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上元夜那次落水,說蕭家三公子英雄救美,宮里宮外眾人都信了,如今又鬧了這么一出,再說是英雄救美,恐怕只有小孩子會相信。太后不是小孩子,這一次,她命人將蕭霆、景宜都抬到慈安宮,再去請柳氏、高氏進(jìn)宮。 景宜安置在東廂,蕭霆抬到了西廂。 孩子們昏迷不醒,誰也不知道具體緣由,出于禮節(jié),高氏、柳氏互相探望了一番,然后就守著各自的孩子了,太后一人難分兩身,就在正殿等著,哪邊先醒她就先去哪邊。 “太后娘娘,三公子醒了!”宮女高興地來通傳。 太后拄著拐杖站了起來,先問宮女:“四公主呢?” 宮女神色一變,搖搖頭。 太后嘆氣,先去西廂看娘家的侄孫。 景宜坐在床上,醒來看到床前的柳氏與淳哥兒,就知道她與蕭霆并沒能換回來,現(xiàn)在看到太后,景宜只能露出一個苦笑,準(zhǔn)備起身行禮。 “坐著吧,別折騰了?!碧蟀欀碱^道。 淳哥兒傻乎乎的,柳氏從太后身上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兒,怎么覺得太后好像有點斥責(zé)兒子的意思?只是沒等她探究,太后徑自坐到床上,對柳氏道:“既然霆生醒了,你先帶淳哥兒去看看景宜吧?!?/br> “是?!绷喜桓揖芙^,帶著疑惑走了,兒子生龍活虎的,身體不用她擔(dān)心。 太后再攆宮女們出去,人一走,她回頭就狠狠瞪了床上的少年郎一眼,恨鐵不成鋼地道:“虧我還以為你長出息了,骨子里還是那個紈绔!學(xué)不成槍就學(xué)別的,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害景宜落水嗎!” 肯定是侄孫求情了,四公主不愿意幫忙,侄孫就去湖邊糾纏,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又把弱不禁風(fēng)的四公主推到了湖里。護(hù)國公好不容易又肯為大周訓(xùn)練英才,被侄孫這么一鬧,不收徒了怎么辦? 徐廣收徒是為了傳承槍法,但朝廷可以重用他的徒弟啊,這是大大的好事。 景宜低著頭,無心辯解,與太后這點誤會比,她更頭疼將來。 東廂那邊,蕭霆也醒了,睜開眼睛看到高氏,再看看身上,小臉頓時比昏迷時還難看。天殺的老天爺,到底在玩啥啊,他只是沒出息,至于為了這點小事害他先公主媳婦也娶不成嗎! 高氏見外孫女一臉傷心欲絕,心疼地不行,先委婉地勸走柳氏、淳哥兒,高氏抱住外孫女就哭了出來,“景宜你怎么這么傻,你外公只想逼三公子娶你,不是真的不想收他為徒,你怎么那么想不開……你這是要我跟你外公的命啊……” 三公子肯定是不愿意接受老頭子的條件,進(jìn)宮告訴外孫女了,外孫女被心上人拒絕,悲慟之下投湖自盡,再次被三公子搭救。想到這里,高氏哭得更厲害了,女兒這樣,外孫女也這樣…… 蕭霆本來也想哭,哭他荒唐的命,只是聽到高氏的話,蕭霆暗暗一驚,扶起高氏道:“外祖母,你剛剛說,外公不收三公子為徒,是想逼三公子娶我?” 高氏一邊擦淚一邊點頭,想到那三公子不愿意娶就罷了,竟然還來當(dāng)面拒絕外孫女,高氏不由怨憤道:“景宜別難過,蕭家老三有眼無珠,外祖母再幫你比他好千百倍的!” 怪她看走了眼,誤以為蕭家老三是個君子! “您別,三公子,三公子是進(jìn)宮問我愿不愿意嫁給他的,我,我一高興想送他玉佩做信物,不小心掉湖里了,我著急去撿才失足落水……”蕭霆一邊亂編一邊撒謊,到后來說地就特別順溜了,嘴角也高高翹了起來。 