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沈瓊樓想想也是,她上輩子的爺爺參軍得了好多光榮章,也沒見掛客廳見天兒地顯擺。她好奇問道:“這地方從沒人敢鬧過事兒?” 蘇沅輕輕一笑:“也不是沒有,只是各任巡城差役,錦衣衛(wèi)緹騎的指揮使一上任都打過招呼,這條街上這家店絕不能出事兒,不然傷了酒樓是小,傷了太.祖的顏面可是大事,天下第一樓的主家也都是精明人,每年孝敬不少,那些牛黃狗寶的也樂意幫他們擋災?!?/br> 沈瓊樓佩服,果然能在這么好的地界開店都是有后臺的。 他輕輕一撩衣擺,踏上最后一個臺階,她見他姿勢行云流水般的好看,比殷卓雍又是不同的風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才瞧見他月白的衣裳下擺有隱約的幾點暗紅,她不由得微微怔了怔。 蘇沅何等敏銳,一錯眼就瞧見她神情不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伸手不著痕跡地掩到后頭,淺笑著解釋道:“前幾個月佛寺被炸的事兒長史還記得嗎?圣上吩咐下來又徹查,今日又抓到兩個可疑人物,我早上親自審問過的,出來本來換了衣裳,沒想到還是濺了幾滴?!?/br> 沈瓊樓記得原來看過一本書,曾提到過東西廠的酷刑,像什么用鞭子抽用火燙都是低級的,譬如抽腸這種,用鐵鉤和秤砣把人的腸子活活抽出來,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她當時看完了好幾頓都沒吃好飯。 這么一想,頓時覺得站在蘇沅身邊身上都涼颼颼的,不自在地退開幾步:“上回的事兒,還沒有向提督道謝。” 蘇沅道:“長史客氣了。”他見到她的小動作,不動聲色地靠過去,一手輕按在她肩頭,輕聲問道:“我嚇著你了?讓你不自在了?” 沈瓊樓不好說是自己腦補過度,只好干笑說沒有,又問道:“提督怎么突然想到天下第一樓里來了?可是約了友人?“” 他笑了笑:“有些想他們家的素齋,前些日子訂了桌席面,一個人自斟自飲罷了。”他又偏頭問道:“等會兒長史可能跟我共飲一杯?” 殷卓雍這時候正好進了樓里,跑堂的殷勤伺候著,他本以為她已經進去,沒想到隨意一抬頭,就見宮里大太監(jiān)的一只手巴拉在她,臉含笑意,正低頭溫柔地說著什么。 他瞇了瞇眼,繞過來獻殷勤的跑堂走了上去,歪歪頭替沈瓊樓接了話:“自然不能。” 蘇沅微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欠身行禮道:“豫王爺?!?/br> 沈瓊樓亦跟著行禮:“王爺。” 殷卓雍向她伸手,她猶豫一下,遲疑著拉上去。手心有了重量,他才算是滿意,淡淡地瞥了蘇沅一眼:“廠督想喝酒尋幾個太監(jiān)去喝吧,樓兒不勝酒力,不能奉陪了?!?/br> 沈瓊樓:“...”就不能正正常常地叫她名字嗎! 蘇沅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頓了一瞬,淺笑道:“既然王爺這么說,那便算了,我改日再來也是一樣的。” 他從容地轉了身,走出酒樓的一剎那卻沉了臉,身邊跟著的番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上了馬車,靠在車圍子上閉目養(yǎng)神。 他對沈瓊樓本沒有多大的執(zhí)念,接觸的多了才覺出她跟上輩子的不一樣來,執(zhí)念也跟著漸深了。 本想著這輩子能做個好人,沒想到她身邊竟有這么個人虎視眈眈盯著,既然軟的不行,也只能和上輩子一樣了,只是終究是...可惜了。 殷卓雍拉著她進了訂好的雅間,挑了下眉梢問道:“你喜歡這樣的?” 沈瓊樓愣了下才知道他問的是誰,囧囧地搖頭:“王爺你也太能想了,臣跟廠督不過是在宮里結識,熟人見面多說了幾句話而已?!?/br> 她雖然對廠花這種生物很好奇,但也僅限于遠處瞻仰而已,她又不是道具play和s.m的愛好者。 殷卓雍對她回答的速度很滿意,優(yōu)哉游哉給自己倒了杯茶:“熟人?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嗎?