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云豁然起身，說道：“我要到皇城城墻處去看看?！?/br>
    南行止拉住她的手，成青云本以為他會阻止，卻不想，他起身，說道：“我隨你一起去?！?/br>
    他換了身常服，披上輕裘，與她一同乘坐馬車，穿越京城熙熙攘攘的街道，去往皇城城墻。

    一路之上，成青云豎起耳朵，不由自主地去聽車外的情況，整個人繃緊了弦，草木皆兵一般。

    南行止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與其去聽那些污耳的話，不如陪我說一會兒?！?/br>
    成青云看向他，“世子想說什么？”

    南行止定定地望著她，“若是有朝一日，我不再是世子，你還會跟我嗎？”

    成青云心頭一沉，有些泛酸，“世子……這是做了最壞的打算嗎？”

    南行止哂笑，“我若不再是世子的話，定然是被封作王爺了?！彼p輕一帶，靠近她，“屆時你就是我的王妃?！?/br>
    好一會兒，成青云沒做聲，她眨眨眼，輕聲道：“我可記住世子的話了。可我善妒，不喜歡你有很多側(cè)妃，也不喜歡你有很多侍妾……”

    南行止不悅地看著她，“如此，我到時就把你善妒的事情宣揚(yáng)出去，努力做一個懼內(nèi)的王爺好了?！?/br>
    成青云莞爾，卻是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如此甚好?！?/br>
    還未到達(dá)皇城城墻之下，成青云便遲疑地掀起了車簾。

    蜿蜒巍峨的城墻之下，是京城熱鬧繁華的街道，街道之上熙熙攘攘，雖不如宣武樓那般鼎沸躁動，可依舊人頭攢動。

    馬車停下，成青云立即下車，快速走到人潮擁擠的城墻之下。

    方一走過去，簇?fù)碓谝黄鸬囊恍┤吮懵裰^快速離開了。成青云發(fā)現(xiàn)，那些人中，竟然有朝廷官員。

    她心頭一沉，推開涌動擁擠的人，往前擠。

    突然感覺肩膀被人輕輕攬住，回頭，才發(fā)現(xiàn)是南行止。

    他下車之后，擁擠觀看的人便又散了不少，兩人相攜到達(dá)城墻之下。

    朱紅的城墻之上，無數(shù)的蝴蝶輕輕蒲扇著斑斕繽紛的翅膀，紛紛落在城墻之上，成群結(jié)隊(duì)的蝴蝶，猶如受到召喚，整齊劃一有規(guī)律的排列組合，鋪展出八個赫然陸離的字——帝傳五代，有瑞代明。

    其中“代”字稍顯模糊，似“伐”。

    成青云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雖然知道這是一個陰謀，可世人無知，不知為何蟻蟲會排列成字，只道是天象，只道是妖異。

    “今年怪事多，這才還沒開春呢，就有蝴蝶蜜蜂了……”

    “這莫非是上天示警，這可是皇城城墻……我聽說，歷朝歷代，但凡是有大事出，便會有怪異的現(xiàn)象?！?/br>
    “對對對，就如漢高祖，聽聞漢高祖即將為帝時，天空便有五彩祥云出現(xiàn)，還有白蛇出沒……”

    ……

    成青云只覺得耳畔此起彼伏之聲扭曲跌宕，周圍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令她心煩。

    她抬頭，見周圍空中依舊有幾只慢慢飛動的蝴蝶，將空寂的天色襯得斑斕熱鬧。她越走越近，身邊翩飛的蝴蝶就越多，翩躚的蝶翼紛紛飛向城墻，仿佛城墻之上有什么魔力。

    她靠近，站在城墻之下，正欲抬手去摸墻上的密密麻麻的蝴蝶，突然有人攔住她的手。

    “你瘋了，這些蝴蝶，怪異著呢，千萬摸不得……”

