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禹王當日跪在刑場上,等待劊子手落下斬刀。卻不料,天突然飄起鵝毛大雪,雪厚得無法視物。 當劊子手的斬刀即將落下時,禹王突然大喊,喊了一聲“冤!”便人頭落地,血濺三尺。 據說,那一年,是昭熙十八年,大雪連下了三個月,甚至一向溫暖的南方也冰凍三尺,千里白雪,萬里冰封。 說書人將那雪說的格外夸張,夸張得成青云都覺得自己的腿有些冷了。 她揉了揉膝蓋,輕輕一嘆。 說話人這一說下來,眾人的情緒也稍稍顯得低落起來。他很是會調節(jié)氛圍,當即話音一轉,唱了一段《花鼓戲》,將茶坊中的人帶出悲傷沉郁的氛圍。 成青云慢慢地喝了幾杯茶,吃了些茶點,與南行止閑聊幾句。也正在此時,鐘靈郡主的人來告訴南行止,鐘靈郡主與衛(wèi)則風到街上看戲法,不進來吃茶,南行止吩咐了幾句,那人領了命令便走開了。 當下,那說書人唱完花鼓戲,又說了幾句下次即將會講的內容,竟然是與兵部尚書府有關的。 成青云與南行止無聲對視一眼,輕輕地點點頭。 那說書的收拾好東西,拿了許多賞錢,便走出了茶坊。 南行止對一旁的秦慕錚使了個眼色,秦慕錚便跟著那說書的一起出了門。 “外面的戲法攤子和雜耍的都出來了,不如去看看吧?!蹦闲兄狗畔虏璞?,起身便往外走。 成青云順手拿了幾塊糕點揣進懷中,立刻跟了出去。 街道之上,圍著許多人,雜耍也不過是噴火、頂缸、踢弄、打硬等,沒什么新奇的。 還有些表演皮影戲的,成青云在成都時,便見過這些市井技藝,并不覺得有什么新鮮。 她目光在街道上逡巡了一番,想找點好玩的,最終卻落在了一處街角的攤子上。 那個攤子邊幾乎沒人,只有一個孤單書生模樣的人守著,書生手中揉捏著黃蠟,很快便捏出小鳥的模樣。再用細細的刻刀雕刻羽毛,黏上眼珠,點上翠玉。書生小心翼翼地把小鳥放在攤子上,動一動機括,小鳥的翅膀竟是會飛的。 “過去看看?!蹦闲兄箤λf道。 他走在前頭,成青云立即跟上,兩人到了磨喝樂攤子前,低頭擺弄磨喝樂的白司琪立即起身,拱手向兩人行禮。 成青云隨意拿起那只剛做好的小鳥兒,轉了轉尾巴上的機括,兩只翅膀便輕輕扇動。 “兩位可隨意看看,這里的磨喝樂,比錦云教坊的便宜,”白司琪的聲音低低的,溫潤清淺,帶著些許澀然。 這只鳥全用黃蠟制成,并沒有其他的珠玉綾羅修飾,自然比錦云教坊的便宜。成青云看了眼攤子,小小的竹攤做得精致結實,上邊的磨喝樂擺放得整齊有序,絲毫不雜亂。 “你不是在錦云教坊做生意嗎?怎么晚上還出來擺攤?”成青云問道。 白司琪微微垂首,說道:“家中拮據,若是能多賺些錢,能夠多少貼補些。” “如此,”成青云見幾只小狗做得可愛,忍不住都拿起來看看,雖然一時沒有買,但白司琪也不惱,只是熱情又殷切地看著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將蠟狗放下,狀似不經意問道:“對了,我聽說,你家中還有一個meimei?!?/br> 借著街道上彌漫交織的燈光,她明顯察覺白司琪頓時愣住,他似恍了一瞬,才輕輕地點頭,“嗯,在下的確還有一位meimei。” “白兄如此玉樹臨風,想來令妹也是位佳人?!背汕嘣莆⑿Φ馈?/br> 白司琪輕輕地垂首,只淡淡一笑。 南行止隨手拿起方才成青云看的磨喝樂,放入衣袖之中,付了錢。 白司琪雙手接過錢,輕聲道謝。 “聽聞兵部尚書府上,需要一個祝壽用的觀音,蔣尚書的公子是請你做嗎?”南行止問道。 “是,”白司琪謹慎地將錢放在錢袋中,“蔣公子聽聞在下在錦云教坊中做磨喝樂,又想到蔣老夫人一心向佛,所以便讓我做一尊觀音,待蔣老夫人壽宴那日,送到蔣府府上,好給老夫人一個驚喜?!?/br> “我聽說,令妹曾在蔣府遇到些麻煩,不知道是否為真?”成青云輕聲說道。 白司琪惶恐又不安地垂下眼,輕輕地搖頭,說道:“這不過是流言而已,在下的meimei如今病重在家,許多日子沒有出過門了,一些愛搬弄是非的人便胡亂猜測。