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著，啞巴在里面曬東西，轉(zhuǎn)身見戚相思進(jìn)來，朝著她笑著啊啊了幾聲，轉(zhuǎn)身又沖著屋里喊，緊接著傳來了小六頗為不耐煩的聲音：“又是他們來煩了？”

    戚相思走上臺(tái)階，還沒進(jìn)門就聞到了一股nongnong的藥油味。

    堂屋內(nèi)的桌旁坐著胖子和小六，桌上還放著一瓶藥油，胖子正擦著滿手的藥油再替小六揉胳膊，從戚相思的角度看過去，那側(cè)臉上還帶著傷。

    “怎么不出聲了！”小六扭頭過來聲音戛然而止，根本來不及掩飾，干脆拿起胖子的手臂往自己臉上遮，可這就是欲蓋彌彰，最后他也意識(shí)到了，悻悻的看著戚相思，“你怎么來了?！?/br>
    “打架了?！逼菹嗨歼M(jìn)屋，和她上次來沒什么多大的區(qū)別，就是堂屋內(nèi)收拾的挺整齊的，半點(diǎn)都不像是他們?nèi)齻€(gè)會(huì)做的。

    “就是摔了一跤?！毙×怀姓J(rèn)，起身要她坐下，催促啞巴去倒點(diǎn)水來，沖著戚相思嘿嘿笑，“我這兒沒有茶，你湊合著喝水?！?/br>
    “摔了一跤用這個(gè)？”戚相思拿起藥油看了看，小六從她手中奪過，“跌打藥油，就是跌倒的時(shí)候用的?！?/br>
    “鋪?zhàn)永锏恼乒裾f你們有兩天沒上工了?！逼菹嗨及褞淼牟枞~放在桌上，“你們要再不去，這活兒也沒得干?！?/br>
    “去，誰說不去，可這不是怕嚇著掌柜?！毙×鶝_著胖子使了個(gè)眼色，笑嘻嘻的問戚相思，“你怎么過來了?！?/br>
    戚相思一手打向他剛剛擦藥的胳膊：“摔跤能摔倒這兒？”

    小六哎呀了聲，卻不敢躲，戚相思又用力戳了戳他臉上的傷口：“嗯？你是直接砸人家拳頭上了是不是?！?/br>
    ☆、第071章

    小六依舊是笑嘻嘻的看著她：“都是小傷，我已經(jīng)讓啞巴去打過招呼，過兩天就去上工?！?/br>
    戚相思看著他，神色平靜。

    半響，小六有些撐不住了，悻悻的看她，眼神閃爍：“你不是在太醫(yī)院，怎么有空來這兒?！?/br>
    “說吧。”戚相思抬頭看躲閃到一旁的胖子，“到底什么原因打架?！?/br>
    胖子被戚相思盯得難受，懊惱的轉(zhuǎn)過身捶了一下門框：“大哥，你要不說我說了，不就是那點(diǎn)事，打都打了?！?/br>
    不等胖子開口，小六“啪”一下拍了桌子，似是下大了決心：“行吧，我說?！?/br>
    戚相思看著他，小六抬手揉了揉臉，表情里露出一抹痞相，十分的不爽：“和外頭那些人打了一架?！?/br>
    “哪些人？”

    “來了快兩年，京都這地兒太霸道，我看這邊那幾個(gè)人早就不爽了，比永州幾個(gè)還狠，我看那幾個(gè)孩子快要餓死了，就出手幫了他們一把，這倒好，找上門來，這就打了一架?！?/br>
    小六越說越氣，朝著胖子那兒瞥了眼：“我天生就這命，脫了這身衣服對那些事也看不過眼?！?/br>
    做乞丐的也有規(guī)矩，這世上多少道理是共同的，本事大的就吃香，做乞丐的也拉幫結(jié)伙，身強(qiáng)力壯欺負(fù)弱小的事比比皆是，戚相思那幾年三天兩頭遇到。

    京都城這兒鎮(zhèn)水寺底下的街市魚龍混雜，什么樣的人都有，這兒的乞丐用小六的話來說，那就是霸道過了頭，都不讓人有活路了，于是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和那些人打了一架。

