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節(jié)
倆人目光對碰,都暗暗在心里哼了一聲。 茍晞對著佛像抬了抬下巴,問道:“這就是賠禮?” 趙含章點頭,“就是賠禮?!?/br> 茍晞一點都不相信,“你既覺得愧對茍純,為何進城時與他爭鋒相對?” 他覺得這份禮是賄賂。 趙含章眨眨眼,道:“誰說我愧對茍純了?我從不覺得愧對他,我只是不想因為他壞了和大將軍的情誼,真要說愧對,也是愧對大將軍?!?/br> 趙含章毫不掩飾自己對茍純的厭惡,甚至反過來挑撥他們兄弟間的關系,“大將軍,非是我挑撥離間,而是茍純小將軍實在過于蠢笨,行事又霸道,他再不改一改自己的性格,以后恐怕要給大將軍惹下大禍?!?/br> 這一次,茍晞沒有言語。 茍晞身邊的謀士和下屬對茍純早就不滿了,他們此時就坐在茍晞身后的木屏風里,聽到趙含章的規(guī)勸,他們紛紛跟著點頭。 當然,趙含章在這里,他們不可能出去,也不好當著外人的面再勸誡茍純,只能找點別的問題。 趙含章隨手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差點兒辣得噴出來,趙含章盡量平靜的咽下去,但因為毫無準備,這酒又夠辣,所以她眼角還是有點紅了。 茍晞留意到了,不由一笑,端起碗來大口喝了半碗,放下碗后得意的看向她。 趙含章卻是端起茶碗來仔細聞了聞,詫異的挑眉,“這酒是怎么釀的,竟不聞香味?!?/br> 茍晞驕傲道:“這酒最妙的就是此處,香淡卻酒烈,再多放上一會兒,更不聞酒香?!?/br> 他還想仔細的介紹一下這一款酒,有個下人上前給茍晞倒酒,趙含章眼尖,看到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字條給茍晞。 趙含章的目光就似有若無的落在他身后的大屏風上。 她耳朵靈,雖沒有厲害到可以聽到人的呼吸聲,但磨墨,擺弄硯臺,抽放紙張,筆尖在紙張上行走的聲響卻可以聽到,哪怕他們的動作很輕了。 趙含章垂眸抿了一口酒,這次謹慎多了,只小口小口的喝,沒有被嗆住。 茍晞低頭掃了一眼紙條上的字,快速的將紙條揉成團握在手中,他抬眼看向趙含章,“前兩月,冀州出現(xiàn)了一股勢力,連下冀州十余城,幽州和冀州旱災嚴重,各地皆有叛亂,但在他的轄治之內,沒有一起叛亂,甚至還有臨縣投效而去,趙刺史知道領頭人是誰嗎?” 趙含章心臟一跳,面不改色的頷首道:“我知道,說起來大將軍應該也認識,其領頭人叫祖逖,聽聞他曾是太子中舍人,東海王時還曾征召他為參軍,只是他因守母孝,所以不出。” 茍晞:“祖逖亦是名士,他和劉琨是好友,我以為他應該是忠義之士,沒想到他不接朝廷征召,而私自在冀州聚集流民,趙刺史,你說他意欲何為呢?” 趙含章放下碗,端坐道:“大將軍,祖逖現(xiàn)在是從石勒和劉淵手里搶地,乃收復故土?!?/br> 茍晞:“只怕他的野心會越養(yǎng)越大,最后不可收拾?!?/br> 趙含章心中想罵人,嘴上卻嘆息道:“誰說不是呢,這天下大勢,今日偏你家,來日偏我家,再來日則偏他家,分分合合,捉摸不定?!?/br> 茍晞聞言愣了一下,瞇起眼睛問道:“既然知道大勢以后要偏他家,何不趁著他未起時扼殺,讓大勢再偏不了他家?!?/br> 這哪里是想扼殺祖逖,分明是想扼殺她嘛。 畢竟現(xiàn)在的局勢很有可能是,他的今天是她的明天。 趙含章道:“殺了一個祖逖,還會有張逖、王逖、周逖,當我們一心清除異己時,異己很可能就在身邊,所以我認為沒必要太過投入。” “我做刺史是為了護衛(wèi)家族親友,是為了治下百姓能夠安居樂業(yè),要是一心只盯著手中的權勢看,那和我曾經(jīng)厭惡的人有什么區(qū)別?”趙含章頓了頓,再次忍不住規(guī)勸道:“大將軍,您公正而清廉,早年曾有百姓譽您為狴犴,當時您明辨是非,秉公而斷的品德便是家祖父都贊譽有加,我想,您一定能夠分辨出輕重緩急?!?/br> “對我們來說,最大的敵人還是劉淵和石勒,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以我來看,大晉要收復所有故土,那就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別說祖逖本就是世家子弟,頗有名士風范,他就是一般的山匪盜賊,只要能抗擊劉淵和石勒,我也愿意與他友好交流。” 