說我的meimei是在蔣府做錯了事情……”他欲言又止,“總之,我的meimei如今很好,只要她病好了,一切都好了。” 成青云輕輕點頭,“如此,便祝令妹早日康復?!?/br> 白司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多謝。” 兩人又隨意逛了些攤子,看了會兒雜耍,便悄然地離開這條繁華的街道。 行到街尾,行人漸漸稀少,南行止見秦慕錚站在街邊,秦慕錚見他與成青云你一同出來,便無聲地對兩人點點頭。 “如何?”南行止問秦慕錚。 秦慕錚拱手行禮,“人已經請到樓上了?!?/br> “如此,便去聽聽?!蹦闲兄故疽馇啬藉P帶路。 一行人進了一家酒樓,秦慕錚已經將人安排在了雅間。南行止與成青云一同進入,合上雅間的門。 雅間之中安靜恬淡,隔絕街道之上喧囂熱鬧。中央置放著一扇琉璃繪花鳥屏風,一道人影,淡淡的映在屏風之上。 聽到有人進來,屏風后的人立即起身行禮,南行止說道:“不必多禮,你且坐?!?/br> 那人遲疑又謹慎地坐下,好奇又忐忑地看著屏風,可屏風并不透光,他根本就無法看清南行止與成青云的模樣。 “今日請你來,不過是想單獨聽一聽你彈唱?!蹦闲兄鼓闷鹱郎系牟鑹?,慢慢地斟了一杯茶,遞給成青云之后,又為自己斟了一杯。 他臉色平靜,目光清淺淡漠,只輕聲說道:“方才聽聞你講了禹王的故事,甚是精彩。聽完之后,也意猶未盡?!?/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南行止:成青云,我已經知道你是女兒身了! 成青云(驚疑):世子如何證明?沒有證據不要亂說! 南行止(輕笑):證據?很簡單,有兩個方法證明,你選哪一種? 成青云:感覺哪種都不好,能選其他選項嗎? 南行止:你想得美!第一種,扒光你的衣服! 成青云:太無恥了!第二種! 南行止:哼!卸了你的妝! 成青云:什么?居然讓女孩兒當面卸妝…… 南行止:所以你想好沒有?選哪種? 成青云…… 第91章 壽辰歡飲 那屏風之后的人,正是方才在茶坊之中彈唱說書的人。 他一聽,立即起身行禮,“若是公子想聽,在下可為您再講一遍……” “不必,”南行止出言阻止,“有關禹王的故事,我已經聽了很多版本了?!?/br> 屏風后的說書人立即噤聲,茫然又無措,只得齟齬一瞬,才探究地問道:“那公子,想聽什么?” 南行止放下茶盞,“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你打聽個人而已?!彼D了頓,繼續(xù)說道:“你方才說,下一次會講些關于兵部尚書府中的奇聞軼事,不知道,你所知的奇聞軼事,到底有哪些?” 說書人立即打氣精神,審慎片刻,說道:“在下打聽的,也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說出來博人一樂還可,但……若是公子想要打聽其他的,小的恐怕就無能為力了?!?/br> “我想知道的,也不過是小事而已?!蹦闲兄辊久?,“你可知,那茶坊外擺攤的白司琪?” “他?”說書人愣了愣,“哦,公子想要打聽他?他不就是個做磨喝樂的?他那個磨喝樂貴得很,好幾天才賣出去一個。除非是逢年過節(jié),家家戶戶需要供奉些,或者大戶人家需要做些裝點,他才會多做些。” “你可知他有個meimei?”南行止問道。 “知道,”說書人點頭,“他那個meimei,聽聞是在蔣府之中做活的,但是如今卻許久不去蔣府了?!?/br> “為何?”成青云終于聽到自己關心的,立刻問道。 說書人嗤然一聲,“他那個meimei,長得太好看了,就算什么都不做,常人也覺得狐媚得很?!彼匀欢坏囟顺鏊f書時那種抑揚頓挫的腔調,喟然一嘆,“那日,聽聞她也是做了活,從蔣府出來。當時月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只有街道上零星幾盞燈晃著,時隱時現(xiàn),晃得街道上的影子跟鬼魅一樣。