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jié)
第130章 房間依舊窄小, 去了霉味、少了灰塵,窗門大開、光線明亮, 經(jīng)由重新布置, 遂是煥然一新,給人一種豁然開朗的意味。 郁容翼翼小心地取出耳針,將三根毫針擱置在柜頭上的瓷盂里, 微微笑道:“今日以后,不必再行針刺了。” 女患者神色怔怔。 瞥了她一眼,郁容微微轉(zhuǎn)開視線,輕道:“疽瘡膏繼續(xù)敷七日,屆時我寫個方子, 你照著抓藥煎水擦洗疣體,藥效雖不如疽瘡膏厲害, 卻是藥性溫和, 長期洗用亦不必擔(dān)心藥毒積聚?!?/br> 秦氏女陡地醒過神,聲音仍顯虛弱:“大夫您可是要離開理縣了?” 郁容沒否認:“興許在月內(nèi)離去?!蔽㈩D,溫聲安撫,“姑娘安心, 你的病已經(jīng)不甚要緊了,”可惜的是, 落了淺淺的疤痕, “這段時日我會定期給你復(fù)查?!毕肓讼?,他又補充,“此次疣瘡爆發(fā), 乃是肝氣郁結(jié),而氣血不和之故。日后只要調(diào)理好身體,費些水磨工夫,你便不必擔(dān)心復(fù)發(fā)?!?/br> 女子懨懨:“如何調(diào)理,還是吃藥麼?” 郁容揚了揚嘴角:“安身之本,必資于食。薏苡仁加酸棗仁熬粥,每日食兩三頓即可。薏苡仁性偏涼,最好選用麩炒過的?;蜻x用板藍根與荊芥制成的茶粉煎煮茶湯也行?!?/br> 反正在旻朝,日常所喝的茶是茶粉煎煮成的茶湯。茶粉在制作時本身會擱些藥材,放板藍根與荊芥的挺常見。 荊芥入肺肝經(jīng),祛風(fēng)理血,有透疹消瘡毒之效;板藍根的性味功能則無需贅言。 至于薏苡仁與酸棗仁,一個解毒散結(jié),一個清肝寧心,熬成粥日常服食,正適合應(yīng)對疣瘡。 “多謝大夫再造之德?!迸虞p聲說。 郁容微搖頭,對這名患者每說幾句話,便要感謝一聲之事,已是幾分習(xí)慣了。 今天的治療結(jié)束,男女共處一室,不宜久待,遂起身與秦氏女告辭。 “恕小女無禮,不能遠送。” 郁容自是不在意,臨出門,腳步頓了頓,提醒了聲:“姑娘切記,勿再抓破疣體?!?/br> 秦氏女應(yīng)著。忽而,她略是揚聲,喚道:“大夫?!?/br> 郁容偏了偏頭。 “坊間可有無謬真醫(yī)書?” 郁容微怔,這女子的意思…… “小女不欲再被庸醫(yī)蒙騙?!?/br> 一想到此女的經(jīng)歷,郁容就忍不住嘆息,面上未有表露任何的憐憫,回答著對方的詢問:“鄒良平仁經(jīng)堂刻印的《平治要略》收納了諸多名醫(yī)醫(yī)案,詞旨簡明、通俗易懂,謬誤則近無。” 秦氏女認真聽著,點了點頭。 郁容又道:“鄒良平仁經(jīng)堂口碑載道,所刻印的醫(yī)書,皆極是不錯。” 秦氏女聞言再度感謝。 客氣了兩句,郁容不再逗留,徑直出了小院。 距離院門,與小院的主人迎面相逢。 “恩人大哥?!甭穼殣蹮崆榈睾傲寺?。 每每聽這人口口聲聲叫著“大哥”,郁容都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覺得這浪蕩書生自帶一股欠揍的氣質(zhì)。 叫住人,路寶愛卻是支支吾吾的,一臉“嬌羞”的樣子。 郁容猜到了對方想問的是甚么,暗自搖頭,不提姑娘家的事不該有他一個大男人說嘴,單看在秦氏女是他的病人份上,涉及隱私的問題,他也不可能對別人宣揚,哪怕路寶愛是秦氏女的救命恩人。 存著這樣的想法,他開門見山,在書生問出口前,搶先說著:“秦姑娘的病業(yè)已大好……” 路寶愛喜形于色,迫不及待地問:“真的?” 不等郁容回話,“保安”鄒力士怒目一睜:“公子何時說過假話了?” 路寶愛頓時不敢嘚瑟了,連連表示:“不敢不敢,小生一時急切,說錯了話,還請恩人大哥原諒則個?!?/br> 雞毛蒜皮的小事,郁容哪會在意,沒管對方說什么,直接問了一聲:“秦姑娘的家人可知秦姑娘的現(xiàn)況?” 說起來,秦氏女與他不過是醫(yī)生與患者的關(guān)系,按理說不該過問太多,思及對方境況堪憂,難免多嘴了一句。 路寶愛忙點頭:“秦家大嫂這兩日每天都來照顧的?!?/br> 郁容微訝,遂舒了口氣。不管怎么說,秦家不是真的不管他的患者就好了。 轉(zhuǎn)而,他又疑惑:“如此,為甚么不接人回家?此地到底是魚龍混雜,未婚女子獨居恐有不便罷。” 