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現(xiàn)出來，在家里還不能讓我得意一會兒？”寧婉就說：“而且正因?yàn)槟悴豢系靡猓抑缓锰婺阋惶媪?。?/br>
    如今安平衛(wèi)諸事順?biāo)?，鐵石也有空兒與媳婦在家里笑鬧，一時信寫好了，就將筆遞給寧婉說：“你在下面給嫣兒寫上幾句吧，洛大哥說她很想你呢?！?/br>
    洛嫣那小丫頭未必真想自己，因?yàn)殍F石的原故她對自己總有一點(diǎn)芥蒂，所謂很想自己的話也都是洛大哥寫的，是以寧婉并不相信。不過既然鐵石根本看不出，她就只笑道：“爐子上的榛子就烤好了，我要趕緊拿下來。你在下面再替我添上一句，我也很想嫣兒，再囑咐她雖然為長輩們祈福，但也要注意身子?！?/br>
    鐵石便按寧婉的話在下面加了一句，吹干了墨將信折起放在信封中，“過年前能收到洛大哥的信，心情都好許多！”

    寧婉此時已經(jīng)將烤好的榛子用盤子揀了過來，原來他們新盤了炕，自然也就砌了一個爐子，就在耳房外間，平日并不用這里做飯，但是燒水什么的特別方便，寧婉就順便讓人打了兩個淺淺的鐵盤子，時不時將一些小吃食扔在上面烤一烤，晚上當(dāng)宵夜吃，又方便又有趣。眼下將榛仁敲出來，自己一顆，喂鐵石一顆，帶著熱氣吃下去特別的香，且又軟軟的，與平時不同，又說：“原本年前要給洛大哥送些榛子、蘑菇之類的土物，結(jié)果夷人來了，什么也沒有送成。”

    “算了，京城里什么沒有？”

    “也是，洛家的家產(chǎn)發(fā)還了，洛大哥和嫣兒的日子也就好過了?！?/br>
    兩人便又商量過年，鐵石就說：“我總要留在安平衛(wèi)的，先送你回虎臺吧?！?/br>
    寧婉就說：“別那樣麻煩，還是我們初二一起回去好了?！碑吘古c公公住在一處，過年時她若是走了，著實(shí)不好看，且她在安平衛(wèi)亦有許多事要做。

    如今董氏回來了，盧鐵垣不再整日不見人影兒，西院倒有了些過日子人家的意思，大家面上都和和睦睦的，公公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寧婉自然要維護(hù)這難得的平靜。

    到了年三十，鐵石和寧婉雖然一個要上城墻，一個要去慈善局幫忙包餃子，但總歸都先在家里坐著說了會兒話，又吃了幾個餃子，也算是一家團(tuán)聚。

    寧婉見家里年夜飯菜饌整治得不錯，各樣物件也都齊備，便知是董氏的功勞。先前西院里三個姨娘當(dāng)家，她們間一向彼此不服氣，是以諸事都亂成一團(tuán)糟，自己實(shí)在懶得理，倒是董氏得了自己的授意將院子管了起來。因此過了年背地里又多給了她一百兩銀子，“這個不必告訴別人，給你做私房的?！?/br>
    董氏先前無可奈何回了娘家，只是她本是個庶女，在娘家也難長住，且自盧鐵石接管安平衛(wèi)起，娘家人便再三勸她回去與二嫂交好，正好盧鐵垣又來接她，就順勢回來了。到了夫家，二嫂給了她一百兩銀子，又讓她管著家事，本已經(jīng)很開心，現(xiàn)在更驚喜不已，卻又笑著推讓道：“昨日已經(jīng)給孩子不少壓歲錢，我哪里還能要二嫂的錢。”

    寧婉就說：“你也知道我們與這邊的情形，因此諸事倒不好插手，正要你多cao心。如今只公公養(yǎng)傷之事最為重要，你千萬小心?！?/br>
    董氏就再三答應(yīng)了，“二嫂本是做大事的人，如今家里的這些小事只管交給我?！?/br>
    初二時，寧婉與鐵石騎馬回了虎臺，見了娘家人和兩個孩子，一番親熱自不必說，又向槐花兒松兒許諾，“待爺爺傷好了，爹和娘就能搬出來住，那時候就可以將你們都接過去了，一家人依舊在一處！”

    娘聽了便問：“公公還在，你們搬出去好嗎？”

