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鐵石聽了就道：“我現(xiàn)在任錦衣衛(wèi)指揮使，他們家才對你好，將來我回了遼東，再管不了京城的事，到時候他們家恐怕還會翻臉?！?/br>
    “皇上那樣相信二哥，再不會讓二哥回遼東的！”

    寧婉就搖頭道：“那些事情可都不好說，而且你二哥和我其實(shí)都寧愿回遼東的?！?/br>
    盧寶珠還是信心滿滿，“便是二哥回遼東，也是鎮(zhèn)守一方的大將，鐘家也一樣不敢惹?！?/br>
    正說著，已經(jīng)有人傳話進(jìn)來，鐘家人前來拜見。盧鐵石與媳婦對視一眼，便道：“讓他們在廳里侯著吧?！眱扇瞬患辈幻Φ?fù)Q了衣裳，出門見客，卻見鐘家來了五六個人，除了先前見過的鐘老太太、鐘主事以外，還有鐘主事的幾個兒女，一股腦地上前給他們行禮，鐘主事叫著哥嫂，幾個小輩叫著舅舅舅母。

    寧婉心里厭惡，但盧寶珠既然要回，她也不能趕人走，只得坐下拿出長嫂舅母的身份訓(xùn)了鐘家人幾句，然后才道：“這一次就暫時饒過了你們，若是敢再犯老毛病，我們就打過去，讓你們鐘家片瓦不留！”說著就叫人，“請姑奶奶過來吧?！?/br>
    好在盧寶珠再蠢也知道要留些身份，半晌方走了進(jìn)來，卻將這些日子攢的東西早打了幾個包袱，讓丫頭一同拿了過來。先給二哥二嫂行了禮，十分親熱地道：“初二的時候我還來給哥哥嫂子拜年呢！”

    鐘家的幾位也早趕著上來，叫兒媳婦的，叫夫人的，叫母親的，拉著手牽著衣襟，恨不得將盧寶珠抬回去。

    到了這時候，寧婉也只得給她做面子，讓人拿出來幾塊尺頭，“回去給孩子們做身過年的衣裳吧?！庇謫谓o盧寶珠幾樣赤金首飾，周氏對她哪有幾分真心，嫁妝果真很薄，這些算是給她留著傍身用的，又叫盛兒替自己送了鐘家人出門。

    待盧寶珠走了，兩人相對嘆了一聲，卻也無話可說，只得丟過了手。

    342.假畫

    盧鐵石和寧婉商量道：“也該去洛家陪個不是了, 洛大哥和嫣兒還不知怎么惱咱們呢?！?/br>
    原來他們搬家的事并沒有與洛冰商量，而是借著洛冰為了冊封太子的大事不在家中時以寶珠要為生母辦法事為由告訴衛(wèi)夫人搬了出來。第二日洛嫣便找上門來鬧了一場，總算也讓他們哄了過去，如今太子冊立了，正是賠禮的時候。

    雖然出于好心, 但眼下可就為難了。兩個都換了衣裳卻又躊躇起來，寧婉突然想起一事，“我們前日在琉璃廠買的兩張畫呢？”拿出來又特特地找了上好的緞子包起來。

    鐵石便不解地問：“當(dāng)日我就說這兩張畫必是假的，你只說瞧著好看且三錢不值兩錢地買了玩兒, 如今拿到洛家做什么？洛大哥還能看不出？若是想送洛大哥書畫, 便請了懂行的人買兩幅真跡才是?！?/br>
    寧婉就笑, “你說我們是買真跡送去洛大哥就不生氣了還是就拿這兩幅假的好呢？”

    “還是媳婦有計謀！”鐵石就明白過來了，“洛大哥看了假畫也就把先前的事情揭過了?！?/br>
    洛冰到了禮部便遇到了冊立太子之事, 他又是正管著禮儀的主官，真是忙得天昏地暗，冊封前的這段日子一直住在部里, 總算太子冊立之大典完畢, 回到家里方聽了此事, 正要去錦衣衛(wèi)尋盧鐵石, 就聽盧家夫妻來了，也不出來相迎，只穿著一身便袍坐在榻上生氣。

    倒洛嫣跑出來接了他們，卻板著一張俏臉道：“我哥氣極了，說先前在多倫和虎臺時，也沒見盧大哥和寧jiejie這樣講究起來，做個法事又能怎么樣？先前打仗時，大家可什么都不忌諱的！而且我也贊同我哥哥，的確是盧大哥和寧jiejie錯了！”

    寧婉就攜了洛嫣的手說：“我們也后悔呢，前日去了琉璃廠，見了兩張畫十分好，就重金買了下來，又說若是還在洛家住，就可以直接找洛大哥替我們看看怎么樣，至于回了錦衣衛(wèi)衙門，他們哪里懂風(fēng)雅，只會亂贊一氣！”

    洛嫣近來一直在學(xué)畫，因此一聽倒有了好奇之心，“把畫先拿來我看看吧。”

