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原本十拿九穩(wěn)的事情就這樣打了水漂,高氏心頭堵著一口惡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這不過是一件小小的家事,怎么就被人莫名其妙的傳開了?怎么就傳到了御史的耳朵里了?怎么就被御史們抓住不放了?怎么就捅到了皇帝的面前?怎么就換來了皇帝的金口玉言? 她想來想去都想不通,似乎只能歸結(jié)于自己運(yùn)氣不好。 可是多年的籌謀,一朝卻敗給了運(yùn)氣?這讓她怎么能甘心! 她猛地起身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揮了下去,眸光陰沉神情猙獰。 這可惡的運(yùn)氣! 這該死的運(yùn)氣! ………………………… “就是這里嗎?” 管事模樣的男子用一條帕子掩住口鼻,面帶嫌惡的看了看面前虛掩的木門,似乎已經(jīng)隔著院門聞到了里面?zhèn)鞒龅膼撼簟?/br> 一個年少女子孤身居住于此,多年無人照顧,甚至連周圍本就寥落的鄉(xiāng)民都不愿靠近,連帶個路都不愿,只遠(yuǎn)遠(yuǎn)的指了個方向就忙不迭的避開了。 由此可以想象里面的人會如何蓬頭垢面,過的又是什么樣的日子,院子里又會是多么的敗落臟亂。 這樣的地方,氣味兒一定不好聞! “開門!” 管事對隨行而來的小廝說道。 他說的是開門而不是敲門,小廝點(diǎn)頭應(yīng)了一聲,毫不客氣的伸手直接將斑駁的木門推了開來。 眾人都下意識的向后躲了躲,似乎下一刻就會有厚重的灰塵蛛網(wǎng)撲面而來。 但想象中的臟亂畫面并沒有出現(xiàn),入眼是干凈整潔的庭院,明亮而又簡潔。 “收拾的還不錯嗎……” 管事喃喃,放下掩在鼻端的帕子,清了清嗓子,喚了幾聲:“大小姐?!?/br> 院中始終沒有人影,也沒有人聽到動靜從房中出來。 “鄭管事,說不定人在內(nèi)院呢?!?/br> 小廝指了指前面不遠(yuǎn)處的院門說道。 鄭陽蹙了蹙眉,抬腳向內(nèi)走去。 “鄭管事,”小廝趕忙攔道,“這是不是……不合適啊?” 畢竟是個女眷,又是府里的嫡小姐,這般徑直闖入內(nèi)院,怎么說都于理不合啊。 鄭陽嗤了一聲:“一個獨(dú)身女子,分什么內(nèi)院外院?” 他其實(shí)是想說鄉(xiāng)野村婦,但到底還是顧忌著這是侯爺?shù)呐畠海瑳]有說的太過難聽。 小廝想了想似乎也是,便不再說什么,和眾人一起跟了上去。 讓人沒想到的是,里面的院子卻占地極大,長長的甬路似乎永遠(yuǎn)也走不到盡頭。 而一路遍植的珍奇花卉更是迷了人眼,一條磚石砌成的半人寬的水路縱橫交錯,環(huán)繞了整個院子。 水路下面密密麻麻的鋪滿了各式各樣的鵝卵石,顏色各異造型奇特,隨便拿出一顆在市面上都能賣出不低的價錢。 鄭陽看著眼前的場景覺得有些眼熟,京城里近幾年三月三上巳節(jié)的時候,那些年輕公子們總是喜歡坐在這樣的水路面前擊缶作詩,飲酒為樂,稱為曲水流觴。 不過那些水路最大的也就一個亭子般大小,可沒有像這樣繞了一整個院子的! 難不成一個獨(dú)身女子還能在這院子里玩兒這種時興的把戲? 他的目光順著交錯的水路看去,只見水路從幾個不同的方向最終匯于一處清淺的池塘。 池上設(shè)有一座涼亭,亭上覆有輕薄的帷幔,其中隱約可見一纖細(xì)聘婷的人影。 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鄭陽轉(zhuǎn)過頭去,見一身形嬌俏的粉衣少女從另一條小徑走了過來,手中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兩只白瓷小盅。 少女一路腳步輕快,陡然間見到他們嚇了一跳,腳步一頓,兩眼圓睜,原本就大的眼睛看上去更圓了幾分。 兩相靜默,鄭陽心中忐忑一番,見這女孩兒只是瞪眼看著他們不說話,便猶豫著開口:“你……” “啊……賊??!” 大眼睛的姑娘忽然尖叫一聲,拖著木盤的手一松,兩手同時抓住了即將掉落的白瓷盅,齊齊向他扔了過去。 第009章 完全不同 咚咚兩聲,兩只小盅狠狠砸在了鄭陽的臉上,緊接著掉落在地,嘩啦一聲碎成一片。 