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婉接過窩窩，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重新把窩窩還給了爹，“等我一下?！睅撞脚艿搅寺房谝患屹u羊湯的小店，拿出三文錢道：“付掌柜，給我來一碗羊湯，要多加蔥末和香菜！”

    朱記羊湯在馬驛鎮(zhèn)十分有名，掌柜的做生意很厚道，羊湯貨真價實，羊rou雖然是單賣的，但是羊湯里卻有許多羊雜燉，。當年自己窮得很，便時常用三文錢買了羊湯給爹喝，掌柜的每次都笑哈哈地多加些蔥末和香菜。

    但是掌柜的卻不姓朱而是姓付。原來這個羊湯館原來是朱家的，后來家里有事收了生意，付掌柜接手后也沒有改名字，就一直這樣叫了下去，是以除了鎮(zhèn)上知情的人以外，外面的人通常叫他朱掌柜，付掌柜也不在意。

    “好嘞！”付掌柜正在收碗，聞言趕緊響亮地回答一聲，以為是老顧客，轉(zhuǎn)頭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小姑娘，倒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姓付？”

    寧婉也笑，自己怎么又忘記了，因此笑道：“我是聽別人這樣叫的?！?/br>
    畢竟是長年在外面做生意的人，所以有人知道自己姓付也沒有什么稀奇，掌柜便不在意了，恰已經(jīng)過了飯時，客人都陸續(xù)散了，倒不大忙，因此立即拿起一個大海碗盛了滿滿一碗羊湯，里面倒有小半碗羊雜，又抓了許多蔥末和香菜撒在上面，笑著遞給寧婉，“小姑娘，拿去喝吧！”

    寧婉接了湯卻不喝，向一旁示意了一下，“我和我爹在那邊賣糧，要端過去喝，一會兒就把碗送回來?！?/br>
    集上這樣的人多了，付掌柜點頭，“去吧，小心別把碗打了?！?/br>
    寧婉小心地端了碗回去，“爹，你趕緊喝幾口，正熱著呢?！?/br>
    寧梁時常到鎮(zhèn)上，自然知道這家羊湯的名，但是他竟一次沒喝過?，F(xiàn)在見女兒花錢買了羊湯，哪里肯喝，“你先喝吧！”

    “爹，你先?！?/br>
    兩人相互讓著，將一碗羊湯都喝盡了，里面的羊雜也吃光了，當然還有他們自家里帶來的高粱米面窩窩。

    到了太陽偏西的時候，還剩下小半筐的糧食，爹不肯賤賣了，因此還要背回去，寧婉自夢醒之后雖然總覺得三家村這點子錢簡直不算錢，但是眼下她卻沒有錢。俗話說得好，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她不是英雄，卻真真實實地感覺到英雄的為難，因此便默默地把想勸爹低價賣了輕松回家的話收了回來。

    眼下寧家的情況，多得一文錢也是好的??！

    可是，她還是花了二十文錢買了十個大rou包子，皮薄餡大，也是鎮(zhèn)上最實惠的包子鋪，立即拿出一個遞給爹，“還熱乎呢，先吃一個?！?/br>
    “回家再吃吧，”爹不肯接，“吃過了就走不動路了。”

    寧婉卻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呀！”一定要爹吃了，當然她自己也吃了一個。

    不過，爹說的還是對的，他們吃了包子，渾身上下都懶洋洋的，回去的路走得比來時慢多了，兩個時辰才到家。

    寧清便抱怨道：“怎么才回來？飯已經(jīng)涼了?！?/br>
    寧婉就拿出包子，“加上包子一同熱一下，我已經(jīng)吃飽了，你們?nèi)齻€人每人一個，明天再把剩下的幾個熱了吃?！?/br>
    爹聽了趕緊說：“我已經(jīng)吃過了，只熱兩個就行了。”

    寧婉卻一板臉，“不行，爹你太累了，要是不多吃點好的，身子撐不住的?！?/br>
    寧清見了大rou包子立即不再抱怨了，趕緊將灶火吹旺，將飯和包子一同熱了端上去。寧婉便指著包子笑道：“娘，你看，這包子就是我賣野菜的錢買的。”

    于氏不勝驚奇，“還真有人買野菜呀？”

    寧清也問：“你賣了多少錢？”

    “四十二文?！?/br>
    娘驚呆了，“野菜竟能賣四十二文！”

    其實若是到縣城里賣，寧婉可以肯定會賣到一百多文，甚至二百文，鎮(zhèn)里比起縣城還是差太遠了。但是家里人已經(jīng)覺得用白挖來的野菜換了錢實在不可置信。

    “但現(xiàn)在只剩下十九文了。”爹接過話說：“這孩子好不容易掙了點錢，又都大手大腳地花了出去。”