    爹就說：“他們?nèi)缃褡〉牟⒉皇潜R家的宅子，早晚搬出去倒是正理，只是老人家那里也要一并接過去才是?！?/br>
    寧婉就笑著說：“我們買宅子搬出去，自然會接公公出來，但即便公公不肯，我也是要搬的。其實(shí)我早不想在指揮使府里住著了，新宅子也買好了，眼下只因?yàn)楣膫椴缓锰岫??！?/br>
    槐花兒松兒在虎臺住外祖家過得雖然好，但也是想爹娘的，特別是槐花兒，已經(jīng)很懂事了，因此便都十分喜悅。

    鐵石最明白媳婦的心思，也向岳父岳母道：“眼下我爹正養(yǎng)傷，我們自什么也不能說，也不能動，待過了這段兒，我總會把家里都安頓好?！?/br>
    爹娘便說：“我們都放心的?！?/br>
    一時說起閑話兒，爹就說：“馬驛鎮(zhèn)吳糧商為了他兒子的事來家里找過你們，想讓我們幫忙給你償引見，我們便以如今女婿太忙推了?！?/br>
    寧婉便問：“吳家的哪一個兒子出了事？”

    娘便吃驚地問：“原來你們竟不知道？吳二被周指揮使殺了呀！”

    鐵石和寧婉果真不知道，“原來吳二就是那個被殺的商人！”安平衛(wèi)之亂正是起源于周指揮使突然殺了一個商人，激發(fā)了文官和武官之間深刻的矛盾，后來以至于知州橫死，城池被破，現(xiàn)在這件事還沒有水落石出，對此安平城內(nèi)一向都閉口不言。鐵石到安平衛(wèi)只依令守城，寧婉所做的一切自也圍繞著幫他守城，是以，他們從不去打探過去的事。

    鐵石雖見過吳二，但只是一面之交，倒還罷了，寧婉再三嘆息，卻道：“我先前就覺得他行事手段過于偏激卑鄙，不是正途，現(xiàn)在不想竟這樣快就落得如此下場！”就又不解，“吳糧商找我們又是為什么？鐵石不過暫時接替守城之事，于民事上一句不問的?！?/br>
    爹娘就說：“我們也不知道，看吳糧商失了兒子悲痛不已，也不好多問?！?/br>
    所有人都知道吳二被殺會有內(nèi)情，現(xiàn)在寧婉更是隱約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吳二之死其實(shí)是與盧家的舊事有關(guān)的。當(dāng)初吳二為了爭石炭生意，曾經(jīng)打算告訴自己秘密，但是自己卻沒聽。

    果然，鐵石與寧婉回了安平衛(wèi)沒幾日，吳糧商通過一位官夫人找到了她，“我想問夫人些事兒，只要夫人肯告訴我，我愿意捐一千石糧食?！?/br>
    寧婉到了安平衛(wèi)后雖然也帶著大家開了慈善局，救護(hù)傷兵、勞慰將士等等，但其實(shí)比起在虎臺縣里，還是差得遠(yuǎn)了。在虎臺縣里，滿城的人都支持幫助她們，真是有錢捐錢有物捐物，家里貧窮的就出力，守城之時，虎臺城上的將士們吃的穿的都要比城里的人要好，甚至有的窮人家將自家過年的新棉襖拆了做軍衣送到城墻上。

    但是安平衛(wèi)這樣富足的大城，如今兵士們竟沒能全部穿上厚戰(zhàn)襖，蓋除了這些官夫人們捐錢捐物之后并沒有人肯捐助，而只有官夫人們參與力量終是有限的。如今吳糧商的提議自是很吸引人的，引見的夫人便是興高采烈地告訴寧婉終于有商人要為她們捐助。

    寧婉聽有人主動捐助也是開心的，但見到了憔悴得不成樣子的吳糧商便趕緊將笑容收了，殷勤讓座道：“吳叔，事已至此，還是要保重身體呀！”

    吳糧商原本胖胖的，身子像一個圓桶，胖臉紅光滿面，乍一看像彌陀佛，正巧他又總是笑瞇瞇的，就是他家的綠豆全被寧婉買下來后來又高價賣了的時候，他還硬撐著笑呢。但現(xiàn)在臉上身上的rou都沒了，衣裳在身上打著晃，多出來的皮垂了下來，立即老了十歲都不止，滿面愁容，此時并不肯坐，只道：“盧夫人，我們又是親戚又是故交，如今請你看在我可憐的短命的兒子面上，將那些事兒都告訴我吧！若是夫人不肯，吳叔就給你跪下！”

