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兵部尚書蔣洵,以忠孝兩全,為人尊敬,朝野之中,更是為人稱道。 蔣洵的母親本不是高門大戶人家出生,但好歹有個蔣洵這般有出息的兒子,兒子又對自己百依百順,她在京城的婦人之中,也過得很是滋潤。 雖然已年過六十,可她依舊神采奕奕,一雙渾濁精明的眼睛,處處透著精干,同時也有主母的威嚴(yán)。 蔣老夫人六十大壽,蔣洵請遍同僚還有結(jié)識的朋友,要大辦一場。 蔣府大門口,掛滿了鮮紅喜慶的彩綢和燈籠,放過鞭炮之后,大門口地上鋪上一層鮮艷的紅。文武百官與京城之中的權(quán)貴紛紛帶著禮物前來賀壽。蔣洵與蔣子逸自然也歡天喜地地站在大門口迎接。 成青云一早便去了瑞親王府,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與南行止一同乘馬車前往蔣府。 蔣府門口的街道上,早已??恐鵁o數(shù)的車馬,小廝侍從正忙碌著將車馬移到別處,空出地方來??考磳⒌絹淼能囻R。 南行止的馬車與別人的馬車規(guī)格不同,車輪寬大,車轅華麗,車檐之下金玲玲玲作響。 車夫?qū)ⅠR車駕駛得四平八穩(wěn),周圍的馬車見狀,也紛紛避讓,同時也訝異地看過來,似乎都不曾想到南行止會赴宴。 前方終于騰出一條道路,車夫正欲駕著馬車通過,忽然從斜后方?jīng)_出一輛馬車,眼看著那馬車避閃不及,即將沖撞過來,按馬車之中突然躍出一人,那人傾身一躍,端坐于馬背之上,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拉住馬韁,快速調(diào)轉(zhuǎn)馬頭,駕車的馬頓時長嘶一聲,前蹄人立而起,車身猛地一震,馬車總算是停了下來。 眾人驚駭不已,見馬車被人制止住,終于還是停下,心有余悸之間,又對那馬背上英姿颯爽的人欽佩不已,不由得連連贊嘆。 成青云嚇得臉色蒼白,待看清那馬背上的人,立即將頭探出車窗,心有余悸地喊道:“青嵐!” 成青嵐拉住馬韁,調(diào)轉(zhuǎn)馬頭看過來,看見馬車之中的南行止,立即拱手,歉然道:“方才在下的馬不識世子車架,險些沖撞了世子,還望世子恕罪?!?/br> 南行止掀起車簾,走了出去,站在車轅之上,與成青嵐平視,他不過一笑,說道:“何來沖撞?方才能看見成侍郎英姿,實在難得。本世子,真是大開眼界,好生佩服?!?/br> “世子過譽,不過雕蟲小技罷了?!背汕鄭苟俗隈R車之上,對南行止微微頷首,立即吩咐車夫?qū)ⅠR車退開,又對南行止說道:“世子先行?!?/br> 南行止與他對視一眼,重新坐回馬車之中,見成青云還發(fā)愣似的看著窗外,輕哼一聲放下車簾,警告而威懾地看了她一眼。 成青云怔愣,茫然地蹙眉,不明為何他突然慍怒。 馬車轔轔而行,緩緩地穿過街道,緊隨而后的,便是成青嵐的車架。 “成青云,你方才叫他什么?”南行止緊緊地盯著成青云,一字一頓問道。 第92章 蔣府夜宴 “成青云,你方才叫他什么?”南行止緊緊地盯著成青云,一字一頓問道。 成青云怔了怔,方才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喊了“青嵐”兩個字! 世人稱謂,除非特別親近之人,才直呼其名,否則就是大不敬。她剛才一時急亂,喊了成青嵐的名字,也不知道被多少人聽到,又或者,當(dāng)時情況危急,大多數(shù)人都顧著躲閃,或許并沒有注意她到底喊了什么。 但由此想到,也不由得心頭不安。她無措地看了看南行止,南行止臉色凝沉,越發(fā)沉默地看著她。 那樣無聲壓迫的注視讓成青云倍感壓力,她蹙眉,掀起窗簾,看了看蔣府門口的情況。 留在街邊看守車馬的,大多是隨行而來的侍從或者下人,而成青嵐的面色也沒多大的改變。 “世子放心,我今后定會注意。”成青云輕聲說道。 南行止蹙眉,正欲訓(xùn)斥她幾句,馬車恰好停下,車夫跳下馬車,掀起車簾,請他下車。 成青云立即跳下車,討好地伸手去扶南行止,南行止站在車轅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抬手放在她手心,由她扶著下了車。 那廂,蔣洵與蔣子逸立即迎了過來。南行止能來,自然讓蔣洵面上有光,可南行止與成青云前不久才發(fā)現(xiàn)他府上的碎尸,蔣洵心頭又惶恐不安,生怕成青云又生出事端。他縱使心頭糾結(jié)惆悵,也堆著笑臉,將人熱情地接待了進(jìn)去,奉為上賓。 成青嵐緊隨其后,幾人一同送了禮,由管家唱了禮,著人先抬去收管賀禮的庫房。