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千百說得理所當(dāng)然，眉頭皺得死緊，盧寧卻知道他這句話并非鬧著玩。戚千百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問題，實際上心理問題非常嚴(yán)重，有一次盧寧半夜被吵醒，這家伙抱著他的胳膊縮成一團，額頭上都是冷汗，貼著他直發(fā)抖。

    戚千百說夢話，夢里大約在跟人拼命，撕心裂肺，就是醒不過來。盧寧不知道該不該叫醒他，只好將他抱緊，輕輕撫摸他的臉，小聲安撫，他才慢慢安靜下來。

    盧寧摸到他的后背，手下觸摸到的不是屬于紈绔子弟的光滑肌理，而是傷痕累累，一個傷疤疊著另一個傷疤的身體。如果他身上每個疤痕都有故事，戚千百該背負(fù)了多少過去？

    不過他從來不跟自己說這些。

    盧寧記得戚千百入睡困難，他曾經(jīng)問過他，為什么會愛上余溫，總不會真的因為一段錄音就彎了吧。戚千百也直言不諱，因為只有聽著余溫的直播才能安然睡著，日復(fù)一日地，每天只關(guān)注那個人，就這樣愛上了。

    “那你平時就叫我余溫，不許叫我寧驚鴻。”

    盧寧指著戚千百的額頭威脅他：“要不然我就不哄你睡覺?！?/br>
    盧寧也有獨占欲，真的跟戚千百在一起之后，他沒辦法忍受對方睡著自己，嘴里卻叫另一個人的名字。

    ……盡管身體確實是“寧驚鴻”的，這點沒辦法改變。

    戚千百很會察言觀色，不知道盧寧想到什么，竟然出神，卻見他表情有所軟化，便順勢將盧寧擁進懷里：“你今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吧，寧雪峰又不是不看著就跑了，更何況他現(xiàn)在跟月色酒吧關(guān)系不大，你去也沒用，還不如等我?guī)湍悴槌鲑~本的事，再做打算?！?/br>
    “雖然你說得有道理?！?/br>
    盧寧笑著摸摸他的臉：“不過我還是想去上班?！?/br>
    戚千百的臉色一瞬間變得有點嚇人，不過他們在一起之前，盧寧就見識過戚千百更嚇人的一面，現(xiàn)在對他的黑臉已經(jīng)沒有感覺了。

    盧寧在他發(fā)飆之前，終于大發(fā)慈悲補充道：“除非你告訴我原因?！?/br>
    戚千百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唇角抿得死緊。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也不是第一天認(rèn)識，你如果真這么介意，應(yīng)該從最開始就不會跟我在一起吧，為什么今天突然提出這種要求?！?/br>
    他瞇起眼睛盯著戚千百的臉，后者被他看得頗為不自在，張開手直接蓋在盧寧臉上嘟囔著：“誰說我不介意，我非常介意，我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干嘛去做公關(guān)……感覺自己頭頂一天比一天青翠欲滴?！?/br>
    盧寧噗嗤一聲笑出聲，直起身往他身上爬，故意去看戚千百的頭頂：“我看看，我看看是多綠，沒那么綠的話我?guī)湍阋话选?/br>
    “喂！”

    戚千百被鬧得保持不住嚴(yán)肅臉，摟著盧寧在玄關(guān)滾成一團。其實對于今天的話題，盧寧也知道戚千百說得半真半假，他控制欲確實很強……比如說試圖破壞自己的設(shè)備不讓盧寧再做深夜錄音這種節(jié)目，后來被發(fā)現(xiàn)了，就借口說他總是頭疼，醫(yī)生不允許熬夜。

    戚千百現(xiàn)在倒是不用上網(wǎng)聽asmr催眠哄睡了，他可以聽現(xiàn)場版的

    盧寧坐在他腿上，抱著戚千百的腦袋撫摸幾下，親吻他的頭頂。

    “說吧，今天到底有什么事？”

    戚千百把臉埋在盧寧懷里小聲哼道：“沒事，你今天也該放個假什么了吧……整天就知道上班，一周上六天班，都沒時間陪我。”

    “……”

    盧寧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正常人一周都會上這么多班。

    他想了半天，深深嘆口氣，從口袋里拿出電話：“好吧，我可以跟連姐請假，今天不去了?！?/br>
    盧寧說完，還沒等戚千百有什么反應(yīng)，又嚴(yán)肅地用手機敲敲他的額頭：“但是你要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下不為例。”

    戚千百看著他笑不說話，心里不知道在盤算什么。

    “今天放假就回維縣一趟吧……看看我媽?！?/br>
    戚千百不滿地看著他：“你怎么不想陪陪我?！?/br>
    “帶你一起回去行了吧？”

