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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中記在線閱讀 - 第195節(jié)

第195節(jié)

    誰知一個失手,將范捕快殺死。

    正當他發(fā)呆之時,背后張一闌卻又爬起,提刀向他攻來,口中叫道:“有人劫鏢!”

    幾乎同時,那同行鏢師也呻吟了聲,見狀便也cao刀加入戰(zhàn)團,霍城不知這到底是怎么了,加上他體內藥性未退,方才又同范捕快相斗耗費力氣,見張一闌刀刀狠辣,顯然當自己是“劫鏢殺人”的真兇,想要置人于死地,霍城無法,只得逃走。

    誰知很快,便傳來他被通緝的消息,又因為殺死了捕快,所以會稽所有的公差都知曉此事,眾人無不切齒痛恨,發(fā)誓只要捉到霍城,便要為死去的范捕快報仇。

    霍城知道自己一旦被捉,便是死罪難逃,甚至可能來不及堂審,就會被憤怒的捕快們殺死,故而霍城一直不敢露面。

    只因他知道韓伯曹是個精明的人,故而鼓足勇氣,抽空私下見韓伯曹,本想跟他解釋清楚——誰知那時候韓伯曹正為春紅的事殫精竭慮,哪里還能顧得上別人,又因先入為主以為霍城殺死了范捕快,且知道霍城刀法犀利,因此韓伯曹一言不發(fā),立刻先發(fā)制人,要將他拿下或者殺死,竟是一個字兒也不能聽他說。

    霍城見勢不妙,不敢再多發(fā)一言,立刻果斷逃走。

    霍城將這所有都供述了一遍:“范捕快的確是我所殺,只不過是因為我以為他殺了張一闌,起初我以為他是殺人劫鏢的兇手,后來想起……反而是張一闌,他明明被范捕快所傷,但醒來后卻一口咬定是我劫鏢,且張一闌跟范捕快并不像是中了迷藥的模樣,是以我思來想去,竟覺著他的嫌疑反而最大?!?/br>
    鄭盛世擰眉聽完,便問道:“那劫走的兩箱子物件兒,你藏在哪里了?”

    兩邊兒捕快們也都冷冷地看著,霍城聞聽,越發(fā)透心兒涼,倘若這鄭縣官相信他的話,自然不會問出這句來了。

    霍城便道:“大人,箱子不是我劫走的?!?/br>
    鄭盛世道:“哼,刁民,看樣子不用刑你是不會招認的了?!?/br>
    正在此刻,忽然徐沉舟道:“大人,既然霍城已經(jīng)捉拿歸案,我覺著,很該也傳張一闌上堂,讓他們兩個對質,此案或許會另有發(fā)現(xiàn)?!?/br>
    鄭盛世果然點頭,即刻命人前去傳張一闌,誰知那捕快去了半晌,回來時候,臉色大變,竟道:“大人,我們去了張家傳人,誰知去了才知道,原來張一闌今兒早上被一匹驚了的馬踩死了!”

    鄭盛世目瞪口呆,徐沉舟也吃了一驚,忙傳仵作,帶人親自去查看。

    原來張一闌晨起上街,果然看見一匹馬兒驚了,不知怎地他似沒看見一般,直直便沖了上去,頓時被馬兒撞飛,頭碰在石板上,當場身亡,此事周圍許多人都看得清楚明白。

    徐沉舟暗中將張家搜了一遍,卻也仍沒找到當年贓物。

    鄭盛世聞訊,指著底下的霍城道:“混賬,這下你還能誣賴哪個?”

