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過了許久,便那個看門的帶了個婆子回來。那婆子大圓的臉盤身材福態(tài),但表情十分嚴厲。走到門口,先上上下下打量齊田一番,才開口“我家小娘子問你,可有沒有什么憑證?” 齊田心里知道這恐怕是不能行了,但還抱著一線希望“我叫……” 才開口就被婆子打斷“說句得罪的話,都城里的事我們這些在老家不甚清楚。家中又只有婦孺,如今是大亂的時候,你若是不能自證,我們是斷不敢把人住家里放的?!?/br> 見齊田那表情,便知道她是拿不出來。轉(zhuǎn)身便要走。 齊田連忙上前道“便是不能收留,能不能借些錢給我?我兄長路上被人傷了現(xiàn)在高熱不退,再不治就沒救命了。等回家我一定會百倍報答的?!碧锛业厣隙记墩渲?,還差這點錢嗎。 那婆子聞言,瞟了一眼地上躺的那個,倒真停下來,對齊田道“我家小娘子也有交待。多半你是會要錢的?!?/br> 齊田連忙說“我不要許多。只要夠看傷抓藥就行了?!?/br> 那婆子不應(yīng),只說:“我家小娘子也有交待,要問你幾句”向她道:“你們兩個在哪里落腳?” 齊田雖然不明白她為什么這么問,還是回答:“在城北一個沒人住的房子?!?/br> “從城北到這兒,那可不遠。這么大一個人,你一個嬌身慣養(yǎng)的小娘子,怎么能背得到這兒來?” 齊田正要自辯,那婆子卻不給她說話,只譏諷道“省省吧。也不打聽打聽。知道我家小娘子賢名裝病裝殘找上門來的還少?就連那些以為只有婦孺在家便居心不良的也絡(luò)繹不絕。我們小娘子若是沒有些過人智慧,早被人給害了,郎君敢放她一個人在這里當家?” 說著便甩袖進去,讓看門的把大門關(guān)上。 婆子一路進了內(nèi)院,去關(guān)家小娘子那里回話。隔著屏風立定好不歡喜“果然是來訛人的。還好小娘子聰慧過人,不然放她進來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故。要是趁人不備要與惡人里應(yīng)外合可就出了大事?!?/br> 關(guān)小娘子貌美聰慧賢良的名聲早流傳在外,被贊得多了,并不以為然。 之前外頭的事報上來,她便問得清楚,來的是幾個人,什么樣子,深覺以自己的聰明自然一聽就明白,一問就問出破綻。可這婆子竟然還連番贊賞,就好像她智慧不足,拆穿這么點事都是極難得的。只覺得對方鴰噪。傲然道:“行了。你還不催促著他們把東西收拾起來。”畢竟戰(zhàn)禍將至。 婆子誠惶誠恐地出去了,關(guān)小娘子身邊的丫頭是忐忑“萬一是真的,可怎么好,周氏與田氏可是我們得罪不起的……” 關(guān)小娘子對這個小丫頭到是非常和氣,并不擺架子,嫣然一笑說“田家小娘子并未走丟。我自然知道不是她。”多問那么幾個問題,只想讓別人知道自己智慧的名頭。 丫頭好奇怪“小娘子為何如此篤定” 關(guān)小娘子俏皮地笑,伸手掐掐那丫頭的臉頰“你家小娘子智慧過人,自然知道。” “也是?!毖绢^余有榮焉,開開心心給她去換茶。 關(guān)小娘子望著丫頭的背影,心里卻得意。畢竟自己知道的可還不止這一件事。 不過,想到那些將要發(fā)生的事,想到自己的結(jié)局,一時之間恨意滔天。暗暗發(fā)誓,如今她即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必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那些擋她路的,都不得好死。 關(guān)小娘子表面端坐著表情恬淡。心里卻在劃算。這次去了都城,最最要緊的第一件事,是絕不能讓那個賤人搶了自己的機會。 如果不是好心幫那個賤人以至于被罰,那天出門的就是自己,在街上遇到周四的是自己,為周四仗義執(zhí)言的是自己,被認做義女的還是自己,阿爹沾了光就不會死,步步高升更是因為自己。阿爹在,那自己不用寄人籬下,最后做皇后的也應(yīng)該是自己。 那個賤人能借周四的風扶搖而上,難道自己就不能?憑什么她人人稱道,步步生蓮,自己只是想嫁得好一點,卻死得那么不體面。 聽到有人進門來,才收斂臉上的恨意, 見進來的是那婆子才不悅起來“不是讓你去督促著把東西收拾好,又什么事?阿姐那邊收拾得怎么樣,你可去看了?” 那婆子一臉驚意,急道:“小娘子,不好了。周家真丟了人?!?