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周六吧，到時候我開車過來接你，直接送你過去?！标慁i的笑容越發(fā)溫和可親。

    “好?！?/br>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家了。那我們就說好了，周六一早在校門口見，晚安。”

    “晚安?！?/br>
    等陳鵬駕車離開，阿黃從旁邊的花壇里跳出來，呸呸吐掉嘴里的雜草，喵喵道：“冬崽，我怎么覺得這個混蛋不對勁啊。老話不是說，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嗎？”

    “然后呢？”

    阿黃動動胖臉上的胡須故作高深道：“我覺得他想……泡你?！币恢粺o影腳踹過來，阿黃無比嫻熟的滾到旁邊，得意的大笑著，很快在黑暗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第三十章  地縛靈

    最近幾年國內(nèi)經(jīng)濟不景氣，再加上上面的一些政策, 藝術(shù)品拍賣市場受到了很大的沖擊，生意大不如前。陳鵬現(xiàn)在經(jīng)營的這家拍賣公司也受到了影響，不過，跟行業(yè)里其他藝術(shù)品拍賣公司比起來，他這家公司的生意已經(jīng)算不錯了。

    但是，陳鵬顯然并不滿足于此, 他這次回國，一方面是因為岳父去世, 更重要的則是幫助公司轉(zhuǎn)型, 拓展業(yè)務(wù)范圍。

    他從國外找到了投資渠道, 資金方面不成問題，他現(xiàn)在最欠缺的就是能給他帶來更多資源的人脈根基。

    好在他的岳父謝文華在帝都根基深厚, 政商兩道都有不少朋友, 但可惜的是, 謝文華突發(fā)心臟病驟然去世，根本來不及將人脈交到女兒女婿手中。陳鵬現(xiàn)在只能靠自己慢慢把這些關(guān)系疏通，重新締結(jié)完全屬于他自己的利益關(guān)系網(wǎng)。

    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陳鵬最忙的時候，但是他居然百忙之中抽出時間，親自到學(xué)校接一個學(xué)生，送到自己的公司實習(xí)，還特地交待公司里的人要好好關(guān)照他。

    這關(guān)系能一般？

    大家都不由在猜測，新來的兼職實習(xí)生是不是陳總的親戚。本來還有不少人想去巴結(jié)巴結(jié)冬生，想套點口風(fēng)，不到半天，冬生就很老實的把自己的底透得一干二凈，大家再三試探，發(fā)現(xiàn)冬生真的只是一個靠做兼職賺錢的普通窮學(xué)生后，頓時公司里很多人對他的熱情打了對折。不過，冬生雖然不是老板親戚，但他做事情認真踏實，又是國內(nèi)頂尖名校的大學(xué)生，同事們對他還算照顧，沒有誰特意給他小鞋穿。

    初來乍到，冬生經(jīng)手的都是最簡單的工作，就是幫各個辦公室收發(fā)復(fù)印一下文件，跑跑腿打打雜哪里需要就往哪里跑。因為公司下個月中旬要舉辦油畫拍賣活動，眼瞅著還有一二十天，要征集鑒定拍賣品，要布置展覽陳列區(qū)，要聯(lián)系vip客戶進行推廣，還要通過各種宣傳方式廣而告之，事情非常繁雜。因此，冬生并不是公司招進來的唯一一名兼職人員。

    頭天到公司，冬生上午還在辦公區(qū)域忙，下午就被派到陳列區(qū)去布置展柜了。

    跟他一組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人，長相端正有點小帥，笑起來還有一對可愛的小虎牙，人很熱情愛說話：“我聽他們嘀咕，你是這兒老板的學(xué)生？b大的？”

    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身上的‘氣’比普通人濃郁一些，顏色純正，氣運旺盛，按理說他不應(yīng)該只是一個兼職小工。

    ‘……還有一撥人也在調(diào)查陳鵬?！?/br>
    冬生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前兩天阿黃跟他說過的話，不過他并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他點點頭，把油畫和畫家的簡介卡片，放到油畫旁邊。

    冬生自己畫畫不行，品鑒的眼光卻不差，眼前這幅風(fēng)景油畫，顏色飽滿，但是構(gòu)圖稍顯呆板，靈氣不足，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這幅畫的取景，正好就是在他們學(xué)校，等以后他買了畫具，他也要去那個地方畫兩幅！

    季宇瞅著冬生發(fā)光的小眼神，不由問：“高材生，你是學(xué)畫的？”

