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這都年關了,哪里還有什么公務要辦,再者說這丞相大人也不可能事事躬親?!睅拙湓掗g一個燈籠便成型,她又拿起下一個繼續(xù)糊。 宋老爺還想問什么,只見宋夫人一個警告的眼神掃過去,他便不再開口。 工匠弄好屋瓦之后,宋老爺看了一圈院子,隨后指著那棵植在墻角的桃花樹道,“等等等等,這棵樹把它移到能見著光的地方來?!惫そ硞冇珠_始折騰那株桃花樹。 “沒事折騰它做什么。”宋夫人出聲埋怨了一句。 “桃花開盛點,讓羅兒明年繼續(xù)釀桃花酒,羅兒,到時候記得多釀點,再給丞相大人送點?!?/br> 宋綺羅不說話,心里卻暗自嘀咕,人家丞相大人與我都沒瓜葛了,我還送勞什子桃花酒! 不過,她怎么就突然想起某人在某天說此酒甚美,自己第二天還傻乎乎的想著明年三月繼續(xù)釀上一壇酒送過去,想來這丞相大人到底是個沒口福的。 思及此,心中越發(fā)郁憤,這么想著,手上一個用力,紙糊著的竹篾吱的一聲被她折斷了。 “你這孩子,在想什么呢,有沒有刺到手?”宋夫人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拉起宋綺羅的手仔細看?!蹦?,手沒事,剛剛力使大了?!?/br> 宋老爺捋捋胡子,見宋綺羅心不在焉的模樣,越發(fā)覺得有事,這事關宋綺羅前途,可不能有事,他看了看宋夫人,心里想著回頭尋個夫人不在的時候找宋綺羅好好談談。 “明天是個好日子,娘打算帶你和麒麟去應求寺里?!?/br> “行。”宋綺羅應下。如果之前就去了,沒準就沒后來那么多事了。 正旦前夕,京城籠罩在一片繁華熱鬧之中,家家戶戶開始張燈結(jié)彩,而京城一角的相府,卻仍舊一片冷清。 “相爺,這年關在即,府里該布置的到底該布置一下?!?/br> “嗯,府里的小廝侍婢各自去賬房那領十兩歲錢,府里怎么布置你決定?!?/br> “是。”管事退出去合上書房的門。 案桌上那男人放下手中的折子,修長的手指在折子邊角打著轉(zhuǎn),那上面赫然三個字,宋綺羅。 這是那個小女官當初打算上奏自己的折子。 他甩開折子,這些日子刻意避著她,誰知今日又看到這折子,他揉揉眉心,隨后叫來管事。 “讓人進來給這案桌整理一下,沒用的東西都扔了。” “是。” 沒過多久就見兩個丫鬟進來利索的收拾案桌,眼看著那本折子被丫鬟一塊攬進手里準備拿出去,梁琰臉上突然一沉。 “這個留下,其他的都扔了?!?/br> 他指著那本折子道。 兩個丫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稱是,又把折子小心翼翼地擱在案桌上。 他英俊的臉一片清冷,管事拭了拭額上的冷汗,隨后退了出去,在書房門口嘆了口氣。 這些日子他家相爺情緒不太對,可是他也不能問太多,這相府每年都空落落的,他想,若是有了女主人會不會好一點,一想到自己將來的女主人,他又不由自主的想到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見的宋大人了。 那天宋大人送來的賀禮是一件縫制的衣服,他怕自家陰晴不定的相爺見了給它扔了,便擅自藏了起來,想了想,他去了屋子里,讓人把那件衣服一塊收拾了。 第17章 起伏(2) 朝日初升,天邊霞光一片,又是天朗氣清的一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清晨寒氣重,于外出的人來說不免凍得瑟瑟發(fā)抖。 為了避免晌午的人流,宋夫人在天光初亮時便著了浣香將宋綺羅和宋麒麟叫了起來。 山上寒氣重,她著了素色夾襖,又差阿碧帶上披衣備著。 忙活了沒多久,她和宋麒麟便隨宋夫人上了馬車。 宋麒麟還哭著鼻子,直嚷嚷著要帶上阿寶。 “娘,我要阿寶一塊去?!?/br> 宋夫人搖搖頭,不是她不愿帶,而是平日里乖巧的不得了的阿寶今日不知怎的,怎么也不愿一道來,直說要留在府中幫阿福布置,眼看還有一天便是正旦,確實該布置布置,宋府下人本就不多,于是便沒再勉強,手撫著麒麟的頭,她瞧了眼宋綺羅。 坐在對面的宋綺羅拉過麒麟,掏出手絹,擦了擦他白胖的小臉,“麒麟,男孩子不可以動不動就哭,你見過阿寶哭嗎?” 