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高氏低頭抿了口茶,微挑的鳳眼間帶著一抹憂色:“你說……我扶正的事,會不會出什么意外???” “能出什么意外!” 劉mama柔聲安撫:“老爺已經明明白白說了不會再續(xù)弦,三小姐眼看著又要出嫁,府里總要有個當家作主的人吧?” “您打理家事多年,從沒出過什么差錯,老爺如今又將三小姐出嫁的事交給了您來辦,那這意思不就是明擺著要將您扶正了嗎?” 不然總不能讓她以妾室的身份出面待客吧? 當然,最后這一句劉mama并沒有說出來。 高氏聞言神情又松了一分,紅唇間發(fā)出一聲無奈的輕嘆。 “若不是外面那些事情,我也不至于這么不安心?!?/br>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成安侯府嫡女出嫁卻由一個妾室全權cao辦的事就流傳了出去。 大梁朝廷極其注重納諫,規(guī)定御史們每月至少要奏事一次,稱為月課。 百日內不能提出彈劾,則視為瀆職,要接受懲處。 所以,當這件原本不算大的事傳出去之后,找不到事做的御史們頓時兩眼放光,紛紛彈劾成安侯蘇浙治家不齊有違綱常。 成安侯解釋說是因為自己府中夫人亡故,并無正室,故而才會暫由妾室主事。 御史又言,成安侯夫人已亡故數年,蘇浙若是有心,早該續(xù)弦才是,如今這般讓妾室當家,且做主嫡女婚事,豈不正是應了他們所說的亂了綱常。 妾,同為婢也,哪有讓一個奴婢全權主理嫡女婚事的道理! 這分明就是寵愛妾室,而不將嫡女放在眼里! 高氏每每想到此事就覺得心口堵得慌,恨不能自己去將這些御史挨個兒罵一遍! 當然,她也就是想想。 老爺都拿這群御史沒有辦法,她自然更沒辦法,聞風奏事言者無罪可是這些老頭子的特權! 劉mama揉了揉她的肩,笑道:“夫人多慮了,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件事說來說去還不就是件家事嗎?既然是家事,那自然還是老爺說了算,就算是當今圣上,那也沒有貿然插手的道理啊?!?/br> “更何況,如今這樣鬧大了沒準兒反倒是件好事呢?!?/br> “好事?這怎么能是好事?” 高氏不解:“那些御史言官們緊抓著這件事不放,老爺若是這個時候把我扶正,那些糟老頭子豈不更是沒完沒了?” 劉mama低聲輕笑:“話是這么說沒錯,可三小姐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老爺就算是現(xiàn)在續(xù)弦也定然來不及了。那些家世好的人家必然不愿這個風口浪尖兒的時候將自家女兒匆匆忙忙嫁進來,家事不好的人家又配不上咱們侯府。” “既然如此,將您扶正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那些御史大人們就算再如何緊抓不放又能怎樣?是他們說您是妾室不能主理三小姐的婚事的,那老爺將您扶正也是為了能讓三小姐的婚事好好的辦下去啊?!?/br> “這樣一來,老爺將您扶正是順勢而為,而您被扶正也是恰逢其會,這難道不是件大好事嗎?” 高氏聞言眼中一亮,手中繡怕不由握緊了幾分。 大梁建國百年,妾室扶正之事雖然不是沒有,但到底還是遭人詬病。 原本蘇浙若是將她扶正,她就算有了正室的身份,也定然要被人背后戳著脊梁骨說是狐媚惑主。 可如今,她被扶正跟她自己可沒關系,甚至跟侯爺也沒關系,是那些御史們逼著侯爺這樣做的! 如此一來……不是名正言順了嗎? 這果然是大好事??! 高氏眉眼間再無憂色,只余滿滿的笑意。 “太太,太太!” 門外忽然傳來一迭聲的急呼。 平日里若是有下人這般失態(tài),她定然要責罰一番,但今日心情好,想想也就算了。 “讓他進來?!彼龑﹂T外的仆婦說道。 一名青衣小廝快步走了進來,呼吸有些急促,顯然是從外面匆匆趕來。 “什么事?” 高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情悠然自得鎮(zhèn)定自若。 “太太,朝廷下了旨,說是……說是要侯爺把大小姐接回來!” 大小姐? 高氏蹙眉:“什么大小姐?” “就是……就是先夫人所出的那位大小姐!” 先夫人? 先夫人只生了二少爺和三小姐,什么時候…… 嘩啦…… 高氏手中杯盞摔落在地,茶水灑在繪滿了牡丹的地毯上,杯子咕嚕嚕滾了幾個圈兒。 先夫人?老爺可不止有一位先夫人! 最早的那位原配十六年前難產去了,只留下一個病怏怏的小女嬰。 這女嬰在府里養(yǎng)到五歲,期間府里出了各種古怪事情,二少爺和三小姐也幾次遇險。 