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御史大夫痛失愛孫,一紙奏書遞到了皇帝案桌之上,在議政殿跪訴拳拳悲痛之心,讓朝廷上下側(cè)目悲憫。 皇帝深感同情,讓執(zhí)掌六部,懂得刑獄的世子南行止查案,以告慰御史大夫。 成青云靜默的站著,刑部大堂之內(nèi)燈火通明,幾盞琉璃燈,將堂上的人影照得交錯橫斜。 南行止坐在上方,低頭翻閱著卷宗,片刻之后,才抬起頭來,一雙眼眸漆黑明湛。 “聽說有刑部的官員當時在場?”他平靜地問道。 幾道視線立刻投到了成青云身上,她如芒在背,立刻站出去,拱手行禮,“回世子,是下官,下官當時與謝公子等人一同飲酒?!?/br> 南行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說道:“說一說當時的情況?!?/br> 成青云不解看著他,情況不都由鐘子譽說清楚了嗎?奈何沒有人提出異議,她只能回憶著,慢慢地講述今日在錦云教坊之中發(fā)生的事情。 南行止聽完,問道:“謝景煥的尸身安置好了嗎?” “已安置好了,”鐘子譽拱手回道:“放在停尸房中,安排了仵作驗了尸,的確是中毒而亡,而且,所中之毒,與成員外郎判斷的一樣,乃是鉤吻?!?/br> 南行止輕輕點頭,“皇上并沒有限定期限破案,但是被害的人是御史大夫的孫子,還是應(yīng)盡快破案?!?/br> 恰在此時,有人進來,行禮之后,對南行止說道:“世子,這是對教坊中的人審問的結(jié)果?!?/br> 那人將卷宗遞上去,南行止快速看完,目光略微掃過眾人,說道:“今日已晚,各位暫且回去休息,關(guān)于案子的事情,且聽以后安排?!?/br> 鐘子譽衛(wèi)則風(fēng)等人告退而出,成青云也趁機想要離開。 剛走到門口,卻突然聽見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成青云?!?/br> 成青云腳步一頓,回頭看著從桌案前起身走來的南行止,平靜地行禮,“世子?!?/br> 他靜靜地看著她,又與其他停下來的人說道:“我還有事問她,你們可以先走了?!?/br> 成青云沉默地看著其他人離開,在原地定了片刻,不知是該進去還是繼續(xù)站著。 怔愣之間,他已經(jīng)走了出來,停在她身旁輕聲說道:“走吧,我與你談?wù)劙缸印!?/br> 他從護衛(wèi)秦慕錚手中拿過馬,翻身坐上去,成青云蹙眉,看見秦慕錚也將自己的馬牽了過來,只好騎上馬,與南行止同行。 走出刑部,京城之中已是燈火闌珊,街道之上華燈初上,勾欄旅舍宛若瑤臺仙樓,如畫一般。 “你陳述的案情,與鐘侍郎陳述的案情,都只有一個特點。”南行止策馬稍稍走在前面。 街道之上交錯彌漫的燈火,在他象牙色的衣袂之上,映出柔軟潤澤的華光。他策馬而行,風(fēng)起卷袖,引得街上行人注目打量。 “什么特點?”她困惑蹙眉,夾了馬腹與他并肩而行。 南行止緩緩地轉(zhuǎn)頭,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舒緩的說道:“天衣無縫。”他的聲音輕柔低沉,似乎就要淹沒在喧囂沸騰的人聲之中。 成青云聽得有些模糊,只好策馬靠近他一些。 細細琢磨他的話,她回味過來。謝景煥的案子,的確是天衣無縫。從頭到尾,她經(jīng)歷、親眼目睹了整個案發(fā)過程,卻無法判定作案的嫌疑人,作案手法,作案時機,以及作案動機…… 這樁案子,目前分析來看,兇手并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確看成天衣無縫。 而當時在場的人太多,也很容易擾亂破案的思維,根本就無法讓人鎖定明確的嫌疑人。 