路寶愛解釋:“先前發(fā)著熱,說是不宜遷移,待病大好了,就接秦姑娘回家?!?/br> 郁容聞言頷首。 既是這樣,便不必多慮。 至于秦氏女日后如何……至少不會走投無路吧? 忽地想起了最開始診斷出秦氏女患“花柳病”的家伙,既沒醫(yī)術(shù),更無醫(yī)德……庸醫(yī)誤診,堪稱是殺人,若讓其繼續(xù)逍遙,世間枉死者不知增添幾許。 郁容對這等敗類實在厭惡,在與路寶愛告辭之后,問向鄒禹城:“鄒力士,那庸醫(yī)可查到了?” 一般情況下,這類“小”案,不會轉(zhuǎn)交由逆鸧郎衛(wèi)處理。 既然正巧趕上了,不需他多嘴,自有郎衛(wèi)去查。 也不能說專門為秦氏女討公道什么的。 庸醫(yī)之害,問題可小可大,有巫醫(yī)之禍教訓(xùn)在前,一旦遇到這類事,公人一般會謹慎對待,對害人者進行從嚴處置。 鄒禹城腳步微滯,沒有立時給出答案。 郁容也沒多想,等待著對方回話。 “我等辦事不力?!编u禹城語含歉意,“一時尚未查尋到那庸醫(yī)的下落。” 郁容驚訝,下意識地反問:“怎么會?” 逆鸧郎衛(wèi)的辦事效率,一直讓他贊嘆不已。其他的不說,在情報搜集與獲取方面,真真厲害得嚇人。 鄒禹城說明:“我等按照路珎與秦氏的口供,排查了一遍當(dāng)?shù)氐尼t(yī)戶,并無對應(yīng)之人?!?/br> 這代表著什么? 郎衛(wèi)繼續(xù)道:“那庸醫(yī)或是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現(xiàn)已離開理縣;抑或,根本不是醫(yī)者。” 郁容不經(jīng)意地蹙眉,覺得事情有些詭異。 原本只以為秦氏女倒霉,遇到了庸醫(yī),如今看來,怎么有種……遭人蓄意傷害的意味? 更詭異的是,那秦家也是大戶人家,怎么請了那么個來歷不明的庸醫(yī)看??? 鄒禹城見郁容皺眉,再度出聲:“公子安心,此中若真有蹊蹺,我等遲早會查明真相?!?/br> 郁容輕嘆:“鄒力士辛苦了。” 如真有甚么隱情,當(dāng)初秦氏女若非被路寶愛所救,怕就成了一樁無人知曉真相的命案……兇手堪稱殺人于無形。 鄒禹城簡短說了聲:“我等職責(zé)所在?!?/br> 郁容微微點頭,不再贅言。 這樁事暫且放下。 術(shù)業(yè)有專攻。 查案的事有逆鸧衛(wèi),他只會治病。 郁容每天的生活十分有規(guī)律。 早起鍛煉,然后擺弄藥材,上午去看一看那群小孩,回頭制些藥,空暇時出門透個氣,帶上藥簍子順帶采摘些可入藥的野草野花,晚上繼續(xù)學(xué)習(xí),習(xí)慣了書看到一半被拽上床,過個暢快淋漓的夜生活,遂是一覺好眠……周而復(fù)始。 被拐的孩子們已無大礙,與此同時,秦氏女回了家,其病接近痊愈,觀其氣色,近日過得還不錯。 郁容不由覺得欣慰,過些時日離開理縣也能安心……無論如何,作為大夫,他希望自己的病人能活得好。 初夏清和,惠風(fēng)煦煦。 院中淡香浮動,若有似無的氣味,嗅起來清新好聞。 只聽青年嗓音含笑,尾音輕揚。 “再往上,左邊左邊,誒呀,兄長你左右不分嗎?” 忽而想到什么,郁容抬起自己的慣用手看了看,遂有一秒的沉默。 好麼,左右不分的是自己。 干咳了一聲,他不再瞎指揮。 反正,根本也用不著指揮。 老樹枝干間,聶昕之身手靈活,沒一會兒順利抵達目的地,“快狠準(zhǔn)”地伸手—— 探入了鳥窩里。 掏鳥窩的兄長看著太喜感了。 郁容偷笑了起來。 才不會說,動主意的人是他呢! 他就這么隨口一說,這男人便吭哧吭哧地爬樹了。 真是的,跟兄長待一起久了,感覺自己的心智都變幼稚了,越來越“熊”了…… 肯定是近墨者黑吧! 郁容一邊反省,一邊吐槽,仰著頭,繼續(xù)欣賞著他家男人的“偉岸英姿”。 這時一葉小小的、散發(fā)著幽香的白花,飄飄搖搖的,擦著眼睫落下。 年輕大夫下意識地接著,不自覺地瞇了瞇眼。 “容兒?!?/br> 掏好了鳥蛋的聶昕之已經(jīng)敏捷地跳下樹,來到郁容跟前:“手?!?/br> 郁容毫無懷疑,攤開手掌,下一刻,蠕動的條狀小生物赫然出現(xiàn)在掌心。 ……叫不出名的無毒青蟲。 真真是猝不及防。 軟綿綿的觸感,讓人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