒,回頭目視前方,“暫時還未想好去處?!?/br> 謝瑤點了點頭,換了話頭,轉而問:“徐兄今年貴庚?” 徐行儼噎了一下,半晌,再次扭頭看她。 謝瑤卻絲毫沒覺著這話有何不妥,又往自己后頸微癢處碰了一下,但腦袋一動,那縷頭發(fā)便隨著偏了兩寸,依舊沒摸到。 “徐兄不要誤會,我只是見你寫得一手好字,還見識不凡,又有武藝傍身,便心中頗好奇你刻苦多久才能這般文武兼顧且樣樣出類拔萃?!?/br> 徐行儼又瞥了一眼她耳后,喉結動了動,仍舊未多話,只是扯了下嘴角,“謝小娘子過譽了,徐某才疏學淺,拳腳功夫也只是防身,難登大雅之堂?!?/br> “徐兄謙虛……你幾歲開始練字?練了多少年才有這般功底?” 他腦門跳了跳,良久才道,“徐某今年虛齡二十有一。” 謝瑤長長“奧——”了一聲,閉了嘴。 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再追問其他,徐行儼輕輕吐了口氣,說:“謝小娘子還是回車內吧,畢竟……” “徐兄應還未婚配吧?” 駿馬嘶鳴,馬車驟然停下。 謝瑤瞪大了雙眼背過手扶著車門框穩(wěn)住身子,順著勒直的韁繩往上,詫異地看到徐行儼青筋迸起的手背。 他深吸一口氣,整個身子轉過來,問:“謝小娘子到底想問何事?” 謝瑤漸漸軟下方才被突然停車而嚇得繃直的身子,撐著坐下軟墊往后挪了挪,慢吞吞地說:“徐兄反應不必過激,我沒別的意思,畢竟徐兄的來歷和見識讓人不得不好奇……”說著,狀若無意地再一次伸手去撓了撓后頸,小聲嘀咕,“后面怎么有些癢?” 徐行儼看著謝瑤的側顏和從她耳后落下的那縷一直在她后頸掃來掃去的發(fā)絲,只覺得那縷發(fā)不是掃在她的頸后,而是掃在他的心頭。 他強自收斂微顫的心神,忍了忍,才目不斜視地再次抖動韁繩,馬車重新緩緩而動。 但謝瑤卻不肯輕易氣餒,她伸手輕輕拍了下他的手臂,指著自己的頸側問,“我后面可是有什么東西?”動作自然,仿若熟識多年的老友。 “……” 徐行儼盯著她的皓腕和雪白修長的脖頸,喉結再次動了動。 “莫非沒有?我總覺得有?!彼f著低了頭,領口微松,露出頸下鎖骨,又伸手摸了一把,仍舊什么也未摸到。 徐行儼徐徐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別過眼睛,繃著下頜,終于道:“你耳后有一縷發(fā)未束好?” “在哪兒?” “耳后?!?/br> 她又摸了一把,腦袋一動,仍舊沒摸到,便問他,“耳后哪里?” 徐行儼看著謝瑤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狡黠又靈動,從她眼睛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兩個小小的自己。 他有片刻的遲疑,隨后,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頸。 謝瑤有樣學樣,卻用左手去摸另一側,自然摸了個空。 徐行儼終究沒忍住,伸出手到謝瑤耳畔,去觸向那縷散落下來的帶著俏皮和不安分的長發(fā)。 謝瑤屏住呼吸,感受到熱度緩緩靠近后頸,可最終,徐行儼的手卻中途改了道兒,下滑至她肩側,捏住那縷發(fā)絲的尾梢給她看。 謝瑤側著身子看著他略顯粗糲的手掌中攥著自己的烏黑長發(fā),有那么一瞬,她心頭突如其來一種說不出來的詭異興奮。 她想到孩童時自己正在換乳牙,整日嚷嚷牙疼,阿娘便不許她再吃甜食,并勒令左右對她嚴加看管。那時她年紀小,好了傷疤便忘記了疼,數月清湯淡水之后,有一日她實在忍不住,便背著母親藏了一塊糕點在懷中,設法避開奶娘和仆婦,獨自躲在花園的假山怪石之間,偷偷將糕點小口小口地細細咀嚼后吞入腹中。 當時她舔著自己小手上甜膩的糕點殘渣時,便同此時此刻一般,得意又興奮。 得意于自己的小聰明能夠實施卻無人發(fā)現(xiàn),興奮于甜味讓口舌之欲得以饜足。 多日以來,尤其是今日球場之中心頭無法紓解的憋悶和氣憤也在這一刻突然就消失無蹤。 她道了句謝,若無其事地笑著從他手里接過那縷長發(fā),自己動手將腦后用紅綾束縛的馬尾解開,青絲徐徐散落,不經意間發(fā)梢又在身旁那人的臉側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