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jié)
“這話你已經(jīng)說了上百次了吧,有用嗎?”寧婉就嗤笑道:“平時你不是一向自以為很厲害?怎么落得這個結(jié)果!” “我,我不過被騙了,”寧清舌頭打了個結(jié),“而且我哪里沒與劉家吵?我在街上罵了大半天,就差一點拿刀去砍人,可是劉家把我東西扔出來后就關(guān)緊了大門,怎么敲也不開,我又有什么辦法?!?/br> 寧婉能想像得到寧清不會輕易被劉家趕走,她當(dāng)時一定在劉家門前撒潑般地吵鬧、罵人,甚至砸門打人,但是她也只會這些了,說到底她其實還只是個無知的潑婦而已。這些潑婦手段于平日可能會得些小利,但在真正的大事面前根本沒用。當(dāng)年的劉五郎與寧清打成一團(tuán),彼此相當(dāng),但現(xiàn)在的劉五郎早已經(jīng)今非昔比,寧清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了。 那么自己就提點寧清幾句吧,一來寧婉看不得爹娘受氣,二來她覺得也該給劉五郎些教訓(xùn)。她便隨手拿起一把炕帚在一旁拍了拍,“你被逼到這個份上,就這樣算了嗎!” 似乎那炕帚就要拍在身上一般,寧清縮著頭向后躲了躲,“我當(dāng)然不想了,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滿鎮(zhèn)子上的人都偏著劉家,我又連門也進(jìn)不去,還能怎么樣?” “鎮(zhèn)上既然說不了理,你又到了縣城,就去縣衙里擊鼓告狀??!” 第293章 嘴硬 寧清回了娘家,再三求了娘要見meimei一面。她知道m(xù)eimei不會愿意見自己,但更知道唯有meimei才能幫自己,現(xiàn)在meimei就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現(xiàn)在聽了寧婉讓自己去告狀,她立即就呆了,“告狀?我可不敢進(jìn)衙門?!?/br> 所以說寧清就是個尋常的潑婦,她的本事也只有在街頭吵吵架罵罵人了,真正到縣衙里講理的正事兒卻害怕了。寧婉哪里有心情給她好好講道理,只冷冷地道:“你既然不敢就回去吧,我估量著爹娘再舍不得不管你,每個月給你幾兩銀子吃飯倒不是什么大事兒,將來石頭長大了也不會是無情無義的人,總不能讓親jiejie餓死?!?/br> 寧清便趕緊說:“我可以到德聚豐幫忙做事的?!?/br> “你想都別想!”寧婉堅決地道:“德聚豐有我一半的股兒,我不許你來,爹娘也得聽我的!”“我沒別的心思,就是想自己掙錢自己用,”寧清趕緊又說:“當(dāng)時喜姐兒和離回來,大姑就讓她在包子鋪里幫忙,每個月還都發(fā)工錢呢。” “你可比不得喜姐兒!”寧婉冷笑道:“旁的事不論,只說喜姐兒是怎么對大姑大姑夫和家里的兄嫂侄子侄女的?逢年過節(jié)的禮從沒差過不算,又處處體貼關(guān)照,一片真心真意。你呢?你怎么對爹娘、大姐和我的?在你的心里可還有一點親情?” 一句話說得寧清無言可對,論起爹娘對自己不比大姑對喜姐兒差,過去家里窮也沒虧過女兒?,F(xiàn)在自己回了娘家,爹娘雖然安頓自己住下,又送了吃用的東西,但其實比過去生分多了。如今再回想自己做過的事,她心里真不是滋味兒,而且也不能怪婉兒疑心自己想占了德聚豐鋪子,當(dāng)初她的確生過這個心思,就是現(xiàn)在她想進(jìn)德聚豐,也是覺著德聚豐畢竟是娘家的,總不會虧了自己,說不定也會像大姑一樣把鋪子的股分自己一些。 但這些心思寧清是不會承認(rèn)的,而且被meimei罵了這么久她再也忍不住了,也向?qū)幫窈傲似饋?,“你從小就針對我!?/br> “我是從小就針對你。不過,如果我不針對你,德聚豐早成了劉家的了,如今被趕到外面無家可歸的也不只你一個,還有爹娘他們!” 兩個女兒說了沒幾句話,就一聲比一聲高了起來。