    “怎么摸不得？”成青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問道。

    那人一副書生模樣，警覺地看著她，煞有介事地說道：“你難道沒聽說嗎，這幾天，陸陸續(xù)續(xù)有怪異的事情出現(xiàn)，比如蜜蜂螞蟻蝴蝶紛紛出現(xiàn)了，組成這八字警言。我告訴你，這些都是上天示警……你可別破壞，否則，會遭天罰的……”

    成青云乜著他，又看了看南行止。

    南行止臉色平靜，輕聲對她說道：“看也看了，該隨我回去了吧？”

    成青云固執(zhí)地?fù)u頭，抬手便將一只站在墻上的蝴蝶捉了下來。

    周圍人見狀，紛紛駭然失色。

    成青云也并未做出什么驚人的舉動，只是捏著蝴蝶的翅膀，打量著。

    “這不過就是一只普通的蝴蝶，”成青云手里的蝴蝶輕輕地?fù)潋v著翅膀，翅膀上繽紛絢麗的粉末簌簌散落，染在她指尖上。

    “只是現(xiàn)在天氣這么冷，蝴蝶是怎么出現(xiàn)的？”成青云喃喃自語。

    “就是老天爺變出來的?！币慌缘臅f道。

    成青云懶得理他，抬頭看向南行止。

    南行止身量比她高些，輕輕抬手，便摸到了蝴蝶排列成的“代”字。

    他蹙眉，輕輕揮了揮衣袖，密密麻麻的蝴蝶忽而驚起，撲扇著翅膀，驚慌而散。

    翅膀上的粉末讓空氣變得渾濁，人群中傳來噴嚏聲。

    成青云用手捂住口鼻，慢慢貼近城墻。蝴蝶飛走后，墻面上只剩下斑駁零星的蝴蝶粉末。

    南行止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墻面，指尖輕輕捻了捻。

    成青云見狀，照做。

    第264章 唇槍舌戰(zhàn)

    墻面雖然只能看見斑駁的痕跡，但摸出之下，才感覺出有蝴蝶落腳過的地方，與其他墻面不同。

    有些粘，很淡。

    她立刻拿出手絹，擦了擦墻面，又聞了聞。沒有聞到任何氣息。

    “走吧?！蹦闲兄拐f道。

    兩人悄然而來，悄然而去。

    踏過街面，踩著地上落葉般枯槁的蝴蝶尸體。

    回到馬車上，成青云將手絹拿出來。

    絢麗繽紛的蝴蝶色彩，淡淡的染在手絹上，分明是絢爛繽紛的綺麗之色，此時襯著潔白的手絹，卻顯得臟亂。

    “蝴蝶不該出現(xiàn)的?！背汕嘣普f道。

    酷寒雖過，但并不溫暖，蝴蝶不耐寒。此時未過午時，暖陽淡淡，陽光雖暖，可清風(fēng)卻冷。

    街道兩旁的楊柳點(diǎn)翠，依稀嫩綠點(diǎn)上樹梢，鮮嫩的色彩，似經(jīng)不住早春的寒風(fēng)，瘦弱又料峭。

    “蝴蝶這種低級的螻蟻也會組成字，真是稀奇?！蹦闲兄挂贿?。

    成青云看著手絹，若有所思。

    “能否交與平王殿下，讓他看看？”成青云說道。

    南行止不置可否，只輕輕地點(diǎn)頭。片刻后，才又說道：“據(jù)說，除了蝴蝶之外，還有蜜蜂和螞蟻……”

    “是，”成青云蹙眉，“宣武樓之上的就是螞蟻，密密麻麻，看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南行止淡笑，抬手輕輕地覆在她額頭上。

    成青云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忽而感覺一股輕柔卻渾厚的力量順著她的眉頭輕輕滑過。

    她微微粗氣的眉頭不得不舒展開。

    “沒什么可擔(dān)憂的，”南行止的手指輕輕地在她眉心一點(diǎn)，隨即放下，“蝴蝶螞蟻難得，蜜蜂卻不難的。”

    成青云側(cè)首歪頭看著他，“怎么得？”

    南行止輕輕斂衽拂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京城有產(chǎn)蜂膠的地方……”