    當下竟命先拖了下去打二十大板,打的皮開rou綻,幾乎昏死過去。

    因霍城“供認”不出財物藏在哪里,張一闌又死無對證,但范捕快一條命在霍城手上卻十分確鑿。

    鄭盛世便命加速結案,趁著霍城昏厥,按了手印,打入牢房。

    不料,竟又因為此案是先前遺留案件,早就定了霍城死罪,請過刑部的,故而如今捉拿到了人犯,案情又無“反復”,是以不必再請,只自行斬訣就是。

    霍家聽說宣判,一家三口在縣衙門口哭的天昏地暗。

    此刻因有些百姓聽說了內情,都覺著或許此案有疑,因此也不似先前那樣痛恨霍家了,也有的終于敢為霍城說幾句話,因道:“霍城先前是十分正直之人,所以鏢行里的名頭也最響亮,他絕不像是會殺人越貨的?!?/br>
    也有的說:“倘若真的是他劫走了財物,他又如何笨的再回來自投羅網(wǎng),帶著寶貝遠走高飛豈不是好?”

    范小郎因也聽那些捕快說了霍城供認的“胡話”,雖絕不肯相信,但是因為那天云鬟帶著他們四個在蘭渚山下“案發(fā)現(xiàn)場重演”,他已經(jīng)察覺不對了,心里滋味異樣,沒了先前翻江倒海似的憤怒,反而隱隱地十分難過,不知是為了自己跟死去的父親,還是為了霍家。

    這一天,日影有些奇異地昏黃。

    徐沉舟來至可園,一路打量院中景色,果然清新動人,便嘖嘖說道:“當初我怎么不知有這好去處,不然早買下來了?!?/br>
    旺兒笑道:“這可不成,咱們會稽,整個兒都是徐爺?shù)囊矡o妨,唯獨這一塊兒,得留給我們主子呢,沒有這樣相襯的去處,也留不住我們主子這樣的人物。”

    徐沉舟笑道:“哈哈,說的是,栽得梧桐,好引鳳凰吶。”

    說著來到書房,進內,見滿室書香,云鬟坐在書桌前。

    因近來天色轉暖,身上著一件淡天青的縐紗鶴氅,散散松松地,里面是乳白色絹絲袍子,肩頭繡著一枝橫斜的含苞雪梅,烏發(fā)用天青色緞帶束著,越發(fā)顯得人如美玉,秀雅脫俗,通身簡直挑不出一絲兒瑕疵。

    徐沉舟道:“幾日不見,鳳兒越發(fā)好看了?!?/br>
    云鬟起身相迎,置若罔聞:“徐爺是聰明人,大概猜到我為何請徐爺前來了?”

    徐沉舟一撩袍擺,這會子,竟忽然覺著自己這捕頭衣裳實在粗糙不堪,沒來由竟生出些自慚形穢之意,便道:“知道,不過是為了霍城的事,他不日就要被處斬,地方兒都選好了?!?/br>
    云鬟道:“不知如何才能有轉圜?”

    徐沉舟手指彈過膝頭一絲塵燼:“你想救他?”

    云鬟道:“他若有罪,我自然一聲不出?!?/br>
    徐沉舟道:“可惜這世道便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真相都能大白于世的?!?/br>
    云鬟道:“徐爺明明可以幫得上。”

    徐沉舟淡淡道:“我為什么要幫?對我并無任何好處?!?/br>
    沉默片刻,云鬟道:“那徐爺如何才肯?”

    徐沉舟瞇起雙眸,忽然道:“很簡單……”一句話正要出口,望著對方清澈的幾乎映出自己倒影的明眸,徐沉舟喉頭一梗,終于說道:“你入公門吧,似你這樣愛多管閑事的性情,入了公門,自能說話,就不必再求別人了?!?/br>
    云鬟并無絲毫猶豫:“好,我答應徐爺,這樣就可以救得了霍城么?”

    徐沉舟愕然,上次在韓伯曹門口他曾這樣提議過,當時云鬟一口拒絕,如今卻……徐沉舟問道:“為何你這次竟這樣痛快答應?”