宋麒麟看著自家阿姐,搖搖頭。 “還有呀,咱們待會要去的地方,很冷,阿寶那么瘦弱,萬一他凍病了,你豈不是更加傷心?” 一聽到這,麒麟立刻止住眼淚,“那就不讓阿寶去,家里暖和。” 宋綺羅滿意的點點頭,她現(xiàn)在將宋麒麟拿捏的很準,有事沒事將阿寶拿出來壓一壓,簡直屢試不爽。 應求寺坐落在在京城以西的蓮云山上,是京城唯一一個佛家寺廟,平日里便香火不絕,這逢正旦之際,往來人流更甚。 宋綺羅慶幸來的早,路上來往的馬車行人倒也不多,一路行得通暢,兩個時辰之后便到了那山上,再往前走里便是應求寺,遠遠地宋綺羅還能聽見那寺里的鐺鐺鐘聲馬車停了下來,宋綺羅以為到了,正打算起身下車,卻見外邊隨行的阿碧掀了側(cè)帷,“夫人,小姐,寺前好多侍衛(wèi)?!?/br> 她秀眉微擰,自側(cè)面小窗探頭往外瞧了幾眼,只見縷縷青煙自那大雄寶殿前的大香爐中緩緩冒出來,寺前站了兩排持刀皮甲侍衛(wèi),心下不禁疑惑,她收回目光,這排場顯然是哪個京城哪個達官貴人才有的。 “羅兒,外面怎么回事?”宋夫人問道。 “沒事,娘,你和麒麟先在上面等會。我下去問問情況?!?/br> 宋綺羅下去之后便帶著阿碧往寺前走去。 只是還未靠近那大香爐二人便被侍衛(wèi)攔下,“站住,今日上香者,皆待晌午之后再來。” 宋綺羅不悅,這里面的人身份再尊貴也不得禁止他人入內(nèi)上香呀,待到晌午再來,那她還起早作甚? “敢問這貴人是誰?”她想了想還是問了一句,那侍衛(wèi)也沒答她,只當她是民間俗人。 “小姐。要不咱們先回馬車等吧?!笔绦l(wèi)兇神惡煞的,阿碧見了覺得有點膽怯,于是便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 達官貴人她也惹不上,心中雖然十分怨念,卻也不再糾纏,轉(zhuǎn)身準備回馬車。 沒走幾步便聽見那些侍衛(wèi)齊聲喊道, “丞相大人。明大人,武大人。” 這一聲聽的宋綺羅心一顫,腳下的步子突然頓住,這真是狹路相逢,沒成想這里面的人竟是梁琰,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前去行個禮,畢竟是丞相大人,也不能當做那人這會不存在,可若是他又如往常般不理會,哎,她暗念了自己一句,就你這小小女官,還想得到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的回應不成。 阿碧卻不知自家小姐此刻的心情如此繁復,自從那日去相府之后她便覺得這相爺是個體貼人,對自家小姐也不錯,就恨不得他做了宋府的姑爺。 身后男人的沉穩(wěn)的步子越來越近,宋綺羅深吸一口氣,隨后大有大義凜然之勢地轉(zhuǎn)過身,看向那人,他著了一身白色錦袍,身材挺拔修長,在眾人之中格外凸出。 宋綺羅微微屈身,拱手道,“下官宋綺羅見過丞相大人?!彪S后又朝明來武士文道,“見過明大人,武大人?!?/br> 武士文看了一眼梁琰,見他臉色清冷,只是微微頷首,氣氛突然有點冷然。 “宋大人,真巧呀,這都能碰上?!彼_口圓場。 “下官隨家母帶著家弟前來上香。” “那就趕緊去吧。”武士文說完又湊到梁琰耳邊道,“相爺,走吧,過會百姓們該都要來了。” 宋綺羅忙退到一邊,低下頭,那人大步離開,她心里竟有幾分酸澀。 阿碧一臉茫然,怎么感覺這相爺態(tài)度又突然好冷淡呢? 明來跟在梁琰后邊,雖然他木楞但也能看出來這氣氛不對,他性子直,便直接問道,“相爺,這宋綺羅您是打算不重用了嗎?” 梁琰停下步子,“這人不適合,明年科考再物色一個推上去。” 二人不解,不過他們本就覺得這宋綺羅不怎么靠譜,如此一來,倒也正好。 梁琰坐上轎子,沒有讓小廝立刻出發(fā),他合上雙眼,陷入一片黑暗,那個令他心猿意馬的場景仿佛還在眼前。 也是這般漆黑,空氣里只有懷里那人淺淺的呼吸,他俯身時,她在醉夢里放肆地在他的床上翻了個身子,瘦削柔軟的肩擦過他的下巴,仿佛鴻羽拂過水面,蕩起一層層漣漪。 若不是她突然開口說了句話,讓他猛然清醒,只怕他便沒克制住自己,做出什么事來。 