成青云只無意間看了一眼,那壽禮,堆得如山一樣,重重疊疊,皆是精品,名貴且難得,有的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自古以來,筵席賀禮,處處都是學(xué)問,就連送禮,恐怕也是再三算計籌謀。 正隨領(lǐng)路人一同進(jìn)入前廳,身后又唱禮了,幾人抬著一尊由楠木箱子密封好的黃蠟觀音,在蔣子逸地帶領(lǐng)下,送入了庫房。 蔣子逸得意洋洋的,說是要給自己的祖母一個驚喜! 前廳之中搭起了戲臺子,廳中筵席擺開,各桌之上,人們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時談笑風(fēng)生,歌舞升平。 衣香鬢影,酒光十色之中,戲臺之上的鑼鼓聲聲聲入耳,喜慶不已,熱鬧非凡。一曲麻姑祝壽,引得在座的人紛紛拍手叫好,贊嘆不絕。 成青云眼見著南行止入了上座,自己找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在了筵席的最末尾。放眼看去,盡是人頭,連戲臺子都看不見。百無聊賴之中,只得轉(zhuǎn)頭去看廳外,蔣府廳外的院子布置一新,花園之中換上了鮮艷歡慶的花蕊,團(tuán)團(tuán)簇簇,錦繡成堆,突然有人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轉(zhuǎn)頭,見衛(wèi)則風(fēng)站在身后,隨后在身旁入了座。 衛(wèi)則風(fēng)驚喜地看著她,“青云,想不到你也來了,方才我一看,還以為沒我坐的地方,好看這里有個不起眼的地方。那些達(dá)官顯貴,肯定是不愿意來的?!?/br> “如此不好嗎?”成青云掃了眼桌上的菜,“這樣的話,一桌的美食美酒都是你我的!” 雖說這桌筵席不起眼,但其后也來了幾個人,入座之后,衛(wèi)則風(fēng)與幾個人相談甚歡。 成青云四處張望,不過一會兒,竟見到一人慢慢地走了過來,那人身著深衣,儒雅溫潤,到了桌前,先行禮之后,再入座。 此人正是白司琪,如此一來,這一不起眼的桌子,圍坐著一桌不起眼的人。 成青云與白司琪自是見過,便閑聊幾句。 “白兄今日可是來送禮的?”成青云問道。 “是,”白司琪輕輕點頭,“觀音昨日才趕制出來,比較急,蔣公子不放心,便讓在下今日親自送過來?!?/br> “樓三娘也一同來了嗎?”成青云問道。 “來了,”白司琪輕輕點頭。 衛(wèi)則風(fēng)輕笑幾聲,打開折扇輕輕搖了搖,“青云,你有所不知,今日坐在的這些人,有人是為祝壽而來,但同時,也是為一覽樓三娘風(fēng)采而來?!彼碱^輕挑,笑道:“要知道,樓三娘可是在皇上面前獻(xiàn)過舞的,看她跳舞,別說是新奇欣賞,更是一份可值得炫耀的事情?!?/br> 看完之后,便可說,那為皇上跳過舞的舞姬我也見過了,多值得驕傲! 天色漸暗,蔣府之中張燈結(jié)彩,絢爛流光,戲臺子之上總算漸漸安靜下來,蔣洵與蔣子逸也紛紛就坐,發(fā)表了一番感謝的言辭之后,便挨著桌子開始敬酒。 那酒自然是不會敬到成青云這一桌的,成青云喝了些許酒,頭有些發(fā)熱,周身也汗?jié)耩つ?。她干脆順著門,悄悄地出去,站在廳外的走廊上乘涼吹風(fēng)。 筵席已經(jīng)開始,廳內(nèi)有專門的侍女伺候,一些小廝便在廳外恭候。 成青云聽見兩個小廝在廳外竊竊私語。 其中一人說道:“你今日可看見朱吉了?” “沒有,”另一人說道,“我這兩天都沒看見他了,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野去了?!?/br> “他不是專門伺候老爺嗎?老爺隨時都要召喚著,他也敢溜號?” “誰知道啊?”那人鄙夷地輕嘆,“聽說他前陣子纏上人家白姑娘,時不時就去找白姑娘,人家白姑娘煩他,干脆不來我們府上了。” “哼!他就是仗著自己是老爺貼身的,狗仗人勢,盡挑軟柿子捏!”那小廝碎了一口,“老天怎么不讓他去死!他在老爺面前,老實巴交的模樣,到了我們面前,就鼻孔朝天,以為他自己是誰啊?不過就是個會討主人喜歡的狗罷了!” “就是!我做夢都想讓他去死!”另一小廝惡意地詛咒。 兩人正說著,忽然見一貴氣婦人走了過來。那婦人走得四平八穩(wěn),連身上步搖也未曾晃出聲響。 帶她走近了,兩個小廝也立即噤聲,連忙恭身行禮。 “夫人?!?/br> 來人正是蔣夫人,成青云忽然想起那日在蔣子逸園中搜出碎尸時的情形。蔣夫人安靜的站著,目光溫和謙遜,而蔣老夫人則拄著拐杖,盛氣凌人的瞪著她,甚至將心頭的火氣也撒在蔣夫人身上。 蔣夫人性情想來溫柔,連說話都溫婉和氣。她看了看走廊上的小廝,問道:“可見到少爺了?” 