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是在父親去惠州出任時(shí)納的，這些你都知道，進(jìn)府之初，她還比盧姨娘早半月有了身孕?！逼菹嗨驾p嘆，“那時(shí)她們還以好姐妹相稱，敏蘭小時(shí)候穿的許多衣服還是姨娘親手做的?！?/br>
    一個(gè)是真心實(shí)意的待人如親姐妹；一個(gè)是懷著心思，時(shí)時(shí)較勁搶老爺寵愛，想著要比夫人更早一步生下兒子以鞏固地位。后來發(fā)生的事開祠審理那天齊彥戎也都聽見了，而惠州那些年的事，他是第一次從戚相思口中得知。

    趕出府一個(gè)人帶大女兒，所求無門，日子一定不好過，再加上魏姨娘因?yàn)闆]有坐好月子，落下了一身的毛病。

    齊彥戎沉默了一會兒：“當(dāng)時(shí)，jiejie為什么不告訴我?！?/br>
    戚相思伸出手，接住飄進(jìn)屋檐的雪花，冰涼涼的融化在手心里，她哈了一口氣，白霧迷蒙在眼前：“說什么，又不用你去報(bào)仇，這些事交給我就行了。”

    “jiejie回來之后，是不是還恨著父親?！饼R彥戎眼神微閃，他知道jiejie和府里的人都不親近，去了太醫(yī)院之后，她更是不與齊家人常接觸。

    好像除了他這個(gè)弟弟之外，齊家人jiejie都不在意。

    “恨。”戚相思簡單的給了一個(gè)字，阿鶯從始至終都恨著齊家，恨著齊鶴瑞，到死都沒有原諒。

    而如今，她更不需要原諒他們。

    齊彥戎的眼底，戚相思的眼神有些冰涼，恍若她根本不是齊家人一樣。

    戚相思忽然轉(zhuǎn)頭看他：“jiejie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心一些事，所以我才沒告訴你這些過去?！?/br>
    “可是jiejie，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齊家了，你在對父親有恨，今后還是家人?！?/br>
    戚相思笑靨的看著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忽然問起惠州的事。”

    齊彥戎眼底滿是猶豫，他微動了動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明天再過來看你。”戚相思笑著拍了拍他肩膀，“銀針我很喜歡，謝謝你。”

    看著她步入雪里，緩步離開，齊彥戎站在那兒許久都沒有動。

    直到戚相思的身影消失在春院門口，他依舊站著。

    她很疼他，也很照顧他，會告訴他人生道理，還會給他解惑，幾乎是無可挑剔了，可他覺得自己有時(shí)和五姐靠的并不近。

    從盧姨娘被帶去外莊之后，她與這齊家之間的關(guān)系，除了他這個(gè)弟弟之外是越來越淡了。

    他不知道五姐還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還有沒說的，其實(shí)他在去過惠州之后，還去過永州。

    ......

    京都城的新年總是很熱鬧，在這樣的日子里，京都城雖有些地方并不愉快，卻也早就湮沒在了煙火聲中。

    除夕這天，齊家只有二房的入宮，暖廳這兒吃過團(tuán)圓飯，齊老夫人挨個(gè)兒分了壓歲的紅包，林mama扶著她回碧秋院休息。

    院子里就剩下一群孩子在熱鬧看煙火。

    院子里齊彥霖這個(gè)做大哥的負(fù)責(zé)放煙火，后面幾個(gè)小的跟著，戚相思她們則是站在屋檐下看。

    齊敏嫣和她并排站在一塊兒，臉色微紅，抬頭看放上天的煙火：“今年的好像比去年少一些?！?/br>
    “宮里頭今年好像放的不多呢?！饼R敏青朝皇宮方向望去，眼底有一抹羨慕，母親帶著哥哥jiejie去了，她卻一次都沒入宮過。

    “今年事多，怕是沒什么熱鬧的心思?！逼菹嗨伎茨穷^拉著琿哥兒不讓他靠太近的戎哥兒，回了神笑道，“四姐，今年你可去廟里祈福？”

    “今年就不去了?！饼R敏嫣抿嘴一笑，她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子時(shí)廟里的人多，也不好拋頭露面的。

    齊敏青挺想去的，轉(zhuǎn)頭往戚相思：“五姐去不去，若是去的話，帶我一起唄?！?/br>
    戚相思反問她：“二伯娘她們回來之后應(yīng)該也打算去的，你不跟她們一塊兒？”

    齊敏青顯得有幾分糾結(jié)，半響她道：“那我還是跟母親一塊兒去吧?！?/br>
    那邊正好有煙火竄上天，琿哥兒笑的很高興，這時(shí)一直站在不遠(yuǎn)處的齊敏蘭下臺階朝著他們走去，什么都沒說，直接從齊彥戎的手里拉過了琿哥兒：“太晚了，回去睡覺?！?/br>
    “我已經(jīng)和哥哥說好今天要守夜?！爆q哥兒不愿意，“母親也答應(yīng)我，今天我可以睡在五哥院子里?！?/br>
    齊敏蘭臉色一沉：“睡什么，你守夜身子吃得消么，跟我回去?！?/br>
    好不容易熱鬧一陣，琿哥兒直接甩開了她的手，躲到齊彥戎身后：“我不回去，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還要和大哥他們看煙火?！?/br>
    齊敏蘭被氣的不行：“你不聽我的話了！”