    云鬟垂眸:“不過是‘有所不為,有所必為’?!?/br>
    徐沉舟蹙眉看了她半晌,忽然笑道:“我真是越來越對你刮目相看了,小鳳凰。”

    云鬟起身道:“霍城的性命,就拜托徐爺了。”她拱手垂頭,端端正正,深深作揖。

    徐沉舟起身之時,似笑非笑地說:“你放心就是了,這次我必不負你。索性多告訴你一句:鄭老爺只怕留不久了,我已得了機密消息,咱們這地方將得一名新官兒,聽說來頭不小,就是不知是黑是白?!?/br>
    第170章

    當天,徐沉舟帶了三班衙役,出城直奔蘭渚山下,又派四五個水兵,潛入照鑒湖,沿著湖畔摸索搜尋了一個時辰左右,終于有所得。

    兩個金絲楠烏木箱子升出水面,岸上眾捕快慌忙接手搬了上來,徐沉舟試著踢了一腳,十分沉重。

    旁邊捕快笑道:“捕頭真是神了,這也能找到?是怎么知道他們把贓物藏在這兒的?”

    徐沉舟笑而不答:“留神干活兒罷了?!?/br>
    捕快們大拍馬屁:“可是的,什么能逃得過咱們徐爺?shù)难??那霍城逃了半年,無人知道他在哪兒,還不是撞在徐爺手里?”

    徐沉舟笑道:“別耍嘴,快些把東西運回衙門是要緊的?!?/br>
    又有人好奇箱子里的物件兒,便攛掇問道:“要不要打開看看到底是不是贓物?”

    徐沉舟似笑非笑道:“這是大人所有的物件兒,你敢打開?”眾人一想,方回味過來,不敢再提。

    當下將箱籠帶回了縣衙,鄭盛世聽聞,忙趕出來。

    等箱子被抬進廳內,鄭盛世喜不自禁,急急拿了鑰匙開鎖,幸而雖在水下半年,那銅鎖依舊完好無損。

    徐沉舟因要避嫌,便只在外頭站著。

    誰知半晌,聽到里頭鄭盛世哭了兩聲,徐沉舟不免探頭看了眼,卻見鄭盛世跌在地上,哭道:“天殺的,真造孽?!?/br>
    徐沉舟見他不似是個“喜極而泣”的模樣,卻并不入內,只問道:“大人,東西已經(jīng)找回來,好端端地做什么哭了?難道果然不是?”

    鄭盛世哭道:“是,可是本大人寧肯不是?!?/br>
    徐沉舟見說的稀奇,便邁步走了進來,卻見兩個箱子都已經(jīng)打開,第一個箱子倒也罷了,里頭放著幾樣兒古董,并些金銀珠寶等物,無甚驚奇。

    但是另一個箱子里,卻是一片稀爛。瞧著竟像是些紙糊一樣。

    徐沉舟也覺著意外:“這是些什么?”

    鄭盛世趴在那口箱子上,哭得十分傷心:“這都是老爺連年來收集的名人字畫……各種難得的絕響、遺跡,巧奪天工,嘆為觀止。本想運回鄉(xiāng)下,等辭官退隱后好生日日欣賞,或留作傳家寶,不料竟給這般蠢材劫走,放在哪里不好,偏偏放在水里,我的寶貝們……”

    張開雙手要撈摸,卻又心痛絞動,大哭不已。

    徐沉舟又是驚訝,又是好笑。

    只得隨意安撫兩句:“好歹財寶等都找回來了,大人且節(jié)哀?!?/br>
    鄭盛世悲從中來:“我寧肯金珠寶貝丟了,也不想這些絕世筆墨遭逢如此命運?!比耘f哇哇大哭,傷心至極。

    徐沉舟見如此,便悄悄地退了出來,站在門口看了會兒天,無聲一笑,搖搖頭,轉身下了臺階。

    次日,鄭盛世復開堂審訊,這一次卻很快宣判,竟把先前所斷盡數(shù)推翻,竟判了霍城無罪,當堂釋放。

    鄭盛世于結案陳詞中說道:“本案案情撲朔迷離,一度連本官也被蒙蔽,幸而天理昭昭,雖然一時迷霧不散,但畢竟有撥云見日的時候……”

