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娘趕緊擺手,“我一個大字不識,哪里會記賬?” “不用識字也能記的,”寧婉把訂好的賬本拿出來,用描花樣的炭筆在第一頁最上排的紅線格子上畫了一個小元寶,“這就是一兩銀子。”又畫了幾個錢疊在一處,中間穿了一根繩子,“這是一貫錢?!闭f著把炭筆交給娘,“只記著大數(shù)就行,日常幾文錢就不必記了?!?/br> 于氏會繡花,也能描花樣子,因此炭筆還是會用的,便在寧婉畫的元寶后面又畫了四個,因為她十分用心,因此比寧婉畫的那個還要像元寶,自己看了看便十分滿意,“那我也會記賬了。”說著接了過去,見有兩個是一兩一小錠的,其余的雖然散碎,但也都是成色極好的,瞧在眼里亮閃閃,掂在手上沉甸甸,一總到心里便是喜滋滋,她還是第一次拿到這么多銀子呢,眼睛早瞇成了一條縫,“家里過日子怎么用得了這許多銀子呢?” 寧婉便告訴她,“娘,這錢不是讓你省著攢著的,而是要你花用的。因此以后爹再去村外買東西,只要是家里用的,便都從這里出錢?!?/br> 又向爹道:“再送了山貨得的錢,不論是多是少,都要原數(shù)交到我這里,買東西從我娘那里領(lǐng)錢。” 寧梁聽明白了,“我就是先用了賣山貨的錢,回家后也從你娘這里拿錢補(bǔ)上,生意上的賬不能差。” “對了,就是這個意思?!?/br> 娘也聽懂了,點著頭說:“我們家把規(guī)矩早做起來,可不做‘上當(dāng)’的傻事?!?/br> 接著寧婉又捧出一把碎銀子,“這就是家里人的月錢了,”再分三堆,“爹二兩,娘二兩,我一兩。” 爹娘都不肯了,“怎么能你最少,這生意都是你出的主意,你應(yīng)該最多才是?!薄熬褪窃洛X都給你也是應(yīng)該的?!?/br> 寧婉原來在趙家時自然是按輩份分月錢的,現(xiàn)在就借用過來,沒想到被爹娘駁了回來,想了一想,“也罷,我們家人口簡單,也不必再分什么等,大家便都一樣吧?!庇种钢锏亩亲诱f:“等將來小弟弟出世了,也要算上一份。” 娘便張大嘴,“剛生下來就有?” “對呀,月錢就是這樣的,只要是我們家的人,生下來就有。”寧婉便笑道:“至于參加做生意的人還應(yīng)該有工錢,眼下我們家的人少,生意做的也還小,我還沒想好怎么定下工錢,等真正買了鋪子時再好好籌劃一回?!?/br> 爹娘早被她又是家用又是月錢的弄得昏了,又聽她條條是道地說了這么多,自然都肯聽,此時都道:“我們都聽你的?!?/br> 從這之后,雖然家里還沒有鋪面,但在這三人心里卻都有了寧家鋪子,再有銀錢支出,便都分得明白,兩邊的賬目十分清晰。娘讓爹又給她打了個小匣子,也買了把銅鎖,將家里積蓄另存到一處。就連寧婉,也將自己屋子里的兩個炕柜分開,一個是放鋪子的賬目及東西的,一個才是她自己的。 寧清嫁了沒多久,寧雪也嫁了,嫁的還是郭秋柱。 寧婉原以為這門親事成不了,因為寧三老爺子沒能再打壓自己討好郭家,郭老爺子就未必領(lǐng)他的情讓孫子娶了寧雪。而且,因為采山菜蘑菇等,郭家不但還清了借的錢,也攢起了小家底,應(yīng)該能為郭秋柱說一門差不多的親事。 