小廝立即恭敬地回答道:“少爺像是在后臺,與樓三娘在一起?!?/br> 蔣夫人稍稍愣了愣,說道:“樓三娘是府中貴客,你們好生接待?!彼驹陂T外往廳內(nèi)看了看,說道:“老夫人過來了嗎?” “老夫人還在她自己房中,今日天氣稍稍炎熱了些,老夫人方才像是睡了會兒,中了些暑氣,精神似乎不太好?!?/br> 蔣夫人定了定,“讓大夫過來看了嗎?” “看過了,”小廝回答,“老夫人身體并沒有大礙,只是她像是自己做了噩夢,驚慌難受?!?/br> 蔣夫人靜默地在走廊上站了會兒,便轉(zhuǎn)到戲臺后面去了。 看著她逶迤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小廝們才稍稍放松。 “夫人該不會真的要將樓三娘收入少爺房中吧?”小廝有些茫然,“我看少爺對那樓三娘有些意思,夫人也挺喜歡樓三娘的。” “別胡說,”另一人搖頭,“樓三娘就算再好,也不過是個藝女,身份哪兒比得上千金小姐尊貴?何況……你忘了一年前的事……” 兩人臉色微微一變,立即噤聲。 成青云悄無聲息地聽完,便回到筵席之中,恰好侍女們將所有的菜色都端上桌了,衛(wèi)則風(fēng)正擺弄一條清蒸的魚。 “青云,你來得正好,這魚刺太多,不好處理,你來幫我弄一下?!毙l(wèi)則風(fēng)對成青云招手。 成青云坐下,看了看那條魚,將魚用筷子夾過來,用筷子輕輕地按了按魚rou,感受到魚骨之后,謹(jǐn)慎地將筷子一端插入魚背,從頭到尾慢慢移動,魚背上的rou很快剝離出來。 衛(wèi)則風(fēng)與白司琪等人興致勃勃地看著,見她將筷子在魚rou之中再游離幾下,大部分魚rou便剝離開去。 “好手藝,”衛(wèi)則風(fēng)嘖嘖稱奇,“這比庖丁解牛更好看?!彼倚χ?/br> 成青云不過淡淡剝離了魚rou和魚骨,還不至于與庖丁相比。她挑眉,問道:“為何?” 衛(wèi)則風(fēng)看著她的手,說道:“庖丁不過是個粗魯?shù)臐h子,他的手一定不好看,況且,拿著屠刀就更兇煞了。青云的手又白又細(xì),十指纖長,又拿著那光潔的筷子,簡直如珠似玉。剛才那一番動作,更是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簡直是賞心悅目,難道不會比一個殺牛的庖丁更好看嗎?” 成青云不由得失笑,“衛(wèi)兄說得極是,多謝衛(wèi)兄抬舉?!?/br> “哪里哪里,我說的是實話!”衛(wèi)則風(fēng)生怕她不信,抬起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白司琪,“白兄,你說說,我剛才說得可對?” 白司琪心不在焉,被他突然一碰,驚駭?shù)剞D(zhuǎn)過頭來,愕然地點頭,“是,你說的對?!?/br> 成青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白司琪連忙端起酒杯,急迫地喝了一口。 “白兄,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可有不順心的事情?”成青云沒有移開目光,一直看著白司琪,帶著幾分關(guān)切,問道。 白司琪放下酒杯,微微低著頭,又搖了搖頭,說道:“沒,我……我只是有些擔(dān)心家中的meimei?!?/br> 成青云稍稍凝眉,“白兄,你meimei的情況,我也略有耳聞,不知令妹的情況,如今可有好轉(zhuǎn)?” 白司琪苦澀地笑了笑,“若是能讓她好起來,讓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的聲音低沉又落寞,“可惜她如今只能整天躺在床上,又不能動,連如廁都十分困難,跟個活死人沒什么兩樣了?!?/br> 成青云抿了抿唇,“其實我曾經(jīng)也見過癱瘓在床的人,后來經(jīng)過醫(yī)治之后,慢慢地好轉(zhuǎn),能夠行動自理?!彼f得很慢,可口吻清晰,“其實,許多人受到打擊之后,也會因為心病的原因出現(xiàn)令妹的情況,若是能解開心結(jié),或許能見效?!?/br> 第93章 千頭萬緒 白司琪聞言抬頭看著她,目光中露出幾分渴求和希望,他捏緊了杯子,謹(jǐn)慎小心地問道:“是真的嗎?” “不管是不是真,總得試一試才知曉?!背汕嘣普f得很懇切,“令妹如此年輕,又美貌可人,若是因為心病而一直躺在床上,這一生恐怕也毀了?!?/br> 白司琪雙眼一暗,痛苦又絕望,“那……那我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