身體換不會來,光著急也沒辦法,既然徐廣有心撮合他與景宜,不如先把婚事定下來,他先出宮日日與景宜廝守再說。景宜肯定也是心急嫁給他,才進(jìn)宮嘗試,成功了好名正言順地出嫁。 一想到很快就能訂婚了,蕭霆徹底忘了之前的煩悶,拉著高氏問道:“三公子呢?” 高氏眨眨眼睛,確定外孫女春光滿面不像要尋死的人,才大夢初醒般地道:“他,他比你醒得早,應(yīng)該也沒受傷……” 蕭霆太高興,高興地只想立即見到景宜,不由朝高氏道:“外祖母,他,他又救了我,我想再跟他說幾句話?!?/br> 高氏今日算是徹底領(lǐng)教外孫女對三公子的癡情了,想了想,勸道:“太后、蕭夫人都在身邊,你過去不太方便,景宜想說什么?外祖母替你傳話。” 蕭霆想親口囑咐景宜不用著急,只要成親就行,誰騎馬誰坐花轎不是問題,將來住在一起了,可以慢慢地再想辦法。他也想親口對景宜說這番話,但高氏的話很有道理,他現(xiàn)在是四公主,不能表現(xiàn)地太熱絡(luò)。 男婚女嫁,男方主動熱情,才能襯托新娘子的好,蕭霆當(dāng)然要為景宜著想。 攥著被子思忖片刻,蕭霆對高氏道:“太后她們可能也誤會三公子了,三公子嘴笨,外祖母先幫他澄清誤會,剩下的……”腦海里浮現(xiàn)在話本里看到的大姑娘出嫁的描述,蕭霆低頭,害羞似的嘀咕道:“剩下的,剩下的,景宜聽您與太后做主?!?/br> 小姑娘羞答答的,高氏忍不住點了點外孫女額頭,“你啊,比你娘膽大多了。” 蕭霆厚著臉皮笑,又囑咐道:“外祖母,您再偷偷跟三公子說句話,讓他安心拜師習(xí)武,其他的先不用急?!?/br> 什么不用急?洞房花燭嗎? 外孫女越來越直白,高氏老臉都熱了,說都不知道該怎么說,故意咳咳,扶外孫女躺好,她心情復(fù)雜地去了西廂。太后、柳氏都在,看到她,柳氏站了起來,太后關(guān)切問道:“景宜怎樣了?” “挺好的,勞您費心了。”高氏細(xì)聲道,說話時不著痕跡地打量準(zhǔn)外孫女婿。 景宜已經(jīng)換了一身衣服,對上高氏的目光,上前行禮,再搬出之前跟蕭霆商量好的應(yīng)對之詞,“晚輩無能,沒能幫公主找回玉佩?!?/br> 這孩子,是在自責(zé)丟失了外孫女的信物嗎? 誤會沒了,高氏看少年郎又順眼起來,笑著道:“不是什么值錢玩意,霆生無需自責(zé),倒是你跟老頭子求娶景宜的事,可同太后娘娘她們說了?今日事情鬧得有點大,不如趁機(jī)傳出去吧,免得外面的人不知內(nèi)情,胡言亂語?!?/br> 景宜心頭劇震,她何時求娶了? 高氏卻丟下她,過去同面面相覷的太后、柳氏解釋道:“霆生早就傾慕景宜了,拜師前曾向我們家老頭子提親,老頭子把霆生當(dāng)自家人看,所以另招了三個弟子,沒把霆生算里面,其實是想把他一身本事都傳給霆生的。” 婚事是他們先提出來的,但為了外孫女的顏面,高氏故意捏造了一些事,反正兩個孩子都商量好了,三公子那么喜歡外孫女,應(yīng)該不會揭穿。 高氏笑瞇瞇地看向景宜。 景宜從小冷靜,眼下親外祖母撒謊,她當(dāng)外孫女的,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配合,只是心里卻滿腹疑竇。四公主兩次落水,兩次得蕭家三公子相救,傳出去絕對會引起非議,所以外祖母為了她的名聲著想,才捏造事實的嗎? 外祖母陪蕭霆待了那么久,做決定之前,肯定征得蕭霆同意了吧? 