魏朝一年有成百上千個冤死的人,其中倒有一大半是經過他的手。我記得有種刑罰,是把人的舌頭燙熱了再放在冰塊上,舌頭一冷一熱立刻就會貼上去,倒時候再...” 沈瓊樓聽的舌頭根發(fā)麻,恨不得伸手去捂他的嘴,用力把筷子一頓:“馬上要吃飯您說這個做什么,能不能讓人好好地吃飯了?!” 殷卓雍斜了她一眼:“給你提個醒罷了,看你還敢不敢把他當熟人親熱。” 沈瓊樓心里十分不得勁,喝茶都沒滋沒味的,他適時地轉了話題:“你知道這天下第一樓的來歷嗎?” 沈瓊樓點點頭:“知道一些?!庇诌駠u道:“太.祖真是重情之人,對施家人如此厚寵,只要大魏昌盛一日,他們施家就是幾代的榮華?!?/br> 殷卓雍瞇起眼笑了笑:“若只是兒時的友情肯定不會如此,野史傳聞,這位施家的小掌柜當初癡戀太.祖,恨不能把整顆心都挖出來給她,太.祖感念他一片深情,卻沒法回報,所以在兩人暮年,江山大定的時候,給了他無上的榮寵?!?/br> 沈瓊樓沒想到還有這種八卦:“那太.祖后來娶了誰?” 殷卓雍道:“兩位皇夫,一文一武,自身頗有才干,但家中并無根基?!庇职櫭嫉溃骸澳闶穬允窃趺磳W的?” 沈瓊樓沒想到最后是個n.p結局,一時大為感嘆,又問道:“兩位皇夫也情愿共同伺候太.祖?” 殷卓雍漫不經心地道:“這世上最大的區(qū)別不是男女之別,而是強弱之別,只要人強到了一定程度,就算是倒行逆施又如何,哪個不長眼的敢攔著?” 這想法倒很有些超前意識,沈瓊樓正要應和,就聽見樓底下一陣高聲呼喝,并不是魏朝官話,倒像是異族語,她微微一怔,忙推開窗去瞧,就見一個身形高大,腰配金刀的異族男子拔出刀來高聲呼喝,樓下桌子椅子倒了一堆,十幾個跑堂的遠看著不敢近前。 那男子用異族語罵了幾句才意識到沒人聽得懂,又換了生硬的漢話罵道:“你們漢人規(guī)矩這樣多,憑甚二樓不讓我們上去?我看上頭坐滿了漢人,難道偏偏欺負我們是韃靼人不成?!當中那個雅間,我偏要了!” 后面一群韃靼人跟著呼呼喝喝。 殷卓雍有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思,饒有興致地往下看:“是韃靼的小王子伯顏?!?/br> 一般酒樓常遇見的打架斗毆天下第一樓從來沒見到過,掌柜的難免缺乏應變能力,呆愣了好一會兒才上前拱手:“這位...壯士,不是我們故意不給你安排雅間,實在是雅間早就被人訂走了,咱們也無可奈何,您看...” 伯顏才懶得聽他廢話,一巴掌把他扇開,自顧自地帶人上了二樓,直奔著殷卓雍訂下的雅間走了過來。 沈瓊樓最近有點沉迷武術無法自拔,摩拳擦掌地問道:“要動手了嗎?” 殷卓雍看她一臉興奮:“...” 那邊伯顏已經一腳踢開了門,沈瓊樓立刻就要沖上去練手,沒想到伯顏瞧清屋里的兩人之后反倒怔了怔。 屋里的僅有的兩人一個塞一個的絕色,女子清艷明媚,男的容色更是出眾,簡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好看的男人,他愣道:“這雅間...是你們訂的?” 殷卓雍面色不變,淡淡道:“你有何事?” 伯顏被他的氣勢唬的一愣一愣的,又被屋里兩人的美色迷暈了眼,一抹紅暈漸漸爬上了臉,透著胡茬都能看出來臉紅了,他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是我不對,沖撞了兩位璧人?!?/br> 他瞎用詞沈瓊樓只當沒聽見,探頭仔細打量一番,發(fā)現這位小王子長的還不錯,高鼻深目,眼珠是少有的清澈透亮的湛藍,長發(fā)微微曲卷著。 殷卓雍道:“既然知道你沖撞了,那還不退下?” 這使喚奴才的語氣沈瓊樓聽的都有點尷尬,偏伯顏好似全無察覺,撓了撓頭,紅著臉憨笑:“這雅間地方這么大,不如咱們一道吃?”又涎著臉問道:“還不知道您和這位姑娘的名諱?” 沈瓊樓被他明晃晃的傻白甜笑容差點閃瞎眼,殷卓雍笑了笑,眼里卻殊無笑意:“我在白登山下宰了你兩個叔叔,你真認不出我是誰?” 這話簡直是明著挑釁了,伯顏身后的幾個侍衛(wèi)都忍不住要拔刀,伯顏眼角一挑,仍是一臉憨笑,不動聲色地擋住幾個侍從,哈哈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是草原上的雄鷹,你既然有能力殺了他們,說明也是魏朝勇士啊。” 