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話未說完,立刻就有護衛(wèi)喝止了她,將她帶了出去。 窗外夜色濃重如墨,天上一絲光亮也沒有,廡廊下點著大紅色的縐紗燈籠,楚千珠正起身要喚“母親”時,就見她母親突然撞向廊柱,倒下之前,她用盡最后的力氣轉(zhuǎn)過身來,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楚千珠,嘴唇翕動,極慢地說:“好好活著……” 楚千珠撫著胸口一口血就噴出來,之后她的身體便迅速的衰弱下去。 重淵請了大夫過來,她不愿意喝那湯藥,他便捏著她的下巴給她灌下去,她躺在臥榻上,望著承塵,一句話也不說。 阿暖哭著求她喝藥,“重將軍總不會一直這般關(guān)押著姑娘,或許有一日能出去呢,夫人不是讓您去找二公子么……” 二哥,是啊,她還有二哥…… 她是在父母的嬌寵之下長大的,父母感情極好,她并沒有庶出的兄弟姐妹,只有一個兄長,比長房的大哥小了一歲,在楚家行二。 她那時被養(yǎng)的嬌氣了些,二哥十分看不上她,每日都要跟她吵兩句嘴才肯罷休。有一回府里的小廝從湖中釣了只烏龜上來,她討了來,特地挑了個繪蓮葉紋的青瓷缸,小心翼翼、萬分歡喜的將那只烏龜養(yǎng)在缸中。她每隔半個時辰就要去瞧瞧那只小烏龜,誰知她中午睡了個覺,醒來后才知道她二哥將她的烏龜拿去燉湯喝了。 她對她二哥狠狠地發(fā)了通脾氣,理也不肯理他。她母親好笑的摸著她的頭發(fā)道:“以后千珠定要找個厲害的夫婿,能治得住你二哥的才行?!?/br> 她讓阿暖扶她起來,仰頭將一碗湯藥喝盡。 她身體慢慢地好起來,外面的護衛(wèi)也不那么緊張了,她要一套雕骨的用具,竟也給她尋了來,她每日關(guān)在屋內(nèi),終于有了打發(fā)時間的東西。 到了除夕那日,她說想看煙花,外頭守著的護衛(wèi)便在院子中放了一些給她看,她隔著檻窗,看那煙火沖上高空,綻放出巨大、絢爛的煙花,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屋子里的碳盆離床帳過近了些,竟慢慢燒了起來,隨后火舌凌虐床帳而上,瞬間沖上屋頂,到大火熊熊燃起,不過片刻功夫。 她想趁亂跑出去,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但她實在是低估了重淵派來的那些護衛(wèi),在滅火的同時,有兩個人牢牢的將她看住。 她被帶到另一個房間,隨后重淵便從外面匆匆進來,她突然害怕的厲害,以前她有多依賴他,現(xiàn)在對他就有多恐懼。 他會怎么對她?跟他說著火是個意外?著火的原因很容易就能查出來吧……她只是個嬌養(yǎng)的姑娘,外表再裝得如何鎮(zhèn)定,也抑制不了她現(xiàn)在想哭的事實。 有一剎那她甚至想撲到他懷里,哭給他看。她有多么希望這些事都不曾發(fā)生過,她祖父不曾害他父親慘死西北,他也不曾害得楚家滿門抄斬,她還是那個天真的少女,滿心歡喜的等著嫁給他…… 重淵沉著臉,一把扯過她,“你想跑?你想往哪兒跑?”他聲音非常低沉,幾乎是低沉的可怕,“說話!” 她眼淚倏地就流了下來,卻別過臉,冷聲道:“只是意外罷了,到處都是放煙火的,即便著火了也不稀奇……” 她的唇瓣一張一翕的,他身體突然就燥熱guntang起來,他的大手箍住她的后腦勺,狠狠地吻了上去!她還要掙扎,手腳并用的踢打推拒他,他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帶到床上便俯身壓了上去。 他微微離開她的唇,兩人鼻息相聞,她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他還要嘲諷她,“你怎么那么蠢,連找個理由也找的蠢不可及!” 她心跳得厲害,趁他不備抽出手來就扇了他一個耳光,他絲毫未避,任她的巴掌打在臉上,他抹了下嘴角,輕輕笑道:“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嘗不恨你呢?你祖父和你父親害死了萬余名將士,只為了他那一點無恥的私心和權(quán).欲?!?/br> 她氣得還要再打他,卻被他捉住了手,她憤怒的道:“那跟我母親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為什么要逼死她!” “不是我逼死她的?!