    胖子被他那一眼撇的，轉(zhuǎn)過身出了屋子去找啞巴了，屋子內(nèi)戚相思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小六還顯得特別氣憤，可氣憤到了一半見戚相思反應(yīng)淡淡的，他這心里又沒底了，臉上訕訕：“你放心，他們找不著我麻煩?！?/br>
    “在永州的時(shí)候，看到巷子里別人被老疤他們打你都從不插手?！逼菹嗨济蛄嗣騽倓傉吹绞稚系乃幱?，“怎么，現(xiàn)在充英雄了？”

    “那是兩碼事子事?！毙×吡寺?，“老疤他們再打人還留點(diǎn)活路，這一幫子都打死過人，呵，誰能管他怎么死的，一早衙門帶人來收尸，都扔亂葬崗了?！?/br>
    “再說我現(xiàn)在有活兒干，幫他們一下怎么了，這還找我算賬?！毙×鶎@些事有深切體會(huì)，正是因?yàn)橛畜w會(huì)才更氣憤。

    戚相思笑了：“打贏了？”

    “那可不，我打架什么時(shí)候輸過?！毙×肿煲恍?，扯的嘴巴有些疼，抬手捂了捂，眼底有狠勁，“誰敢瞧不起?！?/br>
    戚相思拿起藥瓶：“把手拿來?！?/br>
    小六忙從她手里奪過了藥瓶，笑嘻嘻道：“你現(xiàn)在是大小姐了，可不能讓你再做這些事，男女有別，往后這里你也少來，要是讓別人看到說你壞話怎么辦?！?/br>
    “我在太醫(yī)院里做的就是這些?！逼菹嗨荚趺磿?huì)吃他這一套，用力拉住他的衣袖扯過來，倒了藥油在手中抹開，按著他手臂紅腫的地方用力揉了起來，小六一咬牙，臉疼成了豬肝色。

    “疼??？”戚相思抬頭看他，小六忙搖頭，隨即又倒抽了一口氣。

    等戚相思松開手，他的臉已經(jīng)漲的通紅，縮回去的也很快，原來是手臂淤青的疼，這會(huì)兒被揉過后是*辣的疼。

    “會(huì)疼一會(huì)兒，揉開了就好，到時(shí)讓胖子給你擦擦?！逼菹嗨计鹕砣ピ鹤永锵词?，在外面佯裝給啞巴收拾竹條的胖子忙跑進(jìn)去，看到他這幅樣子不由同情萬分，“下手可真狠?！?/br>
    “閉上你的嘴，別壞事！”舒服了一些后小六回頭瞪他，“張嘴就說錯(cuò)話?！?/br>
    “你這明明是為了她打架的?！甭牭酵忸^的聲音胖子忙住嘴，轉(zhuǎn)頭看去，戚相思就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兩個(gè)，似笑非笑，“小六打架，胖子你在干什么?！?/br>
    “我那天剛好去送貨了！”胖子這會(huì)兒反應(yīng)快了，“等我回來才知道小六和人打架?！?/br>
    “以一敵幾啊？”

    胖子轉(zhuǎn)頭看小六，有詢問的意思：“敵......敵三？”

    小六咳了聲：“事情都過去了，我們沒事，過兩天就去上工，不耽誤。”

    “我在金橋買了間鋪?zhàn)?，里面賣的都是些走南北的雜貨，你們在鋪?zhàn)又信芰擞袃赡辏蝗缛ヌ嫖掖蚶??！逼菹嗨寄贸鲨€匙和紙給他，“在別人那兒跑腿不如自己當(dāng)掌柜?！?/br>
    小六一愣，胖子也愣住了：“掌......掌柜？”

    戚相思笑了：“對啊，掌柜。”

    胖子還愣愣的反應(yīng)不過來，扭頭看了眼小六，又看戚相思，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屋內(nèi)外一拍安靜，胖子從小六手中拿過鑰匙仔細(xì)端詳著，末了禁不住感慨：“老大，我這不是在做夢吧。”