殷卓雍瞇了瞇眼:“勇士不敢當,只是對手太過無用,這才僥幸勝了一場。” 這下就連沈瓊樓都覺得他說的有些過了,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伯顏臉上仍舊掛著傻甜白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們韃靼自不量力,曾經冒犯上朝天威,如今也已經悔過,所以帶著誠意來到京城求和?!?/br> 殷卓雍唔了聲:“那就安分些,夾著尾巴做人,少到處惹是生非。” 伯顏就是再傻白甜都知道這是逐客令了,帶著侍從臉上掛著不好意思地笑容出了門,隨著離遠,臉上的憨笑卻一點點沉凝下來,神色滿是陰狠。 他身后的侍衛(wèi)憤憤不平:“王子,那樣弱不禁風的魏朝人咱們一刀都能劈死好幾個,您何必對他這么忍讓呢?!” 伯顏眼里隱約有幾分畏懼,沉聲道:“他是豫王,你們倒是劈死一個給我瞧瞧?” 身后的眾侍衛(wèi)都啞了聲,伯顏嘆口氣,滿臉的精干陰戾,早就不復剛才傻白甜的樣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在魏朝人心里,咱們就是跳梁小丑,既然咱們是打仗打輸了來求和,那就不妨扮出丑角的樣子給他們瞧瞧,四處惹事生非,出丑賣乖,只要魏朝人高興了,咱們才能贏得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今日忍受奚落,就是為了明日在皇城里痛飲美酒。” 只是今日運氣不好,惹事惹到豫王頭上,也算是他反應迅速,帶著人裝傻賣乖逃過一回。 他搖搖頭,冷笑道:“魏朝人嫉賢妒能,最愛內斗,是豫王再有能耐又如何?還不是被他們的皇上困在京城里當個閑散王爺,他只是只拔了牙的老虎,今天忍他奚落,明日便取他首級。不,不對,也許不用咱們動手,他們的皇帝都會忍不住先除了他?!?/br> 那邊沈瓊樓盡長史的職責在勸話:“韃靼人是來求和的,您這么鬧,豈不是蓄意挑起兩邊爭端嗎?我瞧著那韃靼王子挺老實的,您又何必這么欺負他呢?” 不怪她奇怪,今天早上殷卓雍跟吃了炮仗似的,先擠兌走了蘇沅,又損走了伯顏。 殷卓雍偏頭瞧著她,笨點也有笨點的好處,讓他挺有成就感,就是得時不時cao著心擔心她被人坑了去。 他挑了挑眉梢:“鷙鳥將擊,卑飛斂翼;野獸相搏,弭耳俯伏?!?/br> 沈瓊樓好歹學了這么久的文化課,把這話的意思咀嚼一遍:“您的意思是...他是裝的?” 媽呀這裝的也太像了,光憑著那個正宗傻白甜不傻不要錢的笑容他就能封影帝了,這群古代人真是一個比一個能裝模作樣。她吐槽完又有點郁悶,鬧半天她才是最傻的那個,難怪殷卓雍看不過眼,硬是把他給損走了。 她皺眉問道:“這位韃靼小王子費這么大力氣賣蠢裝傻,他圖什么啊?” 殷卓雍勾了勾唇:“想知道嗎?親我一下就告訴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補昨天欠下噠~晚上還有一章~ ☆、第51章 沈瓊樓低頭吃飯,裝作什么都沒聽見的樣子。 殷卓雍長長短短地嘆了幾聲,微微橫了她一眼,終于把話轉到正題上,眼底有幾分譏誚:“韃靼年前大敗,這回進京就是來求和的,他裝瘋賣傻,就是想讓人知道韃靼如今成不了氣候,說起來,咱們的那位皇上不就最吃這一套嗎?” 沈瓊樓聽了這話倒是想到了別處,別看殷卓雍現在每天閑得發(fā)慌,當個游手好閑的甩手掌柜,可她在王府也呆了有些日子,隱約知道殷卓雍當年的脾性經歷,這么個了不得的人物,會甘心在京里當個閑人嗎?還是蟄伏等待著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接了句:“韃靼人尚且會裝傻賣癡以求皇上放心,王爺又該如何呢?” 她說完自己臉色先變了,長史的身份敏.感,本來就不該瞎打聽的,最近跟殷卓雍混熟了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了。 殷卓雍偏頭瞧了她一眼,倒也沒見防備猜忌之色,反倒是有些詫異欣喜:“乖乖,你這么問,是把自己當成我的人了?” 