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于氏就笑了,“女兒家這樣清爽打扮果真比滿頭金玉的好看呢!” “娘,是女兒長得好看,所以怎么打扮都好看的!”寧婉不是自夸,趙太太挑媳婦首先就要長得美,那樣帶出去才有面子,而當年趙家的幾個媳婦都美,但她是最美的。當然也因為她的美貌,也遇了幾件很不好的事,好幾個人包括她的大伯子小叔子都對她動過不應該有的心思,那時真是又尷尬又為難,還不好向趙太太說,所以有時她便覺得美貌也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呢,人就是矛盾,明明覺得美貌沒什么好的,可是寧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越發(fā)俊俏了,心里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高興。直到走出家門時還一直笑盈盈的。 寧梁便將一頭驢牽過來,“婉兒,你騎著驢吧,小心把裙子弄臟了?!?/br> 今天只給虎臺縣那邊送年禮,東西不很重,因此寧梁便空出來一頭上女兒坐。寧婉就跨了上去,這時娘跟了出來,將一個小棉被替她蓋在腿上,“外面冷著呢,也別坐太久了?!?/br> 寧婉就這樣蓋著小花被騎在驢背出了家門,心想:“這一次去虎臺縣一定要買兩個手爐回來,那樣就還要買些炭。”雖然家中陸續(xù)添了許多東西,但是手爐這類的還是因為沒有用到而想不起來。 遼東的冬天,雖然太陽已經(jīng)升得老高,又紅艷艷的,但卻沒有把多少熱撒向大地,寧婉身上雖然穿得厚,又蓋著小被子,但是走了半個多時辰還是覺得北風要將她吹得透了。她喊了一聲“爹,停一下!”便從毛驢身上跳了下去,“我和你一起走。” 走上一會兒,身上便熱了起來,寧婉卻再不回驢背上了,“雖然累一點,但還是走的好?!?/br> 兩人到了虎臺縣,先進了一家餛飩鋪子里要了兩碗熱乎乎的餛飩,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才去了望遠樓等幾處送年禮。 轉(zhuǎn)了一圈出了城,卻向盧家老宅走去,寧婉雖然知道大致的方位,但畢竟沒有去過,因此一路又打聽了幾個人才找過去。 遠遠看去盧家門前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寧婉便悄悄吁了一口氣。來前她曾擔心盧指揮僉事會回老宅過年。她倒并不是怵見到盧指揮僉事,但是那樣就會不得不“知道”盧二少爺是盧指揮僉事的兒子了,她覺得盧二少爺似乎并不愿意告訴別人,而自己也就不愿意“知道”了。 盧家的這處老宅從外面看起來十分地尋常,與周圍的幾排民居幾乎混成一片,一樣的青磚墻垣,一樣的黑色院門,兩個門環(huán)上面的黑漆早就斑駁了,寧婉拿在手中覺得涼涼的。她上前叩了叩門,便立即聽到有兇猛的狗叫聲,將她嚇得差一點轉(zhuǎn)身就跑。 寧梁也聽了狗叫有些害怕,且半晌又沒有人來應門,就說:“這狗只聽聲就嚇人,要么我們走吧?!?/br> 寧婉就說:“既然來了,就再等一等吧?!庇钟描F環(huán)叩了叩門。 終于有一個老婦人的聲音傳了出來,“是有人來了嗎?” 聽著里面似乎不太確定,寧婉趕緊大聲說:“是的,我們來給吳夫人拜年?!?/br> 門從里面打開了,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疑惑地看著寧氏父女,“你們是誰呀?” 寧婉便笑著說:“我們是三家村寧家的,盧二少爺曾經(jīng)幫我們家很大的忙,我們?nèi)胰硕己芨兄x他。