嫁給蘇浙做續(xù)弦的王氏實在擔心,覺得府里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所以偷偷請了個道士來府里做法。 結果這道士在府里見到了當時已經五歲的小女童,說成安侯府并無不潔之物,一切事情不過是因這女童而起,這女童生了克親之相,十三歲前不得養(yǎng)于親人身旁。 府里當時本就詭事頻發(fā),道士的話更讓人想起女童的生母是死于難產。 如此生而克母,不正應了道士所言? 所以,成安侯府最終決定將五歲的小女童送去千里之外的祖祠。 第008章 進賊 說是祖祠,其實不過是蘇氏一脈的發(fā)源地而已。 蘇氏真正崛起是在京城,位于平苑的這處祖祠與廢棄也沒什么區(qū)別。 從這孩子被送走,成安侯府果然安定了下來,再沒發(fā)生過什么詭異的事情。 正因如此,大家也就更加相信了道士的說法,認定這女童是克親不祥之人。 如此不祥之人,自然是被眾人諱莫如深閉口不提的。 所以這些年來,府里再也沒聽到過大小姐這幾個字,以至于高氏現(xiàn)在聽到,半晌才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大小姐…… 大小姐?。?/br> 那個連名字都要被她遺忘了的大小姐! 好狠!好恨! 高氏咬牙,一拳捶在了桌上。 “為什么?” 她抬眼狠狠地瞪著前來傳話的小廝:“朝廷怎么會管這種事?朝廷怎么會想起咱們府里的大小姐?” 清官難斷家務事,接不接那個孩子回來與朝廷有什么關系?朝廷又怎么會為了這樣的事情下旨! “回……回太太,”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答道,“因為三小姐的婚事,御史們……御史們彈劾了侯爺?!?/br> 廢話!這事她又不是不知道! 高氏瞪著小廝的眼神更加狠戾了幾分。 小廝嚇得趕忙倒豆子般的將接下來的話說了:“侯爺說三小姐的婚期快到了,不能因為這件事而拖延了原本定好的婚事,所以打算將您扶正?!?/br> “這時不知是誰想起了大小姐,說咱們府上雖然沒有正室夫人,卻還有位年長的嫡小姐。” “長姐如母,由這位嫡小姐出面cao辦三小姐的婚事,比……比您要合適?!?/br> “呸!” 高氏瞪眼啐了一口,攥著繡帕的手隱隱發(fā)抖:“一個在窮鄉(xiāng)僻壤獨自生活了十幾年的野丫頭!她能懂什么!她自己都還沒出嫁呢!” 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打理要出嫁的姐妹的婚事,這些御史也真想得出來! “可不是嗎!”小廝說道,“但那些大人們卻緊抓著不放,說侯爺將親生女兒棄于祖祠十一載不聞不問,原本三年前就該將大小姐接回來,卻至今沒有音訊,大有將此女徹底舍棄之意,有違天倫?!?/br> “還說……說您身為侯爺的侍妾,明知府里的嫡女流落在外,多年來卻不加以提醒,實在是……實在是居心叵測,不堪……不堪為……” “太太!” 小廝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劉mama一聲驚呼。 高氏兩眼發(fā)黑,身子輕晃了幾下,險些暈厥過去。 居心叵測,這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如此輕松隨意的就給她下了論斷! 她閉眼咬牙:“還有呢?那旨意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不信當今圣上會為了這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親自下旨,這根本就不值得! “陛下并沒有特意下旨,只是在朝堂上聽了御史們的奏言之后,說且不論三小姐的婚事到底由誰打理,侯爺于大小姐這件事上做的確實不對,命侯爺先將大小姐接回來再說?!?/br> 說白了就是被這件事情吵得煩了,忽然找到了可以解決的辦法就趕忙定下來了。 雖然沒有明說,但此舉顯然是支持了御史們的言論,將成安侯府三小姐出嫁事宜交給了尚未回府的成安侯大小姐打理。 這并不能算是正式的圣旨,但一國君王九五之尊,哪怕只是隨口吩咐的一句,又有誰敢不當真? 倘若在三小姐的婚期之前大小姐沒能及時回京,虎視眈眈的御史們絕對又要鬧騰一番,到時候君王一怒,只怕成安侯更要倒霉。 所以,將遺忘多年的大小姐接回來已經是勢必之行。 而這位大小姐一旦回來,高氏扶正之事就徹底無望了。 嫡女已歸,蘇浙沒有了必須要將她扶正的理由,此時若是還堅持要改妾為妻,不就坐實了之前御史們所言,證明他確實是寵愛妾室而無視嫡女?以蘇浙的性格,是絕不可能為了她而拿自己的官聲冒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