/br> 她不是家生,以前在老家有結(jié)伴的小姐妹,兩個都被賣成下人,因同過患難,到比家里那些賣了她們的親人還親些,雖然如今隔得遠了,但時常都有往來。 那老姐妹也是在小主人跟前服侍的,只想著主家寬仁,將來跟著小主人服侍得好,小主人自然給養(yǎng)老,沒想到如今戰(zhàn)禍四起,主家南遷,她倒是被帶上了,卻不想小主人好好地闖了禍,累得她被趕了出來?,F(xiàn)在沒了活計,才過來投奔。 這婆子回去提了一嘴,原是想借機贊揚自家小娘子的智慧,卻把那老姐妹聽得心顫。這老姐妹原就是阿珠的奶娘。 阿珠半夜落跑,雖然李氏怪她這個做奶娘的管束不當,但也不至于趕走她,一直是壓在別的車上,只等一起去了都城,讓田氏發(fā)落的。 怎么知道路上阿珠又闖禍,把四娘弄丟了。李氏再不耐煩,遷怒她這個奶娘,說這種不當事的東西留著也沒用。好在李氏心善下不得惡手,只把她趕了并未重罰。 這婆子回去說了這些,阿珠的奶娘一聽怎么會不知道真假。當即就要去找齊田回來。她若能將功贖過,還怕以后沒有好嗎。 關(guān)小娘子聽婆子說得心頭亂跳。也顧不得想其它地,立刻追問“那奶娘人呢?可找去了?” 婆子連忙說“穩(wěn)著她呢,周四娘都已經(jīng)走了,城這么大個她一個婆子,能去哪里找?這些事還得依仗小娘子的?!?/br> 關(guān)小娘子才松了口氣,又問“阿姐那邊知道嗎?” 婆子立刻擺手“我問清楚就往小娘子這邊來了?!?/br> 關(guān)小娘子立刻叫人駕車。 婆子還勸她“小娘子金枝玉葉,何苦自己出去受風……” 金枝玉葉?關(guān)家在百川說一不二,但自己與周四相比算什么金枝玉葉嗎!上輩子就是這婆子誤了她,井地之蛙! 關(guān)小娘子再不耐煩聽她的蠢話,讓她在家里穩(wěn)著奶娘,自己帶著丫頭提著裙角就住外去。 一路還著人分幾個方向找去,并不說明找的是什么人,只形容的樣貌,囑咐找到了先不要聲張,等她到了再說。 等終于得了信,趕過去就看見沒有行人的巷子里齊田被幾個乞丐圍著。 那幾個乞丐比齊田要高出不少,手也狠,把她打到在地上,還用腳去踩她的頭。 齊田身上臉上全是泥。一面無聲掙扎,一面盡力護著楚則居。 那些乞丐發(fā)現(xiàn)她是個女的,還去扯她的衣裳。齊田一直拼命反擊。但還是被扯開了衣裳。露出貼身的褻衣。 車里跟著關(guān)小娘子的丫頭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子貞潔可是要命的事。立刻就要叫隨行的人上前去。 關(guān)小娘子卻突然開口道“等等!”臉色慘白,慌忙拉上車簾,瞪著一處神色變幻莫測。丫頭被她嚇著,一時也不敢多嘴。 關(guān)小娘子怎么不懂,衣裳都被扯開了,被人看到里面,這種奇恥大辱,世家小娘子怎么能忍?,F(xiàn)在自己救了她,她此時必然感激,可是以后呢?等緩過來未必不會想著,她找上門來時自己若沒有趕她走,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故,心里難免不生怨恨。 兩個人身份懸殊,對方心里一點怨恨,對她可能就是厄運。何況自己又見到她這樣丟人現(xiàn)眼的處境。將心比心,如果是自己,還容得下一個這樣一個人在都城的圈子里頭,時不時蹦出來刺心嗎。 關(guān)小娘子捫心自問是做不到。 正在遲疑間,便聽到車輪隆隆,不一會兒就到了眼前,正是她表姐徐錚,挑了簾子問“可是阿云?你車子停在此處做甚么?” 這個賤人! 關(guān)小娘子正要掩飾,剛掀開簾就看到徐錚發(fā)現(xiàn)了巷子里頭的事一臉驚訝,也顧不得跟她說話,轉(zhuǎn)頭對著巷子里那些乞丐大聲喝斥“你們在做什么!” 又對車邊跟著的人厲聲道“還不上去瞧瞧是什么事故!” 乞丐一見有人來,立刻就四散著逃跑了。 徐錚身邊的人看清楚那邊的情況,便不再上前,往徐錚回復(fù)“是個小娘子?!敝浑[約能分辨是個女的,穿的什么衣裳,是什么打扮,哪里還分辨得清,從頭到腳都是泥巴。 那邊齊田眼睛都被泥糊住了,抹了一把還睜不太開,模模糊糊只看到個女人下車往這邊過來扶她,也不嫌她臟,問“可有傷著哪里?動得了嗎?”又對幫她打傘的說“別撐傘了,我拉不動她,幫我扶一把?!边€叫人查看倒在地上的楚則居。 有車,有隨從!齊田緊緊抓住她的手站了起來,一張嘴吐了一口泥巴,立刻道:“多謝搭救。我是應(yīng)城周氏之女。不知道恩人是?” 徐錚好不驚喜“你是阿芒還是阿珠?