    他以為自己要做一輩子的乞丐了，誰想來了京都城，還能過上有地兒睡不被趕，吃飽肚子還能挑rou的日子，如今猴兒居然說要讓他們當(dāng)掌柜。

    胖子自然的想到了當(dāng)年在永州時(shí)的日子，掌柜是多么遙不可及的存在，他們蹲在鋪?zhàn)油忸^，看著人家進(jìn)進(jìn)出出，掌柜的對誰都笑臉迎著，可轉(zhuǎn)個(gè)身看到他們，那神情就嫌棄的不得了，沒過會(huì)兒就讓伙計(jì)出來趕他們走。

    誰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這樣的人，胖子抬頭看戚相思：“這是真的？”

    “你們空了過去看看，鋪?zhàn)永锏氖履銈冏鲋?。”戚相思看了小六一眼，“我還請了個(gè)老師傅，到時(shí)有什么不懂的，都能請教他?！?/br>
    說罷戚相思轉(zhuǎn)身出了院子，胖子還捏著鑰匙，轉(zhuǎn)頭正欲說什么。

    小六起身啪給了他一巴掌，從他手里奪過鑰匙，什么都沒說直接追了出去。

    戚相思已經(jīng)上馬車了，小六跑到馬車旁，頂著一臉傷要把鑰匙還給她：“這我們不能要，這邊的院子已經(jīng)是你出的錢，我們跟著跑貨也不錯(cuò)。”

    “契還在我這兒呢?！逼菹嗨及谚€匙推回去，她不再追問他受傷的事并不代表她猜不到，“你若是覺得欠了我，想要自食其力的，將來你拿著賺的銀子自己去開鋪?zhàn)?。?/br>
    小六抿嘴：“你在齊家也不容易，現(xiàn)在還去那什么太醫(yī)院，你顧好自己，我們幾個(gè)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br>
    “你們是我的好朋友。”戚相思笑著，眼神閃爍，“有我一天好日子，就不會(huì)少你們一天rou吃?！?/br>
    小六笑了，這話聽著太耳熟，當(dāng)年她和阿鶯到他們那片兒時(shí)，他也曾這么拍著胸脯和她們保證過，有他一天好日子，都有她們一口rou吃。

    只不過如今做到的是她。

    “這幾日過去看看，你們跟著商隊(duì)跑了快兩年，這些南北貨你們也熟悉，交給你們我最放心。”戚相思催他回去，小六往回走了幾步，轉(zhuǎn)過身時(shí)，馬車已經(jīng)過了拐角。

    他捏著鑰匙，銅熱的燙手。

    胖子追出來看他，推搡著問：“猴兒把鋪?zhàn)咏唤o咱們，我看她和咱們的感情還和以前一樣，你說是不是。”

    “她說了是好朋友?！毙×读顺蹲?，神情意味不明，“你去，打點(diǎn)酒來?！?/br>
    ......

    戚相思回到齊府時(shí)天色微暗，平地起著風(fēng)，看似是要下雨。

    回四宜院后沒多久瓢潑的大雨落了下來，初夏的天，屋檐下還悶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元寶趴在窗臺(tái)上，懶懶的看著線珠一樣掉落下來的大雨，戚相思喝下一碗苦參茶，抬頭看丁香：“二老爺派了管事過來？”

    “是的姑娘，按著您的吩咐，那些書拿出來后二老爺只取走了兩本?！?/br>
    “兩本？”戚相思翻了翻余下那六本，父親寫的拿走了，管事還拿走了一本相對深?yuàn)W的偏門書。

    “管事還說，二老爺讓您以后想看書就去他那兒挑?！?/br>
    “那明日過去看看?！饼R鶴年這么開口了戚相思自然不會(huì)和他客氣，她也想知道那書房中究竟放了多少祖父和父親的書。

    “午后時(shí)四姑娘來找過您?！倍∠惆淹氤废氯ミf了一個(gè)小巧的錦盒上來，“給您留了這個(gè)?！?/br>
    戚相思打開盒子，里面放著一枚十分精巧的領(lǐng)口，銀鑲的邊鏤空勾絲，中間鑲著一顆橢圓的綠寶石，底下的勾絲還朝著寶石上蔓延了一些，像是藤蔓的形狀，環(huán)抱著寶石。

