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都沒他想得多，聞言笑道：“聽太后、淳哥兒的意思，四公主以前只是不愛笑，人還是挺懂禮數(shù)的，現(xiàn)在護(hù)國公夫妻都認(rèn)她了，四公主性子也活潑起來了，哄得太后天天叫她過去陪……就算她有公主脾氣，也是住在公主府，我不往她跟前湊就是?！?/br>
    蕭伯嚴(yán)點(diǎn)點(diǎn)頭。

    下午蕭伯嚴(yán)進(jìn)宮面圣。

    君臣先談邊疆形勢，得知匈奴暫且沒有異動，延慶帝便將話題轉(zhuǎn)移到了兩家的婚事，“徐家槍法輕易不外傳，護(hù)國公的意思是，霆生與景宜成婚后他才會正式傳授霆生武藝。朕思量再三，霆生十七了，這個年紀(jì)習(xí)武已經(jīng)算晚，不如趁你在京，下個月就把婚事辦了吧，早點(diǎn)拜師學(xué)藝?！?/br>
    蕭伯嚴(yán)四月中旬就得離京，雖然覺得婚事辦得太倉促了，但男婚女嫁通常都是女方嫌男方準(zhǔn)備不足疑有輕視之心，既然延慶帝這個嫁公主的皇帝爹愿意盡快成婚，蕭伯嚴(yán)便痛快應(yīng)了，低頭道：“臣會安排下去，只是婚事倉促，恐有不周之處，還請皇上見諒。”

    延慶帝笑道無礙，“咱們親上加親，不用太計(jì)較?！备?，沉吟道：“老太君年紀(jì)大了，淳哥兒又太小，霆生他娘一個人cao持全府上下，恐怕忙不過來，就讓景宜住在將軍府吧。你們父子英勇善戰(zhàn)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景宜雖然是公主，也該盡普通兒媳的本分，算是替朕慰勞你們了。”

    “皇上言重了，臣父子習(xí)武便是為了報(bào)效朝廷，征戰(zhàn)多年未能讓邊疆安穩(wěn)，皇上未曾降罰已是恩遇，臣一家不敢再委屈四公主?！笔挷畤?yán)神色惶恐地跪了下去，至于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朕意已決，伯嚴(yán)安心籌備喜事吧?！毖討c帝繞過來，扶起蕭伯嚴(yán)道。

    蕭伯嚴(yán)看著帝王身上的龍袍，略加思索，很快就明白了延慶帝真正的目的。邊疆軍餉一直不足，戶部總以國庫空虛為由再三拖延，可能是借口，但國庫銀兩緊張肯定是真的，延慶帝安排四公主入住蕭家，是想省下一筆修繕公主府的銀子？

    延慶帝確實(shí)是這么盤算的……

    但翌日召見高氏時，延慶帝又換了一番說辭，為難道：“威遠(yuǎn)將軍鎮(zhèn)守邊疆，蕭御、蕭嶄兄弟倆也常常帶兵出征，威遠(yuǎn)將軍擔(dān)心霆生搬到公主府后，老太君面前沒有子孫盡孝，故懇請朕恩準(zhǔn)景宜入住將軍府，國公夫人意下如何？”

    高氏當(dāng)然不愿意。除非極其不受寵的公主，一般公主出嫁都會造公主府，公主無需孝敬公婆，自己當(dāng)家做主，想多逍遙就多逍遙，就算收兩個男寵，駙馬家里也不敢吭聲。高氏對蕭家人沒意見，但她希望外孫女得到一個公主該有的風(fēng)光。

    “按理說，景宜的婚事皇上做主就是，民婦不該插手，只是既然皇上問了，民婦便斗膽說兩句?！蔽⑽⒌椭^，高氏不卑不亢地道，“威遠(yuǎn)將軍的擔(dān)心是有道理，但那只是眼前，等將來大公子、二公子、五公子都成親了，妯娌一多，難免會有磕磕碰碰，景宜在宮里有皇上、皇后、太后寵愛，單純懵懂，怕是不習(xí)慣普通官家妯娌間相處……”

    延慶帝暗暗皺眉，看對面的布衣婦人越看越不順眼，但他用得上徐廣，只好道：“國公夫人言之有理，朕再想想?！?/br>
    高氏行禮告辭，去甘露宮看外孫女，打發(fā)了宮女，高氏忍不住嘮叨幾句，又提醒外孫女，“皇上不想花銀子給你建公主府，卻還想要臉面，真是……他說服不了我跟你外公，八成會來哄你，景宜千萬不能答應(yīng)，沒有公主府，咱們就不嫁了！”

