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忽瞥見王啟夫婦神色不安，心頭激靈靈的一陣清醒。何以劉炟要讓茗茶當(dāng)著王啟和水芹的面供出宋斐？

    轉(zhuǎn)向王啟，問，“我聽說，你平日里一直在做香料生意，貼補(bǔ)家用。那這殿中所焚的香，你可辨認(rèn)的出來么？”

    王啟驚訝，不知這種時刻，她怎么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一會兒才回答，“回殿下的話，殿中所焚香料，如無意外，應(yīng)含了吳茱萸、艾葉、川椒、杜仲、干木瓜、木鱉rou、瓦上松花。為水炙香?！?/br>
    履霜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可還記得廣陽宮里燃的是什么香？”

    “...仿佛是以以沉水香、雞骨香、兜婁婆香、熏陸香、白檀香、麝香半兩，燕香等制的百和香來自星星的男神?！?/br>
    履霜聽的“嗯”了聲，“說的不錯，你果然精通香料?！?/br>
    王啟聽她夸贊，一哂未答。

    履霜將臉轉(zhuǎn)向水芹，道，“你來前，安頓好了孩子們么？”

    水芹聽她提孩子，馬上就想到了她先前說過的公主女官事，一張臉惶愧地漲紅了，不敢看她，低下了頭。

    履霜看著她嘆氣，“水芹，你應(yīng)該知道吧，你跟著王啟進(jìn)宮舉證我，不管之后事態(tài)如何，咱們也是做不成主仆的了。如果我被查出確和賀侯有勾結(jié)，那也就罷了。如果一切查不屬實(shí)，如同我二哥的事一樣，那水芹你待如何？”她牢牢地迫視著對方道，“你的兩個女兒又要如何？”

    水芹聽了，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驚慌神色，看著她道，“姑娘...”

    王啟見她神色松動，臉上浮現(xiàn)懇求神色，神色大變，再也顧不得恭敬，便對履霜道，“請皇后殿下自重，不要拿話威脅拙荊！”

    履霜淡淡一笑收口，沒有任何防備的忽然問，“王啟，你說世子常常宣你，那么你們倆一般是在什么地方見面？”

    他一愣，隨即想到皇后可能會在“人證”上做手腳，眼珠子一轉(zhuǎn)，回答，“為避人耳目，都是在世子的房間里。只有在下和他兩個人?！?/br>
    履霜嘴角浮起了一個笑，“那我有一個問題，世子房間內(nèi)所燃的，一般都是什么香料？”

    王啟的嘴唇哆嗦起來，推說，“小人不記得了......這樣的事，誰會留意？”

    履霜淡淡地“哦？”了一聲，道，“那廣陽宮你不過去了一次，都對里頭燃的香料熟記于心。世子的房間你想必來往不下十次吧，怎么會不記得呢？”

    王啟這才明白跳下了她的圈套，咬了咬牙耍賴說，“可若小人說出了世子所點(diǎn)的香，皇后殿下偷偷授意人去換了怎么辦？所以小人無論說什么都是錯的，不如不說?！?/br>
    竹茹聽后不由地譏諷，“你以為侯府行事，同你這種奴才秧子一樣么？”她轉(zhuǎn)向劉炟，行了一禮，恭恭敬敬道，“陛下，竇府里有采買上的人，每月買過什么果蔬、香料，分派到每房的各是什么，自有記錄。陛下但可一查。”

    劉炟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看向王啟。

    而他無論如何開不了口，汗水涔涔地流了下來。

    履霜看著他，在旁說，“好好想一想吧，若實(shí)在回憶不出，那陛下和本宮也只好把你當(dāng)做是誣告之人，說不得闔家受刑了。這樣，總該有真話?！?/br>
    水芹聽了，急著搖頭，“不要......”

    履霜并不理會她，只以目光逼視王啟。

    長久的靜默后，忽然，水芹再也忍受不住了，膝行了幾步，叫道，“奴婢有話要稟！”

    王啟聽的神色大變，想也不想就回身，劈面給了她一個大嘴巴，“陛下面前，哪里有你說話的份？”

    水芹的臉頰被他打的高高腫起，卻并不在意，只是焦急地看著劉炟和履霜，問，“如果奴婢此刻坦白，陛下、皇后能繞過奴婢，并不波及奴婢之女么？”

    劉炟聽她話里大有文章，向前坐了一點(diǎn)，看向履霜。

    第108章 飄搖

    到了履霜出殿，已是亥時。天色冷沉，比之來時更見寒意。她放棄了轎輦，帶著竹茹一路步行回長秋宮。

    深夜，長長的永巷，除了巡邏的侍衛(wèi)們踢踢踏踏的走路聲外，安靜的出奇。

    可不是么？履霜想。

    她身邊再怎么鬧的天翻地覆，宮廷還是冷靜的宮廷。第二天太陽照常會升起。

    履霜就這樣一直走。終于，到了內(nèi)廷東邊，漸漸看到燈火通明，人聲喧嘩。

    竹茹往前探看了一下，輕聲道，“大約是蔡倫押著人到了廣陽宮，請了宋貴人出來，準(zhǔn)備行刑?！?/br>
    履霜在黑暗中看著那座宮宇。

    迄今為止，宋月樓帶給她的波折實(shí)在太多了。即便她們彼此都知道，她是因?yàn)槭裁炊M(jìn)入宮廷的。但到了今時今日，她已經(jīng)和后座牢牢地綁縛在了一起。脫不開，離不去。而宋月樓也不會再容讓這樣一個占去她位置的女人。

    履霜在心中問自己：還要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么？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的讓步了？

    她曾經(jīng)單純的想過，為劉炟效力，幫助他度過一個困難的時期，這會讓她在世俗之間有一席容身之地。但世事和人情的變化遠(yuǎn)超過她想象。到如今，她的安危、竇憲的安危，已不斷的被人威脅。她的忍讓與退步，沒有換來任何感激。

    還要再這樣下去么？

    不，絕不。

    履霜在外吹了許久的風(fēng)，等回到長秋宮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亥時中。麥穗帶著人迎上來，“殿下，內(nèi)殿里，水芹姑娘已等候多時了。”

    履霜深深吸了口氣，往內(nèi)走。

    “參見皇后。”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語聲。履霜恍惚有一種錯覺，如今還是昔年里，十六七歲的水芹站在她眼前。嬌俏靈動，一抬頭，就會笑吟吟地喊她“姑娘”。

    但時間是殘酷的，如今在她面前的，是年過雙十，已是兩女之母的婦人曹氏。

    履霜揮手讓殿中人都下去，這才道，“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