    說到這里,想到自己那辛苦收集的字畫等卻再不可得,便灑了兩滴淚,又繼續(xù)說道:“幸而本縣新任的徐捕頭,同本縣謝鳳小公子,兩人聯(lián)手,窺破其中玄機,才令好人沉冤得雪,也讓本縣未曾誤殺良民。如今此案真兇已經(jīng)相繼伏法,不必再提,本縣也會寫陳情表上奏朝廷,自請查探不詳不嚴之罪,也望治下子民以此為鑒,勿要以身試法,還當安分守己才是,退堂?!?/br>
    衙差將霍城手銬腳鐐去了,霍家四個人,抱在一塊兒,喜極而泣。

    云鬟因也來至現(xiàn)場,聽了鄭盛世這一番陳詞,倒也連連點頭。

    此刻徐沉舟走過來,道:“我答應你的事如何?”

    云鬟作揖:“多謝徐爺,果然一諾千金。”

    徐沉舟笑掃她一眼,云鬟問道:“我聽人說,是徐爺告訴了鄭大人,說張一闌臨死之前一夜,曾私下里托人告訴徐爺那寶物所藏地方,此話當真?”

    原來云鬟也覺著張一闌的死情可疑,如何在捉拿霍城的第二天,偏巧就死了?且聽人描述,說張一闌精神恍惚自撞了馬兒,然而張一闌畢竟是當過捕快的人,身手極好,竟然一絲也閃避不得,反而以頭搶地當場就磕死了?

    云鬟心里忖度,只怕張一闌是知道事情即將敗露,所以選擇一死封口,只要他死了,就算有霍城的口供,但是死無對證,何況他畢竟是公差,縣衙的人自然偏向他多些。

    先前徐沉舟曾提起,張一闌的兒子新成親,故而他不想將事情鬧大,一死了之,也是有的。

    可既然他選擇了死,又怎會良心發(fā)現(xiàn)告訴徐沉舟藏寶地方?豈不是要坐實了他的罪行?

    徐沉舟聞言一笑,云鬟看見他這般笑容,就知道是他弄鬼。

    張一闌自然不曾告訴過徐沉舟藏寶地方,這是徐沉舟自己想出來的。

    當日云鬟安排他四人在蘭渚山下“案發(fā)現(xiàn)場重演”,雖然揭破了張一闌口供有假,可是徐沉舟心中同時也想到了另一個疑點:既然如此,張一闌跟范捕快將贓物藏在了哪里?

    蘭渚山下左右十里并無人煙,若是貿然將贓物藏在山中,或許會被人發(fā)現(xiàn),何況那蒙汗藥藥效有限,霍城又是個習武之人,只怕很快醒來,若發(fā)現(xiàn)他兩個不在,事情豈不是就暴露了。

    且張一闌跟范捕快內訌,繼而范捕快死,張一闌跟受傷鏢師狙擊霍城,這一系列都是連串發(fā)生,此后便是公差趕來……

    所以他們兩人處置贓物的時間,只能在霍城跟鏢師中藥昏迷的那一小段時候里。

    這樣短的時間,把贓物放在哪里才最妥當?

    徐沉舟暗中將現(xiàn)場留神打量了一番,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

    后來他回到城中,明里暗里又打聽了一番,果然張一闌在過去數(shù)月,曾幾度出城,有人便在山下的照鑒湖邊看到他,當時還以為他是為了“案子”。

    所以徐沉舟判定,這贓物不在別處,就恰恰在眾人眼皮底下——水里。

    果然派了水兵一陣搜摸,便將這兩個箱子找到,找到箱子的同時,又在水底撿起兩根斷了的繩子,所以推斷當時張一闌跟范捕快把贓物用繩索捆住,栓在岸邊青石上沉在水里,后來范捕快死,無法來取贓物,張一闌又養(yǎng)了一個月傷,再來找時,不料不知如何繩索斷開,箱子沉了水底……竟是讓他幾度徘徊,卻終究無法得手。

    徐沉舟將贓物撈起,并不說是自己找到的,只說是張一闌臨死之前“其言也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