    “四姑娘說這是夫人之前命人做的，因?yàn)槟鷽]回來，所以暫時(shí)放在了她那兒?！?/br>
    戚相思讓她把東西收下去，屋外雨勢依舊很大，漸漸的悶熱散去，空氣里泛了一股清涼。

    戚相思把連夜抄的醫(yī)書拿出來，靠在窗邊翻開。

    再抬頭時(shí)，已是天黑。

    洗漱后早早入睡，第二天一早去各院請安，回齊家的日子就是如此。

    戚相思在錦繡園外見到了琿哥兒，四歲的孩子比起兩年前長高了不少，但看到她時(shí)卻顯得很生分，并不像過去那樣見了面就會(huì)過來叫jiejie，只在奶娘懷里看了她一眼，顯得有些懨懨的。

    戚相思笑著叫了聲琿哥兒，琿哥兒小聲叫她：“五jiejie?！?/br>
    “怎么看起來精神不大好?！逼菹嗨忌锨跋肷焓治嫠念~頭，沒想到那奶娘動(dòng)作比她還快，朝著側(cè)邊抱了下，她也就只觸摸到了邊。

    “五姑娘，夫人就在院子里呢?！蹦棠镄χКq哥兒走開，戚相思直接拉住了她，淡淡的看著她，“你躲什么?！?/br>
    “六少爺要去走走。”奶娘兩手抱著人也掙脫不開，笑看著戚相思，“這是六少爺?shù)牧?xí)慣了，每天這個(gè)時(shí)辰就要去花園里走走。”

    戚相思沒理她，伸手捂了琿哥兒的額頭，有些燙。

    奶娘這回阻攔不住，又不能強(qiáng)來，只能干看著戚相思：“五姑娘，您這是做什么?！?/br>
    “兩年前照顧六弟的奶娘就是因?yàn)闆]顧著他受了驚而被趕出府去?！逼菹嗨妓菩Ψ切Φ目粗@個(gè)奶娘，“怎么，你還想瞞著這事看著他生病都不管？”

    “五姑娘您這說的是什么話?！蹦棠锷焓置讼卢q哥兒的額頭，的確是燙的，臉色微驚，抱著他即刻回了錦繡園。

    奶娘走的很急，更像是要避開戚相思叫住她，戚相思隨后進(jìn)錦繡園，廂房那兒奶娘抱著琿哥兒進(jìn)了屋后就沒再出來，更沒派人出去請大夫。

    戚相思收回視線進(jìn)了屋，屋內(nèi)不止顧氏一人，許姨娘也在。

    “母親?！逼菹嗨夹卸Y在旁邊坐下，許姨娘就坐在她對面，小腹微隆，整個(gè)人看起來豐潤了一些。

    許姨娘的神情很恭順，似乎是求著什么事，她抬頭看著顧氏，嘴唇微動(dòng)了動(dòng)，最后什么也沒說，又垂下頭去。

    顧氏把她這些神情看在眼里沒有搭理，而是轉(zhuǎn)頭看戚相思，語氣溫和：“回來住幾日？”

    “月初回去?！?/br>
    顧氏聽罷點(diǎn)點(diǎn)頭：“那正好，過幾日岳陽王府有宴會(huì)，你隨我一起去?！?/br>
    戚相思微怔，說了聲是，顧氏隨即才看向許姨娘，也不知道讓她在這兒坐了多久，語氣淡下來的明顯：“錢姨娘有身孕的時(shí)候也是兩個(gè)人伺候，府里的規(guī)矩如此，你這邊要是顧不過來，我就再給你添一個(gè)。”

    許姨娘臉上微喜：“多謝夫人?！?/br>
    “不過添的這人，月銀得你自己出?！鳖櫴陷p輕的摩拭著手里的戒指，“按著規(guī)矩孩子出生時(shí)就該給你再添人，到時(shí)那多添的人月錢就不必你自己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