    于氏也心疼，“一下子就花了一多半呀！”

    明天自己還要把剩下的錢都換成雞蛋呢！因此寧婉就說：“我為什么掙錢？還不是為了我們大家花用！”

    寧梁、于氏還有寧清都瞧著她嘖嘖地道：“瞧這語氣，似乎已經(jīng)發(fā)了大財了！”

    寧婉便一揚頭，“你們焉知我發(fā)不了大財！”

    第23章 心意

    第二日寧婉沒有再與爹去馬驛鎮(zhèn)，她只有再挖一天野菜才能出去賣，而且還有換雞蛋等等的雜事要做。

    寧清見寧婉挖野菜就掙了幾十文錢，便也有點意動，娘看出來之后攔住她，“挖野菜要在外面曬一整天，別看天還冷著，但是陽光卻又足了，小心曬黑！”

    三家村的女孩們都要幫著家里做農(nóng)活的，風吹日曬自然少不了，但是到了出嫁的時候，一般只要家里能挪出人手，就都讓女孩在家里養(yǎng)一年，畢竟嫁出去就是別人家的人了，在娘家最后一年總要疼愛些，還有養(yǎng)一年皮子白了，穿嫁衣時格外好看。

    寧清知道這個道理，因此只得收了想掙錢的心思，依舊專心在家里做嫁妝。于氏便又告訴她，“等明年，你若是愿意，便也在這個時候挖些野菜去賣補貼家用?！逼鋵嵱谑涎垡娭鴮幫裢谝安藪赍X，自己卻只能躺在床上保胎，心里也是遺憾的。

    寧婉忙完雜事，又去挖了一天的野菜，這一次卻比上一次辛苦多了。

    原來昨日走了許多路，當時還不覺得怎么樣，但是睡了一覺醒來，兩條腿又酸又疼，但她還忍著疼一棵棵地挖著，現(xiàn)在苦一點算什么，想到家里所有人都平安，娘肚子的孩子也好，她就不覺得疼了。

    而且先前，她不是沒有吃過苦，甚至比現(xiàn)在還要多的苦她也熬過去了，現(xiàn)在累一點算什么呢。

    就這樣，寧婉賣了十幾次野菜，這時候野菜早長得漫山遍野都是了，而且許多已經(jīng)長得太大太老而不好吃了，因此再挖的時候又要挑小而嫩的了。

    一則是初春這撥的野菜過去了，另一則就是家里的糧食也賣得差不多了，爹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寧婉一個人去鎮(zhèn)上賣野菜。因此與爹最后一次去馬驛鎮(zhèn)之前，寧婉特別采了許多柳枝回來，求爹給她編一個籃子，“要像花籃的那種，十分好看的！”

    寧梁的手十分巧，聽女兒說了，就笑著坐下拿起柳枝編了起來。野菜長出來的時候，柳枝也變得十分柔軟，枝條上透著綠色，又長出了許多鵝黃的嬾葉，嬌艷可愛。而用鮮柳枝編出來的花籃碧盈盈的，只籃子就十分美麗。

    寧婉放東西時更用了許多心思，她先在籃子里放了一把水芹菜，這是水邊長的一種野菜，翠綠翠綠的，葉子正搭在籃子邊上，與籃子的鵝黃色不同，但卻相映成輝。這水芹菜不只好看，味道也比家里種的芹菜要鮮得多，最適合與豬rou一同包餃子吃。

    水芹菜一旁是刺嫩芽，這是三家村最好吃的野菜，是長在樹上的小嫩芽，鮮艷的綠色頂端有些微的紅，鮮嫩香醇，也是最貴的野菜；再一堆新長出來的榆錢，寧婉將混在其中的榆葉都撿得十分干凈，只要洗一洗就可以吃了；最后在上面撲滿一層粉紅色的碗碗花，這花都是早上現(xiàn)采的，還帶著露水，不只好看，還能吃，做蛋羹湯時加上一捧，湯的味道特別的鮮。

    到了鎮(zhèn)上，寧婉去了許家，輕輕地推開黑漆門，將這個美麗的花籃放在門內(nèi)，然后又悄悄將門掩上走了。這些天她每次來送野菜，許老夫人都會給她二十個錢，比實際的野菜價要高，她收下了多余的錢，現(xiàn)在總要表達她的心意。

    雖然自己的心意很簡薄，但是寧婉知道，許老夫人那樣善良的人一定會喜歡這樣美麗的籃子和新鮮的菜！

    因此這一天她雖然一文錢都沒有掙到，但卻是最開心的！

    山路走慣了便不覺得累，寧家父女在落日的余暉下進了三家村，村口許多人聚在一處，正焦急地議論著什么，見了他們便都道：“村子里的雞都病了，今日一天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