于氏在隔著兩層厚厚棉門簾的東屋里坐不住了,輕手輕腳地起身站到了西屋簾子外邊,在這里能將她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寧清寧婉兩姐妹小時候就吵過幾次架,每一次于氏見了都急忙上前攔住,但這一次她卻停住了腳步?jīng)]有進(jìn)去,沒一會兒轉(zhuǎn)身又回了東屋坐在槐花兒身邊,輕輕地拍著外孫女兒,只恐她睡得不香。 西屋里寧婉坐在炕沿上,寧清站在地上,你瞪著我,我瞪著你,都是滿臉的怒氣。 可是沒一會兒,寧清的后背就塌了下來,以前她與meimei吵架從沒服過氣,現(xiàn)在卻第一次主動先和緩了語氣說:“你大概不知道吧,劉五郎認(rèn)得安平衛(wèi)的周指揮使,我們的瓜果生意都有指揮使府在背后幫我們撐腰?,F(xiàn)在我去告他,他只要求了周指揮使吩咐一句話,官司怎么也贏不了?!?/br> 寧婉的主意寧清并不大相信,告狀哪里是那么好告的?劉五郎可是巴結(jié)上了周指揮使呀!他還是妹夫的上司呢,雖說妹夫是個有本事的人,但官大一階壓死人,更何況妹夫因為娶了meimei與上司早鬧翻了,因此她才沒有想讓妹夫幫忙說情。 寧婉聽了就冷笑一聲,“劉五郎認(rèn)得周指揮使?他是上門拜見過來是在一處說過話?”周指揮使可是三品官,豈能與一瓜果販子打交道?寧清自以為他們給了指揮使府孝敬并不少了,但其實哪里會在周指揮使的眼里?劉五郎至多是搭上了周家的一個管事罷了,甚至連大管事也不是,只是管著采買果蔬的小管事而已!“再者就算是劉五郎真搭上了周指揮使又如何?你去告狀,為的討個公道,與那些官有什么關(guān)系!” “可人家都說官官相護(hù)……” 寧婉不等她說完就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告狀了!我告訴你打官司難不成還要管著你一定贏不成!我只是提醒你還有這樣一條路,試不試都由你!反正家里也少不了你一碗飯吃!” 話雖這樣說,但虎臺縣官場上的事,寧婉還是很清楚的。 遼東既為邊地,自高祖起便重屯田守備,設(shè)衛(wèi)所二十五,派駐各處要塞。同時亦有州縣治理民事。文武官員各為一系,互不相屬。 雖然同處一地,免不了要往來,但文武官之間一向有著很深的心結(jié),他們彼此看不起對方,表面關(guān)系十分冷淡,遇有事情發(fā)生,時常相左,每每相斗。就比如錢縣令本是最重清名的人,最瞧不起聲名狼藉的許千戶,而許千戶又看不上錢縣令這等酸腐的窮書生。 再以錢縣令的平日斷案的習(xí)慣來看,一向十分注重依照律令而行。只要寧清告狀能告到點子上,勝算并不小。如果劉家拿指揮使府去壓錢縣令,那正適得其反,錢縣令一定會起了與之作對的心思,反全偏著寧清。畢竟如此一來,他就有了剛直不阿的名氣,還能得到文官上司們的欣賞呢! 但是這些道理,她卻一點也不想對寧清說。寧清這個人就是得寸進(jìn)尺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一定會要自己幫忙。而自己呢,早想好了再不幫她的。 就由著寧清選吧,她將來是好是歹都與自己無關(guān)。 寧清被meimei幾句話喝住了,便將信將疑起來,不過她從小就是個要尖的人,總不甘心一輩子只靠著娘家接濟(jì)過日子,因此沒一會兒終于一咬牙,“我就去告狀!” 寧清下了決心去告狀,可是她心思轉(zhuǎn)得倒快,婉兒既然讓自己告狀,定然是有些緣故的,因此又問:“我知道你與錢縣令、封典史家女眷們都交好,我去告狀,你能幫我找她們打通關(guān)系嗎?” “不能!”寧婉斬釘截鐵地?fù)u頭,她早從心里不把寧清當(dāng)成自家的人,當(dāng)然不會如此幫她,“我剛說過了,我只是提醒你還有告狀這條路,至于別的都要靠你自己!” 寧清很想埋怨幾句,可是這會兒她已經(jīng)徹底認(rèn)清了局勢,知道再說些不好聽的話非但什么用都沒有,反而只能再被罵,因此將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下去,就問:“那你說我應(yīng)該怎么告劉五郎才能贏呢?” 