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阿寶,我阿姐字寫錯了,你學(xué)我寫的?!彼西梓氩欢桶⒔阍谡f什么,看阿姐字歪了便歡喜著獻寶似的把自己的字跡推到阿寶前面。 “爹,我從來沒忘,只是丞相大人底下多的是辦事的人,您以后也別想著我能時常跟在他身邊做事?!?/br> 宋老爺一聽,以前只是抖抖顫顫的胡子一把吹起,“不思進取,這事你別想糊弄過去”,說罷又對宋麒麟道,“麒麟兒,你和阿寶先出去玩耍,爹同你阿姐說些話?!?/br> 一聽到能玩,宋麒麟便看也沒看宋綺羅拉著阿寶往外跑去。 宋綺羅嘆口氣,還沒來得及阻止,那兩個小人便跑的沒影。 案桌空了下來,宋老爺上前將手中的紅帖擱下。 “這是今早我和你李伯去買的拜帖,第一次買這種東西,也不知有哪些規(guī)矩。帖子只管給你買來了,既然你說朝中大人們不熟悉,那這梁丞相可就不能不遞上一個吧?我看前些日子他對你甚是倚重,讀了這么多年的圣賢書,你莫不要做了那忘恩負(fù)義之人?!彼卫蠣敳恢獌扇酥g現(xiàn)今的關(guān)系,只管自個安排。 宋綺羅頗為無語,只想問她爹還記得還在家閉門思過的沈尚書嗎?不過她到底沒說,指不定又惹來一陣念叨。 她看了一眼案桌上的紅帖子,正上邊的顯然與底下的不同,金粉鑲邊。心下不禁感嘆,這京中的拜帖畢竟在官家傳遞,材質(zhì)自然不差,這又灑了鑲邊金粉,少不得一些銀錢,她爹這般勢力,竟也舍得,看來真是將這梁琰看成宋家恩人。 不過宋老爺說的也不錯,她到底是下臣,該有的規(guī)矩她只管守著,領(lǐng)不領(lǐng)情便不是她的事了。 她抬眼見宋老爺拿眼瞪著自己,搖搖頭。 “爹,我寫,我寫還不成?!?/br> 宋老爺這才喜笑顏開,麻利的替她將帖子展開。 用筆著了墨,想了想,隨后在上邊勾勒一番。 字字行行之后,邊角落筆,“下官宋綺羅敬呈?!?/br> 筆墨方干,宋老爺便迫不及待差了阿福送去了丞相府。 此事一了,尚坐在書房的宋綺羅心中卻突然有點慌。 她拍拍自己的臉,暗道,慌何,人家指不定都忘了還有你這小小女官,不定會看呢。 只要與這梁琰扯上,便煩擾甚多,她隨手拿起一卷書看了起來,迫使自己轉(zhuǎn)移注意力。 為了迎合新歲,管事自作主張將相府重新翻新布置了一遍,這會從書房里出來,迎面便被匆匆進來的小廝撞上,方才被梁琰批了一番,心中正是不爽,剛要開口教訓(xùn),誰知那小廝口快,雙手一遞,“管事,這封拜帖——” “這么些天給相府送來的拜帖還少了,都說了直接擱柴房去,相爺也沒空看?!惫苁虏粣?,自己說的話怎就沒人記著,心中想著這府里的規(guī)矩待年節(jié)過來需得再緊一緊。 “小的忘了,小的這就拿去柴房。”小廝被訓(xùn)了一頓,忙收回遞過去的帖子。 管事睨了他一眼隨后目光飄過那紅帖,他目光一緊,那帖子右下角一個宋字,他忙出聲,“等等,這帖子哪府大人送來的?” “來人說是禮部郎中宋大人府上?!毙P不解,又小聲問道,“那這帖子?” “給我,你下去吧?!?/br> 小廝退下去之后,管事看了一眼手中的拜帖,又上前敲了門。 “何事?”里面低沉慵懶的聲音隔著木門穿出來。 “相爺,宋府送了拜帖,小人自作主張留了下來。您看?” 里面一陣沉寂,管事暗自疑惑,莫不是自己真的看錯了,相爺對這宋大人真的無意?哎,不知何時起,他便cao心起自家相爺?shù)慕K身大事了。 “啪?!泵媲暗哪鹃T突然打開,長身玉立的男人站在門檻前。 