    冬生搖頭道：“我是學(xué)考古的?！?/br>
    “那太可惜了，這么帥氣的臉蛋，你要是報考電影學(xué)院學(xué)演戲，準火！那些什么亂七八糟的小鮮rou，跟你比起來可差遠了?？脊藕孟裢溟T的吧，你怎么沒報考別的專業(yè)，我看你好像挺喜歡油畫的，你就是報個美術(shù)專業(yè)，也肯定要比你現(xiàn)在的專業(yè)強?！?/br>
    這個觀點，冬生舉雙手贊同。

    “是爺爺讓我報這個專業(yè)?！?/br>
    “難怪了。不過，學(xué)這個專業(yè)也沒什么不好的，我聽說我們公司的老板，就是你老師，以前還是農(nóng)村出來的，你看看人家現(xiàn)在……嘖嘖嘖，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我啊，就后悔讀書太少了，以前讀書的時候吧，都說大學(xué)生出來沒用，我也傻啦吧唧的信了。等到了社會上，滿大街的大學(xué)生研究生都找不著工作，誰他媽稀罕我一破高中生。我現(xiàn)在啊就特別羨慕你們這些讀書人，真的。

    那些名校出來的高材生啊，一個個恨不得把眼睛長到天上去，我覺得你跟他們不一樣，咱倆聊得也挺投緣的，干脆交換一個聯(lián)系方式唄，以后我要有機會去你們學(xué)校玩兒，我就去找你你帶我到處轉(zhuǎn)轉(zhuǎn)，怎么樣？”

    季宇巴拉拉說了一大串，口水都差點說干了，只見冬生慢吞吞搖頭道：“我沒手機?！?/br>
    季宇：……

    季宇很健談，單方面的跟冬生聊了一下午，到了下午六點快下班收工的時候，季宇說：“我知道這兒附近有一家燒烤店，味道一流，便宜又好吃，一會兒下班我們過去吃烤串，我請客?！?/br>
    雖然烤串和請客深深刺激著冬生的神經(jīng)，但這一下午的接觸下來，他清楚季宇接近他的目的并不單純，他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季宇就是阿黃說的‘另一撥人’。

    “不用了?！?/br>
    季宇失望道：“你不去，是不是瞧不起我？”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季宇肯定不會輕易放棄。既然他們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一致的，他說不定也可以從季宇這邊找到點線索，這么一想，冬生就改主意了，看著他說，“不是。那就aa吧，都不容易。”

    “好小子，夠意思，一會兒下班了，我用我的小電驢載你過去！”

    季宇說的那家燒烤店，比之前林楠帶冬生去過的那家，還要難找，在胡同里躥了半天，最后季宇終于把小電驢停在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店面前。

    “老板，先給我烤十串腰子，羊rou、牛rou各三十串，再來倆茄子，土豆、鳳尾、藕片各五串，老規(guī)矩辣椒多點。五瓶啤酒，要帶冰碴的！菜都在那邊冰柜里，冬生你還想吃什么，自個兒點啊?！?/br>
    冬生有點心疼兜里還沒捂熱乎的200大洋，但是嗅著燒烤散發(fā)出來的陣陣香味兒，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巴……

    “怎么點了這么多？就咱倆吃得了嗎”季宇看著滿桌子的烤串，還沒吃肚子都飽了。

    冬生歡快的啃著烤得焦酥的雞翅膀，用力點了點頭。

    喝著冰啤擼著串，季宇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他看似不經(jīng)意，但一直都在旁敲側(cè)擊的打聽陳鵬的事。

    陳鵬也就教了冬生三周，每周只有四節(jié)課，還分兩次上的，如果不是陳鵬主動提出讓冬生到他公司兼職實習(xí)，冬生跟他根本就沒有交集。

    季宇打聽了半天，還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結(jié)果連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沒問出來。季宇也不能光是跟冬生打聽陳鵬的事情，那還不得露餡了？于是他在問話聊天中間穿插了很多自己的事情，半真半假。

    冬生留意到他在說他哥哥時，神色有點不對勁，便問：“那你哥哥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我，我哥……”季宇本來想把冬生灌醉了好問話，結(jié)果冬生面不改色，他自己反而喝得面紅脖子粗，舌頭都有點大了，“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他，他們都說我哥犯了事，偷了一樣重要的東西，逃跑了……但是我，我知道，我哥不是那樣的人……我哥對我特別好，我哥還特別孝順……他說等，等他有錢了，就給我們買大房子住……我哥人特別好，真的，他絕對不會偷東西……這么多年，爸媽走了，我哥都沒回來過……我其實挺希望他真的偷了東西逃跑了……跑到國外，跑得遠遠地，躲起來過好日子……可是我知道我哥肯定不是那樣的人！我哥他不是那樣的人！”