隨行而來的眾人一陣紛亂驚呼,焦急的關(guān)切的,更多的則是驚慌的。 這姑娘竟然動手打人! 她竟敢動手打人! 這一手動作來的實(shí)在太過突然,鄭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一仰,痛呼一聲跌倒在地。 “鄭管事!鄭管事!” 眾人慌忙圍了過來,卻見他兩只眼睛上各一個烏青圓框,看上去和剛剛的小盅該是一個大小。 鄭陽一手捂著眼睛,一手撐在地上哀嚎著坐起身子,還沒坐穩(wěn)就見剛剛那動手打人的小姑娘不知又從哪里找來了一把榔頭,高舉在頭頂嘶喊著就向他沖了過來,邊跑邊喊:“我打死你個惡賊!” 圍在鄭陽周圍的人頓時作鳥獸散,生怕自己被牽連。 要知道這姑娘隨手拿兩個小盅都能把人打的眼眶烏青,那換把榔頭還不要人命??! 眼見那榔頭已經(jīng)朝著自己招呼過來,鄭陽大驚,顧不得臉上的疼痛,猛的翻身向一旁爬去。 這姿勢委實(shí)難看,但逃命的時候哪里還顧得上這個! 只聽咚的一聲巨響,舉起的榔頭猛地砸了下來。 饒是鄭陽躲得及時,還是被這一榔頭砸在了沒來得及扯回的衣擺上。 如此鈍器,竟生生將柔軟的衣料砸出了一個洞! 這洞若是砸在人的身上,勢必要腸穿肚爛! 更可怕的是,一擊未能得手,那姑娘拿著榔頭的手再次舉了起來。 “饒命!饒命啊!” 鄭陽嚇得高聲求饒,臉色慘白幾乎失禁。 “小雅,住手。” 亭中傳出柔柔的女聲,聲音如院中的流水般清澈柔緩。 拿著榔頭的女孩兒在聽到女聲的同時停了下來,手中榔頭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鄭陽的鼻尖兒。 鄭陽甚至能感覺到一陣疾風(fēng)迎面襲來,亭中人的聲音若是再晚一步,他定然就要腦漿迸裂血濺當(dāng)場了。 “小姐,這是賊!” 大眼睛姑娘瞪著鄭陽怒道,手中榔頭仍舊停在他面前半寸的地方不肯挪開。 “他不是賊。” 那女聲再次響起。 賊哪有這樣青天白日大張旗鼓的聚眾而來的。 “那他們是強(qiáng)盜?” 女孩兒手中榔頭往下壓了一壓,頂在鄭陽的鼻尖兒。 “不是不是不是!” 鄭陽慌忙解釋:“我是成安侯府的管事,奉命來接大小姐回京的!” “成安侯府?大小姐?” “對對對!我家大小姐姓蘇名箬蕓,成安侯蘇浙是她的父親!” “呔!” 小雅怒叱一聲:“我家小姐的閨名也是你能叫的?” 伴著她的話音落下,亭中那抹纖細(xì)人影走了出來。 眉眼如畫,素手如玉,一頭如瀑青絲松松挽起,兩支瑩白玉簪點(diǎn)綴其間,閑淡雅致,如同水墨畫中走出的清麗佳人。 “我父親讓你們來的?”少女柔聲開口。 父親? 那這是……大小姐? 離家十一載,無人問津孤苦無依,本該如鄉(xiāng)野村婦般落魄邋遢蓬頭垢面的……大小姐? 這就是大小姐啊…… 鄭陽幾乎是下意識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中覺得這樣的人不可能是大小姐,但似乎也就是這樣的人才正該是大小姐。 停在他面前的榔頭被拿開,小雅撇嘴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回到了少女身后。 蘇箬蕓沒有再理會狼狽不堪的鄭陽,而是看了看灑在地上的淋漓湯水,吩咐小雅再去端兩碗過來。 小雅應(yīng)諾,向著來時的方向一路小跑著離開。 院中只余蘇箬蕓和因?yàn)閯倓偸艿襟@嚇而四散逃竄的眾人,一時間靜默無聲落針可聞。 蘇箬蕓轉(zhuǎn)身又向亭中走去,走出幾步似乎才想起院子里還有其他人。 或許是不習(xí)慣一下子面對這么多陌生人,她低頭想了想,隨手指了指眼前偌大的院子:“你們……隨處找地方坐吧?!?/br> 四散的眾人回過神來,忙說不敢,一面惶惶的又聚到一起,一面將地上的鄭管事扶了起來。 鄭陽驚魂未定的站起身,直到那抹纖細(xì)的人影又走回涼亭,才想起隨行而來的眾人剛剛竟然將他拋下,自顧自的逃命躲避。 他揚(yáng)起手就想給自己身邊的小廝一個巴掌,但又害怕弄出什么動靜驚擾了亭中的女子,再給自己惹來什么禍?zhǔn)?,便只得咬牙瞪了那小廝幾眼,恨恨的將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