梁琰垂眼,瞥見他手里的帖子,隨后伸手取了過來。 打開帖子,只見暗黃的紙面染上兩排清秀又不失力道的字跡,與那道折子上的字跡如出一轍,自然是她寫的,微風(fēng)襲過,卷起那烏沉的墨味,顯然剛干不久。 “相啟:又逢一朝新歲,愿連年有余,花開似錦,事事如意,四季安和。下官宋綺羅敬呈?!?/br> 他斂下眉眼,倒是沒想到她還記得遞拜帖,只不過這內(nèi)容著實沒有新意。 “相爺,要不要回帖過去?” 梁琰合上手中的帖子,冷眼看過去,“本相看你最近倒是很閑,事都管到本相這了?!闭f罷進屋合上門。 管事覺得自家相爺還是看重這宋大人的,只是不知為何態(tài)度突變,不過看今日這情形還是有轉(zhuǎn)機,這才放了心離開。 書房里手撐著額頭的男人,正閉著眼眸,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這些日子他都待在這書房,處理一些去年的遺留公務(wù),倒也清凈,不料今日她出于規(guī)矩著人送了賀歲的拜帖,卻不曉得此舉又?jǐn)嚨乃跏遣黄届o。 梁琰心中越想越是不悅,他堂堂一個八尺男兒,位高權(quán)重,朝堂上可以高談闊論,呼風(fēng)喚雨,想要一個女子竟如此畏畏縮縮,這政敵又如何,鎮(zhèn)南將軍又如何,他是梁琰,這世上除了那皇家之物他不覬覦,其它的,但凡是他看上眼的,他就沒有放手的道理,哪怕是弱點他又有何懼?這小小乾坤還真能逆了不成? 第19章 頓悟 縱使是當(dāng)今陛下也對他敬上幾分,他想要的就該牢牢握在手里,這其他人本不是他放在眼里的,所以這宋綺羅若真成了自己的弱點,那他也有能力將這弱點藏在自己的庇護之下,旁人想要觸碰一下,那也得問他同不同意。 外面的雨滴答滴答落在屋檐窗臺上,梁琰睜開眼睛,思慮間他蹙成川字的眉間緩緩舒展開來,指尖在那娟秀的“宋綺羅”三字上反復(fù)畫著圈,煩擾他多日的事情終得明朗,心下卻又惦記起另一件事,如他之前所想,這宋綺羅到底是個心思簡單的,這事到底不能太過急匆,他起身將這帖子與之前那奏折疊合放在案前,又喚來管事。 才退下的管事又匆匆地敲門進來,“相爺,何事需吩咐?” “備上馬車?!绷荤愿赖馈?/br> 管事抬頭看了一眼他,這外面正飄著細(xì)雨,這相爺已有好些日子沒有出門,這會又是要去哪? 疑惑歸疑惑,但仍是領(lǐng)了命令下去安排。 停歇了一會的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伴著雨滴一塊襲來的還有刺骨的冷風(fēng),透過半合的窗柩躥了進來,毫無防備的宋綺羅沒忍住打了個顫,腦袋下意識往衣頸子里縮了縮,手中的書卷也沒怎么翻頁,索性也不再看,扔下書本,不經(jīng)意間案桌上那剩下的紅帖映入眼簾,她不禁微微沉思,也不知那丞相大人有沒有看到自己寫的賀帖,畢竟這是她表敬意的東西,雖然那丞相大人對她不理睬,可她得讓別人知道這規(guī)矩上的事她做的可分毫不差。 無從得知,她無奈地?fù)u搖頭,起身過去將窗柩合上。 打開書房的門出去的時候,正碰上從西廂房里過來的阿碧,她手里抱著一件深紅披衣。 “小姐,才下雨,夫人便讓奴婢給您取了衣服過來,您趕緊穿上吧?!?/br> 阿碧將衣服披在她身上,又繼續(xù)道,“這雨也不知何時才停,可千萬別直到了元宵節(jié)還這般。” 這倒是提醒了她,算算元宵節(jié)也快了,元宵一過,又要開始上朝,往后再過些日子便是春試,就如今這丞相大人的態(tài)度估摸著也沒她什么事,也罷,索性少些勞累,在家歇著也是美事一樁。 