    冬生遞了張紙給季宇，“擦擦?！?/br>
    等季宇拿著衛(wèi)生紙胡亂擦眼睛鼻涕的時候，冬生問他，“你哥叫什么名字?！?/br>
    “季涵?！?/br>
    季宇醉得半死，最后是他的朋友過來把他接走了。本來已經(jīng)說好了aa，但是季宇醉得太厲害，最后冬生不僅把自己今天賺的錢全貢獻了，還貼了好幾天生活費。

    不過，冬生也不是一無所獲。

    晚上，他坐地鐵回到學(xué)校，地縛靈跟前些天一樣，依然坐在花壇上發(fā)呆。

    “你認識季宇嗎？”冬生問。

    地縛靈低著頭沒有一點反應(yīng)。

    冬生繼續(xù)說：“季宇現(xiàn)在在調(diào)查陳鵬?！?/br>
    地縛靈猛地抬頭看著冬生，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露焦急和恐懼，不停的搖頭。

    “如果我沒猜錯，你應(yīng)該是季宇的哥哥，季涵。季宇說你偷了一件重要的東西，逃跑了?！?/br>
    地縛靈拼命的搖頭，沒了舌頭的嘴巴不停開闔，不斷做出‘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的口型。

    “季宇很相信你，他應(yīng)該一直在查你的事情?！?/br>
    地縛靈再一次流下兩行的血淚，全身抖得不成樣子，鮮紅的雙眼卻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見此機會，冬生將幾張養(yǎng)魂符貼到地縛靈周圍，形成一個簡易微縮的養(yǎng)魂陣，一道道看不見的微光在地縛靈周圍聚攏，它全身上下被肢解留下的碎裂傷口以rou眼可見速度愈合，很快，它真正的容貌清晰地顯露了出來。

    難怪剛才看到季宇覺得有點眼熟，他們兄弟倆長得有四五分像。只不過季宇看起來更陽光健氣，而季涵看起來多了幾分清秀斯文，兄弟倆的氣質(zhì)截然不同，分開看的時候，可能不覺得兩人有多少相似的地方，但是放在一起，會讓人一眼就覺得他們是兄弟。

    這就是血緣的奇妙。

    “幫我！”地縛靈終于發(fā)出了聲音。

    第三十一章  地縛靈

    “不，不要殺我, 不要殺我……不是我，不是我……?。?！”女人尖叫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像一條擱淺在岸垂死的魚，不停地大口喘著氣，神色恍惚驚魂不定。

    “mama，mama, 不怕不怕，笑笑陪著mama, mama不哭?！彼奈鍤q的小女孩, 從外面噠噠噠的跑進來, 用力抱住女人的腰。

    “哎喲，笑笑你不能進去, 你mama生病了, 要好好靜養(yǎng), 乖，跟伯母一起出去，不然你爸爸回來該生氣了。”緊跟著小女孩兒，一個矮胖的中年女人追了進來，她快步上前，不由分說就要把小女孩抱走。

    小女孩哭著尖叫道：“不，不，我要mama，我要mama?！?/br>
    “你是誰？你為什么搶我女兒？你把女兒還給我！還給我！”女人掙扎著去搶孩子，但是中年女人輕輕一推，就把她推到了一邊，差點從床上滾下去。

    “把笑笑還給我，求求你，把笑笑還給我！”女人哭著哀求，勉強支撐著酸軟的手腳，朝著中年女人爬過去。

    中年女人眼底飛快閃過一縷得意的笑意，隨后朝著外面大喊：“快來人，你們太太又發(fā)病了，快來給她打針?！?/br>
    女人聽到打針兩個字，臉上露出驚慌，連大聲呼喊的女兒也顧不上了，她拼命把自己團抱起來往被子里藏，瑟瑟發(fā)抖使勁搖頭：“不要，不要打針，我沒病沒??！家里有鬼，真的有鬼！是他，是他回來報仇了！”

    “謝珊珊，你怎么會沒病呢？你看你連大嫂都認不出來了。你乖乖的，不然阿鵬回來又該生氣了?！边@世上，哪里來得鬼？恐怕是心里有鬼吧。中年女人不屑的想。

    女人眼底最后一絲神采好像也消失掉了，醫(yī)護人員很快走進房間里，給她打針的打針，喂藥的喂藥，女人很快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睡眠狀態(tài)，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在低聲夢囈著：“報應(yīng)……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

