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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若曦在激動的情緒下,寫了份慷慨激昂的奏書,陳述了河?xùn)|的災(zāi)情給人民帶來的痛苦,還描述了現(xiàn)存鹽政存在的問題和鹽農(nóng)的悲慘生活,請求朝廷盡快撥款賑濟(jì)災(zāi)民。奏書交到朝廷,皇上看后,憂形于色,嗟嘆于朝。欲放款賑災(zāi),可朝廷因連年戰(zhàn)爭,也國庫吃緊。潘炳文見此情景,就說崔若曦或許言過其實,請求再派人去巡查。聽潘炳文如此說,皇上就又派了一個人再次去河?xùn)|巡查。崔若曦見自己的所奏的情況被皇帝懷疑,就憑一路見聞的記憶,畫了一幅高六尺,長九丈的《河?xùn)|流民圖》交給了皇帝,圖中的流民衣衫襤褸不能蔽體,個個瘦骨嶙峋,面容凄慘,他們有的懷抱嬰兒、有的跪地乞討、有的身背鎖械、有的口食草根、有的沿街賣藝……場面慘不忍睹。看慣了宮中富麗堂皇、錦衣玉食的圣武皇上,面對如此直接的視覺沖擊,當(dāng)場流淚,下令開倉賑災(zāi),同時改革鹽政,解決鹽農(nóng)的生存危機(jī)。 崔若曦此行功德圓滿,暫時救河?xùn)|人民于水火之中,贏得了河?xùn)|地區(qū)的民心,但也惹下了河?xùn)|地區(qū)那一眾官僚的仇恨。 回到皇都,崔若曦安頓好行裝,就前往妙仙出家的香積寺去看望她。妙仙自從出家后,每日聽法師說法——四圣諦、八正道、三十七道品、五蘊(yùn)、十二處、十八界等諸法。但妙仙因出家時未能舍下對崔若曦的感情,每日心緒煩亂,不能專心,所以雖然每天聽法,卻都是這個耳朵進(jìn)去又從那個耳朵出去,根本不過大腦,就一直沒有什么長進(jìn)。別人打坐參禪,她打坐想和崔若曦的幸福過去,晚上睡覺時一想到和崔若曦硬生生的訣別,就暗自流淚,不能自己。 在寺廟里,除了聽法和打坐,妙仙也會和其他比丘尼一起做些澆菜、打柴、種菜、做飯之類的粗活,因為身體的勞累和寺中清淡的飲食,她的飯量增加了很多,身體也強(qiáng)壯了一些。她本以為自己會因為憂愁怨恨吃不下飯,甚至想過絕食自盡,以反抗父親的獨斷專行。但進(jìn)了寺廟她才發(fā)現(xiàn),餓,是那么強(qiáng)烈的一種感覺!在不知不覺中,她的飯量從每頓飯吃一小碗增加到了吃兩小碗,現(xiàn)在居然大到可以吃大大的一碗。不只是吃的多了,吃飯速度也變快了,干活也有了些力氣了。現(xiàn)在心里雖然還有很多怨尤,也經(jīng)常會悄悄流淚,但心情卻比剛進(jìn)寺廟時好了很多。因為干活她的手變粗糙了,皮膚也曬黑了許多。有時她看著自己滿是倒刺的雙手和水缸中自己的倒影會想崔若曦還能不能認(rèn)出自己,會不會嫌棄自己現(xiàn)在的外貌? 崔若曦來到時,妙仙正滿腦袋心事的練習(xí)打坐,打完坐她來到堂,看到崔若曦正坐在那里等她。半年多不見,崔若曦黑了,也瘦了許多。但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樣子。 崔若曦幾乎認(rèn)不出妙仙了,以前的一頭烏黑秀發(fā)現(xiàn)在被剃的光溜溜的,露著青白的頭皮。以前白皙的皮膚現(xiàn)在變得有些黑還透著些許紅潤,只有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依然還是水汪汪的滿目含情。她穿了件肥大的僧袍,肩膀下空落落隨風(fēng)飄擺的衣裾顯得裹在里面的身體很單薄,讓人憐惜。 妙仙發(fā)現(xiàn)崔若曦看著自己時眼中的熾熱光芒慢慢減退,她以為是自己現(xiàn)在的外貌已讓他失望,落寞中她的心慢慢下沉。這么久的朝思暮想,本以為是“生死契闊,與子成悅。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情,卻因自己外貌的改變而轉(zhuǎn)移了。剪去了秀發(fā)亦剪去了彼此結(jié)發(fā)的恩情,一件薄薄的僧袍已阻隔了紅塵中的感情。她黯然垂下眼瞼,對崔若曦雙手合什打了個問訊。 崔若曦看著那個曾經(jīng)默默等待自己,看到自己回家就滿面歡顏的妻子,這會看到自己卻凄然的垂下了眼睛,心里有說不出的酸楚,他不知道因為自己對她憐惜心疼的目光讓她誤解,以為自己已經(jīng)嫌棄了她的光頭和緇衣!