景宜垂眸。 換她是蕭霆,在得知身體換不回來的情況下,肯定也會答應(yīng)這門婚事,至少能離開這座冰冷無情的皇宮,能與家人團(tuán)聚。罷了,既然蕭霆做了選擇,她這個欠債的,只能聽從,而且,從今以后,她也可以名正言順地親近外公、外祖母了。 想通了,對上太后、柳氏震驚的眼神,景宜點頭默認(rèn)。 柳氏還有點懵,太后卻露出了一個贊許的笑容。 兩個孩子郎才女貌,本就是天造地設(shè)、親上加親的好婚事,更何況侄孫當(dāng)了駙馬,就能繼承徐家代代相傳的絕妙槍法,將來功成,大周就又多了一員猛將,或許大周的國運還能挽救回來。 “淳哥兒他娘,你說呢?”太后面帶喜意看向柳氏。 柳氏是母親,真正可以做主兒子婚事的人。面對太后、高氏、甚至兒子贊同的目光,柳氏不便表達(dá)任何看法,先敷衍道:“霆生頑劣,能娶到四公主是他的福氣,只是,這么大的事,是不是得跟皇上商量商量?” 她是希望兒子拜徐廣為師,但四公主那么冷的人,兒子跟她能過到一起嗎? 太后點點頭,“皇上那邊我去說?!?/br> 大事商量完了,高氏、柳氏與景宜、淳哥兒一同離宮,出宮路上,高氏委婉地對柳氏道:“我們家老頭子有點頑固,想等霆生、景宜完婚后再正式傳授霆生徐家槍,一個女婿半個兒,屆時老頭子多教霆生幾招,其他弟子也沒什么羨慕抱怨的?!?/br> 言外之意,是希望早日完婚,在徐廣夫妻看來,公主府或?qū)④姼?,都比皇宮強(qiáng)。外孫女出了宮,便是脫離苦海。 因為婚事是兒子主動求來的,柳氏只能賠笑:“是這道理,正好霆生父親快回來了,我們好好合計合計?!?/br> 高氏滿意地上了徐家馬車。 柳氏上了蕭府馬車,然后把準(zhǔn)備騎馬的兒子也叫了進(jìn)來。 “這么大的事,你怎么一直瞞著娘?”柳氏真是氣壞了,狠狠點兒子腦袋。 景宜疼,試探道:“娘,您不贊成我娶四公主?” 柳氏對四公主沒有太大偏見,她最不喜的是,兒子的婚姻大事,她竟然是最后知情的。但現(xiàn)在抱怨兒子隱瞞也沒用,柳氏嘆口氣,納悶地盯著兒子:“四公主冷冰冰的,你喜歡她什么?。俊?/br> 景宜:…… “四表姐好看。” 就在景宜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坐在兩人中間的淳哥兒突然嘟起嘴道,說完埋怨地瞪兄長,“四表姐喜歡我,還親我來著,我也想當(dāng)她駙馬!”三哥真是太壞了,明知道他喜歡四表姐,還跟他搶。 淳哥兒委屈,賭氣挪到母親另一邊坐著,不想搭理三哥了。 景宜目瞪口呆。 柳氏忍俊不禁,歪頭逗小兒子,“四公主什么時候親你了?” 一個喜歡小孩子的姑娘,按理說應(yīng)該不會太冷,或許,外人只是不夠了解她? 這樣的話,柳氏目前對四公主唯一的不滿,也沒了。 第23章 ▼023 三月初九,威遠(yuǎn)將軍蕭伯嚴(yán)奉命回京述職。 父親歸來,一大早上,蕭御兄弟四個就騎馬出城去迎了。蕭御抱著淳哥兒走在中間,蕭嶄、景宜一左一右,四兄弟并肩而騎,一個比一個俊,街上百姓跟見了神仙似的,拿包子的忘了拿包子,付錢的忘了付錢,無論男女老少,都盯著他們看。 “大哥,他們看咱們干啥?”淳哥兒迷惑地問兄長。 蕭御笑而不語。 蕭嶄逗弟弟:“淳哥兒好看,他們都想把你搶回家當(dāng)兒子呢。” 淳哥兒立即繃起小臉,誰看他他就瞪誰。 蕭嶄哈哈大笑。 景宜唇角也翹了起來。 出了城門,兄弟幾個繼續(xù)向北走,大概一個時辰后,終于看到遠(yuǎn)處有一支十幾人的馬隊,領(lǐng)頭之人一身灰袍,頭上玉簪偶爾映出幾點耀目光芒。