茍晞不贊同的皺眉,“山匪盜賊之流,目無法紀,品格低下,怎能合作?” “只要于大局有利,于我大晉百姓有益就行,一些錯誤,我們可以改正,還能夠暫時放下,只求共同的目標和利益。” 茍晞:“不行,我不答應!” 他不悅的看著趙含章,“趙刺史就是因為這個就把兵器賣給祖逖嗎?” 連這個都知道了,趙含章壓下急跳兩下的心臟,但笑不語。 她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如果心慌,那就先笑笑,不要說話。 第779章 教你開源節(jié)流 茍晞卻以為她是默認,冷哼一聲道:“趙刺史倒是大方,天下皆知,趙家軍武器之精為各軍之首,我?guī)锥扰c你求購兵器,你都不應,祖逖一買就到,他算是第一個從你手上買到兵器的外人吧?” 讓你失望了,祖逖并不是外人,她怎么可能把傅庭涵和眾多工匠一起研究出來的武器賣給外人? 其實也不是不行,但這個外人一定不能是茍晞。 現(xiàn)在豫州和兗州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她和茍晞終有一戰(zhàn),把武器賣給他,那將來豈不是自己殺自己? 她為什么要那么想不開? 心思急轉,趙含章沖茍晞笑了笑道:“那是因為他出的錢足夠多,買的也不多,所以我就賣了?!?/br> “大將軍也知道,我趙家軍的武器鋒利無比,所用的鐵礦須得上好的,還要精煉才能煉出來,耗費巨大,就是我趙家軍,能用得起我們兵器作坊煉制武器的也沒多少人,所以大將軍想要買,之前出的價錢可不行。” 趙含章決定一會兒報個高高的價格,直接殺退他。 她都在心里想好價格了,結果茍晞根本不問多少錢,讓她白準備了。 雖然他們后面還談了許多事,還都是要緊的事,互相試探拉鋸,但她心里就是一直記掛這個價錢的事。 直到她從大將軍府告辭離開,茍晞都沒再提起兵器買賣的事,趙含章更放不下了。 回到趙宅,她忍不住和明預碎碎念,“他為什么就不提了呢?” 明預給她倒了一杯茶,讓她醒一醒酒,“他不提不好嗎?使君本就不想賣給他?!?/br> “我只說了價格有些高,大將軍像是知難而退的人嗎?他現(xiàn)在不提,之后也會派人過來提的,”趙含章嘆息一聲道:“我就是想今日事今日畢,當面讓他打消想法。這件事今天不解決,我心里頭不爽?!?/br> 明預就笑道:“使君怎么急性子起來了,您放心吧,茍道將就算想買趙家軍的武器,一時間也開不了口,等您離開鄆城,他們再提那也是和汲先生談去,您不必為此煩惱?!?/br> 趙含章:“大將軍威重,我以為他要買武器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剩下的自有下面的人去辦?!?/br> 明預搖了搖頭道:“要是之前自然可以,因為他有錢,買什么,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剩下的事自有屬官和謀士去談。但他現(xiàn)在沒錢。” 明預道:“我昨日去見了幾個朋友,他這半年來的花銷頗大,宮中已經(jīng)開始限制他的花費,他能從宮里拿到的錢很少了,從前的積蓄被花光,甚至有挪用士兵軍餉糧草的跡象,這時候想和您買武器,錢從何處來?” “等他們想好從何處取錢,還要想買回來的武器要怎么分,一來二往,加上汲先生那邊的阻力,他想要成事,難?!?/br> 趙含章就感嘆道:“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大將軍從前多英雄的人物啊,現(xiàn)在竟因為錢而束手束腳?!?/br> 這是一回事嗎? 明預正要以茍晞告誡她,就聽她道:“所以明先生,我們得多賺錢,存錢!只有足夠多的存款,將來我們要做事時才不會這樣瞻前顧后?!?/br> 明預就把話咽了回去,點頭道:“使君說的不錯,但開源我不太擅長,此事可以交給汲先生,節(jié)流我卻有不少的想法?!?/br> 趙含章坐直,傾身恭聽,“您說?!?