但是,她卻忘記了,現(xiàn)在郭家的名聲被郭小燕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雖然寧婉可以擔(dān)保盧二少爺決沒有把郭小燕所做的丟人事說出去,以他的性子再不會說這些的,但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三家村郭家的孫女是個小偷,人又有點傻的傳聞還是很快在十里八鄉(xiāng)傳了出去。 就連羅雙兒陪嫁的棉襖曾被郭小燕搶去穿了的事也被抖了出來,羅家人聽了消息特別到郭家說了一次理,男人們還要些面子,但是女人們可沒客氣,羅雙兒的幾個姨母、姑母將郭老太太、郭大娘罵了個狗血噴頭。畢竟她們身為羅雙兒的太婆婆和婆婆再不能裝做不知道郭小燕搶了嫂子的衣裳。 在這一次的事件中,爹被郭家硬拉著請去了招呼羅家人,畢竟現(xiàn)在三家村里最能干,最富裕、最有面子的人就是寧家大房的一家之主了。 爹在郭家喝了酒回來,告訴妻女,“羅家是真生氣了,我們怎么勸也不行,一定要郭家分家,把夏柱和羅雙兒分出去,再不與愛偷東西的小姑子在一個院子里住了。郭老爺子也只得點頭答應(yīng),羅家又盯著郭家將錢物都分妥當(dāng)了才肯走。” 原本招呼羅家女眷時也請了于氏,但是于氏身子沉重不肯去湊熱鬧,但她在家里仍不免好奇,“打成了這樣,不分家也是不成的,但是郭家也沒有多余的房子了,夏柱和羅雙兒住哪?。俊?/br> “眼下他們還住在原來的廂房,但是自己開伙。而且郭老爺子也答應(yīng),要給他們新蓋房子,眼下趁著農(nóng)閑先做土坯,再伐幾棵樹,等秋收之后就動工。” 與自己夢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樣,羅家氣勢洶洶,而郭家竟讓了這么多,因此寧婉也不覺得嘆了一聲,“真看不出羅雙兒的娘家人如此厲害呢?” 于氏便道:“也是郭家欺人太甚,哪有新嫁娘的陪嫁衣裳都讓小姑子搶了,過年時只穿破棉襖的呢?” “可不是?”爹也道:“原來郭家只當(dāng)小事,現(xiàn)在傳出去卻丟人死了,不管郭老爺子出多少聘禮,就沒有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秋柱,媒人回來傳話都說,只怕再被小姑子搶了嫁妝?!?/br> 于氏便搖頭道:“我瞧著秋柱的親事難成呢,不只小燕的事,就是他自己的樣子也難說親,也不知他怎么生的如此難看,心思也不端正。”說著又告訴寧婉,“你平日里躲著秋柱些?!?/br> 寧婉一笑,“我可不怕他?!?/br> “不是怕,”于氏告訴幺女,“先前他就與清兒說過幾句不三不四的話,讓清兒一個大嘴巴打了回去,你還不知道呢?!?/br> 原來還有這樣一回事,寧婉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并非什么都先知先覺。 接著,郭秋柱娶寧雪的事便就水到渠成了。寧家知道的時候,兩家已經(jīng)迅速地在一個月之內(nèi)訂了親,商定了聘禮,郭家出四貫錢,寧家三房全部陪嫁回去,因為寧雪不會數(shù)數(shù)管錢,所以這錢還要交還郭家。然后,寧三老爺子和老太太給寧雪做了一身新衣裳,終于將謀算了很久要甩出去的孫女嫁了。 兩家都在村內(nèi),迎親送親都十分地簡單,郭家雖然擺了酒,但也不甚熱鬧,完全與寧清的親事成了鮮明的對比。至于成親之后,郭秋柱對寧雪雖然不好,但也不至于朝打暮罵的,因為他再清楚不過了,如果沒有寧雪,他再娶不上媳婦的。 