    老人家一臉戾氣，蕭霆心虛問道：“住在將軍府，有什么不好嗎？”

    他就想住在將軍府，繼續(xù)跟家人在一起，孝敬母親，逗逗弟弟。

    高氏一看外孫女這胳膊肘往外拐的缺心眼模樣，頓時急了，小聲講了一堆道理，譬如柳氏可能擺婆婆的譜要兒媳婦晨昏定省，將來蕭御、蕭嶄媳婦可能不好相處，夫妻吵架蕭家人會偏幫蕭霆……諸如此類。

    “三公子不是那種人，蕭夫人也挺好的?！笔掱皖^爭取，不停地攥著手指頭，心里也挺為難的。他想早點(diǎn)成親，早點(diǎn)出宮，可高氏說的有道理，他肯定不會欺負(fù)景宜，但有座公主府，景宜嫁的也風(fēng)光。

    蕭霆不想委屈自己的公主媳婦。

    “外祖母，這樣如何?！毕氲揭粋€辦法，蕭霆抬起頭，跟高氏商量道：“我這邊先與三公子成親，然后讓父皇賜我一座公主府，慢慢修繕？婚后蕭家人對我好，我就在蕭家住，他們欺負(fù)人，我再回公主府，不然只有我跟三公子住在那兒，空蕩蕩的沒意思。”

    “萬一皇上賜你一座破宅子，再故意拖著不給你修繕呢？”高氏仍然擔(dān)心。

    蕭霆眼波一轉(zhuǎn)，笑了，望著高氏道：“不修更好，那我直接搬去跟您住?！?/br>
    高氏眼睛一亮，突然覺得此計(jì)可行。

    看著高氏嘴角欣喜的笑，蕭霆卻下定決心，婚后他不但要自己對景宜好，還要勸母親多疼愛景宜，絕不給景宜搬去護(hù)國公府的理由，至于大哥、二哥還沒影的嫂子們，誰敢欺負(fù)景宜，他先替景宜欺負(fù)回去！

    再說了，他跟景宜先成親，沒準(zhǔn)大哥二哥娶嫂子時，他兒子都會幫忙護(hù)著娘了……

    第24章 ▼024

    顧忌徐廣夫妻，也礙于帝王的名聲，延慶帝最終還是同意了封賜四公主一座公主府，與太后商議后，選了距離護(hù)國公府只有一刻鐘步行之遙的舊宅，先慢慢修繕，在那之前，四公主暫且住在將軍府。

    公主府選好了，賜婚圣旨緊隨其后，婚期定在四月十一，黃道吉日，宜嫁娶。

    只剩一個月籌備時間，禮部、將軍府上下忙成一團(tuán)，蕭霆這個待嫁“公主”，同樣忙碌了起來。尚衣局的女官領(lǐng)著繡娘來為他量尺寸，光是量就量了一天，等嫁衣、陪嫁的十六套四季衣裙做好了，還得他一一試穿，稍有不合身就得修改，改好了再試穿。

    一日忙完，蕭霆看到紅色的東西都想吐了，癱在床上懶洋洋不想動彈。

    “公主，淑妃娘娘來了?！泵餍脑谕饷嫱▊?。

    蕭霆詫異地挑挑眉。

    淑妃膝下沒有公主，只有一位已經(jīng)成婚的昭王，太子病逝后，昭王與麗妃所出的三皇子恭王是延慶帝僅有的兩位皇子，儲君肯定會從二人當(dāng)中選一位。昭王文武雙全，恭王風(fēng)流容貌酷似延慶帝，母妃又是寵妃，在朝廷上都有一批擁護(hù)的臣子。

    只是，淑妃過來做什么？蕭霆進(jìn)宮兩個多月了，淑妃可是第一次來。

    蕭霆現(xiàn)在特別累，真心不想去應(yīng)付淑妃，但萬一將來昭王登基，淑妃記仇怎么辦？

    不想因?yàn)橐稽c(diǎn)小事得罪人，蕭霆強(qiáng)顏歡笑出去迎接。

    “景宜臉色怎么這么差？”淑妃進(jìn)門，看見面帶疲憊小臉發(fā)白的四公主，她驚訝地問，景宜二字喚得親切又自然，仿佛她與四公主多熟似的。

    “剛剛尚衣局拿了幾套衣裳讓我試?！笔掱嘈Φ?，規(guī)規(guī)矩矩朝淑妃行了一禮，“娘娘怎么來了？”