她伸手將紅色披衣的頸帶系住,“就惦記著玩,我看那日索性讓我娘托媒婆替你尋一門親事,給你收收心?!?/br> 阿碧霎時紅了臉,“小姐,奴婢可不想嫁人,這以后您若是成了親,奴婢還得做您的陪嫁丫鬟?!?/br> “你小姐我呀,成親這事還遠著呢,可不能耽誤你了?!彼尉_羅嘆口氣,只覺得自己大概要同那開朝女尚書一般終身難嫁了。 “小姐,只要您想這事哪還會遠?京城里同您一般大的小姐們這孩子都快有了,依奴婢看,這丞相大人您覺得高攀不上,那這侍郎大人總可以吧?”這幾天阿碧思前想后還是覺得那李侍郎更適合自家小姐,性子溫和,而這粱丞相,自上次應(yīng)求寺一遇她可是明白了,雖俊逸非凡,有權(quán)有勢,可這性子到底陰晴不定,她可不想小姐將來天天被氣回宋府。 宋綺羅可不知阿碧心里盤算的這些,只是又開口將她訓(xùn)了一頓,道她說話沒個遮攔,言語間,小廝阿福就著屋檐走了過來,看到這場景,宋綺羅頗為淡定,“說吧,又是誰來了?” “小人這還沒說您就知道何事,小姐,您真聰明?!卑⒏V挥X自家小姐不愧是做官的人,這腦子就是不一樣。 宋綺羅心里卻道,阿福你這事第幾次這般跑進來了?哪一次不是府中來了人? “阿福你倒是說是誰呀?”阿碧催了一下,見宋綺羅準(zhǔn)備過去正堂那邊,便進去屋里取了油紙傘。 “是上次來的侍郎大人,這會,老爺夫人正在堂屋里與侍郎大人一塊呢?!?/br> 宋綺羅到了堂屋時,李懷陽早已與宋老爺聊開了。 見她進來,那李懷陽瞬間眼睛都直了,一時間忘了開口說話,他身邊的小廝看不過去了,俯身小聲提醒道,”大人,大人?!八卫蠣斠豢创税闱榫暗故侵獣砸恍┦拢c宋夫人對看一眼,復(fù)又低聲咳了幾聲。 李懷陽如夢初醒,忙起身,聲音支支吾吾,”宋大人,許……許久不見了?!八尉_羅心里雖充滿了不悅與不耐,但對方到底是侍郎官,還是客氣的拱手還禮,“李大人,外邊冬雨又落,這樣的日子還是待在自個府上最好不過,勞煩您還特意來下官府上,快快坐下吧?!?/br> 一番話聽在李懷陽耳里,只當(dāng)是這天寒地凍,寒風(fēng)刺骨,佳人這是在關(guān)心自己呢,心中不禁暗喜,今日這趟也算是沒白來,見他一臉歡喜地坐了下來,宋綺羅覺得這人當(dāng)真是莫名其妙,難道沒聽出她這是不喜他來嗎?偏生這次她爹她娘也在,只希望這次他不要亂說話的好,不然她不敢肯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像上次那般將他“請”出去。 “羅兒說的對,李大人您太客氣了,這登門拜賀之事理應(yīng)由羅兒前去,這事也怪我們家羅兒沒上心,還勞李大人跑一趟,真是失禮失禮?!彼卫蠣敶蟾乓睬瞥鏊尉_羅的態(tài)度,見她坐下就只管喝茶也不應(yīng)話,只得出聲打圓場。 “宋老爺,您多慮了,宋大人到底是女子,我能理解的。”李懷陽忙回道,不時看幾眼宋綺羅,見宋綺羅捧著茶杯低著頭不說話,只當(dāng)她是女子,不好意思罷了,如此想著,一顆少男之心越發(fā)歡喜著。 宋老爺捋捋胡子,聽得出他言下之意是什么,這人確實不錯,不過,他雖不在官場,但因宋綺羅在朝為官,又經(jīng)上次沈尚書令宋綺羅上參梁琰之事多少了解一些朝中情形,這些大臣們總歸都是各自站隊,而宋綺羅現(xiàn)如今又替梁丞相辦事,與梁丞相之意相背的自然不能走太近,也不知這李侍郎是哪邊人,心里做下打算回頭需得與宋綺羅好好說說此事,當(dāng)下只得開口附和,“李大人,喝茶,喝茶?!?