這宋綺羅,他原是打算將她推上高位,作為自己在朝中的心腹之一,可是經(jīng)過那日,他發(fā)覺自己想要做的似乎不止這么多,那日早朝她倚欄而憩,下朝后便叫住她,十年受人仰望的他,說不出關心備至的話,只能以“不想朝中充滿烏倦之氣”來告誡她要早睡,可是那晚當他趁著她醉酒說出衣服是她親手做的,他便明白了,一個人孤身十幾年,心中總歸是有所觸動的,雖然這人是個純心的人,心思沒有自己這般復雜,在她眼里這就是個還恩之禮。 他是大越朝丞相,用了十年時間坐上這個位置,朝中多少人對他表面上畢恭畢敬而暗地里虎視眈眈他都知道,尤其是南邊還有一個于將軍,將他視為心頭大患,他絕對不能也不允許自己擁有任何裂縫和弱點,讓敵人可以乘虛而入。 有些下意識的行為動作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他自己,所以趁尚未深入,還是及時了斷較好。 方才他出來便看見了她,身形嬌小,開口說話聲音仍是軟儒一片,一如他初次喚她前來問話的那次,她的語氣里充滿了謙恭疏遠。 這樣也好,他睜開雙眼,俊逸的臉上一片冷漠。低聲吩咐道,“起轎吧?!?/br> 金頂轎子隱沒在山林間,天邊一群山雀飛過,什么都沒有留下。 宋綺羅跪在拜墊上,雙手緊緊合著,腦海里閃過很多念頭,最后對著這金身大佛心里默默許著愿,旁邊的宋麒麟跪著小小的身子學的有模有樣。 正殿里鐘聲響起,阿碧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又將燃好的香遞給她,在佛前又虔誠的拜了幾拜,隨后出了正殿,將香火放進香爐中,又對著香爐的方向合手一拜,敬獻香火一事這才做完全。 “阿姐,為什么我們要做這些?”宋麒麟掂起小腿將香火學著宋綺羅那般扔了進去。 “麒麟,告訴阿姐你之前在里邊許了什么愿?” “嗯。阿姐,我不告訴你,娘說了說出口來就不能實現(xiàn)了?!彼西梓牍闹∧?,他才不會告訴宋綺羅自己許了愿要阿寶永遠永遠都待在宋府呢。 “嗯,不說,因為你剛剛做了那些事,那所以麒麟的愿望一定能實現(xiàn),這下你懂了為什么要如此做了吧?”宋綺羅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宋麒麟一聽,臉上笑開,“嗯,阿姐,我知道了。” 宋綺羅目光移向前方,山木開始有了初芽的痕跡,正旦一過,新春初始,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個新的開始。 如此真好。 第18章 拜帖 年三十,晴朗了許久的京城又迎來了一場大雪,但這冰天雪地仍未曾掩住辭舊迎新的熱鬧,家家戶戶紅燈高照,門庭貼著文人們手寫的紅喜對子,燈火徹夜未熄,一家子團著暖爐守歲,只等那交子時刻一到,一起迎新歲。 年節(jié)這些天,外面時不時夾雨帶雪,宋綺羅除了陪宋夫人又去了一趟應求寺便再也沒出門,一時腦子發(fā)熱,整日里纏著宋夫人教她女紅,宋夫人累了她便去書房教兩個小兒讀書寫字,日子倒也過得暢快。 宋老爺一大早便帶著李伯出了門,回來的時候兩人手上拿著幾本紅色帖子,臉上掛著笑敲開書房的門,正在教麒麟和阿寶寫字的宋綺羅抬頭一看,“爹,今日就讓我來教他們,您歇著去?!?/br> 宋老爺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倒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宋綺羅不知她爹又在怨念什么,當下沒有接話,直等著他繼續(xù)說,沒一會宋老爺走了過來,“你是京官,這大年的不去其他大人府上拜會也就罷了,這拜帖總得寫上一封吧。” 拜帖是京官之間互賀新歲的帖子,幾年前都是上府賀歲,近兩年也不知怎的就盛行起直接送拜帖,這官家的事她爹還真是都打聽的清清楚楚,當年科考落榜倒是可惜了。 “爹,前兩年也沒見您讓我寫這個,而且這其他大人我也不熟?!彼f完又彎腰認真看了一眼麒麟阿寶的字,似乎頗為滿意,一臉欣慰的點著頭。 “你現(xiàn)在是五品郎中,可不比往日,而且這位置誰給你提拔上來的你忘了?” 宋老爺三言兩語便又提起梁琰,她一聽,心里莫名煩躁,手下的墨筆一歪,整個麒麟的麒字被墨糊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