今天是來給吳夫人拜年的?!?/br> 老婦人聽到了盧二少爺?shù)拿?,臉上便露出了一些笑影,“原來是我們家少爺認識的人呀!你們快進來吧?!闭f著將他們讓到進門的倒座里,又見寧婉一直瞧著兩只狂吠的狗,就安慰他們,“那是我們家少爺養(yǎng)的,白天一直拴著,只有晚上才放出來,不用怕。你們先坐著,我去告訴我們夫人來客人了?!?/br> 寧家父女便在下首的兩張椅子上坐了下來,趁著老婦人離開的時候打量著屋內(nèi),這里顯然是專門待客的地方,沒有盤炕,正中間上首放著一張黑漆木幾,幾上擺了一對青銅鼎,背后墻上掛著一張猛虎下山圖,幾兩旁寬大的椅子上鋪著虎皮,虎尾掛在椅子背后,虎頭正擺在腳下腳踏上面,十分威武。自這兩張椅子往下,便是兩溜木椅排下來,上面鋪的卻是灰兔皮了,下面的腳踏也空著。 寧婉早有許多見識,但是對這兩張虎皮卻還是十分好奇,當年趙家雖然有許多貂皮、狼皮、猞猁皮、羊皮、兔皮,她亦有幾十件皮毛衣裳,但是卻沒有虎皮,因此便起身上前摸了摸,然后端坐在虎皮上,將兩腳踏在虎頭上,又招手叫爹,“原來虎皮座椅坐起來是這樣的,爹快來試試!” “我們不好亂坐的,”寧梁說著,卻也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卻又趕緊回了座位,“婉兒趕緊回來,一會兒讓盧家人看見豈不笑話?” 盧家的院子并不大,又不似趙家有第二進內(nèi)宅,其實與寧家差不多,只不過房子是磚砌的,又高大一些而已。但是想要等到吳夫人見自家人,恐怕沒有那樣快。寧婉搖了搖頭,還是回了座位,因為屋子里除了兩張虎皮便再沒有可看的東西了。而且這間屋子里雖然打掃得十分干凈整齊,但卻十分地清冷,很顯然許久沒有人用過。 過了好一會兒,老婦人才回來,卻端了一個炭盆子過來,放在寧梁的腳邊,又給他捧來一碗熱茶,“我們家眼下只夫人在,我那老頭子也去了縣城里買東西,還請客人獨坐一會兒,我?guī)Ч媚锶ヒ娢覀兎蛉??!?/br> 吳夫人不見男客,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寧婉便向父親點了點頭,起身跟著老婦人進了正房。 盧家老宅的正屋很寬敞,里面盤著南北大炕,炕上也同尋常人家一樣擺著炕柜,炕桌,只是盧家的炕柜和炕桌要精巧得多,上面還描著吉祥的花樣,又有鋪在炕上的大紅毛氈,也顯出了幾分富貴的氣象。 吳夫人的穿著打扮與上次見到她時幾乎一樣,還是一身青綢的衣裳,只是換了厚的,領(lǐng)子上多出了一圈灰兔毛,額上加了同樣顏色的兔皮抹額,越發(fā)顯得一張臉雪白中帶了點青灰,坐在炕桌前,雖然向?qū)幫裥α诵Γ袂殚g還是有一縷怎么也抹不掉的病懨懨之感。 眼下她認出了寧婉,“原來是你!” “我來給吳夫人拜個早年!”寧婉說著福下身去,“你爹和我娘也問吳夫人好!” 吳夫人便在炕上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到炕上坐吧?!?/br> 寧婉見地下沒有桌椅,便在炕沿上坐了半個身子,又問:“夫人近來身子可好?” 吳夫人不是個長壽的,眼下便能看出她帶著些病容,寧婉不知道她是不是請了大夫診過脈,有什么證侯,因此便以此來提醒她。 可是吳夫人并不在意,搖了搖頭,“我的身子一直就是這樣,我也習慣了,倒不要緊的?!庇謫枺骸皩幑媚飦碛惺裁词拢俊?/br> 寧婉在心里暗想,吳夫人實在不會說話兒,這話哪里能直接問客人的?只是她也算適應了,而且這一次來她果真只是給吳夫人拜個年,替盧二少爺來陪伴陪伴她。要知道盧二少爺?shù)搅硕鄠?,要過許久才能回家,而吳夫人只有一個兒子,她心里應該有多難過實在是可想而知。 “我想著我們家里正是靠盧二少爺幫忙才做起了一個生意,如今生意也還來錯,便將家里的山貨挑了個尖兒送給夫人嘗嘗。” 吳夫人早聽家里的婆子說來人送了好多樣山貨,都是極好的,在外面買都不好買的,就點了點頭,“難為你費心。若是生意還有什么難處,我別的幫不了,銀子還有幾兩?!睂幖屹u了自已送的首飾這事,吳夫人也曾聽兒子說起過,方才醒悟到那日送的東西不大適合農(nóng)家,她便真心實意地想再幫些銀子。 “哪里還要夫人的銀子呢,當初盧二少爺便幫了我們許多了?!?/br> “論起來畢竟還是我們要謝你的,聽大夫說如果鐵石的傷沒有得到你及時幫忙,恐怕就要留下一輩子的殘疾了?!眳欠蛉苏J真地說:“我就拿多少銀子都是應該的?!?/br> 第88章 rou干 寧婉自受到趙太太教導后覺得自己很會與人說話兒,加上當時趙家的情形她不得不與跟著趙太太參與許多縣里的事務,那時她時常出門,三教九流都打過些交道。至于與女眷們談笑湊趣,更是算不得什么。 但是面對著吳夫人,她第二次有了無力感,當然她的第一次無力感也是因為吳夫人,她實在是個難說話兒的。倒不是因為她這個人性情不好或者為人不好,實在是她交談起來與常人不太一樣。 瞧著她的神態(tài)倒不是把自己父女當成打秋風的瞧不起,但是卻也想當然地以為自家還是那樣貧窮,寧婉便直爽地說:“我家里做了小生意后,現(xiàn)在并不缺銀錢了。這次來就是想看看夫人,畢竟二少爺在多倫,過年時回不來?!?/br> “是我送他去多倫,也不許他隨便回來的!”吳夫人也不知在對寧婉說還是對自己說:“我兒子一定能成為將軍的!” “是的,我知道,他會成為了不起的將軍,夷人在他面前心驚膽寒,俯首貼耳,而我們邊城的百姓卻都對他愛戴敬仰,他會從一個小兵到小旗、總旗,成為朝廷有品級的武官,保護我們虎臺縣不受夷人的踐踏,而將來……”寧婉停頓一下,她只知道這些了,但是,以當年瘸子將軍的年齡、才能,“他一定還會做出更多了不起的事,成為統(tǒng)領(lǐng)一方的大將軍!” 這些未來的事情寧婉一一道來,吳夫人聽著完全相信了,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是的,我知道他成行!”可是,一霎間,她又滴下了淚,“可是那里實在太危險了,他在整個安平衛(wèi)的最北邊,每日里見到的都是夷人,聽說那些夷人一言不合就會撥刀殺人。鐵石還小,萬一……” 寧婉正與吳夫人相對而坐,當她垂下頭時正看到了她抹額下包著的頭發(fā),竟有一半都斑白了。明明上一次吳夫人到三家村時還是滿頭青絲的! 不過,這也沒有什么不能理解,盧鐵石去了多倫,最擔心他的就是他的母親吳夫人了,盼望兒子建功立業(yè)和擔心兒子出事的兩種念頭在吳夫人心里反復交織著,將人折磨成這樣。 寧婉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吳夫人的肩頭,“盧少爺是不會出事的!他身手那樣好,一個人能打死好幾頭野豬!我們村里的人都說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高強的武功!要知道山里的野豬最可怕,就連老虎見了都要退避三舍!夷人難道比野豬和老虎還要可怕?” “是的,他功夫很好,人家都說他天生就適合習武,”吳夫人點了點頭,“可是他從沒離開過我?!?/br> 寧婉便繼續(xù)拍著吳夫人,覺得自己正在安慰一個小孩子,“盧少爺雖然不大,可是他卻極懂事理,他會照顧自己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