    寧婉哪里能讓他跪在自己面前，趕緊上前攔住，先扶了他坐下，“有話好好說。”想了想還是將自己知道的事都說了出來，畢竟人命關(guān)天。

    “先前鐵石在虎踞山時，為了補(bǔ)貼軍費(fèi)開采石炭，那時吳二爺便找上門來要接石炭生意，我沒有答應(yīng)。他便半路截住我說，有一個秘密，能讓我們家鐵石將軍得了公公的襲職，我當(dāng)時只說不想知道，一口回絕了。但其實(shí)這個秘密我原也知道得七七八八，現(xiàn)在吳叔既然找到了我，我自然要和盤托出的?！?/br>
    當(dāng)年公公靠著軍功得了官職后，他其實(shí)派了人到老家接婆婆過去的，但來人非但沒有接到人，反而回去報信說婆婆因兒子沒了，丈夫久無音信，生活無著便離開了盧家另外改嫁了。因此公公便娶了周氏，后來，事情弄明白之后，周氏已經(jīng)生了兒子，而且也向朝廷請封了誥命，再將往事翻出來并不相宜。于是周氏退居佛堂，婆婆又是個老實(shí)人不爭不搶的，然后就成了寧婉嫁過去時的情形。

    這些事情眾所周知，因此周老夫人雖然搶了別人的丈夫，但是一則她是指揮使的親妹子，二則是許多人亦覺得她無辜，她穩(wěn)穩(wěn)地站了十幾年的上風(fēng)。

    后來鐵石有了出息，而寧婉嫁到盧家雖然沒公開替婆婆打擂臺，但卻撐起盧家老宅，又給婆婆掙來了誥命，風(fēng)向便又慢慢轉(zhuǎn)了，大家都覺出婆婆其實(shí)是最可憐的。

    再后來周老夫人便隨著兒子去了京城，同情她的人又多了起來。她也是倒霉，明明一個官家小姐，說是嫁了人，其實(shí)在佛堂里守了幾十年，老了還被逼著離開了家鄉(xiāng)。

    大家更都認(rèn)定公公是個惡人！

    但是呢？寧婉就說：“世人也都不是傻子，這其中的破綻也不少：第一，鐵石的大哥是在公公娶了婆婆第八個月出生的，當(dāng)然可以說是早產(chǎn)，但俗話說‘七活八不活’八個月生下的孩子一向不大好養(yǎng)活的，可是大哥身子一向不錯，就是小時候也沒得過幾次病，安平衛(wèi)的老人都知道?！?/br>
    “第二，當(dāng)初公公派的人到老宅時沒見到婆婆，卻打聽到她再嫁了，其實(shí)老宅附近吳家的親戚很多，他們都知道當(dāng)時婆婆因?yàn)閱首硬怀圆缓炔钜稽c(diǎn)死了，被吳叔和吳嬸接到家里照顧，而吳叔和吳嬸家與老宅相隔不過半里，只幾步就走過去了！難不成來打聽消息的人是傻子不成？”

    322.吐血

    寧婉本就是聰明的人，嫁到盧家后她也曾悄悄打聽一二，便大致曉得了盧家當(dāng)年的往事。此時便向吳糧商說：“如此看來周指揮使的meimei當(dāng)年可能與公公先珠胎暗結(jié)，然后又誤傳婆婆再嫁之消息讓公公停妻再娶。想來吳二爺應(yīng)該抓到了把柄，便去威脅周指揮使。其實(shí)若不是我婆婆不爭，而鐵石又愿意要公公的襲職，我們就是不用那些把柄，告到官府也一樣能贏，所以我才不肯聽吳二爺給我講那秘密。”

    吳糧商聽了卻苦笑一聲，“你說的這些不必說我兒子，就是我早就知道了，甚至知道的還要更多。”

    “當(dāng)年你公公派人到老宅接你婆婆之前，早有人搶先過來。給你婆婆的堂伯堂叔塞了錢，讓他們先把你婆婆送到吳嬸家里，將老宅鎖了門，出面向來人說你婆婆改嫁了。這事吳家的人多半都清楚，就是你婆婆也影影綽綽地知道些?！?/br>
    寧婉先前只當(dāng)是周家派人到老宅，又趕上婆婆正好有事出門便問也沒問地回去謊報了消息，現(xiàn)在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便對吳家的人恨得咬牙切齒，“虧我嫁過去時還曾用心招待過他們，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東西！”

    罵的正是吳糧商的叔伯，但他如今也不辯駁，只道：“如今他們早過世了，夫人也犯不上再生氣。再者他們的子孫并沒有一個有出息的，也算是報應(yīng)吧?！眳s又告訴寧婉，“就是周家那邊，我們雖然不能將詳細(xì)的情形查到，但是我兒子卻找到了當(dāng)年給周老夫人接產(chǎn)的接生婆，據(jù)接生婆說生下來的是一個滿月的孩子，因是周指揮使家小家，她記得很分明，卻一直不敢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