    說著進(jìn)了屋子便在桌上展開了畫，洛嫣左看右看便有些疑惑起來，轉(zhuǎn)過頭來問：“寧jiejie，這畫是多少銀子買的？”

    寧婉就一本正經(jīng)地說：“那人說是祖上傳下來的，是宋徽宗的花鳥，因家里突然遭了難，五千兩就肯賣，后來我還價到三千兩買了。打算掛在家里的中堂上，只怕不好，先請洛大哥幫我們看看?！蹦侨艘迩刹患?，但寧婉最后給了三兩銀子才是真。

    衛(wèi)夫人聽了，便也過來看畫兒，又叫洛冰，“相公，你來瞧一瞧?！?/br>
    洛冰原是不理他們的，現(xiàn)在只得踱了過來，掃了一眼畫兒又看看他們，“這畫兒不錯，我倒是喜歡，就留下吧。”又叫衛(wèi)夫人，“從家里挑兩幅畫給他們?！?/br>
    衛(wèi)夫人心頭雪亮，便笑道：“這兩幅花鳥我瞧著也不錯，但掛在中堂卻有些不大合宜，不如將家里的一幅大山水畫拿了去，我再挑幾幅花鳥魚蟲的放在屋里?！?/br>
    “你們家的畫自然都是好的，”鐵石就說：“可我倒是請洛大哥替我們畫一幅，掛在中堂上比用別人的都好?！?/br>
    寧婉也趕緊道：“我也喜歡洛大哥的畫，且將來必然會值錢的！”

    衛(wèi)夫人便將兩幅畫兒卷了收起來，笑道：“相公好些日子沒有摸過畫筆了，不如一會兒用了飯就給盧兄弟畫幅中堂，也免得手生?！?/br>
    洛冰也有了興致，“先畫畫，后擺飯！”說著帶一行人到了書房，拿出一張泛黃的宣紙，半塊殘墨道：“這是宋紙宋墨，我給你們仿一張宋代的畫?！?/br>
    洛嫣小心地接了墨，在硯上調(diào)開，洛冰便排出十幾管筆，凝神沉思了一會兒，突然抓起筆飛速地畫了起來，大家分立在桌子兩側(c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頓飯工夫，一只猛虎上山圖躍然紙上。

    衛(wèi)夫人便嘆道：“相公畫的老虎最是虎虎生威，比前朝的都好！”

    洛嫣就說：“前朝許多畫虎的人并沒有見過真虎，或者也只見過被圈在籠子里的虎，我哥哥可是不一樣，他與盧大哥他們獵過虎的！”說著又笑了，“今天哥哥又正在生氣，所以畫出的虎比平時都多了一股氣概！”

    “怪不得我覺得這虎似乎就要咆嘯著自畫上撲下來一般的！”寧婉就笑著催道：“洛大哥趕緊落了款，我們帶回去掛在中堂，可比那個花鳥圖合適得多了！”

    鐵石也說：“那個被夷人擄了去的皇帝，就是他的畫好我也不喜歡！”

    洛冰便換了一支筆，于畫的一側(cè)題道：“丙丑日畫虎送盧兄弟夫婦”，又在下面蓋印，笑著向衛(wèi)夫人和洛嫣道：“你們也加了印鑒吧?！?/br>
    衛(wèi)夫人便有些難為情，“我一個女子，在上面留了印又算什么。”

    寧婉趕緊道：“嫂子原是一代才女，在洛大哥的畫上加了印正是夫唱婦隨。且我們夫妻閑時把玩，便立即想起此時情形，多好呀！”

    衛(wèi)夫人便拿了筆在下面寫了“白山黑水，林泉鳴虎”幾個字，又讓人取了她的“清湘散人”小印加上。

    洛嫣早笑吟吟地將印拿了出來，原來她一向?qū)⑿∮煸谏砩?，“我的字太丑，就不寫了，只加上一個印讓看畫者知道我也在場。”

    寧婉就吐舌道：“你的字還說不好，讓我們可怎么敢拿筆！”又看她的號，正是‘閑園舊友’，很是羨慕，“你們一家人可真風(fēng)雅?！?/br>
    洛嫣就說：“不如盧大哥和寧jiejie也各取一個號，刻了印章?！?/br>
    鐵石和寧婉主都連連擺手，“罷了，我們本就不是此道中人，硬充了風(fēng)雅反而不美?！庇稚塘康溃骸懊魅瘴覀兯腿パb裱，也不知年前能不能掛在家里?！?/br>
    洛冰突然扔了手中的筆指著他們笑道：“其實(shí)你們早知道那兩幅畫是假的，故意來哄我！”

    鐵石便笑了，“洛大哥果然聰明！”

    洛冰就問：“這主意一定是弟妹出的吧？”

    盧鐵石就道：“媳婦兒也是無奈之下出的哀兵之計?！?/br>
    “當(dāng)年魏武自嘆與楊修的才學(xué)差三十里，如今我與弟妹差一幅畫的工夫?！?/br>
    寧婉就趕緊說：“其實(shí)若是不是洛大哥關(guān)心則亂，哪里會上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