    會議剛剛結(jié)束，陳鵬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家里打來的電話，接起來，電話那頭，是中年女人粗糲的聲音：“阿鵬啊，剛剛姍姍又發(fā)病了，還把笑笑嚇得喲到現(xiàn)在都還在哭呢。這樣下去不行啊，我看你還是找個醫(yī)院給她好好治治吧?！?/br>
    陳鵬的聲音像他的人一樣斯文，帶著一種文人書生特有的儒雅，“勞煩大嫂費心了，醫(yī)院和醫(yī)生我已經(jīng)安排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這段時間給大嫂添麻煩了?！?/br>
    “一家人說什么麻不麻煩的？還跟大嫂瞎客氣什么？我也就是擔(dān)心姍姍。好了，我知道你事情多，就不打擾你了，家里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會把笑笑照顧好的?！?/br>
    “那就謝謝大嫂了?！睊斓綦娫?，陳鵬摘下眼鏡，揉了揉有些脹痛的眉心。

    最近，他過得相當(dāng)不順。

    先是公司轉(zhuǎn)型拓展業(yè)務(wù)范圍進展緩慢，遠不如預(yù)期。緊接著，謝珊珊就莫名其妙的瘋了，成天嚷著有鬼，嚷著那個人要報復(fù)他們，別墅都快讓她砸光了，女兒被她嚇得哇哇大哭，他倒是想送她去就醫(yī)，但是又擔(dān)心她亂說話，只能把她關(guān)在家里，找信得過的醫(yī)生給她醫(yī)治。如果僅僅是這點事情，倒也還好說，但是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是，他手里一些見不得光的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被警方盯上了……

    門外傳來敲門聲，陳鵬重新戴上眼鏡，臉上的陰郁被斯文的笑容代替：“進來。”

    推開門，進來的是冬生，他走到陳鵬辦公桌前，沒什么表情道：“陳老師，你找我？”

    “別站著，到這邊沙發(fā)上坐?！?/br>
    兩人來到沙發(fā)旁坐下后，陳鵬拿起茶幾上的清代紫砂壺，親手給冬生倒了一杯普洱，把茶杯送到冬生面前，他像所有關(guān)心學(xué)生的師長一樣，笑道：“最近來我這邊實習(xí)，還適應(yīng)嗎？”

    冬生點點頭，撇開其他的一概不說，他還挺喜歡這份兼職的，不光有工資可以拿，中午還管飯，當(dāng)然，最最重要的是，他這段時間觀摩了好多油畫，還見到不少只有在雜志上才能看到的知名畫家，偶爾聽幾耳朵他們對繪畫的見解，冬生覺得自己受益匪淺。

    等再多賺點錢，他就去買一套專門畫油畫的畫具！

    陳鵬完全沒有注意到冬生在開小差，他的視線從冬生的臉頰滑到他衣領(lǐng)上方精致的鎖骨上，眼神有片刻的黏膩，活像一只盯上了獵物的毒蛇。他端起茶杯，借著喝茶，斂去眼底翻騰的欲望，抿了一口茶水，他放下茶杯說：“如果有機會，你想不想出國留學(xué)？”

    莫名的，房間里的溫度驟降了幾度。

    冬生背后，季涵周身翻騰的怨氣，幾乎要把整間屋子填滿，陳鵬掛在辦公室門后的風(fēng)鈴?fù)蝗话l(fā)出清脆的鈴聲。

    陳鵬面色微變，右手不由抓住左手手腕上的楠木珠串。珠串上正源源不斷的散發(fā)著常人看不見的金色光芒，這些光芒匯聚在陳鵬周身，形成了一層透明的保護膜，季涵的怨氣剛剛觸碰到這層光膜，就迅速消弭于無形。

    恨！恨！恨！

    季涵紅著一雙眼睛恨不得撲上去，把陳鵬撕成碎片，讓他也嘗嘗‘粉身碎骨’的痛苦，讓他也嘗嘗做地縛靈的滋味！

    冬生不動聲色將手貼到褲兜上，一縷看不見的陰煞之氣鉆進褲兜里的符紙中，季涵臉上閃過剎那的痛苦，隨即雙眼漸漸恢復(fù)正常，鋪天蓋地的怨氣如潮水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