敝販Y冷漠的道:“這些事與你無關(guān)。今天晚上就得到你也好,省得你還想著跑?!?/br> 他輕易就制住了她掙扎的雙手,壓住她半個身子,她根本就動彈不得,她渾身戰(zhàn)栗不住,幾乎是在哀求他,“你放開我……我求求你了,求你放開我吧……” 他的大手觸上她柔嫩細滑的肌膚,灼熱已經(jīng)抵在她的大腿上,哪里還停得下來,他一直就認定了她是自己的妻子,如今要娶她確實有些麻煩,卻也不是不能謀劃的。他的自制力一點一點崩塌,低下頭親吻她臉上的淚水,等那干澀的地方慢慢濕潤,他心中隱藏的猛獸才嘶吼著放出閘籠。 第二天醒來時,他已經(jīng)不在了。她輸?shù)靡粩⊥康?,至此,喪失了她最后一絲尊嚴。 楚千珠被阿暖扶起來,雙腿酸疼似不是自己的一般,槅扇外又下起大雪來,她突然對阿暖道:“天大地大,即便我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二哥吧?” 阿暖聽得心里一顫,“姑娘想開些……” 重淵再來的時候,是正月十五,楚千珠說想出去看花燈。 重淵看著她道:“去園子里的高臺上看也是一樣?!?/br> 她那天披了件大紅色羽紗斗篷,趁他不備在高臺上縱身跳了下去,或許是上天想讓她受的苦難還不夠,她斷了一條腿,人卻活著。 她討要了幾次,重淵才同意將那套雕骨工具給她,但她使用時,總有護衛(wèi)在旁看著。 她讓人將她那條斷腿的腿骨剔出來,浸泡、搓磨成形,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雕成一枚骨鈴。她的身體日益衰弱,冬天過去的時候,她也隨著大雪慢慢融化在這世間。 蕭央醒來時只看到夷則守在床邊,窗外是春日的繁華光景,她望著院子中的那株梨樹,某一瞬間,時光仿佛停止,無始無終。 隔著數(shù)載光陰,那些過往終于慢慢消散,連一絲形跡也看不到了。 外間傳來肖宴的聲音,“……南越王那個幕僚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屬下無能……” 重淵坐于案前,手中把玩著一只白瓷酒盞,夕陽的余暉從西檻窗投映進來,他的眉眼隱在揚揚漠漠的金光中,看不真切,卻無端的令人感覺到冷冽的寒意,“憑空消失?只能說明他一直就在原地,用另一個眾人所熟知的身份活著……” 肖宴聲音低了一低,“王爺,既然您‘昏迷’下去也無法將他引出來,不如……就讓府中的護衛(wèi)和太醫(yī)都撤了吧,許姑娘日日都要過去詢問,您不在府中這件事……屬下覺得許姑娘似乎已經(jīng)起了疑心了。老夫人起初也非要進去看您,被太醫(yī)勸下了,老夫人倒是深信不疑,只是這沖喜一事……” 重淵喝了口茶,慢慢道:“再等兩日?!?/br> 肖宴便不敢再問了,重淵又道:“蕭府那頭兒派人去說了么?” “去說了,蕭老夫人聽說是許姑娘與蕭六姑娘投緣,要留她住兩日,倒很高興,別的也沒多問?!毙ぱ绲馈?/br> 接著就聽里頭夷則輕聲問“……要不要喝水?” 肖宴立刻起身告退了。 第45章 懼怕 蕭央正坐在羅漢床上喝茶,重淵站在門口看過去,她已經(jīng)長成了鮮妍的少女,像是大病剛過,皮膚白皙脆如琉璃,兩頰還帶著不正常的紅暈,整個人似氤氳在一團光影中,她裙子上繡了一小朵一小朵緋色的櫻花,被風一吹,似要疏疏落落的揚散開來。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才緩步進去,看著蕭央端著杯子的手,溫聲道:“你的右臂有些劃傷,還需要多注意些,這幾日別寫字了,也別拿繃子?!?/br> 蕭央手上一僵,看到他時仍覺得戰(zhàn)栗不住,手腳都是冰涼的,只要一閉上眼睛,前世那些破碎的景象便撲面而來,無論如何也揮散不去。 她“騰”地站起身,有種想要奪門而逃的感覺,她強迫自己穩(wěn)下來,方要開口,倒底膽怯占了上風,她福了一禮,便道:“多謝王爺關(guān)心,不打擾王爺了?!?/br> 一句話說的沒頭沒尾,甚至不等他說話,轉(zhuǎn)身就走。 重淵不明所以,皺著眉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沉了下來,“你胡亂發(fā)什么脾氣?連鞋襪都沒穿,就想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