    淑妃憐愛地拉起小姑娘的手放到自己手里，感慨著嘆道：“一眨眼景宜就要楚家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次看到我都要我抱，可惜我身子骨不好，沒精力哄你，等我漸漸好了，景宜卻不愛去我那邊走動了?！?/br>
    蕭霆在心里撇撇嘴，他跟景宜都不記得小時候的事，誰知道是不是淑妃瞎編的？

    “這是我的一點(diǎn)心意，景宜收下吧。”松開手，淑妃示意宮女過來，然后將一個紫檀木首飾匣遞給蕭霆，并柔聲囑咐道：“景宜是公主，公主不同尋常人家的兒媳婦，只要景宜想回宮，隨時都可以進(jìn)宮探望我們，一家人別生疏了?！?/br>
    “多謝娘娘，景宜都記住了?！笔掱p手接過禮物，道謝的模樣特別真心。

    淑妃很滿意，繼續(xù)坐了會兒，叮囑蕭霆一些為人妻子需要注意的事，這才離去。她前腳剛走，麗妃也來了，還帶了三公主一塊兒過來，也送了蕭霆一盒首飾，說了不少親近的話。

    “公主，淑妃娘娘、麗妃娘娘怎么突然對您好起來了？”

    甘露宮只剩自己人了，明心不解地問。

    蕭霆慵懶地靠在床頭，身邊擺著兩個首飾匣，淑妃送的是一套紅寶石的頭面，麗妃送的是赤金鑲藍(lán)寶石的，都是難得的好東西。把玩夠了，蕭霆將手里的紅寶石鳳簪丟回匣子里，丹鳳眼掃向沉默的明湖，“你可知道？”

    他觀察過了，景宜身邊的這兩個大宮女，明湖更聰明。

    明湖看看明心，低聲揣度道：“現(xiàn)在宮里都傳開了，說三公子娶了公主，就能拜護(hù)國公為師，盡得徐家槍法真?zhèn)鳎嬉菍W(xué)成了，三公子就是大周未來的第一猛將，兩位娘娘……可能是想拉攏三公子?！?/br>
    蕭家是榮妃的娘家，但榮妃膝下只有一位五公主，所以淑妃、麗妃都想爭取蕭家的支持。

    蕭霆贊許地點(diǎn)點(diǎn)頭。他沒玩過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但身為京城最受延慶帝、太后偏寵的貴公子，想巴結(jié)他進(jìn)而往上爬的官家公子能繞將軍府一圈了。女人會耍心機(jī)，男人也會耍心眼，歸根結(jié)底都是為了利，哪分什么男女。

    蕭霆雖然紈绔，不喜讀書習(xí)武，但父親有句話他一直謹(jǐn)記在心，那就是跟誰混都可以，就是不能跟昭王、恭王攪合到一起。

    “收起來吧?！弊詈罂囱蹆上粍訖C(jī)不純的禮物，蕭霆冷笑道。

    平時不聞不問，臨時來示意小恩小惠，當(dāng)他的四公主是要飯花子？

    等他出宮了，買更好的首飾送她。

    ~

    淑妃、麗妃別有居心，太后、皇后對四公主卻是有幾分真心疼愛的。出嫁前夕，皇后送了不少綢緞首飾添箱，太后更是親自來甘露宮，單獨(dú)與蕭霆說了很多話，除了提點(diǎn)蕭霆為婦之道，當(dāng)然免不得暗示蕭霆勸護(hù)國公出山。

    蕭霆左耳進(jìn)右耳出，心里沒有任何波瀾。

    直到太后離去，卻派了一位指點(diǎn)她人事的女官來。

    當(dāng)女官神色平靜地在他面前打開一本小冊子，蕭霆登時面紅耳赤。

    他沒碰過女人，但他偷偷看過幾本春宮，可以男人的身體看，跟以女人的身體看，感覺完全不一樣。雖然他心里還是男人，但那時他不清楚女人衣裙里面是什么樣，如今他對景宜的身體再熟悉不過，女官在旁邊輕聲教導(dǎo)，蕭霆腦海里便清晰地浮現(xiàn)出景宜躺在床上的模樣。

    有些恍惚，一會兒他是新郎，要寵愛景宜，可下一刻，他又變成了躺在床上的公主，等著景宜這個新郎官來疼他……

    “第一次都會痛楚，公主能忍則忍，若實(shí)在不適，可命駙馬停下?！碧狳c(diǎn)完過程，女官最后總結(jié)道。

    蕭霆……總覺得下面有點(diǎn)不舒服。

    他低著腦袋，算是默認(rèn)，腦海里卻是一片紛雜。

    女官走了，留下了小冊子，蕭霆盯著那冊子，突然不知哪里竄出一道無明業(yè)火，抓起冊子狠狠朝地上丟了下去！該死的老天爺，要不是老天爺作弄人，明晚他就能當(dāng)個真正的新郎官了！