    成青云愣了愣，恍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祭天之后，“帝傳五代，有瑞代明”八個字，便不脛而走，以各種怪異離奇的形式傳遍京城。

    而關(guān)于瑞親王府將取皇位而代之的流言，也如洪水般，鋪天蓋地地傳遍了京城。

    不過幾天時間，皇帝桌案上，彈劾瑞親王府、彈劾南行止的奏折，便如雪花般，紛紛堆砌。

    皇帝態(tài)度不明，對于無數(shù)的奏折似視而不見?？稍绞侵弥焕?，彈劾的次數(shù)也越發(fā)頻繁，言辭也越發(fā)激烈犀利。

    瑞親王府的勢力讓人忌憚，皇帝也自然有顧慮。

    雪片般的奏折遞上去，卻沒有得到皇帝的任何回應(yīng)，朝中一些人，開始蠢蠢欲動了。

    含元殿之中，此次上朝議政，成青云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里。

    朝堂之上一番唇槍舌戰(zhàn)，滿朝文武，個個說得唇片如飛，面紅耳赤。

    唯有當(dāng)事人南行止與皇帝，卻始終置身事外，一言不發(fā)。

    “住嘴！”一片嘈雜混亂爭吵聲中，皇帝豁然拍案而起，怒斥一聲！

    底下七嘴八舌的人頓時一靜，遲鈍地叩首行禮，烏央央跪了一地。

    “你們一個個，當(dāng)朕這含元殿是菜市場？”皇帝抬手指著底下的人，“你們一個一個，身為朝廷命官，衣冠楚楚、朝服加身，現(xiàn)在呢？卻如市井潑婦，簡直不忍直視！”

    眾人將頭埋低，不敢去看皇帝的怒顏。

    皇帝一步一步走下丹陛，臉色也越發(fā)陰沉。

    “彈劾瑞親王府？你們有什么資格彈劾瑞親王府？”皇帝冷聲反問，他看向方才言辭激烈地彈劾的人，冷聲問道：“吏部尚書，你說瑞親王府可能謀反，就因?yàn)椤腥鸱ッ鳌膫€字？哦對了，”皇帝雙眼一瞇，冷笑一聲，“你身為吏部尚書，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瑞親王府這些年到底是否有謀逆之心。你方才，左不過就是說，世子年紀(jì)輕輕，卻身居高位，他無功德建樹，卻只靠著親王門蔭而執(zhí)掌重權(quán)！說到底，你不過就是嫉妒！嫉妒他的才能，嫉妒他的身份！嫉妒他的尊榮！”

    “皇上！”吏部尚書臉色青紅交加。

    “朕方才說住嘴！朕沒讓人開口，誰敢說話？”皇帝怒然打斷吏部尚書的話，“難道朕方才下達(dá)的旨意不夠清楚？”

    吏部尚書臉色鐵青，張口欲言，唇顫了顫，沒敢發(fā)出聲音。

    朝堂之上一片寂靜，皇帝厲眼掃過，滿朝文武將頭埋得更低。

    片刻后，皇帝垂眸，睥向中書令蕭承建，說道：“中書令大人，你執(zhí)管天下政令，自然比朕更清楚瑞親王府的功勞，也比我更清楚世子的功勞！”

    蕭承建臉色僵硬，欲言又止。

    “既然諸位愛卿有話要說，朕就給你們機(jī)會說！”皇帝走向蕭承建，冷聲說道：“瑞親王才去世不久，你們一個個就不把瑞親王府放在眼里了？”

    厲聲一落，有人的肩頭忍不住輕輕顫縮。

    “朕早年登基，根基不穩(wěn)，朝堂之上，有誰把朕放在眼里？朕說的話，做的事，有誰肯認(rèn)真聽？先皇顧念朕年幼，怕有人趁機(jī)鉆營，故而立有遺詔，讓瑞親王輔佐朕，雖為親王，實(shí)則為攝政王。瑞親王輔佐朕期間，擊敗了多少想要造反的人？為朕提攜了多少能人賢才？”

    他說罷，豁然轉(zhuǎn)身，看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