寧清人品壞,但本事還是有一些的,腦子也好用。寧婉就點頭道:“你聽過七出三不去嗎?不管你犯了七出之中的幾條,只憑著你嫁給劉五郎時劉家很窮,現(xiàn)已經(jīng)富貴了,他就不能休你!” 寧清平時也常聽人說起七出之條,這一次劉五郎要休她更是給她安上了好幾條錯處,弄得她也覺得自己果然犯了大錯,倒是從沒聽過三不去,立即便罵道:“可見世人都壞得很,明明有三不去,卻從不說起,讓女人都以為被男人休了就無可奈何了呢!”又再三地問了三不去的詳細(xì)說法,牢牢地記在心里,“就算劉五郎不能休我,可是他家里早已經(jīng)娶了二房,還與別人家議親,我就是回了劉家,日子也不會好過呀?”她先前一心為劉五郎打算,那是因為早認(rèn)定了劉五郎與她是一體的,現(xiàn)在劉五郎休了她,已經(jīng)讓她認(rèn)清劉五郎不可信,立即就為自己打算起來了。 寧婉既然讓寧清去告狀,為劉五郎找到的罪名自然不止這一條,因此就說:“劉五郎是個什么人?平平常常的庶民一個,又不是沒有兒子,按律就是納妾都不行,憑什么娶二房?現(xiàn)在他又議親,正是停妻再娶,按律最重的可判流行!” “真的?”寧清眼睛一亮,原來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律令!但是,她又思忖了半晌,“他是我兒子的爹,若是真把他判了流刑對我們母子有什么好處?我更想把讓他騙去的銀子要回來!” 寧清最愛的就是銀錢,最想掙的也是銀錢。不過寧婉倒是贊同的,莫說銀錢俗氣,沒有銀錢哪里能度日?她倒是覺得寧清還算拎得清,到了這個時候知道將銀錢弄到手。 自己之所以給寧清出主意,其實為的也是錢。寧清就這樣落魄了,爹娘能不為她cao心?就似當(dāng)初喜姐兒出了事兒,大姑立即就老了幾歲,自己幫著喜姐更多的是看在大姑的情面上。而自家爹娘本就不是能干擔(dān)事兒的人,年紀(jì)越來越大心也越發(fā)軟,只為石頭cao心還忙不過來呢,再有了寧清的事免不了日日糟心,恐怕還會影響壽數(shù)。只有讓寧清弄回她的錢,家里才會重新安寧。再者那些錢為何要白白便宜劉五郎那個黑心腸呢! “你想將銀錢要回來也不是沒有辦法,”寧婉就道:“你們家做生意的錢劉五郎拿走了不能叫騙,他之所以敢拿就是因為你們的瓜果鋪子是劉家的,所以賺的錢也是劉家的。但是,你也可以把自己的嫁妝要回來?!?/br> 寧清提起銀錢時恨意更深,“他就這樣說的!可是明明我辛辛苦苦地做生意,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好不容易才攢下了一千兩銀子,他騙我說放出去有五分利全拿走了!過后就成了劉家的家財了!”她咬牙切齒,真恨不得咬下劉五郎的幾塊rou,“劉五郎給我休書時說把聘禮和嫁妝都還我了,總共只有三十貫錢,還是多算了!” 原來劉五郎和寧清這幾年竟然掙到了一千兩銀子,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 寧婉完全能想到劉五郎一定為了這筆銀子算計了許久,才把銀子都弄走了。 遼東有一句俗話叫“缷磨殺驢”,而寧清這個自以為多精明多能算計的人,就是那頭傻傻的驢,累死累活地為別人拉磨后立即被從磨上缷下來殺了吃rou了。 “劉家的家財是與你無關(guān),”寧婉待笑不笑地提醒寧清,“可是你嫁妝生出的利錢可一樣屬于你的嫁妝,要知道關(guān)于嫁妝律法上可寫了許多呢!” “對了!我們做生意用的本錢正是我的嫁妝!”寧清多精明的人,立即就醒悟了,“當(dāng)年我們從劉家分家出來,只分到了一處破房子和一個賣貨擔(dān)子,房子現(xiàn)在還在呢,賣貨擔(dān)子又能值多少,因此這些掙的錢大半都是我的嫁妝生的利錢!我都要討回來!” 看著寧清急忙要走,寧婉喝了一聲將她叫叫住,“告狀也不急這一會兒,你先想明白為什么馬驛鎮(zhèn)上的人都不肯幫你,也就知道去了衙門里應(yīng)該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