/br> 馬車駕出街道口,又拐了個彎,便在一座小府邸前停下,那車夫勒住韁繩,跳下馬車,又上前掀起車帷,“相爺,到了?!?/br> 里面的男人沒有動,只道,“怎么,今日宋府有客造訪?” 梁琰也是方才朝外瞥了一眼才看到那輛馬車。 車夫往府前一看,果真有一駕馬車停在門口,顯然不是宋家的馬車,他受過訓(xùn)練,朝中所有大臣的駕座他都能夠認(rèn)出來,就這輛,可不是那戶部李侍郎新?lián)Q的馬車嘛。 “回相爺,這好像是戶部李侍郎的馬車?!?/br> 梁琰一聽,臉色微沉,他抬手在眉間輕按,隨后低聲吩咐道,“你過去將宋大人請過來?!?/br> “是?!?/br> 堂屋里宋老爺和李懷陽還在閑聊著,宋老爺覺得自己平時愛磕嘮,可是這李大人的話可不是一般多,簡直是比他還愛磕嘮,又暗自念叨宋綺羅招惹這么個人,就在他覺得應(yīng)付不下去時,小廝阿福從前門走了進來,這會跑的氣喘個不停。 “阿福,又怎么了?”沉默半天的宋綺羅終于開口說了句話。 “小姐,這次是真有急事,丞……丞相大人來了,就在府外,說是有要是商議,請您過去一趟?!?/br> 第20章 談話 阿福話音一落,整個堂屋瞬間一片安靜,沒多久,宋老爺忙起身,朝阿福道,“相爺來了?在哪,還不快快請進來。不行不行,得親自去?!?/br> 似乎完全將李懷陽忽略了,宋老爺作勢就要出去。 “老爺,”阿福及時出口阻止道,“相爺只說了讓小姐過去。” 宋綺羅方才聽到阿福說梁琰就在外邊,微微愣神,這會回過神來,對她爹道,“爹,阿福也說了,是有事要商議,再說,我們這寒舍,丞相大人怎么可能進來?”,說完又朝正一臉茫然的李懷陽道,“李大人,下官就先失陪了。” 李懷陽雖有不舍,但來人到底是梁丞相,他也不能挽留什么,不過,這過年節(jié)的,禮部可還有何事需得這梁丞相親自過問?雖有疑惑,卻只得道,“沒事,公務(wù)要緊,宋大人趕緊去吧。” 佳人款款走遠,李懷陽一時又看得收不回眼,宋老爺這會心情大好,也就隨他去,自個捻著胡子歡喜著,畢竟在他眼里,對于宋府而言,到底這天大地大都不如梁丞相大。 走出正門,抬眼望去,便能看見相府的馬車停在前邊桑樹下。 這馬車還是上次他們出去考察時坐過的那輛,那車夫正帶著一頂斗笠站在馬車旁。 宋綺羅收回目光,撐開油紙傘往那邊走去,心里卻不解,這丞相大人這會又是什么意思?前陣子那般冷淡,見到她仿佛不曾認(rèn)識過似的,今日竟親自到宋府來找自己,這心思也真是難以捉摸,且也不管,她只需守好下臣的規(guī)矩和本分,不要出什么差錯就是了。 那車夫見宋綺羅走了過來,忙上前接過她的傘,“宋大人,小的來吧?!?/br> 宋綺羅倒也沒推辭,她在馬車前站定,許久沒有同梁琰說話,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就連那一句應(yīng)當(dāng)?shù)摹跋鹿偎尉_羅拜見丞相大人”竟也生澀地說不出口,在嘴里打了幾個轉(zhuǎn),最后還是生生收了回去。 馬車?yán)锏哪腥朔路鹬浪呀?jīng)來了,“上來吧?!?/br> 聲音仍然低沉慵懶,醇厚好聽。 宋綺羅頓了一會,又暗嘲自己,當(dāng)然你上去,這外面天寒地凍的,難不成丞相大人下來?想想便利索地上了馬車。 男人坐在馬車正中間的地方,自她挑起車帷子便一直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