第48章 伐木 郭夏柱要分家出去,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蓋房子。 郭老爺子答應(yīng)了羅家,再不能反悔的,因此帶著兒孫們打了許多土坯,又準(zhǔn)備進(jìn)山伐樹。 寧婉便與爹娘商量,“我們家也應(yīng)該伐幾株樹,添幾樣新家具?!狈洳皇侨菀椎氖拢谌掖?,哪一次伐樹差不多要全村男人一起進(jìn)山,合力砍樹運(yùn)樹,因此大家也往往都湊在一處各家將需要的木頭一次都弄回來。 寧梁和于氏在家里住得習(xí)慣了,因此都道:“家里人少,不覺得缺什么呀!” 其實家里缺的東西多了! 事實上除了幾個大大的炕柜,寧家便只有兩張炕桌,幾個小凳子,至于立柜、桌子、椅子、梳妝臺、臉盆架、多寶格什么都沒有。 寧婉最想添的是臉盆架和梳妝臺,每日里洗臉梳頭就容易多了;當(dāng)然還有立柜,靠墻擺著,上面有幾個格子可以隨意放些小玩意兒,下面一排抽屜分門別類的裝著東西,想找什么十分地方便,而不是像炕柜那樣,打開之后里面是一個大大的空場,東西很容易就混到了一處;至于桌椅,當(dāng)然也是很實用的…… 但是爹娘從沒有見過這些,因此也不覺得家里東西的不好,更何況三家村也沒有能打出那樣家具的人。她想了想便說:“就算現(xiàn)在不添,將來我們總要搬到鎮(zhèn)上或者虎臺縣,那時候總要許多木頭打家具用吧?!?/br> “這個道理也對,”爹便點頭道:“等村里人商量伐木的事時,我們也湊一份子?!?/br> 三家村就在大山里面,周圍到處是樹木,但是若要論蓋房子打家具,最好的還是紅松。這種松樹看著不甚粗壯,一個成人伸出手臂差不多就能抱得住,但其實卻都是長了幾百年的老樹,只從樹墩子就能看到那上面細(xì)密的紋理,一圈圈的年輪幾乎分不出。 紅松還有幾樣好處,樹干筆直,樹杈非常少,一棵大紅松就是一根上等的房梁,就是土坯房倒了房梁也不會斷。而鋸開了便夠打一屋子特別結(jié)實的家具,上百年都不壞,就像寧家大房里的幾個坑柜,就用了上百年,雖然有的地方漆略有些脫落,但柜子卻一點也沒變形。 至于水曲柳和核桃楸等,雖然在外面也算得上是好木頭了,但三家村人一般只用來做籬笆、小凳等不入流的東西,這也是住在大山里的好處吧。 伐木的事情很快就說定了,自然還是要村里的幾個老輩人做主事人,各家報了要的數(shù)量,均攤了費(fèi)用,有的拿現(xiàn)錢,有的用出工頂,還有的用送飯之類替代……寧家因為人少,所以多交了些錢,但若是與虎臺縣里家具的價錢比,卻也只是個小小的零頭,寧婉在心里一直覺得十分劃算。就是爹娘一向過日子儉省慣的人,也因家里掙了錢也沒有太過心疼。 人多力量大,一群男人上了山,沒幾天便伐了二十幾株的紅樓,用繩子拖曵回來,按各家要的數(shù)量堆放到各家門前。木頭伐下來是不能立即做家具,總要先曬干才行,如果濕木做了家具慢慢變干后就會變形或者出現(xiàn)裂縫了。 寧婉看著爹用斧子將樹頂端的枝枝椏椏砍下,又將厚厚的松樹皮剝下,都砍成為一尺來長的木段,便將這些木段放在屋子前面壘起,伐木順便也就給家里帶來許多的柴火,只一會便在東屋窗下壘到了半人多高。 院子里到處都飄著松香氣,寧婉深深地吸了一口,覺得格外地好聞,見爹早已經(jīng)汗流浹背,便笑道:“爹,先歇著吧,這些柴就夠燒過冬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