蕭御目力最好,認(rèn)出那確實是父親后,立即提速,當(dāng)先策馬沖了過去。 景宜、蕭嶄緊隨其后。 “爹爹!” 隨著淳哥兒一聲興奮的喊叫,兩伙人同時勒馬,蕭家兄弟陸續(xù)下馬,淳哥兒雙腳一著地就朝對面高大冷峻的男人奔了過去,“爹爹!” 來接將軍爹爹,男娃特意穿了一身小銀甲,跑起來像一塊兒銀燦燦的元寶。邊疆形勢嚴(yán)峻,蕭伯嚴(yán)上次回京還是去年春天,隔了一年再見幼子,蕭伯嚴(yán)不禁上前幾步,一把將胖兒子高高舉了起來,聲音清朗,“淳哥兒又長個子了!” 淳哥兒咧著小嘴,低頭看日思夜想的爹爹。 抱夠了小兒子,蕭伯嚴(yán)才看向另外三個。老大、老二去年一直在邊疆歷練,年前才回京,父子分開時日不長,目光從二人身上掃過,很快就定在了最讓他頭疼的老三身上。妻子信中說老三奮發(fā)圖強(qiáng)專心練武了,哼,每年妻子都這么夸,蕭伯嚴(yán)純當(dāng)耳旁風(fēng),他此時最在意的,是老三怎么跟四公主湊到了一起。四公主怎么樣他不知道,但蕭伯嚴(yán)不想任何一個孩子尚公主,凡是駙馬注定低公主一頭,談何夫綱? “父親?!本耙斯Ь葱卸Y,對這位在百姓眼中威名僅次于外公的大將軍,她同樣敬佩。 蕭伯嚴(yán)面無表情,兒子皮相好,裝模作樣看著也像個人。 “父親,你捏捏三弟胳膊?!笨闯龈赣H對三弟的質(zhì)疑,蕭嶄拽住景宜手腕將她拉到父親面前,三弟刻苦訓(xùn)練也有他一半功勞,蕭嶄頗為自豪。 景宜神色平靜,與蕭伯嚴(yán)對視一眼,便垂下了眼簾。 蕭伯嚴(yán)伸手,一捏兒子結(jié)實的手臂,眼神終于變了。妻子的信可以作假,兒子這身板卻是真的。 “爹爹,三哥天天舉石鎖,剛開始手心都磨破了?!贝靖鐑嚎吭诘绨颍蔡嫒缯f話,早忘了三哥跟他搶駙馬的事。 “先回去吧?!笔挷畤?yán)什么都沒說,將淳哥兒放到馬背上,他翻身而上,直奔京城而去。 蕭嶄鼓勵地拍拍景宜肩膀,三兄弟也上了馬。 將軍府里,姜老太君、柳氏早就等得望眼欲穿,待蕭伯嚴(yán)抱著淳哥兒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來,姜老太君喜得熱淚滿眶,柳氏沒哭,只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闊別一年的丈夫,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想。 姜老太君是個慈愛的婆婆,問問兒子起居,就讓蕭伯嚴(yán)先去換身衣服。 柳氏去服侍丈夫沐浴更衣,在浴房服侍了足足一個時辰,江河晃蕩,事后被蕭伯嚴(yán)抱回內(nèi)室。柳氏軟軟地趴在丈夫胸口,媚眼如絲,把最近幾個月家里發(fā)生的事一一說給丈夫聽,末了輕嘆道:“當(dāng)駙馬就當(dāng)駙馬吧,不管四公主如何,能繼承護(hù)國公一身本事,已是霆生的造化,而且霆生第一次救了四公主才迷途知返,或許兩個孩子真的有緣。” “我怕你受委屈?!笔挷畤?yán)順著妻子烏黑的長發(fā),親她額頭道。他常年在外,妻子替他孝順母親撫養(yǎng)孩子,還要為他擔(dān)驚受怕,對妻子,蕭伯嚴(yán)又愛又愧,就怕娶了公主兒媳,妻子在金貴的兒媳婦那里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