她抓緊馬韁,輕輕咬著唇,問道:“既然是天衣無縫的作案,那么世子打算如何入手破案呢?” 南行止策馬靠近她一些,微微一笑,“你想知道?” 成青云點頭,“還請世子告知?!?/br> 南行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說道:“既然沒有辦法從嫌疑人入手,那么就從死者入手。” 成青云恍然大悟,雙眼微微一亮,“你是說謝景煥?如果有人想要殺他,是因為什么?”她蹙眉,“從今日在場的人對他的態(tài)度來看,他的人緣不錯,而且,他為人風(fēng)雅,也算是涵養(yǎng)得體的人?!?/br> “今日筵席之上,誰接近過謝景煥?宴飲時,他與誰坐得比較近?”南行止問。 成青云沉默片刻,回憶思考,“幾乎所有人都接觸過他。他今日帶來自己培育的鴛鴦花,所有人都贊賞不絕,靠近他欣賞。而筵席之時,與他坐得比較近的,是蕭衍……”她蹙眉,“難道蕭衍有機會下毒?” “這只是猜測,”南行止突然想到什么,說道:“跟我回王府?!?/br> 成青云一怔,卻見他已經(jīng)打馬快速前行,穿梭在京城的川流不息的街道之中。 本朝有律令規(guī)定,大街之上,車馬不得疾馳,以免撞傷行人,擾亂街道秩序,否則得按律法處置。 所以南行止就算加快了速度,成青云也很容易追了上去。 兩人一同進入王府,成青云還有些恍然。今日一早才離開王府,到了晚上卻又回來了,連包袱行李都帶回來了。 門房將兩人的馬匹牽走,有侍女上前來為成青云拿行李,成青云連忙制止,“不用,我……我待會兒還會回去的?!?/br> 南行止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繼續(xù)往府內(nèi)走。 成青云硬著頭皮跟上,與他一同進了星馳樓。 剛一進去,秦慕錚便捧著一疊卷宗走了進來,恭敬地放在了書案上。 南行止將書案上的琉璃燈盞移開,把卷宗遞給成青云。 成青云翻看卷宗,發(fā)現(xiàn)這是工部歷年來所辦事項的記錄。 再翻閱到近兩年的記錄時,蕭衍和謝景煥的名字同時出現(xiàn)在卷宗之內(nèi)。 “城東長樂街道拆遷重建、需遷移賠償遷戶……此事項,由工部蕭衍、謝景煥共同負責?!?/br> 她略微蹙眉,欲言又止。 “長樂街在京城以東,原本只是一條破爛狹窄的小街道,可這幾年,京城發(fā)展快速,需要擴建,改修,大大小小的重建拆遷工程不計其數(shù)。城東那條長樂街,原本居住在哪兒的居民,生活落后貧困,房屋年久失修,街道狹窄不平,出了許多的事故,所以朝廷這才決定拆遷重建。這幾年京城擴建拆遷的工程較多,各有各的負責官員。長樂街,是由蕭衍和謝景煥一同負責的。”南行止靜靜地看著她,淡淡地說道。 成青云靜默,就算謝景煥和蕭衍一同負責長樂街的重建工程,也看不出兩人之間的利害關(guān)系。 南行止意味深長一笑,“明日,你與我一同去工部看看,順便,去查看查看這個長樂街的工程進展?!?/br> 成青云整理好卷宗,恭敬地放在書案上,正欲起身告退,手腕突然被人捉住。 她倏然驚怔地抬頭,迎上南行止沉靜漆黑的眼睛。 “……”她想說什么,可話到了嘴邊,全都消沒了。 南行止捉住她的手不放,片刻之后,才說道:“你不說說你的看法?” 成青云目光落在手腕上,那只寬大溫熱骨節(jié)分明的手,只是輕輕一握,就輕而易舉地將她掌控住了。 他很快就放開手,輕輕地用手敲了敲卷宗。 她搖頭,“世子,我無法判斷……所以沒有看法。” 南行止靜了一瞬,斂衽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水池之上,瀲滟蕩漾的水紋搖映在窗欞之上,很寂靜。 成情緣見他沒再多言,起身準備告辭。 “青云,”南行止叫住她。 