他想把她擁入懷中,摸摸她的頭,拍拍她的肩膀撫慰一下她。可是她只是那么遠(yuǎn)遠(yuǎn)的遠(yuǎn)離著自己。他只好把已抬起的雙臂又頹然的放下。 兩人都坐下后,崔若曦又像以往一樣很自然的想拉過她的手。但她始終把手放在腿上端正的坐著,讓他抬起的手又再次放下。崔若曦問了些妙仙在寺中的生活情況,也說了些自己出使河?xùn)|的見聞。妙仙只是正襟危坐的靜靜的聽著,很少講話,也很少抬起眼睛。崔若曦看不到她眼中的神情,只能看到偶有淚珠從她依然清秀的面頰上悄悄滑落。他的心中滿是酸痛,可是又能怎樣呢?在這佛門凈地,面對已奉父命出家的妻子! 兩人又靜靜的坐了一會后,崔若曦看看天色將晚,妙仙又始終低垂著眉眼不愿多言,于是就起身告辭,準(zhǔn)備回去。妙仙默默的走在后面送他,到山門外妙仙突然抬起眼睛,滿眼含淚的望著崔若曦說:“貧尼奉父命出家,已舍身奉佛,望施主斬斷舊情,早續(xù)佳偶。” 崔若曦看著她淚水模糊的雙眼與因情緒激動而略有些蒼白的面頰,輕輕的拉過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手中輕輕的顫抖,他緊緊的握著,以減輕她的顫抖。妙仙再也忍不住淚水,任由它們順著面頰滾滾而下。崔若曦輕輕把她攬到懷中,一手輕撫著她的肩膀,任由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裳。他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待我回去求岳父大人,請他收回成命,許你還俗?!?/br> 妙仙哭了一會后,終于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此時太陽已漸漸西沉,她讓崔若曦趁天還未黑早些回去,不然山林中黑夜來臨的早,路上林深路陡,十分難行。崔若曦騎在馬上,一步幾回頭,直到再也看不到寺門口妙仙單薄的身影,才加快速度回了皇都。 崔若曦回到皇都寫了拜帖去求見柴雍,拜貼遞進(jìn)去一會后,家人出來回復(fù)說柴都尉公務(wù)繁忙,不愿意見。崔若曦?zé)o耐,只好凄凄慘慘的回到了吳維信處。 吳維信為了給崔若曦接風(fēng),家里請了眾多同年和好友,方群玉、王令、許旦、源少良、李琚、徐征等都在,廳堂里布置的絲竹聲聲、香煙裊裊,馥郁的香氣中,香奴身穿一裘白衣白裙,肩膀搭一條黃羅帔,烏黑的頭發(fā)梳成高高的發(fā)髻,上面插兩根白玉簪,襯托著臉和半露的胳膊潔白勝雪,她懷抱箜篌跪在地上,邊彈邊唱。橫波則身穿淡綠衣衫,不時隨著音樂舞蹈、旋轉(zhuǎn),曼妙的舞姿、靈動的身姿、飄灑的淡綠裙裾和烏黑秀發(fā),如翱翔天空的飛天仙子。 酒席宴上,眾人都祝賀崔若曦圓滿完成出巡任務(wù),獲得了皇帝的褒獎,以后定然前途無量,橫波和香奴也不時給他敬酒獻(xiàn)茶,可崔若曦心里滿是妙仙的淚水和無奈的眼神,所以面對眾人恭維和香奴、橫波的殷勤相勸,依然是愁眉不展。 吳維信看崔若曦滿面愁容,知道他又想起了出家的妻子,就問他去香積寺是否見到了妙仙。崔若曦說了一下寺中相見的情況和求見柴雍未得入門的情況。眾人俱各嘆息,說好好的一對神仙眷侶,硬生生的被老爹拆散。嘆息了一會源少良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徐征也附和說:“是啊是啊,大丈夫何患無妻!”李琚說:“世事何時足?且盡眼中歡。還是喝酒,能一醉解千愁!”在眾人的紛紛勸說中,崔若曦喝了一杯又一杯。已然酩酊大醉。而方群玉看著借酒消愁的崔若曦,想著他們的夫妻情深,卻一朝分散,心中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他又想到了身在沅湘戰(zhàn)亂之中的妻子蘇氏。這幾年戰(zhàn)火阻隔,家書難托。一別經(jīng)年,不知她是否一切安好,是否還如當(dāng)初,看湘水之上鴛鴦雙飛,吟“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钡脑娋?? 驀然間,方群玉突然心生了歸意。他會舍下新娶的美貌多才的小妾辭官回歸故里嗎?請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