那白司琪的meimei白思雨從蔣府中出來,突然被人拉住,似發(fā)生了爭執(zhí)。她當時呼救,但街上人已經不多,蔣府周圍也有些人家,等快要入睡的人聽到她的叫喊聲時出去相救時,她已經倒在地上……渾身衣衫不整,遍體是傷,意識不清,昏死了過去。” “只是昏死了嗎?”成青云蹙眉。 說書人“嗐”一聲,明顯別有深意,“倒是昏死過去便算了,只是那衣衫都被人給……”他欲言又止,“當時她頭破血流,滿頭是血,昏死了幾天,總算是醒過來了??墒恰?/br> “可是怎么了?”成青云握緊手,心里隱約猜到那白思雨經歷了何等悲痛的事情。 說書人也很是惋惜地輕嘆,“那白思雨,醒來之后,不會說話,也不會動了,叫了大夫來看過,似乎是傷了腦子,身體癱瘓了,連話也不會說了。” “這么說來,這就是白思雨這么多天都消失不見的原因?”成青云喃喃自問,“她是病了?” “她經歷了這樣的事情,就算不癱瘓在家里,恐怕也不敢出來見人了吧?”說書人沉吟一聲,“周圍鄰居的人,風言風語都傳遍了。她哪兒敢出來?就連白司琪出門,也被鄰里鄰居地戳脊梁骨。” 成青云冷笑,“可真是可笑啊,白思雨才是受害人,她的家人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何害她的真兇不能伏法,而她和她的家人,卻要受人世人的誹謗譏諷?” “這……”說書人啞口無言,“這……都是那些嘴碎的人,閑來無事隨便說說罷了?!?/br> “隨便說說?閑來無事?我看是拿別人的痛處做消遣吧。”成青云一哂,“有些人心,真的惡毒,為什么不把這惡毒用在壞人身上呢?” 南行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她目光敏銳直白,含著嘲諷和不忿。 他淡淡地轉頭,問那說書人,“可知那害了白思雨的人是誰?” “不清楚……”說書人搖頭,“只聽有人說,當晚去救白思雨的人看見有人倉皇地跑進了蔣府,大約……是蔣府……”他頓時噤聲,不敢肯定地說出來。 成青云與南行止再無話可問,秦慕錚叫來小二,給了那說書人錢,便讓小二領著他出門離開。 “如此看來,那蔣府之中發(fā)現(xiàn)的碎尸并不是白司琪的meimei?!背汕嘣剖涞乜吭谝伪成?。“那碎尸,少說也死了一年以上了,若是不能查出尸體的真實身份,這案子,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一樁懸案了。” 南行止沉了沉眼,將袖中的磨喝樂拿出來,放在桌上,“給你?!?/br> 成青云一看,這便是剛才她挺喜歡的那只蠟狗,這小狗做得矮矮胖胖,四腿又短又粗,偏著圓圓的腦袋,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很是憨態(tài)可掬。她拿在手里摸了摸,“多謝世子?!?/br> 南行止一笑,燈影之下,成青云燦然而笑的眼眸蕩漾著漣漪般。她很是喜歡那只狗,看來送給她,博她一笑,也挺有趣。 兩人在酒樓中留了片刻,鐘靈郡主便找了過來。 鐘靈郡主頹然坐在凳子上,用手捶腿,“世子哥哥,我可是聽說了,這回蔣子逸要用蠟觀音孝敬他祖母。聽說與其他的觀音不同。其他的觀音不管用玉也好,還是用漢白玉也好,都不及黃蠟。因為蔣子逸要做一個與人一般高大的觀音,若是用玉,恐怕這世上根本就無法找到這樣大的玉,就算找到了雕琢也會耗費大量的人力財力。若是用漢白玉,也同樣如此,所以用黃蠟。往年的皇宮慶典,不也用黃蠟做各種白鶴仙禽嗎?” “他倒是會別出心裁?!蹦闲兄顾菩Ψ切?。 “不過,聽說那觀音身上的玉飾等都是真的,連手中的玉凈瓶也是找最好的燒瓷師傅做的?!?/br> “就算不是耗費大量錢財,蔣子逸也是一擲千金,為討他祖母歡喜了?!背汕嘣铺袅颂裘?,說道。 天色已晚,南行止安排了人送鐘靈郡主回府,也吩咐胡柴好生護送成青云,一行人這才分別,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