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我想到床上躺一會兒,”謝昀說著,對俞喬張了張雙臂。 俞喬走近,謝昀就主動將手臂攬上她的脖頸,俞喬就勢抱起了他。 依舊想當(dāng)腿部掛件的阿貍,只能當(dāng)起了俞喬的小尾巴。 借用客棧的廚房,四人吃飽喝足后,秦述帶著阿貍回去睡覺,俞喬還留在謝昀的房里說話。 “我們要在荊州城住一段時間,除了官船,一般民船最早也得半個月后才可能有位置,”俞喬一邊察看著謝昀腳上的傷,一邊說道, “明日,我去租一間民宅,客棧里人龍混雜,終是不便?!?/br> “嗯,”謝昀靠在椅背上,低低應(yīng)著,目光清和,神情卻透著淡淡的愉悅。 “很急嗎?不急的話,我們等開春了再走吧。正好你練一練功夫,開始了,就不能有任何懈怠,在路上一樣不便?!?/br> 俞喬沉默片刻,抬臉看謝昀,點了點頭,“也好,我的事急不來?!?/br> “我的腿也是,你不嫌棄,我就不著急,”謝昀微垂的眸光,突然抬起,望進了俞喬眼中,他輕抿薄唇,鄭重而認真的模樣,也落到了俞喬眼底。 “那就這么決定了,”俞喬忍住想要移開目光的想法,拉過另外一床被子,蓋到謝昀身上,起身正要離去,手就被謝昀抓住了。 “阿喬等等,我吹個曲子給你聽吧,”說著謝昀抽出了他懷里放的短笛。 這個短笛的手藝真說不上好,就是俞喬在路上隨手砍的竹節(jié)做出來的,能發(fā)幾個音節(jié),就被她拿給謝昀湊合著用了,但謝昀顯然很喜歡它。 俞喬沒應(yīng),身體卻已經(jīng)坐回了謝昀的床邊。 他放開了她,用那完美得近乎無暇的手握住短笛,再送到那好看極了的唇邊,俞喬突然滋生了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想法,就是那又丑又粗糙的短笛,占謝昀便宜了。 清冷的夜里,婉轉(zhuǎn)的笛聲,相對而坐的兩人,這一夜很一般,又似乎不同一般。 翌日,俞喬在荊州府的一個偏僻的小胡同巷里,租到了一間只有一進的民宅,能住人的房間,也只有兩間。 “阿喬就這么嫌棄我,寧愿收拾雜物間,也不和我睡?”謝昀說著微微偏頭,垂下了目光,明明是郁悶不悅的模樣,可換到謝昀身上,卻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俞喬嘆氣,“那我把床搬進來,我都買好了……” “你早早就打算和我分房分床睡?”謝昀說著,微微瞇了瞇的眼睛,在房間內(nèi)掃了一圈兒,鼻子哼了又哼,“你的床放這兒,我的床搬那兒去。” 兩床相對,他只要偏頭就能看到俞喬,分床可以,分房……不可能! 她和謝昀各退一步,分床不分房,“行?!?/br> 俞喬應(yīng)了之后,就去搬床回來,再多說些別的,謝昀估計能……更委屈給她看。心境修煉不夠的她,暫時還無法消受這等程度的美人控訴啊。 安頓下來之后,謝昀養(yǎng)傷,俞喬練功,秦述和阿貍都送到附近的學(xué)舍里識字,雖然開春之后就要離開,但在這個一進的小宅子里,生活卻越過越像樣兒。 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柴米油鹽,讀書練武,日子開始平凡而踏實起來。 一時間,邊境的紛擾當(dāng)真就和他們沒關(guān)系了一般。 然,五國之內(nèi),絕對沒人敢忘了俞喬這個人,甚至民間也多了許多傳言,褒貶皆有,真假難辨。無疑,俞喬人未再現(xiàn)身,但五國之內(nèi)上至貴族,下至百姓,或多或少,都聽過俞喬的事情。 當(dāng)真是一讓人幾乎無法評述的傳奇少年! “嘭!”青花瓷瓶打碎在地,一十歲不到的豆蔻少女,本該明媚的臉,此時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滿屋子丫鬟仆婦,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時間無人敢多說什么。 “你們都出去,”稚嫩的童音里壓抑著即將爆發(fā)的怒火,但到底沒讓自己和以前一樣,遷怒到她們。 “為什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齊凰兒近乎咬牙切齒,她想不明白,俞喬是如何逃過鄭大的追殺,如何能將時局弄得這般亂,她不僅一點損失都沒有,還“名”滿天下。 俞喬人未至,但可以想象,有過這等造勢,她日后暴露出身份,危險是有,但同時也不愁沒人招攬,不愁沒有出路,而她想要堵,真的堵得住嗎。 吸氣,呼氣,又許久,齊凰兒的神色才好了一些。 “翠兒,給我梳妝,我要進宮看舅舅!” 齊凰兒對外喊到,門推開,一排十來個十五六歲的丫鬟接連走了進來,立刻就著手幫她收拾起來。 其他人想要進宮,遞牌子等傳喚,少說也得一兩日才能面見圣顏,但齊凰兒從小被楚皇放在手心里寵,她想見,只往內(nèi)廷遞個話,兩個時辰內(nèi),必然有宮里的車馬來接她。 重生回來,她決定收斂了脾氣,再不讓自己置于那樣的境地。 她相信,只要她繼續(xù)讓楚皇寵著她,俞喬就別想對躍到嘉榮長公主府頭上,作威作福! 以前是她迷障,瞧不清楚,但這回,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再犯同樣的錯誤。 “去告訴母親,我要多住幾日回來?!?/br> “是,”丫鬟得令離去。 心中有了主意的齊凰兒徹底恢復(fù)了鎮(zhèn)定,她看向銅鏡里的自己,鵝蛋臉,丹鳳眼,英鼻,薄唇,她比楚皇的十四個皇子十二個公主中任何一個都要像他。 她以前很討厭這張過分英氣的臉,對俞喬的一切都羨慕嫉妒恨,特別是那張臉,用盡各種手段,也只在她下巴留下了一點痕跡,她依舊是人人敬畏的鬼狐居士,她卻是失勢長公主府里幾次都嫁不出去的可憐郡主。 這就是她招惹俞喬的下場……但即便重生了,她也不服。 她還未出府,嘉榮長公主就親自過來了。 她揚了揚手,讓屋里伺候的人都退出去,她才走到齊凰兒身邊。 “凰兒告訴我,你到底怎么了?”嘉榮長公主凝眉冷肅,語氣卻還緩和。 “我沒怎么啊,”齊凰兒別別扭扭轉(zhuǎn)過身去,她知道嘉榮長公主問她的是什么。 “他是你的父親,凰兒,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嘉榮長公主看齊凰兒不配合的態(tài)度,那點緩和,就也散個干凈,“別再讓我知道,你對你父親有任何不敬?!?/br> 齊凰兒沉默許久,轉(zhuǎn)過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嘉榮長公主,“母親,您真的不介意……他的心里,還有其他女人嘛?” “有其他女人算什么,他現(xiàn)在是我謝嘉榮的駙馬,”話落,嘉榮長公主的神色從霸道凌厲轉(zhuǎn)為淡然,“凰兒,這是我和你父親的事情,你是我的女兒,也是他的女兒?!?/br> “我知道了,”齊凰兒垂頭低低道,氣悶未改,“我去宮里看舅舅,住幾日就回來?!?/br> “嗯,你去吧,”嘉榮長公主摸了摸齊凰兒的臉,就退開兩步,轉(zhuǎn)身走出門去。 但齊凰兒前腳離開,后腳她院子的大小丫鬟仆婦就都被發(fā)賣了。 主子不會有錯,即便犯錯也是下人的錯。原本天真爛漫的齊凰兒變成這樣,嘉榮長公主覺得是丫鬟們多嘴多舌說道的原因。 ** 楚國皇宮御書房內(nèi),一個滿頭白發(fā)的宮人,輕手輕腳走到大門處,又輕手輕腳走到御座邊,低不可聞地輕語幾句。 御座上一個威赫極重的中年男人,正低頭看奏折,偶爾提筆批注幾句,神情極是專注。 “安排她住紫菱苑,朕一會兒得空就去看她?!?/br> 男人頭也不抬地回道,但他這一出聲,一時間整個御書房的空氣都松快了幾分,那白發(fā)宮人也才敢開嗓說話了。 “這回郡主可懂事了,提都沒提要住紫云宮的事情,”宮人笑著說,但看到楚皇那突然冷了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也不敢多語補救,訕訕低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紫云宮……” 他的手敲在御案上,臉上的神色復(fù)雜莫名,叫人捉摸不住,他到底是何想法。 “讓靜嬪再多禁足兩個月,” “是,”白發(fā)宮人頭埋得更低了,不敢揣摩楚皇的任何想法,躬身退出御書房。 但這道旨意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將謝昀的“死”怪在了靜妃……不,現(xiàn)在是靜嬪,她的身上去了。 要說以前,楚皇對謝昀也沒表現(xiàn)出多少疼愛來。以前謝昀惹禍,他該罰就罰,半點沒因為謝昀是他兒子,有任何留情。反倒是謝昀“病”了以后,他偶爾會問上幾句,讓謝昀在宮里的日子好過些。 但也僅限于此,他對他的兒女,除了謝暉和謝曄有些不同,其他人就都平平。 這幾年唯獨對嘉榮長公主府的齊凰兒寵愛有加,齊凰兒對著其他人嬌蠻任性,對著楚皇舅舅長舅舅短,嘴甜得很,一般的皇子公主面對她,莫名都矮上一節(jié)。 謝時以前就沒少被齊凰兒“欺負”過。 但幾乎什么都應(yīng)的楚皇,在她一直想住紫云宮的事情上,卻從未松口。 上回氣呼呼地出宮了,放話說,永遠都不來宮里了,還留在宮里的皇子公主,都以為她怎么也得堅持個把月,不想,這才半個多月過去,她就又來了。 不過到底謝昀無論走了,還是“死”了,這紫云宮也輪不到她住,讓他們解了一口氣,但想到是因為謝昀解氣的,他們馬上又堵上了。 若是謝昀能“回來”,讓齊凰兒去招惹他……嘖,那場面估計精彩極了。 有這樣想法的皇子公主,不是一個兩個,但想想也只是想想,沒人覺得謝昀還能“死而復(fù)生”地回來。 **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述機靈,念得倒也像模像樣了……”俞喬踩著略有些沉重的步伐,從雜物間換衣服回她和謝昀的房里。 “只是,你為何要教他這一首?” 《詩經(jīng)》里的名篇多的是,但謝昀不僅教了,還給秦述仔細解釋了這詩句的意思。 謝昀沒應(yīng),對著俞喬張開了雙臂,俞喬走近,將他抱了起來,一同向客廳走去,早膳的時間到了。 “秦述喜歡淑女,我就教他了,”他必須給他喜歡淑女去。他對俞喬略有些無從著手,對秦述就粗暴簡單多了。 謝昀攬著俞喬的脖頸,將頭靠在她的頸側(cè),十分閑適,半點不屑露他教秦述“情詩”的奇怪心思,“阿喬好似長高了。” “嗯,長高了一些,”俞喬說著,揚起了下頜,眼角微翹,“不用擔(dān)心,我肯定能長高,”多虧她阿婆阿娘長得高,她不用扮男人扮得太尷尬。 這兩個月時間,不僅她長高了,就是秦述阿貍也長高了,但還是她長得最多,她覺得應(yīng)該是近來吃得好,再加上她內(nèi)功外功一起練,身高就蹭蹭蹭往上長了。 秦述的腿雖然沒太大起效,但他整個人也被俞喬養(yǎng)得愈發(fā)……水靈,越發(fā)養(yǎng)眼了。 反正無論秦述還是阿貍,讀書讀累了,來瞅謝昀一眼,都能精神滿滿地回去繼續(xù)讀,她……她也是吧。 被那樣一雙美麗的眼睛看著,總是忍不住表現(xiàn)得更好一些。 “吃完飯,阿貍和秦述來我們屋,我給你們量量尺寸,讓隔壁王大娘幫忙做幾件衣服?!?/br> “嗯嗯,”秦述和阿貍都連連點頭,開心得不行。 “你沒長身高,我就按之前的尺寸給你做,”俞喬說著,立刻補救和謝昀添上這一句,謝昀有的時候,大方得很,有的時候就又擰巴上了。 俞喬也摸不準他什么時候抽瘋,但能避免的事情,她就會盡量避免。但日積月累之后,她就養(yǎng)成了這個……同樣有點奇怪的習(xí)慣,和秦述阿貍說話前后,一定要和謝昀也說幾句。 “阿喬說什么都好,”謝昀看著俞喬,眸光清和,明明沒在笑,但卻能感覺到他眼中潛藏著的笑意。 五日后,王大娘往俞喬那兒送了衣服回走,就被一人攔住了。 那王大娘也沒受驚,顯然之前就見過他了,“我送衣服時,隨口問了幾句,他們大致會過完元宵再走,我大伯家的說了,他們在他那兒定了位置,連定金都先給了,錯不了?!?/br> “給,”將一個小荷包遞給王大娘,那人沒再多說,轉(zhuǎn)身就消失在巷子里了。 等他離開許久,王大娘才狠狠吁出一口氣,推了自家門,就疾步鉆里面去了。 “哎喲,那么漂亮的人……難怪被覬覦上,作孽啊……”