    盧寧從地上爬起來，看樣子是想回去重新?lián)Q件衣服，戚千百立刻跟上去：“那我們上午去就好了，今天剩下的時間呢？”

    “剩下的時間你想干嘛？”

    盧寧在臥室里把自己脫光，背對著戚千百在衣柜中找自己的羊毛衫，后者站在門口望著他——越發(fā)覺得這一幕眼熟。

    ——盧寧好像一直這樣，在他面前換衣服從來不覺得難為情。

    戚千百趁他毛衣套到一半擋住眼睛的空檔，就從后面抱上去，把他一身青紅的紋身抱進懷里。

    “想干?！?/br>
    盧寧用力從毛衣里面拽出腦袋：“喂……”

    戚千百把臉埋在他肩膀上哼笑：“是你問我的?！?/br>
    “不干，你是真不知道我為什么不喜歡休假啊，休假三天你可以干三天，休假五天你可以干五天……這種情況下，我選擇上班?！?/br>
    盧寧掙脫開戚千百的束縛，催促道：“好了快點換衣服去，再磨蹭買不到火車票了?！?/br>
    戚千百被數(shù)落了一通，上面下面都冷靜了下來，臨了嘟囔一句：“我開車送你去不就行了?！?/br>
    “穿樸素點，我媽是小地方的人，經(jīng)不起刺激。”

    其實盧寧不太想讓戚千百跟著一起去，他見過戚循年輕時候的照片，戚千百跟他爹就像一個模子刻下來的，不怪寧母會認(rèn)錯。

    他盯著戚千百的臉，琢磨了半天說道：“要不然……你貼個假胡子再跟我去？”

    戚千百對這個奇怪的要求感到摸不著頭腦，但是盧寧沒再說這個話題，他也沒再問。但是他平時就穿得跟“時尚”不搭邊，他媽給他買的一柜子衣服他從來沒穿過，冬天就穿毛衣，外面隨便披件棉服就能出門了。

    “你穿得比我時尚多了吧?！?/br>
    盧寧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笑出聲：“你是想說我比你更gay一點唄？”

    戚千百立刻美滋滋地把盧寧摟過來，在他臉上親一口：“不過我希望媳婦兒穿好看點?！?/br>
    戚千百的車行到一半，盧寧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往寧驚鴻家的方向看：“之前裝的監(jiān)視器也不知道有什么效果，你有沒有查過？”

    戚千百突然一噎——當(dāng)時他光顧著把盧寧帶回家，后續(xù)工作倒是沒怎么考慮過，本來覺得是關(guān)乎盧寧的事情，該他自己親自查看，不想讓手下的人過問太多，后來時間一長卻給忘了。

    ……人都在他眼皮子底下，還怕出什么事？就算那些紙片是恐嚇的標(biāo)志，也不會影響到他們兩個人吧。

    塞紙片的人總歸不敢把紙片塞到他家里。

    “順便把監(jiān)視器的錄像收回來吧，時間長了我怕出事?！?/br>
    盧寧讓戚千百把車停在門口，本來想自己回家去收帶子，戚千百卻堅持要跟他一起，那些像孩子隨筆亂畫的紙片看上去太過詭異，誰也說不準(zhǔn)會不會有神經(jīng)病等在屋里，“寧驚鴻”看上去弱不經(jīng)風(fēng)，戚千百不敢放任他有任何差池。

    他一段時間沒回來，家里的擺設(shè)還是老樣子，只不過落了一層灰塵，盧寧四處打量一番，覺得確實沒什么可疑的地方，就跟戚千百一起把錄像收回來，監(jiān)視器運轉(zhuǎn)這么久，排查起來也要花費一些時間。

    戚千百也看清了屋里的狀況，站在盧寧身后說：“看來那個人因為監(jiān)視器沒再來過了……你檢查一下以前發(fā)現(xiàn)紙片的地方，還有沒有新紙片出現(xiàn)?！?/br>
    “我看過了，沒有。而且它好像是隨機放的，以前發(fā)現(xiàn)紙片的地點也不確定，有時候想找本書出來看就會掉出來一張紙?！?/br>
    盧寧說完覺得有些惡心，其實他看那些紙很詭異，總覺得有人在對他這個附身他人身體的孤魂野鬼說“滾出這里，這是我的屋子”。

    ……或許是他多心吧，這種事除了他自己怎么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走吧?！?/br>
    戚千百把手放在盧寧肩膀上，他不太喜歡這個地方，看上去總有種莫名其妙的蕭條感。

