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許妙嬋微微紅了臉,“祖母再說我可就先回房去了?!?/br> 魏氏臉色驀然一變,片刻功夫才又恢復(fù)了笑意,“你怎么能這般稱呼老夫人?豈不是不知禮數(shù)了。” “是我讓她這么稱呼的,顯得親近?!敝乩戏蛉诵呛堑摹?/br> 魏氏便現(xiàn)出尷尬之意,半晌才道:“既然老夫人這般說了,我倒也有一句想要說的,還請老夫人不要見怪?!?/br> 她眼中有些哀戚之色,緩緩道:“前些日子老夫人命人去陜西遞了消息,說妙嬋丫頭要與攝政王成親了,我這心里既歡喜也犯愁,歡喜的是妙嬋丫頭能與攝政王成親,真是天大的造化了。可是我也怕她做的不夠好,惹了老夫人和王爺生氣,方接到消息我就立刻往京中趕,不瞞您說,這幾日我真是坐立難安,日日都要跟她父親母親念叨,也盼著她父親母親能佑護嬋丫頭。只是到了京中,我就聽說這親事不作數(shù)了……” 重老夫人有些難堪,“倒不是這般說的,只是我那孫兒……如今好全了,所以這沖喜一事才不作數(shù)了……” 魏氏便道:“……終歸是女兒家,連聘禮都過了,婚事卻不成了,這名聲上倒底不好聽了……”她掏出帕子抹了抹眼下,“也是我沒照顧好她,我也沒有幾年活頭兒了,等到地底下見了她父母真是無顏相對了……她父親靜山最是疼她,她那時才丁點兒大,靜山就抱著她去書房教她識字?!?/br> 這“靜山”二字聽在重老夫人耳中簡直如響雷一般,許靜山為了救她兒子搭上了全家的性命,這個名字在她心里說有千斤重也不為過,而許妙嬋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許妙嬋垂著眼,她穿了件青羅素裙,瞧著單單薄薄的,實在讓人憐之愛之。 “……我那閨女死時腹中正懷著一個四個月大的嬰孩,”魏氏像是陷在回憶中,眼淚就止不住的落了下來,“那孩子何其可憐,都無緣出世,無緣見見父母一面……” 重老夫人鼻尖一酸,她念了那么多年的佛,心腸最軟,哪里聽得了這個,又想到那夫妻倆都是因為她兒子沒的,看向魏氏時更是愧疚不已。 魏氏仍道:“靜山臨死時,重將軍還給了靜山一枚隨身帶的小印,并不是我這老婆子胡亂說話,當(dāng)時在場的將士都是聽到了的,重將軍聽說靜山家中有一女,便說是留做信物了……那枚小印還是他的親兵冒死送出來的,我也帶了來,給老夫人過過目?!?/br> 她從袖中拿出一塊包得整整齊齊的羅帕,慢慢展開,露出里面的一方小印來,重老夫人拿過來時,手都是顫抖的,那是重琰隨身帶著的一枚官印,兒子兒媳死時的那種巨大的痛苦瞬間襲來,她強自支撐著才沒倒下去,命人好生安頓魏氏之后,她就將自己關(guān)進了佛堂。 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獨自跪在佛像前,將那枚小印貼在胸口,哭得老淚縱橫。 重琰將這枚小印給許靜山是不是魏氏說的那個原因,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不管是因為什么,許靜山全家都是為重琰而死,重琰既然將這枚小印給了許靜山,就說明二人之間確實是有過什么約定的,魏氏如今才將它拿出來,就是想用它促成許妙嬋與重淵的親事,魏氏是做外祖母的,有這份心思也無可厚非。更何況本來這幾日兩人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成親了,總歸是她們家對不住許妙嬋。 重老夫人從佛堂出來時,就問胡嬤嬤重淵回來了么? 胡嬤嬤搖了搖頭,見重老夫人雙眼紅腫,十分心疼,“老夫人,奴婢多句嘴,奴婢覺得高老夫人就是故意來招您哭的……” 重老夫人淡淡的擺擺手,“她說的也對,許家就只剩下妙嬋一個,咱們是有責(zé)任……總不能忘恩負(fù)義。淵哥兒一直不肯成親,我知道他是仍念著楚家丫頭,但楚家丫頭不能復(fù)生了,他也不能就這樣混著過下去,等他回來,我會跟他說明白,這門親事就定了。” ~~~ 蕭央帶著抱石從側(cè)面小徑回到禪房時,傾盆大雨就落了下來。 抱石拍著胸口慶幸道:“幸好咱們走得快!要不被阻在路上都難回來?!?