    琿哥兒還是怕她的，弱弱道：“我沒有不聽你的話，可我不想這么早回去?！?/br>
    “六姐，時(shí)辰還早，不如再讓他看會兒，等下我送他回去?！饼R彥戎見琿哥兒可憐巴巴的樣子也心疼，齊家這兒都沒人陪他玩，今天還是除夕。

    “你閉嘴。”齊敏蘭一句堵了回去，走到他身后直接拉過琿哥兒。

    琿哥兒委屈的癟著嘴，拉著齊彥戎的手不肯松開：“我不回去，我還想看?！?/br>
    齊敏蘭兇著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下，“我叫你跟我回去你聽見沒有?！?/br>
    琿哥兒一愣，眼眶紅紅的看著她，不能理解jiejie干嘛要發(fā)這么大的火。

    這邊戚相思她們聽到動靜走下來，見這幅情形，齊敏青上前拉住了琿哥兒哄道：“琿哥兒不哭，現(xiàn)在還早，你想看就多看會兒。”

    “要你多管閑事?！?/br>
    孰料齊敏蘭一把拉開了齊敏青，用力把琿哥兒拉開，這頭齊敏青沒有站穩(wěn)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那頭琿哥兒踉蹌著，直接跪倒在雪地，一只手還被齊敏蘭牢牢抓著。

    “你瘋了吧你?！逼菹嗨挤銎瘕R敏青，“六弟要多看會兒煙火怎么了，今天還是除夕。”

    “你不想琿哥兒好才這么說的吧?！饼R敏蘭冷哼，讓丫鬟把琿哥兒抱起來，要回怡蓉軒去。

    “把敏青推到了連聲對不起都沒有，你今天吃的全是火藥不成。”吃飯的時(shí)候就見她情緒不是很好，可這把火也不能隨便沖人發(fā)啊，折騰幾個(gè)孩子算什么。

    “齊敏鶯，我管教弟弟與你何干?！饼R敏蘭臉上揚(yáng)起一抹不屑，“是她自己站不穩(wěn)摔倒的?！?/br>
    齊敏青才委屈呢：“六姐，你這么說也太過分了?！?/br>
    “你不多事也沒人睬你?！饼R敏蘭涼涼扔下一句，帶著丫鬟和琿哥兒離開了前院。

    齊敏青更委屈了：“不就是要當(dāng)王妃了，有什么了不起的?！?/br>
    齊敏嫣摸了摸她的頭：“衣服弄臟了沒，我陪你去換一身。”

    齊敏青跟著齊敏嫣離開了，這邊就剩下戚相思和齊彥戎，看齊彥戎臉上的神情，戚相思微嘆了口氣：“還看呢?！?/br>
    “jiejie，六姐她怎么變成這樣，還這么對琿哥兒?！笨此豁樠垡簿退懔?，可琿哥兒是她親弟弟啊，怎么還如此。

    “她一直就是那樣的人，從來沒變過?！逼菹嗨寂牧伺乃珙^上落下的雪，“過會兒我去鎮(zhèn)水寺，你與我一起去?！?/br>
    ☆、第093章

    快到子時(shí)，鎮(zhèn)水寺山腳下十分熱鬧，下馬車后隨著人群上去，這時(shí)前來上香祈福的人最多，沿途擺著許多攤子，到了寺廟內(nèi)，若沒人一旁牽著，還容易擠散。

    戚相思帶著戎哥兒去前面的大殿上香，出來后正好是子時(shí)，廟里的鐘當(dāng)當(dāng)?shù)拈_始敲起來，還有僧人吟唱著經(jīng)文在后殿內(nèi)為新年祈福。

    許多大的寺廟都有祈福寫字的廟堂，小一些的廟宇則是掛牌墻，鎮(zhèn)水寺側(cè)殿那兒的空地里，沿著山沿漆起來的扶手邊上種著三顆老槐樹，聽聞是鎮(zhèn)水寺建起來前就有了，寺廟建立之后并沒有把它們砍掉，而是在這邊設(shè)了祈福堂，外頭還漆起了掛牌的墻。

    三棵老槐樹上掛滿了紅黃布條，布條是從祈福堂里求來的，上面或求家或求業(yè)，舉著布條繞著槐樹虔誠的走過幾圈后再親手掛上去。

    戚相思并不是來求這個(gè)的，她走到掛牌的墻邊，請那邊的老師傅寫了三個(gè)牌子。

    “姑娘，可有名有姓？”老師傅抬起頭問她，戚相思搖了搖頭，“就按著我說的寫就行了。”

    “那這牌子后頭寫什么，這兒許多人都是求平安的，那邊墻上掛著的多是求姻緣，若是有心上人也可以寫上去，會保佑你心想事成的?！?/br>
    “牌子后面不必寫字了。”老師傅還想勸著她，別人求都是寫全了，哪兒有人就寫個(gè)名字的，可見她執(zhí)意如此，老師傅還是按著她所說的寫好了三塊牌子遞給她，“姑娘真的不用添了？”