    盧寧點點頭，跟戚千百一起出門，路過信箱的時候他突然往那邊看了一眼，那是一個放在樓下的舊信箱，其實是一個鐵制的大立柜，柜門上漆掉的差不多了，被分成一格格，每一格上寫著門牌號，各家信件就從格子狹長的孔里塞進去。

    寧驚鴻家的信箱有些奇怪，歪歪斜斜，有些白影擠在縫里。

    “怎么了？”

    盧寧搖搖頭：“我看看……”

    他走過去，摸出鑰匙將上面的鎖打開。沒等他拉信箱的門，一堆紙片“嘩”地一聲涌出來，積壓太久的紙片泄洪似的，紛紛落在盧寧腳邊，還有他的翻皮鞋上。

    盧寧一時呆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一雙腳幾乎被畫滿表情的紙片淹沒。

    戚千百快步走過去想把他拉開，卻被盧寧一把抓住胳膊。

    “這事兒……”

    戚千百皺著眉頭把盧寧抱進懷里，抱著他的頭不讓他再看地上那些東西：“好了好了……沒事，有我在。”

    許久，他聽見盧寧輕聲嘆了口氣：“看來完不了了?！?/br>
    第55章 是胎記么？

    經(jīng)過那件事, 盧寧很難再有什么好心情，窩在戚千百的車?yán)镉粲艄褮g，后者親眼見到那些東西, 對盧寧現(xiàn)在的心情也相當(dāng)理解。

    “好了, 別想了?！?/br>
    戚千百伸手在盧寧頭頂揉了兩把，笑著安慰他：“在我身邊就不會出問題?！?/br>
    盧寧勉強朝他笑了一下, 把腦袋歪在戚千百肩膀上：“這件事總要解決，雖然暫時看起來可能沒什么影響, 但是放著不管總會變成隱患。而且你又不是超人, 不查出原委我自己都不能安心。”

    戚千百也知道盧寧說的才是正確思路, 他不能把盧寧當(dāng)成小孩子哄，這件事怎么想都透著詭異。

    “回去查查視頻吧。今天去看你媽，別這樣愁眉苦臉的。”

    盧寧朝他笑笑：“說的也是, 擔(dān)心也不能馬上解決事情?！?/br>
    兩人來到醫(yī)院之后，才被醫(yī)生告知，寧母又自己偷偷出院了，盧寧心累地靠在走廊窗戶旁邊——寧母明明看上去不像那種思想守舊的人, 為什么這么不愿意待在醫(yī)院，如果單純是為了省錢的話……

    “肖玲花的家屬，是你吧？”

    盧寧愣了一下, 看著護士遞過來的一堆紙質(zhì)材料，這才想起肖玲花是寧母的本名。他急忙接過材料，護士笑嘻嘻地說：“阿姨走的時候比較匆忙，也沒見到家屬來接, 就暫時放在我這里了，我看阿姨好像對手術(shù)挺抵觸的，這些材料還是不要直接交給本人比較好。”

    盧寧急忙道謝：“是的，多謝你，考慮這么周到。”

    護士走后，戚千百抱著手臂站在盧寧旁邊，朝那個小護士背影抬抬下巴：“長得好看就是受歡迎啊，來醫(yī)院一趟都能遇見愛慕者?！?/br>
    盧寧瞥了他一眼：“我都聽不出戚大少爺是吃醋我受歡迎還是吃醋自己沒遇見愛慕者了，比起來你這種長相難道不更受歡迎？現(xiàn)在的女孩子都喜歡型男呢?！?/br>
    他站在窗邊，隨手從資料袋里把最上面一張紙拿出來，盧寧在資料上掃了一眼，突然皺起眉頭，戚千百湊過來之前，他又把那張紙放回去。

    戚千百若無其事地往盧寧手上的資料袋上掃了一眼，把他肩膀抱住：“那有女孩子對我產(chǎn)生好感，你也會沒感覺？”

    “當(dāng)然沒感覺?！?/br>
    盧寧扯了一下嘴角，戚千百不滿地捏住他的臉往旁邊扯，盧寧才說：“你一個同性戀，女孩子是不是對你有好感無所謂吧，如果有男人對你產(chǎn)生好感才會感到危機?！?/br>
    戚千百笑道：“我暫且信你的甜言蜜語了?！?/br>
    不過盧寧沒有什么心情跟他打情罵俏，他剛剛看到的那一頁恰好是寧母的體檢報告，對方血型為b，寧驚鴻卻跟他生前一樣，血型卻是a。

    盧寧隱約記得父母一方有人是b型的話不可能生出a型血的孩子。

    難道是他記錯了？

    “你怎么了？”

    戚千百的聲音讓盧寧回神，他微微笑了一下：“沒事，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對了，我們回家吧，回去看看我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