沈瓊樓還沒說話,他就又淡淡道:“不管我做什么,皇上都不會放心,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 沈瓊樓聽了這話有些感懷,不知道該安慰還是該說些忠君愛國的,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王爺天縱之才,必不會就此荒廢了的?!?/br> 他聽畢在她下巴上輕輕一勾:“乖乖這話我真是愛聽極了,當真是我的知己啊?!?/br> 沈瓊樓:“...” 這時候一席歷經坎坷的菜肴終于端上來,沈瓊樓夾起塊燈影牛rou嘗了嘗,吃完難免有些失望,倒不是說這家店的菜肴不好吃,用料做工都堪稱上等,只是跟天下第一比起來還有不少差距。 殷卓雍瞧出她心里想法,也夾了片藕片吃了,嗤笑道:“這么些年了還是沒什么改進,據說當初太.祖在的時候,天下第一樓的菜肴味道堪稱一絕,這么些年過去也都泯然于眾了,來吃的大都是沖著太.祖的面子過來的,吃的是身份和體面。” 沈瓊樓沒他那么刁的口味,吃的倒還算舒心,兩人吃完后他本來想帶她游湖的,她怕自己怕水暈船的毛病再發(fā)作,還是謝絕了。 沐休假期過去之后繼續(xù)回到王府上班,沒想到早上剛到宮里就傳出旨意來,說中秋宮里要舉辦家宴,到時候順便宴請各國使節(jié),讓殷卓雍提早準備著。 沈瓊樓聽完這消息還很是緊張了一把,生怕要做什么大準備,宋喜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要忙活也是宮里忙活,咱們到時候換身正規(guī)衣服,甩開腮幫子吃就是了?!?/br> 沈瓊樓受教,見她手里又捧了本新封皮的《中庸》,探頭過去瞧了瞧,發(fā)現是本新出的龍陽話本子,不由得無語道:“你也是個奇人,尋常市面上見到見不著的東西,你這里怎么一本接著一本有新的?!?/br> 要擱在現代也是骨灰級腐女啊。 宋喜擺擺手,又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跟她說話:“我知道有家書店專門賣這些艷情話本,不光有男人和男人,還有男人和女人,更有女人和女人,更有好多帶了插畫的,保管你能買到對口的,就是價格高了點。” 沈瓊樓恍惚中想起上輩子舍友給她發(fā)毛片資源的表情,竟和宋喜現在這幅表情重疊了。 她忍不住問道:“寫這些龍陽話本的...都是男人?” 宋喜拿出老學究地專業(yè)做派來擺擺手:“那自然不是,大多都是姑娘家,現實中斷袖雖然不少,但哪有人愿意把自己床笫之間的事兒寫出來的?” 沈瓊樓抓了個側重點:“現實中斷袖不少?”她還以為古代人都很保守呢! 宋喜十分鄙夷她大驚小怪:“這有什么稀奇的,龍陽之風南地尤甚,好些南邊的公子哥出門不帶丫鬟,帶著幾個清俊小廝隨身伺候,更有甚者還收幾房男妾蓄養(yǎng)在家里,只要正室不管,其他人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咱們京城也有不少官老爺好男風呢,時人都習以為常,并不覺得驚奇?!?/br> 沈瓊樓算是開了眼界了,宋喜來了興致,繼續(xù)道:“不說別的,哪個男的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適合在上還是在下,我一眼就能瞧出來,你看看咱們王爺...” 殷卓雍此時正負手踱著步過來,如今天氣已經有了些涼意,但秋蟬卻叫的越發(fā)厲害,他難得煩悶,正想過來找她說說話,就聽宋喜飄飄忽忽地聲音傳了出來:“你看看咱們王爺...” 他腳步一頓,微瞇著眼立在窗外的陰影里。 沈瓊樓心里道了聲唉呀媽呀,追問道:“王爺怎么了?” 宋喜平日最是個小心謹慎的,但提起生平樂事嘴上也沒個把門的了,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你來的時間短不知道,我在蜀地那邊的王府呆了八年,那邊送妾送丫鬟送美人的大小官員不少,王爺愣是一個沒碰,都給原樣退回去了,八年了,就沒見過他有女人,你覺著這正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