/br> “使君這兩日的花銷有些大了,我看了一下,您是為了宴請,朝中有些大臣需要聯(lián)絡,維持住關系,可這宴請啊,不是花費高便是好,”明預道:“您對自己是夠節(jié)儉了,但對外人太大方?!?/br> 趙含章虛心請教道:“打個比方,我要是宴請夏侯駿和曹馥這樣的人,應該怎么請?” 明預:“簡單,使君愛喝茶,我記得您收有上蔡那邊莊園里送來的茶?!?/br> 趙含章點頭,“那是從山里采摘的野茶,上蔡那邊有莊戶知道我愛喝茶,就移栽了一些,成伯每年都叫人炒好給我送來,聽荷都給我收著呢?!?/br> 只喝白開水她覺得嘴里沒味,酒倒是不錯,但喝酒誤事,而且酒是用糧食釀的,她已經(jīng)連續(xù)三年下令豫州收緊釀酒的許可證發(fā)放,規(guī)定每年可以用于釀酒的糧食數(shù)量。 她得以身作則,所以能不喝酒就不喝酒。 他們趙氏已經(jīng)出了一個酒鬼,她這個領頭的不能再跟著愛酒了。 加上她總是需要加班熬夜,喝茶可以提神,所以她就經(jīng)常喝茶。 經(jīng)過趙瑚的不懈努力,現(xiàn)在豫州不僅有鹽煮茶、清茶、奶茶、還有抹茶。 趙含章可以發(fā)誓,她和傅庭涵真的沒有提到過除了清茶以外的吃茶法,可就是這么神奇,在見過他們泡的清茶后,趙瑚好像一下打開了任督二脈,只要隔一段時間不見,再見時,他就能琢磨出一種新的吃茶方法。 用他的話說是,“酒雖然好喝,但吃酒只能在配菜上下功夫,改變不了形式,但吃茶不一樣,原來茶葉可以曬、炒、壓,能煮著吃,泡著吃,還能磨成粉?!?/br> “既然可以往里加鹽,那是不是還可以加醋,加蔥,加蒜?” 趙瑚在琢磨茶的十八種吃法中一去不復回,趙含章也跟著沾了不少光,她的莊園把不適宜種莊稼的山地和旱地種了茶葉,賣給趙瑚等一類商人能賺錢不說,她也再不缺茶葉喝了。 趙含章:“都是極普通的茶葉。” “只要是使君喝的,那就不是普通茶葉?!泵黝A道:“您可以拿一小罐茶葉,再讓廚房準備些點心,不必太復雜的,桂花糕一類的就可以?!?/br> “至于茶具,趙尚書這里應該有不少您送的琉璃茶具吧?”他道:“選一套最華麗的備上,到時候讓人從野外折幾支桃花回來插在花瓶里,你們可以一邊議事,一邊喝茶吃點心?!?/br> “使君放心,他們離開后只會夸您,并且是真心覺得您招待得不錯,您花費大價錢請人去酒樓飲宴,他們只當是平常,甚至還會覺得您不是很看重他們,招待不周?!?/br> 趙含章瞪眼,“我給他們點這么多好吃的……” 第780章 傾族之難 “使君,鄆城的世家官員并不缺錢,您認為很好的酒樓飯菜在他們看來只是尋常,因為他們經(jīng)??梢猿缘?,和茍道將的花銷比起來,他們不會覺得您多有誠意的?!?/br> 在他們眼里,趙含章和茍晞是同等人物,他們不了解趙含章的生活日常,就會以茍晞的日常來做參考。 趙含章以為自己拿出大錢來請他們下館子是看重,但在他們看來,趙含章只是請他們吃了一頓便飯而已。 所以走奢,不如走雅這條路。 明預簡單粗暴地道:“使君,您現(xiàn)在是大晉第三人,除了陛下和茍晞外,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您親自拿出來的東西,您說價值連城,那它就是價值連城?!?/br> 趙含章領悟,“所以我?guī)淼牟枋篱g少有,價值不菲,我拿出來的茶具難得一套,也價值不菲,桂花糕是大俗即大雅,桃花是野趣?!?/br> 明預笑著頷首,“正是?!?/br> 趙含章受教,“利害呀,明先生果然會節(jié)流?!?/br> 倆人對視一眼,都笑得跟只狐貍一樣。 聽荷快步進來,躬身稟道:“女郎,今早在大將軍府門前遇見的譚深和鄭孝來遞帖子了,現(xiàn)在人在門房處?!?/br> 趙含章就起笑容,頷首道:“請他們進來,我在明先生這里見他們?!?/br> 聽荷應聲而去。 趙含章和明預解釋道:“我今日去大將軍府時正巧他們二人也在求見大將軍,我看他們形容憔悴,似乎有什么為難的事?!?/br> 明預道:“使君,這是鄆城,我知道您心善,但也要謹慎,來投靠的人未必都帶著真心?!?/br> 趙含章點頭,“所以才要請明先生替我分辨一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