    戚相思讓玉石付錢：“不必了，多謝師傅?！?/br>
    走到牌墻前，戚相思踮起腳，把三塊牌子一齊掛了上去。

    “姑娘?！庇袷谏韨?cè)喊了她一聲，戚相思轉(zhuǎn)過身去，不遠(yuǎn)處齊彥戎從祈福堂內(nèi)出來了，手里捏著一枚平安符，走到戚相思面前，把平安符遞給了她。

    “可為姨娘求了？”

    齊彥戎點(diǎn)點(diǎn)頭：“jiejie可還要點(diǎn)燈？”

    “也好?！逼菹嗨歼€想為阿鶯點(diǎn)長明燈，兩個(gè)人朝著前面走去，齊彥戎問她，“jiejie寫了牌子？”

    “嗯?！?/br>
    齊彥戎回頭朝著牌墻看去，可這樣的距離什么都看不見，風(fēng)衣吹墻上的牌子紛紛翻面，戚相思掛著的三塊也被吹的翻了面，其中一塊寫著齊彥戎的名字，還有一塊寫著戚志遠(yuǎn)，最后，側(cè)在那兒的一塊，隱約辨著個(gè)煜字，風(fēng)過之后，很快又翻了回去。

    ......

    新年過得很快，年初一給長輩拜年，初三初四開始走親訪友，到了初六七就得去當(dāng)值，新年的氣氛雖然一直能延續(xù)到元宵節(jié)后，太醫(yī)院內(nèi)卻沒這么輕松，隨著雪融，氣溫驟冷的一陣子，還得熬藥讓各個(gè)府衙分派下去。

    戚相思初九就回了太醫(yī)院，白天跟著溫太醫(yī)，入夜她一有空就會往百花巷那兒跑。

    男裝次數(shù)穿的多了，戚相思裝的也越來越像了，何太醫(yī)不來的時(shí)候她就坐在巷子口那攤上，一開始沒人來她這兒看病，過了兩日，由逍遙樓那兒阿嵐開了個(gè)頭，也有人來戚相思這兒看診。

    到了二月初，何嗔忙過之后去百花巷，這些花娘都已經(jīng)把戚相思當(dāng)成了他新收的徒弟。

    想趕她走吧，這丫頭臉皮厚的，說什么都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

    想兇她吧，板著臉孔她還問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冷不丁的就問一句她看過的病人，因?yàn)椴淮_定病情不敢亂開藥，就等他過來。

    一想到就算是不來百花巷今后她還會去安樂堂纏著自己，何嗔就覺得沒法子。

    “師傅，您看我這么開藥對不對？”

    戚相思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他低頭看她遞過來的方子，再看坐在那兒的花娘，抬手診下了脈，淡淡重復(fù)那句話：“我不是你師傅。”

    “有這么好的徒弟何大夫你還不樂意啊，你不在的時(shí)候她常過來，我說這么冷的天，一個(gè)姑娘家的多不容易?！被锬昧怂幏叫闹笨诳炀烷_始夸戚相思，“她還送我們一些祛濕的藥，吃著的確有用啊?！?/br>
    等花娘走了之后何嗔才問她：“你自己做的藥丸？”

    “是啊，我閑來無事在太醫(yī)院里就常自己磨藥，我看她們大都濕氣重，就送了她們一些?！逼菹嗨寂e起手，笑瞇瞇道，“師傅您放心，我有對癥下藥?！?/br>
    何嗔被她這一聲師傅喊的語噎了下，忖思半響，指了指讓她收拾藥箱：“你跟我來?！?/br>
    戚相思心中一喜，有戲啊，忙收拾好了東西跟上何嗔。

    從百花巷出來，何嗔帶著她到了晉陽街，進(jìn)了巷子后沒多久到了一座四合小院前。

    以太后對何太醫(yī)的寵信程度，在京都城中賜一座府邸并不是難事，可何嗔就住在這座半舊不新的四合院內(nèi)，兩側(cè)還有閣樓，入夜時(shí)站在院子里感覺黑壓壓的。

    “師傅您一個(gè)人住??？”戚相思跟著他進(jìn)去，見他一盞盞點(diǎn)燈，上前給他搭把手，等廊里的燈都點(diǎn)亮了戚相思才看清，這看似簡單的四合小院，連廊上柱子都雕刻著圖案。

    “管家探親去了?！焙梧赁D(zhuǎn)頭看她，“別叫我?guī)煾??！?/br>
    “那我該怎么稱呼您?！逼菹嗨歼M(jìn)屋后看到滿架子的藥時(shí)愣了愣，晾曬藥篩子的旁邊就是柜子，一旁還有書桌，上頭的書放的亂七八糟的，就像是她在安樂堂中看到的一樣。

    “我不會收你為徒?！焙梧涟褧郎系臅查_，給自己倒了杯水，想了想管家走了后家里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也就沒開口請她喝茶，“你死了這條心吧?！?/br>
    “您在女科上又頗有造詣?！逼菹嗨家荒樥拔沂钦\心誠意想拜您為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