/br> 蕭央情緒不高,坐在窗邊捧了杯熱茶,望著窗外的大雨,心中有些焦慮,若這雨再不停,她回蕭府就太晚了些,她一個人沒有長輩跟著,在寺中住一晚自然是不合適的。 她轉(zhuǎn)頭道:“一會兒去跟知客師父說一聲兒,問問他現(xiàn)在雨大,能不能將馬車趕上來?這雨要是一直不停,咱們總不能一直耗下去?!?/br> 淡秋立刻應(yīng)了,這樣的活兒一直都是她來做,她嘴皮子利害,長得又討喜,很多事由她出馬都能辦成。 如果今日客人不多,馬車趕上來其實也沒什么妨礙。 她喝了兩口茶,突然覺得小腹一陣陣疼得厲害,這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疼得她嘴唇都發(fā)白了,她捂著小腹蜷縮在羅漢榻上,白氏和抱石都嚇了一跳,連忙問她哪里不舒服? 她指了指小腹,是種一陣急過一陣的抽痛感覺,她突然想起來,這好像是來月信的疼法。 白氏也想到了,竟有些喜悅,“姑娘去換洗看看,咱們六姑娘也長成大姑娘了……” 她記得她前世初來月信時,被嚇壞了,母親好笑的抱著她,一邊又囑咐她什么不能吃,什么不能做……后來沒多久就發(fā)生紅丸案了。 過一會兒淡秋就回來了,苦著臉道:“知客師父說不行,后面禪房都不許上馬車,如果擔(dān)心雨大下不了山,他們可以派人護送姑娘下山?!?/br> 蕭央小腹還疼著,小腿也有些酸軟,但她更不想待在這里,便道:“不必麻煩知客師父了,咱們帶的人也不少,這雨只怕一時半會停不了,也就不等了,這就走吧?!?/br> 本來也沒帶多少東西,又從知客師父那里借了傘,蕭央便帶著丫頭婆子們下了山。到山門處上了馬車,簾子一撂,隔絕了外面的滂沱大雨。 馬車駛過東德門時,車夫終于停了下來,有些為難的對蕭央道:“雨實在是太大了,已經(jīng)進了城門,倒也不怕城門關(guān)閉了,不如停下來休息一會兒,這馬實在是走不了了。”雨太大,拍得馬睜不開眼睛,這一路走得磕磕絆絆,車夫也有些制不住了。 白氏也道:“東德門這兒有家豆腐鋪子,豆?jié){磨得極香,要不先下去喝碗豆?jié){再回府,正好回去也給老夫人和二夫人、三夫人她們帶些?!?/br> 蕭央聽了就點點頭。這家豆腐鋪子不大,卻很有名氣,許多人慕名而來,是一對老夫妻開的。今日下雨,鋪子里沒有人,蕭央要了壺豆?jié){,加了白糖,甜絲絲的,確實非常香。 這鋪子里顯得十分低矮,有種時光浸透的痕跡,她慢慢喝了一小碗豆?jié){,又買了幾壺拿回去。外面雨倒是小了不少,才走出去,便見肖宴正立在她們的馬車前,蕭央雙手頓時握緊,雙唇也抿了起來。 肖宴上前兩步,笑了笑道:“我們王爺有幾句話跟姑娘說?!?/br> 蕭央慢慢松開手,抬起頭道:“我沒有什么要跟王爺說的?!?/br> 第48章 私會 大雨如注,天色漠漠昏沉。 肖宴笑道:“姑娘還是聽一聽的好,否則我不能向王爺復(fù)命,只好請姑娘身邊的人一一勸姑娘同意了?!?/br> 蕭央咬了咬唇,竟然還要威脅她了,竟然拿她身邊的人來威脅她! 心里那點兒強壓下去的害怕又漫了上來,她想起重淵曾經(jīng)點著她的額頭說她:“你就是又倔又慫!”是啊,她就是又倔又慫,有時她也討厭自己這樣,遇到事情立刻就想躲在他身后,眼淚說來就來,總是想哭。 她硬著聲音道:“不用讓她們勸我了,既然王爺有話要說,我跟你去便是?!?/br> 白氏也見過肖宴,知道他是攝政王身邊的人,緊張的道:“姑娘,攝政王這是什么意思?” 蕭央低聲道:“我去去就回,不過幾句話而已,你們不必?fù)?dān)心,在馬車?yán)锏任揖褪橇??!?/br> 蕭央跟著肖宴往街角的方向去,她才發(fā)覺原本藏在暗處的護衛(wèi)也跟著動起來。到了一輛青帷平頭馬車前面,肖宴笑著道:“姑娘請?!?/br> 不遠(yuǎn)處就是皇城連綿重疊的宮殿,仿佛重重的山影,馬車外高挑著一盞羊角燈,在大雨中發(fā)出朦朧的光暈,雨急切而又紛亂,與她此刻的心緒一般,傾落下來毫無章程。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上了馬車。 重淵正靠在車壁上,慢慢捻動手中的沉香木佛珠,應(yīng)是長久纏在手腕上的緣故,佛珠泛著溫潤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