    氣憤又無奈，蕭霆倒在床上，沒來由一陣心慌。

    整整一晚，蕭霆睡得都不踏實(shí)，左翻翻右翻翻，翻來覆去，屋里漸漸亮了。

    女官、宮女、送嫁的內(nèi)命婦人魚貫而入，要為他梳妝打扮。先凈面，就在蕭霆以為接下來要涂抹胭脂水粉時，一個四旬左右的白胖嬤嬤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笑著行禮道：“公主，奴婢為您絞面，保證公主面頰細(xì)嫩光滑，看得駙馬移不開眼。”

    蕭霆眨眨眼睛，這意思，是讓他變得更美嗎？

    雖說男女調(diào)換了，但他將她的臉蛋拾掇地美美的，景宜看了也會高興吧？

    按照嬤嬤所說，蕭霆閉上眼睛，腦袋后仰。

    眼前有黑影湊過來，蕭霆眼睫毛顫動，忽然臉上一疼！

    “嘶……”蕭霆猛地睜開眼睛，瞪著那嬤嬤怒喝：“大膽！”

    他臉疼，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哥兒脾氣發(fā)作起來，很是懾人。

    嬤嬤惶恐地跪了下去，屋里眾人看看滿臉怒容的四公主，再一起轉(zhuǎn)向高氏。高氏今日難得換了一身華服，扶著外孫女仔細(xì)瞧瞧，確定臉沒受傷，便小聲問道：“景宜忒疼？”

    蕭霆摸摸臉，憤憤地點(diǎn)頭。

    外孫女最大，高氏就讓換個絞臉的嬤嬤，結(jié)果一連換了兩個，蕭霆都炸毛。

    高氏總算明白了，忍笑勸外孫女，“景宜忍忍，姑娘出嫁都得絞臉，疼幾下，一會兒臉就更美了?！闭f完湊到外孫女耳邊，特別小聲地道：“打扮地美美的，霆生一掀蓋頭，肯定傻在那兒。”

    蕭霆想象景宜看傻的樣子，抿抿嘴，忍了。

    于是第三個絞臉?gòu)邒呃^續(xù)忙活，每絞一下，蕭霆就哆嗦一下，終于弄好，絞臉?gòu)邒唛L長松了口氣，舉起小鏡子給公主照，“公主您看看，還滿意嗎？”

    蕭霆臉上火辣辣的，一陣陣細(xì)微的刺痛還在此起彼伏，不過當(dāng)他睜開眼睛，看到鏡子里那張細(xì)嫩嫩粉嘟嘟的美人臉，看到那雙丹鳳眼里濕漉漉的霧氣，他真的看呆了。

    他的景宜，真的太美。

    公主看自己看呆了，圍觀的眾人紛紛掩唇輕笑。

    蕭霆回神，幽幽掃視了一圈。

    眾人連忙繼續(xù)替公主打扮，描眉畫眼，傅粉點(diǎn)唇，盤發(fā)梳頭，穿好嫁衣，最好再戴上沉甸甸的鳳冠。高氏扶著外孫女去照鏡子，蕭霆站在鏡前，看著鏡中的新娘子，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悵然。

    他想以男兒身，迎娶景宜，迎娶他的四公主。

    “吉時到！”院外有太監(jiān)拉長聲音道。

    女官端了蓋頭來，替公主戴上。

    蕭霆閉上眼睛，再睜開，習(xí)慣了那恍人的蓋頭紅后，便由人扶著，慢慢前行，去辭別太后，辭別皇上皇后，最后再回到cao持公主出嫁典禮的昭寧宮。延慶帝、皇后并坐于北，駙馬爺已在此等候。

    看到一身大紅嫁衣邁著細(xì)碎蓮步緩緩走來的新娘，景宜眼底一片復(fù)雜。

    “霆生，今日朕將景宜下嫁給你，你要好好待她，不得有負(fù)?！毖討c帝威嚴(yán)道。

    “兒臣謹(jǐn)記父皇教誨?！本耙饲ス虬荩~頭觸地。

    這是禮部提前教過的。

    一旁蕭霆垂眸，看到跪得那么認(rèn)真還那么好看的駙馬爺，突然特別心疼。

    他恨自己不能親迎嬌妻，景宜一個新娘子卻要代他被皇上訓(xùn)誡，晚上還得被一群男人灌酒，她心里肯定也很委屈吧？

    不過沒關(guān)系，晚上他會好好哄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