成青云看著他,光影籠罩之中,偌大的房間顯得空曠。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 或許是他驟然失去父親,還沒從巨大的打擊之中走出來。她同樣經(jīng)歷過失去至親的悲痛,一時間,有些感同身受。 “王府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今晚就留在這里,明天再走吧?!蹦闲兄共患辈痪彽卣f道。 成青云一愣,不好推辭,只能點頭,“多謝世子?!?/br> 南行止叫來了侍女,侍女帶著成青云進了若水堂旁邊的廂房。 所住的地方,比上次離南行止的房間還近些。 她洗漱之后,侍女帶著她的東西走了進來,放好之后退了出去。 這一夜,成青云睡得并不踏實。次日起身,本想去找南行止,卻被侍女告知,南行止已經(jīng)入宮早朝去了。 她這才想起,三品及其以上的官員,需要卯時左右就入宮上朝。卯時左右,成青云聽到京城的鐘聲悠然入耳,可她隨便一聽,翻了個身,繼續(xù)睡了。 沒想到做官還很辛苦的。她干脆自己吃早膳,按侍女的吩咐,等南行止回來。 第34章 欲蓋彌彰(修) 南行止回府之后,換了一身莊嚴華麗的朝服,穿上簡約輕便的常服。 他很愛騎馬,出行很少坐馬車,故而這次去工部,依舊騎上他那匹通體黑亮的駿馬。 成青云的馬還是衛(wèi)則風(fēng)借來的,比起南行止的馬瘦小了一圈,毛色也不如他的馬匹純正,而且性格溫順膽小。 成青云看見自己的馬時,發(fā)現(xiàn)它的腿上有些蹄印,而它一見到南行止的馬就自動退了幾步。想來是昨晚,她的馬被南行止的馬欺負過了。 她有些心疼,拍了拍馬脖子,翻身上馬。 南行止也騎上馬,從容地策馬過來。剛一靠近,成青云的馬立刻后退,躲閃著偏頭,成青云勒住馬韁都拉不回來。 剛想抱怨,卻聽見南行止一笑,“青云,你的馬不好,連我的躡景都看不起它?!?/br> 他眉目舒展輕揚,端坐于馬背上,姿態(tài)傲然,連他身下的馬也桀驁得意,跺了跺腳蹄,揚起馬頭。 成青云心疼自己的馬,干脆翻身下來,拉著馬韁帶著它走,看向南行止,說道:“世子,我牽著馬跟在你身后就好了?!?/br> 南行止略微蹙眉,“你這樣要走到什么時候?”他咬牙,對秦慕錚說道:“慕錚,把你的馬借給她。” 秦慕錚立刻翻身下馬,把馬韁遞給成青云,順便牽走了成青云的馬。 “我的馬是向人接的,”成青云說道:“世子記得把馬還給我?!?/br> 南行止冷笑,“不管你是向誰借的,那人得知他的馬在我這兒,一定會哭著求我把馬留下的?!?/br> 成青云臉色一僵,隨后淡然一笑。 秦慕錚換了馬,策馬過來。成青云見狀,翻身上馬,這匹馬高而壯,她落在馬背上時,這馬竟然巋然不動,仿佛她沒有重量一般。 一行人不緊不慢地向長樂街而去。 長樂街的建設(shè)工程已經(jīng)接近尾聲,街道煥然一新,街道兩邊樓閣房屋儼然而開,鱗次櫛比。 進入長樂街,負責修建的人依舊忙碌,有條不紊。許多樓閣屋宇正在安裝門窗,木屑厚重翩飛。敲打鋸木等聲音不絕于耳。 工部的人跟在幾人身后,隨時聽候差遣應(yīng)對。 南行止下馬,走到街邊水道旁,工部負責的人立刻說道:“世子,這排水渠是按照京城之中的規(guī)定挖掘的?!彼⒖躺蠄罅怂纳疃群蛯挾?,連忙恭敬地行禮,“這水渠很深,世子還是不要站在這里了,危險?!?/br> 南行止一眼將水渠看完,又轉(zhuǎn)身進了一幢正在修建的樓閣。 工部的人立刻跟上,不停的抬手擦汗。 眼見著就要上樓,突然有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一看見南行止,立刻上前來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