我是湖州徐氏長女。我母親常說起幼時與你母親的趣事。你怎么在這里?”她身邊的丫頭提醒地叫了一聲“小娘子!”她才恍然大悟自己站在雨里跟個泥人寒暄呢,爽朗大笑說“瞧我。走吧走吧,沒事了?;厝ピ僬f?!?/br> 車里關(guān)小娘子聲聲冷笑。眼前徐錚笑得這樣得意,在她看來無非是以為自己攀上高門,竟然把亡母都拿出來做梯子,到底是腦子不好使,等著吧,總有哭的時候。 收斂的臉上的恨意,掀了簾子掩嘴驚道“正是周meimei嗎?也不枉我冒雨出來一場,可算是追上了。我方才聽說有人上門來投靠,阿姐讓人趕走了。才特地追出來?!?/br> 徐錚不解“我沒有呀” 關(guān)小娘子不可置信看著她,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到底不再辯駁,向齊田道“可能是我弄錯了。是下人私下而為也不定?,F(xiàn)在找著了便好了,先回去吧?!睂χR田嫣然一笑,文文弱弱。 一行人匆匆回到關(guān)家,齊田等楚則居看完大夫吃了藥,才松了口氣。自己回去洗洗干凈,吃了點東西。又耐著性子與關(guān)家小娘子和徐錚說了會兒話。 自己怎么走丟的,怎么弄成這樣子,都說個清楚。只與楚則居遇上的事到?jīng)]有提,說這是自己兄長,來找自己的遇到了搶劫的壞人。 說完這些傷心的,徐錚很快又高興起來“我們也是要南去的。東西都已經(jīng)收拾好了,到時候你跟我們一道走,說不定還能追上你舅家。” 齊田到不關(guān)心這些。她最擔心的是楚則居什么時候能醒。自己客廳現(xiàn)在躺著兩個人,那些人有沒有殺回馬槍。雖然心里一樁接一樁的事,嘴里還是應(yīng)和“再好不過了?!?/br> 聊完這些時間也不早,三個人各自回房。 齊田回去關(guān)好門窗,迫不及待倒在床上,立刻就閉上眼睛回現(xiàn)代去。她怕那些人已經(jīng)找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要出門,昨天在收拾東西,今天還要趕六點的車。這兩天可能更新不怎么穩(wěn)定,很快會好。抱歉。 來不及檢查,如果有bug之后會改。 ☆、轉(zhuǎn)移 屋子里還是老樣子。桌子緊緊抵在門后,楚則居昏睡在沙發(fā)上。 齊田松了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上汗涔涔。洗澡換了衣服,把楚則居帶血的衣服在廁所燒了,又覺得肚子餓。 弄了點吃的,她站在沉睡的男人面前,一愁莫展。 楚則居一直呆在這里是不行的,就算那些人不會再來,但這里也沒有維生裝置,可能他很快就會死了。 正琢磨,門鈴響了起來。 齊田心臟狂跳,左右看看,沖到廚房拿了把菜刀,才躡手躡腳走過去從貓眼向外看,發(fā)現(xiàn)是小陳而已,捂著胸口呼了好大一口氣。 但到底不放心。移開桌子,保險還掛著,只把門開了一條縫。 小陳問“你干嘛呢?”推了一把沒推開門,十分詫異。 “我正洗澡,沒穿衣服。你等等我把衣服穿上?!饼R田一點也不慌張。臉上帶著笑。 “算了?!毙£悢[擺手,從包里拿出個信封“我不進去了。這個給你。” 齊田把袖子擼得老高,伸手從門縫里接過來。里面一疊錢。 “看新聞沒有,楚家新掌門繼位,我們項目停了。這算是遣散費?!?/br> 齊田茫然“合同簽了幾年的?!?/br> 小陳嗤之以鼻“公司都沒了,合同還有什么用。顧一凡也算有良心了,雖然連夜就跑了,但錢還是備好了的。”對齊田揮揮手“江湖再見吧。”目光中同情還是有幾分的。 齊田沒料到事情會是這么了結(jié)。 毫無疑問是個沉重的打擊。那楚則居許諾的事,現(xiàn)在一點意義也沒有了。他現(xiàn)在自身難保。 齊田在門口站了半天,接下來怎么辦? 把手里的錢數(shù)了兩遍,六千。比答應(yīng)好的一個月工資多。這對齊田來說是一筆巨款,但這筆錢用了就沒了。 而現(xiàn)在,她即沒有工作,說不定很快也會失去住所。 皺眉正要去關(guān)上門,門縫里突然出現(xiàn)半張臉。 齊田猛不丁看到這么近的人臉,嚇得向后退了好幾步,身后手里的刀緊了緊,佯作鎮(zhèn)定“找誰呀?” 那人退開幾步,站的角度有些背光,使他整個人都在陰影之中,只能隱約看見他肩膀到腰的曲線完美,十分英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